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敬老院，一家規模很小、小到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敬老院。

白念念將沈重的煙酒放在地上，揉了揉被勒得通紅的手心。

一路走來，兩只手又紅又僵，好像血液都被凍住了，不再往心臟的方向循環。她朝手上哈氣，搓了搓手背和手指，讓它們的顏色看上去不要那麽可怕，這才踮起腳尖，按下了那個毫不起眼的門鈴——門鈴的位置在院門口掛著的那個小小的“愛心敬老院”木牌旁邊，一般人還真不容易發現它。

院裏沒有動靜。白念念想，不會是休息了吧？要不先走吧，等明天再來。

她彎腰提起煙酒，剛轉身走了一步，就聽到“哢嚓”一聲，好像有人打開了屋門。白念念回頭一看，連忙跑了回來。

“我就說聽到門鈴響吧，是小白！小白你等會兒，奶奶這就過去給你開門。”

頭發花白的老奶奶進門拿了鑰匙，碎步小跑著來給白念念開鐵門，慈祥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王奶奶您慢點兒，別著急。”白念念趕忙說。

王奶奶一邊拉著她穿過院子往屋裏走，一邊朝屋裏喊：“老張，老李，幹什麽呢，還不快來接小白！”

門裏傳來老頭中氣十足的聲音：“我這不是換鞋呢嗎！”

兩個滿臉皺紋的老頭拉開門，滾滾的熱氣撲面而來，讓白念念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哎呀，凍壞了吧，快進去！”王奶奶把正在給她讓路的白念念推進房間，故作不悅地嘟噥，“什麽時候都不忘了讓我先走，你走得快，你先走就是啦，和我還這麽客氣！”

張老頭和李老頭笑瞇瞇地接過白念念手裏的煙酒、幫白念念摘下書包，笑得皺紋都活了起來：“小白又亂花錢了，你爸爸媽媽知道嗎？”

“知道知道，他們知道的！”白念念連連點頭，“是用他們單位發的購物卡買的，沒有亂花錢。”

白念念爸媽的單位的確會發購物卡當做年終獎，但過年過節回老家走親戚，一張小小的購物卡根本不夠用，怎麽可能會交給她來買東西呢？她用的，是她自己平時攢的零花錢，以及上大學之後做兼職賺的兼職費。

只不過，自從迷上了吃貨天堂，白念念就沒有再去做兼職。這樣下去下次就沒錢給爺爺奶奶們買好吃的了，她得想個辦法重新掙錢才行。

“小白啊，吃飯了嗎？這麽晚出來，怎麽不多穿點兒啊！”

“吃過了吃過了，沒事的我一會兒就回去。”

其實白念念一進門就聞見了十分香濃的飯香，肚子差點叫起來。可是她不敢誇，也不敢提，她不想麻煩他們為她忙活。

幾個爺爺奶奶圍著白念念，這個叫著“小白”，那個叫著“小白”，好像她是他們養的一只小貓小狗。這是因為，白念念一開始來“獻愛心”的時候，有點偷偷摸摸的，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只告訴他們她姓白，叫她小白就可以。

她長得白白嫩嫩水靈靈的，這個名字又好記又貼切，即使記憶力最不好的老爺爺也能記住。她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小脾氣，那就是不喜歡拍照，因為電視、報紙、微博等媒體說不定哪一天就會來采訪老人，她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的照片，只想低調地獻愛心。

“小白啊，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是不是沒戴手套？”

王奶奶抓著白念念的小手，心疼地哈氣，張爺爺連忙把自己的熱茶杯遞給她，叫她抱著暖一暖，李爺爺則是翻箱倒櫃地找熱水袋。只是這家敬老院雖然小，暖氣卻是燒得足足的，他們平時根本用不到熱水袋，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

“李爺爺您別忙活啦，我一點兒都不冷，就是喜歡手涼，但我身上真的一點兒都不冷，我都出汗了。”說著，白念念抓起王奶奶的手，讓她摸摸自己的額頭。

“啊喲，真的出汗了，那得趕快擦擦，別感冒了，一涼一熱，冷熱一激最容易感冒了。”王奶奶又念叨著去找新毛巾，白念念雖然無奈，心裏卻暖暖的。

在她上中學的時候，她的奶奶就去世了。後來白念念偶然一次跟媽媽去超市買東西，發現了這個角落裏的敬老院。她悄悄地來觀察過幾次，發現這裏人不多，很安靜。她不太喜歡熱鬧的場合，總有些不習慣，說不定和爺爺奶奶們聊著天就來了人，然後大家像小孩子一樣排排坐，領東西，拍照片……白念念不喜歡那樣。

她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只買了一個青皮大西瓜，因為她爸爸前一天晚上下班回家時發現小區門口多了一輛陌生的西瓜車，就買了一個，又甜又掛沙。白念念第二天放學也看到了那輛車，一時沖動，就買了一個超大的西瓜帶到了敬老院。

白念念本想放下就走的，因為她覺得只有一只西瓜特別不好意思，沒想到那些可愛的老人們非常喜歡她，也喜歡她帶去的大西瓜。他們打開西瓜，留白念念一起吃，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一樣疼愛，還拿出舍不得吃的零食招待她。

她就是從那個時候知道老人們的喜好的。張爺爺喜歡吃牛肉幹，李爺爺喜歡吃魷魚絲，王奶奶喜歡像小孩一樣抱著薯片看電視，孫奶奶喜歡抽煙，趙爺爺喜歡喝酒，還喜歡就著花生米……

從那之後，她經常去敬老院。雖然她的“愛心”很小很小，沒有捐款，沒有捐衣，也沒有捐米面食用油……但老頭老太太們就是喜歡她，她也從心裏喜歡他們，喜歡陪他們說話，也喜歡聽他們講故事。

這一次，白念念在敬老院呆了一小會兒就走了，一方面怕爸媽在家裏擔心，雖然她已經打過電話了；另一方面是想讓老人們早點休息。

回去的路上，她捏著自己癟癟的錢包，自言自語：“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她隱約記得趙小野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過，要她也開一個直播，據說直播很掙錢。

“可是我這麽笨，那些觀眾應該不會喜歡我的吧。”白念念背著扁扁的書包，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家，吃完晚飯忽然想起游戲更新了，連忙穿戴好游戲設備，短短的進度條讀取完畢，更新成功，登錄吃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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