許逸珵微微一楞。借著不算明亮的路燈光，他發覺白曉臉色有點不對勁。

雖然他不知道白曉想到哪裏去了，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的方向。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原本就緊張的心情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反而變得冷靜下來。

不能慌，不要自亂陣腳，許逸珵對自己說。

他保持微笑，暗暗做了個深呼吸，不卑不亢地說：“我知道我無法拋開‘許’這個姓氏，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是我自己。即使我不姓許，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那就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廚子。”

白曉微微詫異，目光不動聲色地從許逸珵臉上移開。他年長他們好幾歲，又在國外獨立生活那麽久，早已不像普通楞頭青那樣沖動自負，甚至比於文修還要成熟一些。只是，他理智上雖然承認許逸珵和他想象中的紈絝子弟不一樣，可是感情上卻一時無法轉過彎來。

“一個廚子最開心、最欣慰的時刻，就是看到自己親手制作的料理被好好地品嘗，”許逸珵的聲音不緊不慢，繼續說道，“雖然也有其他人對我的料理表示讚許，但是，在面對她的時候，我卻能感受到更多的成就感，以及……幸福感。”

說到後面，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在大多數人眼裏，“廚師”是一個為別人帶來幸福的職業，可是廚師本人的幸福又來自於哪裏呢？

在許逸珵眼中，食客的肯定，就是他的幸福感的來源。雖然別人的誇讚也能讓他開心，可是白念念卻不一樣。面對一般人的時候，他感受到的只是付出得到回報之後的喜悅，而面對白念念幸福的笑臉，他卻有一種不一樣的沖動：他願意一輩子為她下廚，因為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她因為美食而露出笑容。

光是這樣想想，他就覺得心裏滿滿的都是暖意，好像自己也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除了做給她吃，他還希望能和她一起去買菜。不管是安靜的進口超市，還是吵鬧的小區菜市場，他都想要和她手牽手一起走過，想要看到她因為食材而露出星星眼的模樣……

許逸珵是這樣想的，語氣裏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這樣的憧憬：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給她做一輩子飯。”

白曉再次將目光鎖定在許逸珵臉上，看著那雙修長清亮的眼睛。他自認看人很準，對方說的是客氣話還是真心話，他能夠分辨出來。一時間，他內心滋味十分覆雜，就像同時打翻了兩罐調料，白糖的一半是為妹妹找到了真心待她的人而高興，食鹽這一半卻像是裝得太多太滿了，鹹得發苦，讓他幾乎無暇理會白糖那一半。

“不早了，你回去吧。”白曉說。

許逸珵沒有在白曉這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有點忐忑，卻不願在面上表現出來。他禮貌地和白曉告別，離開小區，坐進車裏之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摸摸手心，幹燥溫暖，並沒有像預想當中那樣出汗。他掏出手機，想給白念念說一聲，又放了回去，決定等回到家再跟她聯系。

白曉原地站了一會兒，腦子裏好像亂哄哄的，又好像空空如也。他剛擡腳往回走，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他給白念念設置的專屬鈴聲。

“餵？哥你怎麽還沒回來，你們倆到底有什麽話要說啊？”白念念在電話那頭說。

白曉苦笑著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她會找他，卻沒想到她連這麽一小會兒都等不及。

“你就放心吧，”白曉說，“他已經回去了，我在外面蹓跶一會兒就回家。”

“哦……那你早點回來呀，大晚上的有什麽好蹓跶的。”

白念念說完就掛了電話，白曉看著手機，心裏又是一陣失落。

如果時間能夠暫停就好了，他願意讓他們的時間永遠停留在白念念的小時候。那時的她那麽天真和可愛，她的世界裏也沒有其他的小男生，只有他，她的哥哥。

白曉回到家的時候，他的媽媽剛剛洗好草莓，想要叫白念念出來吃。白曉卻及時阻止了她，然後拿了另一個玻璃碗把草莓分成兩份，端著其中一份給白念念送了過去。

白曉敲門進去的時候，白念念正盤腿坐在床上，兩只手抱著手機劈裏啪啦地按，臉上還掛著甜甜的笑。

“跟誰聊天呢。”白曉抽了張紙墊在碗下，把草莓碗放到了白念念床上，門外恰好傳來媽媽的叮囑聲：“你倆別在床上吃啊，小心把床單染了洗不出來！”

“噗！”白念念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和白曉對視一眼。他們從小就喜歡在床上吃東西，只不過好多年都沒有聽到媽媽這樣隔著門嘮叨他們了，一時還有點懷念。

白曉捏了一顆最大的草莓遞給白念念，白念念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香甜可口的草莓味道立刻在房間裏蔓延開來。白曉看著被她咬掉一口的草莓，忽然想收回來，自己吃掉剩下的一半，就像小時候做的那樣。可是有些事情，小時候可以做，長大以後卻不可以，因為代表的含義不一樣了。

他沒有動，看著白念念一口一口把他手裏的草莓吃掉，並且，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故意咬他的手指。

白曉把碧綠的草莓蒂收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裏，又問了一遍：“聊什麽呢？”

白念念頭也不擡地按著手機，說：“沒什麽啦。許逸珵剛到家，我們正在說你呢。”

“說我？”白曉忍住湊過去看的沖動，說，“說我什麽？”

“說你給我起名字的事兒呢。”白念念笑瞇瞇地說。

當年他們的爸媽想要二胎，白曉還不太高興。白念念出生之後，5歲的白曉立刻喜歡上了這個軟乎乎的小人兒，還非要給她起名字。爸媽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同意了他的要求。白曉那時候沈迷一部動畫片，最喜歡裏面那個叫“念念”的小動物，於是白念念就叫“念念”了。

許逸珵回到家以後和白念念聊天，提了一句“你哥對你很好”，白念念就想起了這件事，正給他說著呢，白曉就進來了。

白曉又給白念念餵了一顆草莓，看她聊得專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聊吧。”說完，他就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名字是一個人一生的烙印。不管白念念今後會不會和許逸珵在一起，不論她走到這個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這個名字都會永遠伴隨著她。也許，這樣就足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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