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死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他如今這般好，仿佛之前冷落我的不是他。

他好像變了個人，變回了從前那個高不可攀，但又心思細膩的他。

“好啊。”

他果真將我背了回去，在確保我的安全後，一眾侍衛便將他包圍起來，見他被按在地上跪下，我頗為疲倦地在王座上坐定，撐著腦袋看向他。

“看在往日熟識的份上，你可以跟我解釋。”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冷臉。

以往不論他態度有多惡劣，我且當作他厭煩我，我可以不去跟他計較，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想要了我的命。

我見他臉色一如既往地沈著，只是拱手而道：“微臣自知有罪，愧對國主，請國主賜死。”

我楞住了。

我不明白他為何變得如此古怪，這時的他對我依然客氣恭敬，卻沒有了前些日子那麽冷漠厭惡了。

可我知道，我無法處死他。

“國主大人三思！國師大人斷不可能做出如此憤世嫉俗的事情，微臣認為，此種定然是有誤會的，萬不可貿然處置國師大人啊！”

“國主大人，國師多年來對我大掖多有幫扶，身份重要，切不可隨意處置啊，請國主大人明鑒！”

我很清楚，他們信服的是景如朝，不是我。

我站起身，眾人看著我從王座上走下來，經過他身旁時什麽也沒說，走到殿門前時，我嘆了口氣，道：“將國師關入宮牢，至於處死之事，日後再議吧。”

眾侍衛退散而去，我正打算離開，卻聽見他似乎起了身，在我身後道：“微臣是大掖的罪臣，請國主大人，賜死。”

他將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仿佛下了巨大的決心一般，我卻感覺能聽出他聲音裏的些許顫抖。

大約是錯覺吧。

我沒再理他，兀自離開了。後聽聞服侍的婢女說，他被關進了宮牢。聽聞他在宮牢內尋死未果，被綁了手腳，口中也塞了東西。

我很是震驚，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尋死。洗漱後我如何都睡不踏實，於是決定去宮牢看一看。

此時已是夜裏，宮牢很暗，唯獨關押著他的那間點了燈，被褥也都是新換過的，很幹凈，桌上擺著的也是同我一樣的膳食，只是放涼了也沒有動。所有人都很敬重他，勝過了敬重我這個國主。

我見他被綁了手腳，固定在木架上。似乎聽到了動靜，他緩緩擡起頭，看見我，神色似乎有些躲閃，又低下了頭。

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卻也成了階下囚，大約他也覺得面上有些無光吧。

我走近了一點，卻忽然想起他以前那麽厭惡我，又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似是被我的動作驚到了，顫抖了一下，又閉上眼。

我看著面前的人，即使被關在宮牢中，他的模樣依然是那樣好看，只是臉色過於蒼白，有些病態美了。

我取了他口中塞著的東西，他終於擡眼看向我，目光那麽直接，我仿佛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卻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他對我的厭惡了。

我有時候總是在懷疑，他是不是被妖怪附了身，他厭惡我，妖怪是喜歡我的。

可那又怎麽可能，不過是我的幻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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