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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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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半個月後,謝蘊華為譚家強舉辦了一場晚宴。

在眾人的矚目中,十歲的譚家強一襲黑色西裝,打著漂亮的紅領結,登上了舞臺。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他為大家演奏了一首聖桑的《天鵝》。

雖然譚家強有極好的天賦,但畢竟學琴不到一年,因此他的演奏水平並不是很高。現場的賓客都不是等閑之輩,都能聽出點門道。這又如何呢?譚家強有謝蘊華這座靠山,誰也不敢小瞧他。

演奏完畢,譚家強來到謝蘊華身邊。謝蘊華一襲寶藍色的旗袍,將高挑修長的身材表現得淋漓盡致,貴氣逼人。她親昵地拉著譚家強與賓客們應酬,秦覆和蘇曉也參與其中。

小馬爸爸也來了。他一見到譚家強就賠著笑臉說:“唉呀,家強,上次是我家小馬誤會你了。還請你寬宏大量,別跟這臭小子一般見識。”

嘴上這麽說,卻沒把小馬帶來當面道歉,可見還是偏心自己兒子。

譚家強心裏有數,他禮貌地說:“馬叔叔,您太客氣了,我也有錯的地方,不能都怪小馬。”

小馬爸爸笑得合不攏嘴,謝蘊華不著痕跡地白了他一眼。

周思楠十分欣慰,連連對秦濤說謝謝。

這時候,人群中有一陣輕輕的騷動,好像是誰來了。

周思楠一看,發現來人是一位穿著紅色禮服的身材高挑的大美人。周思楠正想問秦濤那個人是誰,秦濤便拉著她走了過去。

那位美人與秦覆擁抱,“秦叔叔,好久不見,您可是越來越帥了!”

“你這個丫頭就是嘴甜。”秦覆攬過蘇曉,“曉曉,這是蘊華的堂侄女,謝美麟。”

蘇曉向謝美麟問好,同時悄悄觀察她。這個圈子沒有醜女人,長得抱歉的早去整形了,但是這謝美麟沒有一點人工開鑿的痕跡。這種事情騙不了女人,尤其是蘇曉這樣眼尖的女人。這謝美麟當真對得起她的名字。

謝美麟也在觀察著蘇曉。她並不認為蘇曉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蘇曉很有靈氣。個子雖然不高,但是身段纖細,比例很好,將一襲淺藍紫色的絲質釘珠七分袖旗袍穿得清逸貴氣。她被高大健壯的秦覆攬著,盈盈淺笑,嬌柔順從,強勢又老派的男人最吃這一款了。

“你是那位美女繪本作家。”謝美麟饒富興味地看著蘇曉,“果然不同凡響,難怪秦叔叔那麽疼你。”

蘇曉沒把這下馬威放在心上,“美麟,你太過獎了。”

“好了,美麟,不要調皮了。”秦覆打圓場,“你看,秦濤和思楠過來了。”

謝美麟走到秦濤和周思楠面前,給了秦濤一個大大的擁抱,“秦濤,我好想你,真懷念我們在美國的日子。”

“別鬧了,美麟。”秦濤推開她,“我已經回國,而且結婚了。”

謝美麟嬌嗔:“真絕情,虧我們還是一起長大的呢!”

“你呀,還是這個脾氣。”

“不是結婚了嗎?怎麽不給我介紹你太太?”

秦濤將周思楠摟過來,“思楠,這是美麟。她是謝阿姨的堂侄女,剛從美國回來。”

周思楠說:“幸會,我是周思楠。”

“果然不一般。”謝美麟打量著她,“你和蘇曉真是一對姐妹花。”

周思楠微微一笑,她對這個女人沒什麽好感。

晚餐過後,浪漫的舞會開始了。

周思楠對跳舞沒有興趣,加之興致不高,所以她只和秦濤跳了一支舞就離開舞池。她看到蘇曉,沈明玉和王霖正聚在一起聊天,她馬上過去加入她們。

沈明玉打趣她:“怎麽樣,遇到對手了吧?”

“開玩笑,我都懶得理她。”周思楠滿不在乎,“她要是能把秦濤拿走最好。”

蘇曉苦笑,“這謝美麟確實厲害。”

“她就是勢利眼,我最討厭這種女人了!”周思楠很沒好氣。

“成長在這種圈子裏,想不勢利也很難吧?”王霖說話了,“我真是不習慣這種場合,以後能免則免。”

周思楠拍拍她的肩,“今天是強子的見面會,他是耿冰川的朋友,耿冰川的父親又是你父親的朋友,你不來可說不過去。”

王霖望向遠處的譚家強,“你們看,強子真是大變樣了。耿冰川如果泉下有知,肯定很欣慰。”

“有謝小姐當靠山,他不會再受欺負了。”蘇曉也望向譚家強,“你們看,他多受歡迎?尤其是勝男,一直圍著他轉。”

沈明玉說:“勝男原本不喜歡這種宴會,她聽說譚哥哥是主角,便吵著要來。”

蘇曉慈愛地說:“你這個女兒真是不得了,才四歲就什麽都懂。”

“天愛才厲害吧?才六個多月就知道該出手時就出手了。”沈明玉看得明白,“我一想到她伸著小胖手要強子抱的模樣,真是又喜歡又佩服。”

蘇曉露出苦笑,“她的模樣像秦覆,脾氣也隨他,鬧騰起來可厲害了!”

旁邊的王霖聽著兩位母親談論孩子經,不由得想起自己和程明遠談戀愛的時候,有過兩次流產,因而難以生育的事實,心酸與苦澀湧上她心頭。

周思楠旁觀者清,她對那兩位媽媽說:“你們好肉麻,考慮下我這個無所出的人好不好?”

蘇曉和沈明玉心領神會,她們轉而開起周思楠和秦濤的玩笑來。果然,王霖立刻加入其中,也跟著興致勃勃地討論。周思楠任由她們揶揄,只要大家夥開心就好。

晚上九點,宴會結束,蘇曉和秦覆回到家中。

“先生,太太。”迎接他們的女傭神色憂急,“天愛還沒睡,正哭鬧得厲害呢!”

蘇曉二話不說就往育嬰室趕去。遠遠的在房門外,她就聽到女兒的哭聲。她推門而進,果然看到何存知正在抱著秦天愛來回踱步,可是秦天愛仍然哭鬧不止。

“天愛怎麽了?”蘇曉從何存知手中接過女兒,“是餓了,還是不舒服?”

何存知心疼地說:“剛換完尿布餵完奶粉,但她還是哭個不停。育嬰師檢查了一下,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天愛乖,都怪媽媽出門不能陪你。”蘇曉抱著女兒,“你不要生氣了,乖乖睡覺好不好?”

秦天愛不買帳,仍然大聲地哭鬧著。她被餵養得又胖又有勁,小手小腳一起撲騰的時候,蘇曉還真是有點拿不住她。

何存知見那粉雕玉琢的嬰兒哭得那樣傷心,心都要碎了。

秦覆進來了,他連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脫。

“曉曉,把天愛給我,我來哄她。”

蘇曉猶豫了。在她的刻板印象中,男人是沒有哄孩子這項天賦的,尤其是秦天愛這種脾氣大的孩子。當然,她那偉大的父親蘇敏除外。

秦覆明白她的心思,“沒問題,把天愛給我吧。”

蘇曉這才把秦天愛交給他。

秦覆將秦天愛抱在懷中,吻著她的額頭說:“天愛乖,爸爸在這裏。”

不出兩分鐘,秦天愛停止了哭鬧。她只是閉著眼睛輕輕地抽泣著,像是埋怨父親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似的。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粉撲撲的小圓臉上滿是淚痕,一只小手還抓著秦覆的領帶,生怕他跑了似的。這小模樣別提有多可憐,多招人心疼了。

蘇曉看著這一幕,既佩服女兒撒嬌的本事,同時也想起了蘇敏。小時候,她也是特別粘父親。父親也極其疼愛她,甚至在車禍中為她犧牲掉性命……

過往又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蘇曉不勝唏噓。

忽然,秦覆為女兒唱起了歌:

忖起外婆橋,河塘裏小船搖啊搖。

寶寶搖籃裏廂困晏覺。

外婆看張寶寶咪咪笑,手推搖籃輕輕咯搖。

忖起外婆橋,樹高頭小鳥叫啊叫。

寶寶朝勒外婆嘎嘎咯笑。

外婆抱起心肝小寶寶,對勒寶寶唱歌謠。

鳳凰造窠海中央,鴉雀造窠樹中央。

老鷹做窠山裏廂,黃鶯做窠搭涼棚。

燕子造窠二步梁,麻雀做窠瓦縫帳,黃鱔做窠田塍埂。

小路亭人下茄秧,觀海衛人燕話打,東山頭人泥螺起蟹醬。

寧波江潮兩梗生,橋下船來撐,橋上人來行。

這首歌叫《外婆搖》,是寧波的一首老歌,秦覆就是用寧波話給秦天愛唱的。一位兩鬢微霜西裝革履的大人物耐心地哄抱著一個小嬰兒,這畫面不可謂不震撼。

蘇曉認為自己的運氣太好了,簡直好到她心虛。

何存知對她豎起大拇指,是讚她運氣好還是讚秦覆?

很快,秦天愛完全熟睡了。

蘇曉走上前去,輕輕取下秦天愛手裏抓著的秦覆的領帶。秦覆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放到嬰兒床上,再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

何存知馬上過來接手,讓主人們解放。

蘇曉和秦覆這才回到自己的臥室。

一進房間,蘇曉就說:“你也太厲害了,連搖籃曲也會唱。”

“那可不?”秦覆扯下被女兒抓得歪七扭八的領帶,“當爸爸容易嗎?”

蘇曉幫他脫下西裝外套,松開襯衣領口的扣子,接著把袖扣取下並挽好袖子。她邊做邊說:“秦覆,你這首歌唱得真好聽。人們常說寧波話硬,被稱為‘石骨方言’,甚至說:‘寧可跟蘇州人吵架,也不和寧波人講話。’可是剛才那首歌,你唱得那樣溫柔。”

“這首歌叫《外婆搖》。秦濤很小的時候,晚雲就是唱這首歌哄他睡覺的。”秦覆拉著蘇曉到沙發坐下,“晚雲唱得比我好聽,很是溫柔綿軟。”

“秦濤會講寧波話嗎?”

“他連聽都聽不懂幾句,更別提講了。也不怪他,三歲就離開寧波來到北京,平時只有我和晚雲在家才講寧波話,他聽不懂很正常。”

“可以理解。”

“你呢?就剛才那首歌,你能聽懂多少?”

蘇曉是南京人,也是吳語區,因此她知道歌詞大意。

“哈哈,厲害。”秦覆摟了摟她。

蘇曉搖他的胳膊,“你能用寧波話講講《大決戰》中常凱申的那段臺詞嗎?”

“好,我講。”秦覆清清嗓子,“……徐州地方,歷代,大規模征戰,五十餘次。是非曲折,難以論說。但,史家,無不註意到,正是在這個古戰場上嗷,決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興亡,此興彼落。所以,古來就有,問鼎中原之說。”

古戰場上後面的那個嗷,一聽就是寧波味道。

“好聽,有那個氣勢。”蘇曉咯咯嬌笑,“你的口音比電影正宗!”

“小丫頭!”秦覆將她摟進懷裏,“……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能和你講兩句寧波話,我很高興。現在的寧波年輕人,能熟練使用寧波話的少之又少,能講個靈橋牌就不錯了。”

“什麽是靈橋牌?”蘇曉很是好奇。

“就是寧波口音的普通話,與粵普同理。”

“原來如此。粵普我聽過,靈橋牌就沒有了。”

“好辦,我給你講一個。”

“洗耳恭聽。”

“水明湯,你一定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蘇曉想了想,“是某種食物嗎?”

“哈哈,是水坑!”秦覆開懷,“寧波有句俗話:走路當心眼,水明湯莫去踩。”

蘇曉被逗笑了。末了,她問:“為什麽叫靈橋牌,而不叫甬普呢?”

“因為靈橋在寧波人心中的地位太重要啦!”秦覆摟了摟她,“相傳在唐朝時,官府在東渡門外奉化江口架橋,由於江深水急,橋基很難下樁。正當一籌莫展之際,一場暴雨旋生旋滅。緊接著,天空出現一道彩虹,橫跨兩岸。橋工們極有智慧,他們當即照著彩虹下方的位置下樁,果然橋樁就打成了。因為造橋時有靈異顯現,故取名靈顯橋,簡稱靈橋。”

“這個傳說既浪漫,還有某種玄機。”蘇曉想象著。

“是的。”秦覆頜首,“從前,寧波的孩子問父母,我是從哪裏來的?父母們總是說,你是從靈橋下撿來的。我小時候很調皮,母親常常揚言要把我扔到靈橋,讓別家撿去。”

蘇曉知道他小時候光輝事跡,不由得笑了。

他俯身去問她:“你覺得有意思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趣極了。”蘇曉以食指撫摸他的眉骨,“我挺佩服你的,鄉音不改,普通話又講得沒有口音。當然,我更佩服你們寧波人。明明說話那麽硬,可就是能將生意做到世界各地。”

“這就是阿拉寧波人的本事了!”秦覆無疑是自豪的,“寧波人吃苦耐勞,精明幹練,這是刻入基因裏的。”

“難怪秦濤的生意上手這麽快。”

“他在這個圈子裏成長,套路見得多,所以也不算是零起步。”

“環境在那裏,難怪美麟也這麽出色。”

秦覆笑了,“曉曉,你一定想不到,美麟可是秦濤的第一任女朋友。”

“她不像是秦濤喜歡的類型呢!”蘇曉意外了。

秦覆擁著她,講起了悠悠往事:“美麟雖然比秦濤小兩歲,但是脾氣很厲害。小時候,她能追著秦濤打。後來兩個人去美國讀書,居然談起戀愛來。那時候,兩家人都很高興,因為這簡直是天生一對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他們沒戲。果然,不出半年,他們就分手了。”說到這裏,他摸摸她的頭,“我們的眼光一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討厭!”蘇曉推推他。

秦覆哈哈一笑。

“美麟和謝小姐是不是很親?”

“是的。美麟的母親在她十歲的時候不幸病逝,之後她的父親就移民加拿大享受生活去了。這些年,美麟一直跟著蘊華生活,直到高中才去了美國。”

蘇曉由衷說:“謝小姐真厲害,一個人扛起那麽大家業。”

“她父親就她這一個孩子,她也是被逼得沒辦法。”秦覆撫摸她的秀發,“謝家的男性成員大多不爭氣,而且人丁雕零,下一代中也就美麟還像個樣子了。”

蘇曉嘆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話總是沒錯。”秦覆吻她的面頰,“對了,有件事想告訴你。”

“請說。”蘇曉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輕輕地摩挲。

“前陣子,蘊華問我,如果將來強子出落得一表人材,能不能娶天愛呢?”

“這很好啊!”蘇曉擡起頭來,“強子跟著她不會差的。而且我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知根知底。如果他和天愛能看對眼,這是最好不過的安排了。”

秦覆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

“你呀。”蘇曉敲他的胸膛,“說到這個,我也想起一件趣事呢。”

“說來聽聽。”

“上次我和明玉聚會,勝男拿了一塊蛋糕讓強子吃。強子剛接過來,天愛就吵著要他抱。最後,強子抱著天愛溜達了好一會兒,勝男給他的那塊蛋糕,他一口也沒能吃上。”

“哈哈,果然是我的女兒!”

蘇曉也開心地笑了。

秦覆摟著她,溫柔地說:“曉曉,既然天愛也喜歡強子,我們幹脆搬到別墅去,好不好?那邊花園大,天愛的活動空間會大很多。而且蘊華和強子也住在那邊,和我們是鄰居,大家往來也方便。”

“好,都聽你的。”蘇曉欲掙開他。

他不撒手,“你想幹嘛?”

“我去把盤發解開。”

“我來幫你。”

“好吧。”

秦覆輕柔地將蘇曉的盤發解開。由於她沒有使用發膠,再加上發質十分柔順,因此幾個發卡拿下之後,那烏亮的長發便如綢緞般抖落下來,襯得她愈加楚楚動人。

他不可能放開這樣的她……

另一頭的周思楠和秦濤就沒有這麽和諧了。

回家的路上,周思楠一直給秦濤臭臉。進了家門後,她更是看都不看秦濤一眼,徑直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秦濤繃不住了,他一把拉住她,“思楠,你聽我解釋。”

周思楠冷臉以對,“解釋什麽?”

秦濤知道有些事情她早晚會知道,倒不如自己先招了。於是他一五一十地說:“雖然我和美麟從小一起長大,曾經談過一次短暫的戀愛,但是我現在和她什麽也沒有。”

“誰管你和她怎麽樣了?”周思楠掙開他,“我對你們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秦濤看著她,“那你怎麽氣呼呼的?”

“誰說我氣呼呼的了?”周思楠玩起了廢話文學。

秦濤有自己的處事哲學,比如不做無意義的拉鋸戰。他不再爭辯,而是溫柔地說:“思楠,你不要生氣,好好休息。美麟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周思楠最害怕秦濤的柔情功勢,她又心軟了。但是心軟歸心軟,她的氣可沒消。她惡狠狠地瞪了秦濤一眼,接著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秦濤的嘴角泛起了絲絲笑意。

四個月的室友做下來,他已經摸清了周思楠的脾性。他之所以按兵不動,絕對不是因為他不渴望她。他不想霸王硬上弓,他要的是你情我願。

他尊重她,也尊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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