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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如何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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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如何兼職?

連著下了兩日雨,神都中暑氣稍散。

在劉仁軌到達洛陽的當日,王神玉最後一次去上陽宮裏挑花木。

說來也巧,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王鳴珂,這一月來,洛陽城中大名鼎鼎的人物。

需知‘丹青’這個名字,本就因話本的文筆優美且產量高而穩定頗具名氣,再有,世家多年來對此人的關註和打探,也為這個名字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名聲愈重。

以及最後她真實身份的引爆。

居然是前朝先帝的廢後!

而且其做皇後的時候,還與當今的皇帝同處後宮。

按說,本應該是標準後宮爭鬥的關系(尤其是王皇後最終被廢,顯然是在宮闈之爭中輸掉了)。

那麽是為什麽,她又早早變成了‘丹青’?

而她寫下的《東女國系列》,裏面有女相,卻也有女王,更有女將軍。

從‘丹青’後來的游記看來,她是去西域了。而當時的西域是誰在管?安西大都護李文成。

人物線理到這裏,許多人的腦子都要燒壞了:那她的話本究竟是為誰而寫的?

王神玉都能想到,就這混雜的關系與時間人物線,尤其是裏面撲朔迷離的內情緣故,就夠後人掰扯爭論的了。

*

說來,這不是王鳴珂第一次進上陽宮。

她已經跟著文成進來逛了好幾次了,為了作畫——因此宮殿宇修的實在恢宏壯麗,當年宮成的時候,奉命寫應制文的文人墨客,就毫不吝嗇以‘媲仙家福庭’‘九天未勝景’來形容上陽宮。

好在……辛相還是有底線的。

雖說修建宮殿的巨木,琉璃瓦、雕梁畫棟之類的硬裝修也很值錢,但辛相還是控制了自己,只搬走了各種金玉擺件等軟裝。

其實近來拿著大司徒手令可以進上陽宮的官員胥吏不少,比如辛相組織的七八支財產統計小分隊。

然而就算如此,彼此碰上的概率也很小,起碼王相這就是第一次遇到李文成和王鳴珂。

足見上陽宮到底有多大。

這回能碰上,還是多虧了兩方的目的地一致——

他們都去到上陽宮高處的山上:王神玉是把幾處宮殿園林的花木看的差不多了,就往山上走去,而文成是為了勘察山上的環境,好將來搞野外拉練之類的活動,王鳴珂則純粹是跟著文成去看新鮮景。

*

“王相。”

文成是帶著望遠鏡上來觀察地形的,自是最早發現王神玉的。

三人彼此見禮。

雖說王神玉與王鳴珂兩人,雖則同為太原王氏,但並非出身一脈,王神玉的祖上在魏時曾賜姓烏丸,故而在王氏的譜牒上,這一脈又稱烏丸王氏。而王鳴珂則是出身太原郡‘四房’王氏。

因此兩人在血緣上,確實是八竿子打不著。

但不妨礙王鳴珂見到王神玉覺得挺親切的。一來,聽姜握文成提起這位王相,都是好的話,二來……

果然是王鳴珂,一見面就提起了一壺沒開的水(也或者是唯一一壺開水):“多謝王相從前代我去行親蠶禮。”

王神玉都頓了頓,才道:“當年,先帝聖命不可違。”

王鳴珂見他神色幽幽,還以為他跟自己一樣,是有‘先帝謎語人創傷綜合征’的人,於是很心有戚戚焉地點頭:“是啊,先帝那人,誰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王神玉:……其實當時先帝的想法還是很清楚的,就是惱火以及抓個無辜的人去糊弄差事。

好在王鳴珂不是自己一人。她身邊還有文成,能夠迅速把話題引入到正常序列。

比如現在,文成就望著雨後還帶著一點氤氳霧氣的上陽宮,直接轉移話題:“天氣真好啊!”

王神玉倒是發自肺腑跟了一句:“是,雨後上陽宮如啟雲承天,擎露洗日。”

帶著一種濕潤而柔麗的美。

*

倏爾,天上再次飄起了雨絲。

三人就在亭中避雨,王鳴珂還取出帶來的筆墨紙硯,開始勾勒線圖。

王神玉饒有興致看了王鳴珂的畫,並且在王鳴珂的邀請下,替她改筆了幾株花木。

其間不免說起學校事。

說來,王神玉到現在還沒有填做【高等學校】老師的報名表。問就是,他表明自己能教的中書省各種公文知識,劉祎之等人可以去代勞。他業餘最大的愛好培植花木,司農寺的官員也很擅長。

姜握也沒有強求,王相能夠不致仕,肯呆在中書省就很好了。

倒是今日這番雨中閑談,讓王神玉發現,王鳴珂對於馬上要去教書,充滿了熱忱。

且是她自己主動申請,在出版署之餘,還要去做【初等學校】老師的。

王神玉想想過去看過的丹青游記:這世上怎麽還有人主動放棄自由自在的旅行,願意回來幹活啊!

這要是劉仁軌那種工作狂,王神玉也不奇怪。

但……他看著王鳴珂手下的畫,想到她過去的話本,

“為什麽?”王鳴珂說話向來直接,她想了想,就把內心的想法都說出來了:“大概是沒試過吧。”

“我挺想知道,上朝做官和做老師,到底是什麽滋味的。”

王鳴珂還笑道:“我聽姜握說過許多王相欲致仕的事兒。”

她很純粹道:“但我還挺羨慕王相能一直站在朝堂上的。”她之前的話本,因許多是為姜握寫的,自然會涉及新近發生的朝政之事,比如當年的淩煙閣之事,她就為此寫了一本《東女國功臣閣》。

可那些朝政,都不是她能親眼看到的,只是姜握和文成轉述給她的。

有朋友來轉述聊天很好。

但她……在王鳴珂有時候落筆斟酌難定的時候,也會升起一種遺憾和渴望:要是我能親眼見到朝堂上發生了什麽就好了。

聽完王鳴珂直白的‘羨慕之言’,王神玉微怔。

他一向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帝王重用也好,宰相之位也好,不管他自己如何想,落在旁人眼裏,絕大多數人都是很艷羨的。

許多人都覺得王相位高權重,卻天天擺出這種想致仕的態度,很……紮眼也很紮心。

王神玉也無所謂,他一向我行我素,以自己為標準。

朝臣們的艷羨和不解,甚至背後的言語,王神玉並不在乎,只覺得無聊。

可不知道為什麽,王鳴珂這句‘挺羨慕王相一直在朝上’,倒是讓王神玉有些觸動。

大概是——

其餘朝臣的艷羨他覺得無趣,是因為他們跟自己一樣位列朝堂,且於署衙當值,並不缺少機會。在王神玉心裏,他們只是沒能力做到宰相位置。

但如王鳴珂,之前一直被關在玉華寺的廢後,她是完全沒有機會去試一試,站在朝堂上,做這些做不完的公務,到底喜不喜歡。

就像……他想起辦學的好友。

她看起來很溫和,但身上總帶著一點,他其實並不能完全理解的執拗。

王神玉亦想起老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做臣子,有抱負可比有權欲更……難做下去。”

權力永遠在那裏,得到了就得到了,但人若有抱負,必是要改變什麽,那便必然要被舊的事物所反擊。

她非要走這條路嗎?

可如今,聽王鳴珂這句話,王神玉似乎更加理解了姜握一點。

**

但王神玉這點動容,或者說難得升起一點對工作的珍惜,在次日見到劉仁軌,尤其是在聽完劉仁軌的提案後,當即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我絕不同意!”

這次換王相拍案而起。

姜握勸道:“王相,先不急。”

然後心中慶幸:還好她是有先見之明的,這次沒有組織什麽大議事會,在座的只有幾位宰相。

說來,這次的議題,本來是姜握提出的。

她想跟學校的教導處主任劉相,以及總掌朝堂各署衙的諸位宰相商議下:如何協調朝臣當值辦公與教學的工作時間。

姜握原本準備的方案,是參考了後世的醫生兼任醫學院老師制度——別說,她之前住院多年的經歷,還是有用的。

她常住的幾家綜合性醫院,都是醫學院附屬的醫院。

其中的大夫,從主任醫師到主治醫師,多少都有些教學任務:年資高有課題的主任醫師往往要帶博士生研究生,偶爾也會去學校講大課,而醫院的主治醫師多半也要承擔學校安排的臨床教學工作。

而這些教學工作,自然不能耽誤了他們正常在醫院上班做手術,上門診等正常醫療工作,因此科室會有專門的排班。

姜握想采取的就是這種模式。

相輔相成,互不耽誤。

“朝堂公務不能誤了,同時,也按課時和課程,給予相應的‘教學俸祿’。”

在姜握看來,讓人幹了額外的活,總得有額外的貼補,才能激發勞動熱情。

倒是辛相聽到‘額外教學俸祿’,尤其是大司徒還說了‘豐厚’兩個字,就開始西子捧心,並且也基本弄清了,為何大司徒這次一口咬定要‘分走七成’。

要她這個花法,七成也緊巴巴啊。

而姜握說完後,就見劉仁軌站了出來——

“如今朝上的當值制,實在該改一改了。”

劉仁軌一發話要‘改當值制’,在座幾位宰相,毫不誇張地說,心全部停跳一拍。

果然——

劉仁軌蹙眉道:“如今朝上百官當值,實在太過舒坦!”

“旬假與休沐,竟然全不視事,簡直是荒謬。”放假就能不幹活了?

眾人:……

其實,劉仁軌說的也沒錯,在貞觀一朝,尤其是貞觀初年,百廢待興的時候,朝廷是不這麽放假的。

雖也有十日為一旬,要休一日旬假的規定,但那時候,旬假有跟沒有一樣。

尤其是對朝中實缺官來說,往往要隨時準備著入宮當差,曾有記載:“太宗遇休沐,往往馳召官員……”。*

以至於旬假很多朝臣也要呆在署衙內。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正式休旬假的呢?還是高宗一朝——永徽年間,先帝下旨:“以天下無虞,百司務簡,每至旬假,許不視事,以與百僚休沐。”*

特意下這一道旨,也足以說明貞觀一朝,旬假其實休的並不徹底。

姜握聽到這裏,不免與王神玉對視一眼:當時倆人一個在司農寺一個在太史局,不管三省六部如何,他們的旬假和休沐,還是挺準時的。

王神玉心底也浮現出慶幸:還好,還好沒有在貞觀一朝就淪落到三省六部當官。

而劉仁軌還沒有說完,他雪白的劍眉蹙的更緊了:“這些年來,朝上不但多了許多額外的無用休沐和旬假,竟然還能‘凡內外百僚日出而視事,既午而退,有事則值官省之’。”*

“只當值半日,實在荒唐!”

其實朝廷設置這種上半日班的制度,是為了有些署衙,實在沒必要下晌所有人都在。

比如清閑月份的鴻臚寺、太仆寺等,朝臣們都坐在衙內也是面面相覷。

反正崔朝就是靠這一條,才能夠多年來一邊當官一邊替先帝管著小金庫,還不甚忙碌。

但……

許圉師都忍不住站出來了:“樂城郡公,可這一條,咱們都從未享受過啊!”

因這條‘日出而視事,既午而退’的制度後面,還跟著一句呢:“其務繁,不在此例!”*

忙的部門,都是整日當值的,不可過午而退。

他們三省六部哪裏只上過半日班喲,尤其是劉仁軌當尚書左仆射那幾年,常常是要加班的呀!

所以,一聽說樂城郡公回京,諸多朝臣才嚇得當場變色。

“總之,如今朝上的當值制實在是太懈怠了。”劉仁軌對姜握道:“大司徒先不必提什麽額外俸祿之事,倒是先將這當值改了吧!”

“如今,既是學校初創,百業待興,自當覆勤值之制!”

而聽完這個話,王神玉心中只有一個想法:誰讓劉仁軌回來的!

之後才想起:好像是自己提起的。

於是他跳過了這個問題,直接發表觀點:“我絕不同意!”

劉仁軌拿出了早就寫好的公文:“我早知王相不同意,那今日,我便與你好好論一論。”

姜握:……

*

尚書省內,裴行儉旁觀姜握勸了王神玉,又要去勸劉仁軌,自然想起了曾經左右為難勸架的自己,心道:啊,這世上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然而此時,卻見姜握一轉頭:“裴相,你在笑什麽?”

裴行儉:……怎麽,我竟然沒忍住笑出來了嗎?

被大司徒當場抓到自己看熱鬧,裴行儉臉上登時熱辣辣的,心底也生出內疚來。

哪裏還能坐著不動,連忙正色起來,加入勸架。

好容易把激烈辯論中的劉仁軌和王神玉分開。由姜握將樂城郡公請走,一並去面聖,結束了這場宰相間的爭論。

然而就在宰相們散場之時,辛茂將忽然悄悄拉了拉裴行儉的袖子,將他拉到角落與他私語道:“裴相,其實你當時神情很正常,根本沒笑。”

“我想著,大概是大司徒相人神準,必然是看出了你心中藏著笑,這才炸了你一下。誰成想,你自己就認了。”

辛茂將搖了搖頭,又道:“唉,所以我說啊,姜相自從成為大司徒後,就變啦!”

走之前還不忘倒回來囑咐裴行儉:“對了,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留下裴行儉站在原地:……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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