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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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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一九八零年,八月。

晚上七點,貝家巷。

秦覆讓司機把車停在巷子口,自己走入巷中去找孟素琴的家。八年過去了,孟素家的仍是那處黑瓦灰墻的小院子。對此,秦覆毫不在意。他悠然地走到那熟悉的大門前,照例輕輕地敲了兩下。

很快,大門打開,開門人仍是孟素琴的母親袁婉華。緊接著的,是孟素琴和她的父親孟國文。孟素琴穿著一件淺紫色連衣裙,美得楚楚動人。

袁婉華溫和地說:“秦覆,素琴在等著你呢。”

孟國文對女兒點點頭,“去吧。”

孟素琴仍不敢挪步。

秦覆會意,他對兩位家長說:“孟叔叔,袁阿姨,我和素琴去江邊走走,不會太晚回來。有司機送我們,請放心。”

袁婉華和孟國文都頜首表示同意。

秦覆見狀,大大方方地向孟素琴伸出了手。

孟素琴下意識地看向母親,在獲得母親肯定的目光後,她這才將手放入秦覆的掌中。是的,這是她與秦覆的第一次肢體接觸。

就這樣,袁婉華與孟國文目送那位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牽著自己的女兒出了巷子,坐上那輛黑色轎車。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但是他們沒能側目太久,因為轎車很快就開走了。

袁婉華和孟國文回到院子,兩個人圍著小木桌坐下。

孟國文由衷說:“普通人家有輛自行車就不得了了,他家竟然有那樣好看的轎車,而且還有司機。”

袁婉華苦笑,“鄰居們總對我說,我們素琴就要成為富太太了。”

“可是我們無意高攀。”孟國文也苦笑。

忽然,袁婉華問:“國文,你認為他們兩個可能嗎?”

孟國文搖搖頭,“秦覆對素琴是真心的,可是他恐怕過不了父母那關。”

“秦覆這個孩子不一般,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袁婉華看得分明,“坦率地說,我不是很讚成素琴與他交往。”

孟國文問:“那你還讓素琴跟他走?”

袁婉華無奈地說:“有些事情,只有經歷過才能死心。”

孟國文雖然老實木訥,但是不傻,他明白妻子這番話的意思。他說:“其實,我也不想素琴嫁到那種人家。我只希望我的阿囡將來做個老師,有一個平凡幸福的小家,足矣。”

袁婉華握住他的手,“就像你我一樣,永遠住在這個小院子裏,相伴終老。”

“你和素琴就是我的一切。”孟國文撫著妻子粗糙的手,“沒有你們,我是活不下去的。”

袁婉華的心頭忽而一動,繼而大驚失色。

孟國文忙問:“婉華,你怎麽了?”

“你這個家夥。”袁婉華嗔怪,“為什麽要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孟國文這才反應過來,“是我不會說話,你不要多心。”

袁婉華這才綻放笑顏。

見妻子臉色已霽,孟國文也笑了。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他剛才那些無心的話語,卻是他將來的結局。是的,上天的啟示往往暗藏在一些不經意的細節裏,比如一些無心的話。或者說,這世上並沒真正無心的話。那些話,要麽出自人心,要麽出自天心。天心,就是天意。

同一時間,甬江邊的老外灘天主大教堂。

寧波在一八四四年開埠,江北成為了英,法,美的僑民居住區,是中國最早的租界之一。由於開埠比上海早了二十年,寧波的外灘也被稱為老外灘。後來,上海口岸倔起,精明的寧波人最先搶灘上海。因此,如今許多上海人都是寧波人的後代。

八十年代,寧波的租界早已成為歷史,老外灘也不覆當年的繁忙。江岸上是密密麻麻的洋樓,老外灘天主大教堂被圍在其中,教堂那金色的塔尖獨秀於那些或黑或紅的洋樓屋頂上,十分醒目。江邊停泊著不少漁船,晚風吹來,淡淡的鹹腥氣息也隨之飄入鼻腔。對寧波人而言,這是故鄉的味道。

秦覆牽著孟素琴的手在甬江邊走著,很快轉入一條小巷。

雖然巷中無人,但孟素琴仍小聲地說:“秦覆,你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想得美。”秦覆抓牢她,“好不容易才抓到,我才不輕易撒手呢!”

“別人看到怎麽辦?”

“看到就看到,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都怪你,這些年一直圍著我轉。”孟素琴臉紅了,“我和你明明沒什麽,可是大家都在傳我們的閑話。”

秦覆得意地笑了,“放心,閑話會成為佳話的。”

“你胡說些什麽?”孟素琴的臉更紅了。

秦覆停下腳步,溫柔地問:“素琴,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孟素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是的,她是喜歡他的。

從小學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就對這個長相英俊氣質不俗的男孩子產生了深深的好感。她也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她的家庭背景和他相差太懸殊了,因此她總是對他愛搭不理。然而他卻十來年如一日地想方設法接近她,討好她。

秦覆知道她的心思,他說:“你不用擔心我父母的意見,只要你接受我,我自有辦法。”

孟素琴把臉別向一邊,有些賭氣地說:“我將到杭州上大學,你也要到北京去讀音樂學院,那種學校佳人眾多,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姑娘。”

“佳人眾多跟我有什麽關系?”秦覆笑了,“我只要你。”

孟素琴的心像被灌滿了蜜糖,可是嘴上仍倔強地說:“我到杭州去,說不定會遇到更好的男孩。”

“想都不要想。”秦覆又笑了,“我會找人看牢你,你不會有機會的。”

孟素琴忙問:“你是說真的?”

“那是自然。”

“你要找誰看牢我?”

“到時候就知道了。”秦覆神秘一笑,“說起來,那個人你也認識。”

孟素琴不依,“討厭,你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秦覆笑著搖了搖頭。

“你……”孟素琴氣結,“我不理你了!”

她轉頭就走。

秦覆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結實地吻上她。

天哪,這可是她的初吻……

她感覺自己全身又軟又麻,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窩在雲朵裏。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因而她清晰地感受到他那溫熱的氣息以及強大的力量。於是漸漸地,她也回應了他,而他回應她的是更霸道的力量。

這也是秦覆的初吻。

當然他不可能只滿足於親吻,他想得到她,徹底地擁有她。但她還不是他的妻子,他絕對不能那樣做。然而他並不知道,他永遠也得不到她。他更不會知道,三十八年後,一個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會補償他。

終於,秦覆放開了孟素琴。

月光下的他俊美無儔,眼睛好似星辰閃爍。

孟素琴看得癡了……

“乖乖地去讀書。”秦覆撫著她的面頰,“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這些話似有魔力,孟素琴點了點頭。

秦覆笑了,志得意滿。

晚上九點,江北區某飯館。

徐雲清一進飯館就在臨窗的位置上見到了那個人,他趕緊迎上去,“老大,怎麽早來這麽多?”

“我叫司機送過來的,自然比較快。”秦覆示意他坐下,“雲清,我們喝兩杯。”

一聽說喝兩杯,徐雲清就發怵。沒錯,他喝不過秦覆。他趕忙求饒:“老大,手下留情,我真喝不過你。”

“放心,我們只是小酌。”秦覆給他倒酒,“我還要和你談正事呢。”

徐雲清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是素琴的事情?”

“是的。”秦覆也喝了口酒,“你放心,我讓父親處理好了。到了杭州,你和她一個班,到時候麻煩你多關照她。”

徐雲清十分明白,所謂的關照就是趕蒼蠅。於是他拍拍胸脯,仗義地說:“老大,這件事交給我,你放心。”

秦覆頜首,“有勞了,雲清。”

“老大,不用跟我客氣。”徐雲清豪邁地擺擺手,“這些年要不是你的鼓勵和幫忙,我哪裏考得上大學?家裏人都認為我能混完小學就不錯了,沒想到我竟能進入效實中學,最後竟然考上了杭州師範大學!我爸媽接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全都哭成了淚人。”

說到最後,徐雲清自己也眼含熱淚。

那是,學渣的蛻變容易嗎?

見他這般模樣,秦覆不由得笑了。接著,他公允地說:“雲清,其實你很聰明,只是對學習不上心。一旦醒悟,高分必定手到擒來。”

“沒有你這個偶像擺在眼前,我根本不知道努力,這就是榜樣的力量。”徐雲清舉起酒杯,“老大,我敬你一杯。”

秦覆與他碰杯,兩個人都是一飲而盡。

“雲清,我也很感激你。”秦覆放下酒杯,“如果不是成天跟著你們到處闖,到處玩,我現在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公子哥。”

徐雲清忙說:“你小子資質那麽好,即便不跟我們這群野孩子混,也不會嬌氣的。”

秦覆想起小時候的快樂時光,不由得感慨地說:“雲清,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們一起在河裏游泳,在水底掏鴨蛋,在樹上打麻雀的日子。可惜,將來我的孩子恐怕沒有這種機會了。”

“那是。”徐雲清笑了,“素琴肯定舍不得讓你們的孩子一身臟泥。”

秦覆苦笑著點了點頭。

忽然,徐雲清問:“你們真的會結婚嗎?”

秦覆說:“我跟她約好了,大學畢業就結婚。”

徐雲清點了點頭,接著問:“老大,以後你想做什麽?”

“我不知道。我只能確定,我要把音樂學院讀完,畢業之後娶素琴。”

徐雲清試探地說:“既然你父親是生意人,你為什麽不跟他去做生意?我相信以你的腦子,一定大有可為。”

“父親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事實上,他讓我到北京讀書,也是想讓我適應一下那邊的環境。可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下不了決心。”秦覆嘆息,“我很喜歡鋼琴,舍不得丟下。”

“也許,你需要一個機會來幫你做出選擇。”

“我也有這種感覺。”

忽然,徐雲清認真地問:“老大,要是你走上你父親的路,能帶著我混嗎?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想跟著你長見識。”

秦覆笑了,“這麽信任我?”

“不,我是崇拜你。”徐雲清誠摯地看著他,“你看看你,家庭,樣貌,腦子,樣樣都好,而且能文能武,什麽都會。我想好了,我將來要是有兒子,我就給他取名徐斌。文武那個斌,希望他將來能跟你一樣,文武雙全。”

秦覆哈哈大笑,“你這個徐頭!”

徐雲清握住他的手,“老大,好好幹,我看好你。”

“好!”秦覆拍拍他的手,“就沖你這份誠意,我也會努力的。”

徐雲清舉起酒杯,“老大,我再敬你一杯。”

秦覆二話不說跟他碰了杯子。

敬來敬去,徐雲清倒了,秦覆和司機將他送了回家。

那一邊,有兩個人也面臨著分別。

海曙區,偃月街。

某條小巷內,兩個年輕姑娘就著明亮的月光依依作別。

“晚雲,你偷溜出來,家裏人發現了怎麽辦?”

“發現就發現啊!”宋晚雲滿不在乎,“我已經十八歲,難道還沒有單獨出門的自由?”

虞新月捏捏她的面頰,愛憐地說:“你這個死丫頭,做事情總是這麽不管不顧,跟你嬌滴滴的外表完全不搭界。”

“你不就是愛我這個勁?”宋晚雲摟住她的脖子,“親愛的,去杭州上大學,可不能趁機喜歡上男孩子。”

虞新月滿臉嫌惡地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男人的。反倒是你,千金大小姐一個,又是獨生女,難道你還能一輩子不結婚?”

“我不結,他們能把我怎麽樣?”宋晚雲冷哼,“臭男人有什麽好的?”

虞新月雖然個子沒有宋晚雲高,但是人比宋晚雲理智。她真誠地說:“晚雲,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你要是喜歡上男人,或者需要結婚,我會祝福你的。你放心,我一定將我們的關系保密,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胡說什麽呀!”宋晚雲不高興了,“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們永遠在一起,讓臭男人死一邊去吧!”

虞新月哭笑不得,“難道就沒人給你介紹過對象?”

“當然有,但都是些三流貨色,我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宋晚雲嗤之以鼻,“他們加起來,還不及你一個手指頭好看。”

“死丫頭,恁地嘴甜。”

“甜不甜的,吃了才知道。”

宋晚雲捧著虞新月的臉,吻了上去。

虞新月也熱烈地回應了她。

良久,她們才分開。

宋晚雲抱著愛人,“我們永不分離。”

虞新月輕撫著她的秀發,“晚雲,我永遠愛你。”

小巷悠長,一如她們的情誼。

天幕上,明月高懸,註視著人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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