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香芪賣菜

關燈
香芪賣菜

香芪見左右兩邊的菜農一個個用竹刷往陶罐裏蘸水,再灑到菜葉上,顯得葵菜青翠欲滴,而自己並未帶任何工具,連個秤桿也無。很快,有個穿著齊整的後生來問價。

鎮上都是賣兩文,她既走了一個時辰拎過來,便要算上腳力,“四文。”

“要兩斤。”那後生蹲了下來。

香芪便跟旁邊的農婦借了秤,秤了兩斤二兩。後生問,“看你樣子不像是賣菜的,你哪裏人?”

“柳木皂的。”

“你為何一個人來賣菜呢?”

“嗯,很奇怪嗎?”

“沒事,就是隨口一問,對了,我問你個事。”後生示意香芪把耳朵伸過去。

香芪便輕輕往前探身,下一瞬,她耳邊一熱,留下一抹唾液,那男人得意一笑,直起身便要走。香芪氣得直起身來,意欲追過去討個說法,眾人見她驀地起身,都望將過來。香芪心想,若是聲張出來,眾人皆知她被人輕.薄,難免惹一身臊。

她將秤還給身邊的農婦,“大嬸,剛才買菜那人是衙門裏的公人麽?”

“看他的樣子,不是公人就是夫子。”農婦剛說完,有個男人來問價,她便說,“四文。”

那男人罵道:“不要臉,別人都賣兩文,你個老蛆吃的賣四文。”

“我以為你要買兩斤,我也是兩文一斤。”

蹲了半晌,香芪賣完菜後,揣著錢來到縣衙,向門人道:“我是利民堂的醫生,想進去找人,可以麽?”

門人往旁邊避讓一步,香芪道了謝,將兩個菜籃子放在門口,進入衙門後,見墻上掛著公人名單,便上去看,一則想看有無父親名字,二則想看公家人都叫什麽,於學問有增益,亦可了解此地民俗。

迎面走來的兩個公人見了她,問道:“小娘子,你哪裏的呢?來衙門作甚?”

香芪道:“我是利民堂的醫生,來找貴衙的一個公人。”

年輕的公人問:“找誰?”

“我不認識,今日撞見貴衙有一公人,當街輕薄婦女。”

“敢問小娘子,此事是否另有隱情,你如何斷定此人輕薄婦女?又如何確定此人是本衙的公人?”

“我親眼所見。”

“小娘子不妨說出此子模樣,我們也好按圖索驥,早日找出此人。”

“不知貴衙將如何處理此人?”

“身為公人,行徑如此惡劣,簡直是敗類,我們恥與此子為伍,待明日報給縣丞,將此人除名。”

香芪心想,這懲罰未免太大,既如此,不如不追究。年輕公人見她遲疑,“小娘子,你貴姓什麽?雖不知此人是誰,然我身為縣吏,有義務肅清公人隊伍,有宵小作亂,是我等失職,你勇於揭發惡人,我代表縣衙感謝你。”

“免貴姓王,倒也不必除名,略施薄懲即可。”

“王小娘子寬厚,我們卻不能包庇自己人,若他有悔改之心,便罰三個月俸銀,若死不悔改,便只能除名。還請小娘子告知此人模樣。”

罰得這麽重,萬一那人狗急跳墻,吃虧的是自己。公人見她猶豫,“王小娘子,你有何見解?何妨直言?”

“罰半月俸銀,足矣。”

年輕公人道:“利民堂的醫生,果有仁愛之心,在下佩服。若是尋常刁民,便就罷了,偏是個公人,這樣薄懲,豈不助長歪風邪氣?然則王小娘子有顧慮,我們也不便駁回,待我們查出此子,你留個諒解書,我們才好從輕發落,不然也無法向庶民交代。”

年長公人聽了,不停點頭。

香芪這才放下心來,“他大約二十出頭,身長五尺五寸。”

“臉上是否有痣?”

香芪以手指頰,“對,長在這裏。”

年輕公人瞪大了眼睛,“王松池,原來是這廝!”

香芪側身看了眼公示墻,墻上並無此人姓名。年輕公人道:“王松池去年剛來,這公示墻年深歲久,未及更換。”

老者道:“是是是,明日報給蕭縣丞,讓他批了款項,叫人弄新的。”

兩人將香芪請進文房,叫她寫了諒解書。香芪出來後,繼續看公示墻,不多時,肩膀被人敲了一下,回頭一看,見易正則拿著把傘。再一看公示墻,瞅一眼幾個易姓名字,“易淑均?”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又見到鄒小娘子了,不知娘子來此,有何貴幹?”

“王松池,你認識嗎?”

“你找他何事?”

“他當街輕薄婦女。”

“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人穿著像個公人,我過來問,剛才碰到兩個公人,他們告訴我的。”

易淑均道:“鄒小娘子,人生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雖冒犯於你,但是你們再也見不著了,他再沒有機會冒犯你了,你就當此事不曾發生。”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真是見你就煩。你要是個女的,被人往臉上啄一口,紀娘子怕是要送人家吃牢飯吧。”

“如果是我,我不會被人輕薄。”

誠然,若非她自己將臉送過去,確實不會發生此等惡心事。轉念又想起回雁齋之事,若非她為了多學幾個字,想被人高看一眼,也不會被那天殺的侮辱。“為什麽你總是說話這麽難聽?如果你願意說人話,我想唐娘子也不會拒絕你當他的女婿。”

“你怎麽張嘴就來?”

“本來就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戀馮明化,這都是譚笑敏告訴我的。”

女人果然難養,一言不合就造謠,他不想再爭論無益之事,“鄒娘子,今日你我相遇,也是有緣,肯否賞光一起共餐?”

香芪每與他說話,總是落了下風,心中雖然不願,卻又想多學相與之道,便硬著頭皮道:“此處既是祁州,合該我盡地主之誼”。今日賣菜所得三十五文,可買三個葷菜,如果超出三十五,她便再硬著頭皮,“抱歉,只有三十五,剩下的你來吧。”

兩人出了大門,香芪拿起墻角的籃子,跟著易淑均來到蓮子堂,眼下正是午時,店內並無食客。易淑均接過菜簽,遞與香芪,香芪看了眼價格,今日賣菜得了三十五文,只夠買三個葷菜。

易淑均接回菜簽,掃了一眼,對店侍道:“可以不按菜簽點菜嗎?”

店侍點頭,“有食材就能做。”

“眼下不是飯點,就少吃點,不然下午吃不下。水芹豬肝湯,波斯草燉魚目,一壺菊花茶,白菊最好,再來一盤切好的獼猴桃,四碗米飯。”

“一共四十文,客官,我們店裏米飯管飽。”

“獼猴桃多少錢?”香芪一邊問,一邊思忖,豬肝、魚目、菊花俱是明目之物,想來菊花中,應以白菊最佳,而波斯草和獼猴桃大抵也是明目之物。

“五文。”

“易公子,山上獼猴桃多的是,你要吃去山上摘去,別糟蹋我的錢!”香芪一邊數錢,一邊心事重重,一時念著下次帶阿媽來,她能吃八兩米,點兩個菜,叫她慢慢吃,平日裏摸黑幹活,目力必定虧損,點這兩個菜最合適不過;一時又想著等下要步行回家,膝蓋又必定受損。

易淑均道:“那便不要獼猴桃了。”

店侍笑向香芪道:“客官,菜還沒上你怎麽就先數錢呢?”

香芪數到三十五之後,對店侍道:“你點一點。”

“讓鄒小娘子破費了。”

易淑均言語柔和,香芪漸漸卸下心防,“易小公子,你為何來祁州呢?”

“想來就來啊。”易淑均回答得十分正經。香芪見與他話不投機,不免有些敗興。

“鄒小娘子,聽說你即將前往利民堂求學,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我倒是想關照易小公子,以報紀大夫一二,就怕沒機會。”

“我阿媽最喜歡吃獼猴桃,你帶我去摘。我阿媽跟你一樣,有現成的,就不想花錢,她若知道是白得的,必定高興。”

“不知易小公子何時有空呢?”

“隨時都有。”

走一個時辰來縣城,實屬不易,香芪不願多加折騰,便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易淑均吃得很慢,香芪見狀,不免也慢條斯理起來,席間,兩人寂寂無話。飯畢,兩人來到祁山腳下,順著山民開辟的山路往山上爬,很快便見到獼猴桃樹,香芪大喜過望,“找著了!”她貓著腰鉆進樹下,用手攀著枝條,雙腿一用力,瞪了上去,手搭涼棚四望,找了半天,一個果子也無。她一時掃興,跳了下來,拍拍手,“沒了,我們再往山上走吧。”

接連找了兩棵樹,俱是空無一果,就連地上本該有的壞果,也不見了蹤影。

易淑均問:“奇怪,怎麽空無一果?”

香芪眼珠一轉,“笨死了,這裏有山民開辟出來的山路,當然沒有。”

“那你怎麽不早說呢?”

“因為你是城裏人,十指不沾陽春水,我帶你來,就是為了讓你親自想明白一個道理——既然一盤獼猴桃賣五文錢,那麽,就算是長在懸崖上的樹,也不會有一顆果子。紀大夫教我三年,我覺得我有必要反哺,只是紀大夫神通廣大,我一時反哺不著,此番教你,就算反哺了……”香芪說著說著,忽然想到,這些話和在店裏說的自相矛盾。不過易淑均顯然並未察覺,應該沒有反應過來。

易淑均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害你白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那我送你去渡口吧。”

來到江邊,有漁民向易淑均打招呼,“易三郎,這是你妹妹?”

“是我外公的學生,鄒小娘子,這是蕭爺爺,打魚的,你若是買魚,可以找他。”

香芪一邊向漁民欠身,“蕭爺爺好。”一邊想,誰稀得大老遠來這裏買魚,我們村裏也有魚。

“好漂亮的女娃娃,”漁民說罷,低聲向香芪道,“來蕭爺爺這裏買魚,一文一斤。”

香芪一驚,“爺爺,我們村裏賣三文呢,你賣一文要虧錢的。”

“虧什麽錢?都是水裏長的,一撒、一拉、一拽的事,凡是易小公子的朋友,都是這個價。”

香芪問道:“為什麽呀?你們是親戚嗎?”

漁民道:“易小公子在衙門當公,上次我和鄰居爭地皮,是易小公子幫我擺平的。”

“怎麽擺平的?”

“我家的地挨著鄰居的田,地比田高出兩公分,今年開春下了幾場暴雨,把我家的地沖垮了,鄰居要強占我的地,公家連個數也沒有,只說有沙樹為界,說不清誰家幾步。那蔸沙樹後來被人剁走了,連個蔸巴都沒留,八成就是鄰居那個缺德鬼幹的,他剁樹之後,每年往我這邊挪兩寸,挪著挪著,十年後就挪了兩三尺,他家裏七八個娃兒,媳婦家十幾個舅子,我家裏人少,爭他不過,要不是今年太出格了,我也不敢告到衙門,其他公人,”說到此處,他嘆息幾聲,又搖了搖頭,“只有易小公子幫我。”

香芪眼睛轉得飛快,“他是不是挖出樹根了?”

“不愧是女學生,真的太聰明了,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兒就好了。我家七個女,沒得一個中用的,從來不喊女婿外孫來幫我忙,都說我偏心,活該我被人欺負,唉,不提了,就當白養一場。”

旁邊有人聽了,勸他道:“蕭老頭,當年我們勸你,對女不要太好,總歸是別人家的,你不信,舍不得女兒幹重活,天天寶貝一樣,現在報應來了。”

蕭老頭道:“就是這樣的八字,養大一場還問我要嫁妝,說兒子有女兒也得有,唉,不說了……”

談話間,漁民把蝦從桶裏撈到盆裏,要倒到香芪的籃子裏,“每次拿給易小公子,他都不要,我心裏如何過意得去,崽崽,你拿回去吧。”

香芪連忙將籃子抱在懷裏,易淑均叫她接了,香芪道:“不可,無功不受祿,我怎麽能要爺爺的東西?”此時她荷包裏如果有錢,她必定接下,只可惜空無一文了。

易淑均親自接過木盆,“我都在公家吃飯,寢舍又沒有竈臺,就算有,我也不會做,你拿回去吧。”香芪知道,易淑均必會買下這盆蝦,一時便接了,漁民用荷葉蓋住籃子,又用草繩綁住。

香芪接了蝦,又往渡口走去,易淑均幫她付了船錢。香芪上船後,問旁邊老婦道:“大嬸,你知道蝦怎麽賣嗎?”

眾人望向她手裏的籃子,裏邊顯然有東西在跳。有人拎起來掂了一下,“欠點有三斤重,有錢也買不到,活蝦要送到衙門去。”又有人道:“我出十文,賣給我吧?”“十文就想買?你欺負人家是後生,不會講價吧,至少三十。”“三十那算了,一個月賺三百,吃個蝦就三十,簡直是吃金子。”

香芪下了船,飛也似地往家跑去,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梅氏接過籃子,打開一看,“喲,真大方,買這樣的好東西!”說著把蝦倒進木桶裏,舀了兩瓢水,尚有十幾只能動彈。

“賣菜的錢全部買蝦了?你手真松,全紫槐沒一個人敢像你這樣吃。”

“賣菜的錢買了份束脩,送到利民堂給夫子了,蝦是我在利民堂的池塘裏捉的。”

“那你不多捉幾只回來?明天還能捉嗎?”

“下次吧,天天去捉怕別人講。”

“你怕別人講什麽?別人講你,是因為別人也要捉蝦,把你講走了,蝦就是他的了。唉,你個蠢豬,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記不記得,你八歲的時候,去釣青蛙,釣了幾只,突然有幾條四腳蛇爬過來,你嚇得把麻袋都扔了?”

“記得啊,那能怎麽辦?你不怕蛇嗎?”

“我怕你的骨頭怕你的肉,我要是怕蛇,你連屎都沒得吃。我告訴你,後來香嬸說,是鄒芳爸爸放的蛇,她就知道你怕蛇,把你嚇走,他就一個人釣。你真是蠢得跟什麽一樣,怕蛇要到處講,管不住嘴,所有人都知道你怕蛇。”

香芪聽了火冒三丈。鄒芳家並未在秋嬸家幫工,是以秋嬸從未給他們家送點心,好幾次鄒芳的兩個小妹妹看著自己流口水,鄒蘭甚至過來搶,鄒靜一看三妹去搶,趕緊上前幫忙,香芪念著和鄒芳一起長大的情誼,就掰了兩口分給她們。事後她找鄒芳告狀,鄒芳說,“她們搶,你就給啊,跟個蠢豬一樣,這點小事都要我來教。”此後,鄒蘭鄒靜每見柔曦有了東西,都要來搶,無論是蕨菜、春筍,還是茶耳泡、山泡,眼睛裏容不下任何東西,不給就又抓又撓,有大人見了,兩姊妹便哇哇大哭,說是柔曦先動手打小孩,柔曦一張嘴說不過。一次,鄒蘭撞到腦袋,一口咬定是柔曦幹的,鄒春垚帶著鄒蘭就上門來討說法,後面還跟著鄒靜。

“媽,趁新鮮趕緊煮了吃,嘗嘗蝦什麽味。”香芪一邊說,一邊咽了口唾沫,在雁州三年,她吃過十幾次,此番阿媽亦能一飽口福,她到時推說一吃蝦就發癬。

梅氏罵道:“你就想到兩口吃的,今天吃了,過年吃什麽?”當下撈出活蝦放在木盆裏,“楞著作甚?活蝦趕緊給裏正送去。”香芪連忙端著木盆去了。回來見梅氏已煮好蝦,正在濾水。

梅氏罵道:“長沒長眼睛?腌兩斤蝦要半斤鹽,家裏哪有那麽多,從鎮上回來也不曉得買,剛才出門又沒買,你有什麽用?”

香芪踢了一腳木盆,盆裏個荷葉包,不是鹽是什麽?梅氏知道這是女兒故意的,以此來證明自己罵錯了。

“蝦頭有毒,丟給雞吃。”

“你個敗家子,這樣的好東西你竟然說扔了,蝦頭美容養顏、延年益壽,你爸說的。”梅氏一邊說,一邊將鹽撒到蝦上,用手抓勻。

“留幾只等下吃。”

“你簡直在得夢,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要吃蝦!”

以前在瑤灣時,並不覺得阿媽以及鄒蘭三姊妹有什麽不一樣,幾乎家家戶戶都是如此,眼下去雁州待了三年,她一時竟有些不習慣,覺得跟這些人說話很是費神,便提著籃子出門,準備摘點明目的草藥回去。

剛出門沒多久,便碰到鄒蘭和鄒靜各捧著一盆衣物從塘邊回來。這樣一大盆吃了水的衣物,她都端不動,兩人比她小三四歲,端起來竟然健步如飛。側頭一看,奉三明在旁邊菜地裏蹲著,影影綽綽倒也看不真切,便同他打招呼,“奉三叔,我從雁州回來了,奉娟在家不?”

“是柔曦回來了?我奉娟在家,天天想到你哩。”

鄒蘭見奉三明那個姿勢,大笑道:“奉三明你在做什麽?你在屙屎!我等下告訴你婆娘,你脫褲子給別的女人看鳥,柔曦也看到了,眼睛要生瘡。”

奉三明丟過來一團土,“沒大沒小,奉三明是你叫的?”

柔曦提著籃子繼續往地裏走。鄒蘭放下盆,“鄒靜,你先端回去,我看看鄒柔曦去做什麽。”

“好的妹妹,等下我出來找你。”

才走到池塘邊,香芪見鄒蘭跟在後面,一個念頭冒上心間,你爸捉四腳蛇嚇我,我可以通過蛇糞,把你們引到白花蛇跟前,你們兩個至少有一個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即便找不到蛇,挖幾蔸鬧羊花、山蘿蔔,叫你們搶回家去,折上幾年陽壽。念頭還沒完全冒出來,便被她掐斷了,讀聖賢書,不是為了跟小人計較。

秀嬸正在塘邊洗衣物,柔曦提著籃子過去洗,“秀嬸,你家的蝦怎麽賣?”

秀嬸笑道:“喲吼,都說你在雁州掙大錢,果然不假,都吃得起蝦了,十五文一斤賣給你。”

“我哪裏有錢呢?”香芪擡手指了指鄒蘭,“她阿爸一個月賺五六百,我只賺得兩三百。”

秀嬸看了鄒蘭一眼,“秀才家的女兒,將來嫁個老公,一個月賺兩三萬都算少的。”

香芪小聲對秀嬸道:“你看鄒蘭,額頭上長個紅點,不曉得怎麽搞的。”

秀嬸又看了一眼,“五六月裏到處都是醜東西,看樣子被咬了一口。”

兩人寒暄數句,香芪道了別回家去。梅氏已經盛好飯,另有足足一碗鹽水蝦。近來香芪總感覺餓,一天兩頓根本經不住,也不說在城裏已經吃過了,當下接過米飯,也不吃蝦。

“不是說要吃蝦嗎?快吃啊。”

香芪道:“每次吃完蝦都發蘚,我不敢吃。”

“你不吃我就倒了,我也不吃。”

“那就用鹽腌了,留著過年吃。”

梅氏見女兒刻意謙讓,心存愧疚,“說吃也是你,說不吃也是你,伺候你是真的難。”

這時,鄒春垚帶著兩個女兒上門,“梅娘子,你家柔曦帶我兩個女上山玩,不知被什麽醜東西咬了,臉上長了這麽多紅點,手臂上也有。”

柔曦反問道:“怎麽就她長了紅點,我沒長。難道那些醜東西長了眼,光咬你女兒?”

鄒春垚對梅氏道:“秀才的女兒真是會講話!”

梅氏道:“柔曦,你帶她們兩個去山上玩做什麽?”

“除非有人發癲,不然帶她們兩個上山做什麽?”

鄒春垚道:“她們兩個都說是你帶上山的。”

“她們兩個用嘴巴放屁,不像你,曉得嘴巴是講話用的。”

此時,門口聚了十幾個端著碗看熱鬧的人,眾人漸漸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眼看人越來越多。鄒秋垚道:“可以,可以,你們都聽到了,把我兩個女兒帶出去玩,還罵我一個大人。”

梅氏罵柔曦道:“這些話誰教你的?你不要在這裏發癲。”

柔曦道:“鄒芳在哪裏?我是和鄒芳一起去玩的,並沒有帶鄒蘭、鄒靜。”

鄒春垚的房子不過十幾步開外,鄒蘭一路小跑把鄒蘭叫了出來,“姊,鄒柔曦說下午跟你一起玩了。”

鄒蘭一臉懵逼,“我今天沒出門。”

柔曦上前擼起鄒蘭的衣袖,“你兩個妹妹說,她們身上的紅點是跟我一起去山上玩被醜東西咬了,你沒出門,你怎麽也被咬了?”接下來,柔曦從圍觀眾人中請出秀嬸和奉三明替自己作證。

秀嬸和奉三明驚了一呆,柔曦甫一開始說出實情,他們兩個作證,也不會得罪鄒秋垚,但眼下柔曦這麽一鬧,他們又該如何獨善其身?鄒春垚常常與人犯口角,無個敢追究他的錯處,但凡自己吃點虧,就無需把人逼上絕路。在柔曦看來,大抵鄒春垚得罪過很多人,別人應該要群起而攻之,果然有其父果然必有其女。

鄒春垚罵兩個女兒,“你們兩個犯賤不?惹出這麽多事來,別人肯定笑話你媽沒教好。”眾人心想,鄒春垚這麽罵也無可厚非,畢竟是柔曦先罵他放屁。這時只要柔曦後退一步,假裝沒聽懂,這事就過去了。反正誰是誰非,眾人心裏都有桿秤。

柔曦罵道:“在我面前指桑賣槐?你們全家無一個好東西,你弟欺負我阿兄,你婆娘欺負我媽,你和你三個女兒欺負我,將來你三個女兒,至少幫你找六個女婿!”

眾人連忙解圍道:“柔曦,你這樣得理不饒人,是會吃虧的,不要亂講話。春垚,你也算了,她總歸是孩子,梅娘又驕縱慣了,阿爸又不在家。”

鄒春垚帶著三個女兒走了,梅氏連忙向秀嬸和奉三明道歉,說不應該將他們卷進來。兩人均表示不介意,只是到了第二天,村裏的人見到柔曦,依然打招呼,但是眼神裏都多了一些東西。如果得罪鄒蘭、鄒靜,最多向鄒秋垚道個歉,這事就過了。但如果得罪鄒柔曦,不僅要被罵盡毒話,還要丟盡臉。他們又怎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像鄒秋垚一樣得罪柔曦呢?

秀嬸回家後將此事說與家人聽,“鄒蘭和鄒靜這兩個怪胎,也不去惹別個,從小就喜歡惹柔曦,柔曦每次回來,兩家人都要吵一架。”

王嘉賓道:“五六年前,鄒奉宣在城裏做事,經常帶好吃的回來。梅娘叫他們兄妹在家偷偷吃,但是柔曦忍不住,想充神氣,就去門口吃。鄒芳帶兩個妹妹在曬太陽,柔曦就掰了一塊給鄒芳,鄒芳分給兩個妹妹吃。鄒蘭只有兩歲,吃了之後還想吃,就一直哭,鄒芳哄不住,被鄒春垚兩口子打了一頓,鄒芳就哄兩個妹妹搶柔曦的東西。”

梅氏松了口氣,她十幾年沒求過瑤灣幾個人,不用求,也不想求,也求不來,她巴不得村民們離她遠點。再加上當年鄒秋垚仗著長得高大,楚翹三天兩頭哭著回家,她早就恨毒了這一家人。

是以眾人走後,梅氏道:“你若早些如此,三個賤人如何敢惹你,還不是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