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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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二零一八年，七月十五日。
自得其樂畫展暨讀者見面會在廣州舉行。
這個畫展在廣州當地的宣傳做得極其誇張。不僅是網絡，連地鐵公交都有涉及。展出的地點也很體面，那便是位於越秀區二沙島的廣東美術館。
展出第一天，因為有見面會，又時值暑假，現場來人很多，以學生和年輕人為主。此外，也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人值得留意。
那是一個瘦小的男人。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至三十五歲之間，身高不超過一百六十厘米。他的頭發很短，面龐因為過度的消瘦而顯得格外輪廓分明：一張小小的瓜子臉雙頰凹陷，疏淡的眉毛下掛著一雙大眼睛，瞳仁偏黃。一只大大的鷹勾鼻，懸在瓜子小臉上顯得略為笨重。他的唇部線條淩厲，給人一種很軸很擰的感覺。皮膚有些蠟黃，在墨綠色外套的映襯下更顯得氣色不佳。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按道理不值得單獨拎出來說道。但是這個瘦小的男人有一種陰郁的氣質，與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他躲在外圍的人群之中，對那位正在與讀者進行交流的美貌作家進行窺視。
視線雖然無形，但對於異常敏感的人來說，察覺它並非難事。僅管蘇曉正在面對著大量的讀者，忙於簽售和交流，她仍然察覺到有人正躲在人群中窺視她。
中午十二點，見面會準時結束。
梁自得留下來與館方溝通一些事情，暫時不能脫身。周思楠駕車載著蘇曉，兩個人先行離開美術館，返回位於珠江新城的四季酒店。
在車上，蘇曉講起自己在見面會上被偷窺的事。
“這也不奇怪吧？”周思楠看著前方的紅綠燈，“你是繪本作家，有人對你好奇很正常。”
蘇曉說： “那個人不一樣，他讓我很不舒服。有幾次我快要看清他，他卻及時躲開了，顯然是有意避開我的視線。”
“會不會是秦先生派來的陳得勝和鄧奇？他們就是要在暗中進行安保工作的。”
“不是他們。別的不說，光是身高就對不上。偷窺我的那個人個子不高，而且很瘦弱。說實話，我覺得他有點似曾相識。”
“現場監控很多，要不要看看？”
“這麽做會驚動秦覆的。”
“不能讓他知道嗎？”周思楠意外了，“為什麽？”
蘇曉說：“我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最好先不讓他知道。”
“你不會又被什麽魑魅魍魎給盯上了吧？一個秦先生就夠我們操心了，再出來什麽奇人異士，我們如何招架？”
蘇曉不由苦笑，“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但我真的沒看錯，就是有那麽一個人躲在那裏。”
“我們工作室有人員在美術館跟進，我讓他們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訪客來參觀你的作品。”周思楠打著方向盤，“這幾天我會陪著你，你不用怕。”
“謝謝你，思楠。”
“好說。”
兩個人接著聊天說笑。
幾天過去，畫展結束，什麽情況都沒有。
那位神秘的綠衣人不再出現，秦覆方面也毫無動靜。事實上，從蘇曉出發到現在，秦覆沒有一通電話或者一條信息。整個展出期間，蘇曉都待在酒店裏。直到第七天下午展出結束，周思楠才軟磨硬泡地把她拖出門。
蘇曉以前來過一次廣州，這個美麗的南國城市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讓她難忘的，是那些隨處可見的三角梅，木棉與紫荊花。這些花兒盛放在南粵特有的濕潤空氣中，愈顯濃郁艷麗。
蘇曉想起了一首詞：
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越臺前。
暗裏回眸深屬意，遺雙翠，騎象背人先過水。
這是五代李珣的《南歌子》，詞中寫的正是南國的愛情故事：初春的一個傍晚，天氣晴朗，晚霞染紅了整個天空。越秀山的越王臺上，刺桐花盛開著，絢麗的紅花似熊熊烈火燃燒在枝頭。樹下，一位少女遇上了心儀之人。她故意向他“遺雙翠”，大膽地表明心跡……蘇曉認為，在南國，無論是生命還是愛情，都是濃郁的，熱烈的。
與遙遠的五代時期相比，如今的廣州更加繁華多姿。但比起天河那樣的新城區，蘇曉對越秀和荔灣這類老城區更感興趣。於是她拉上周思楠，來到了越秀區的狀元坊。
“逛哪裏不好，偏要跑到這小巷子來？”周思楠一臉嫌棄，“又臟又破的。”
蘇曉懷念地說：“這條小巷叫狀元坊，至今有七百年的歷史了。九十年代開始，這裏就是繁華的商業街。因為游人太多，狀元坊曾被稱作撞人坊。”
周思楠看看四周，“現在好多鋪面都關閉了，看起來很冷清。”
“這幾年電商發展迅速，實體店很不好做。”蘇曉看著那些緊閉的店門，“盛極一時的狀元坊便由此走向沒落，昔日人聲鼎沸的商業街成了一條寂廖的巷子。”
“秦先生肯定想不到，他有心讓你在廣州好好玩幾天，你卻挑這種不起眼的地方瞎逛。”
“我這個人確實比較無趣。”蘇曉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無趣，而是沈靜。”周思楠陪她走著，“好像這花花世界與你無關似的。”
“怎麽會無關呢？我就活在這個花花世界裏，遵循著它的規則。”
“心卻不在其中。”
蘇曉不予置評。
周思楠問：“你還是認為秦先生辦畫展是別有用心嗎？”
“是的。”蘇曉堅持己見。
“可是展出已經結束，明天我們就回去了，這期間並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有什麽奇怪的人來參觀我的作品？”
“我特地讓人留意了，真的沒有。”
“難道真是我多心？”蘇曉也含糊了，“我明明看到那個人刻意閃躲了幾次，很明顯就是不讓我看到他的臉——”
周思楠拉她一把，“曉曉，當心！”
來不及了，低頭走路的蘇曉已經撞上了某個人。
那是一位老人。他的頭發已經完全雪白，但若細看面容，他應該不到六十歲。他長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個子瘦高。衣著非常普通，藍灰色襯衣，灰色長褲，一雙黑色一腳蹬布鞋。現在，他正跌坐在地上，一只購物袋掉落在一邊，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顯然都是他的。
蘇曉趕忙將他扶起來，“對不起，老先生，您還好吧？”
老人站穩後，看向了蘇曉。
蘇曉沒有想到，他見到她的反應會是那樣古怪。
起初，他是極其的震驚。緊接著，這種震驚變成強烈的欣喜，他的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然而這種不尋常的欣喜只持續了幾秒鐘，接著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恐懼，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蘇曉是個惡鬼似的。
這些異樣，周思楠也看在眼裏。她小心地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迅速後退一小步，雙眼緊盯著蘇曉。
蘇曉問他：“您還好吧？”
“你就是蘇曉嗎？”老人反問，神色仍是十分驚懼，“繪本《遙遠的天際》的作者？”
“……您看過我的書？”蘇曉意外了。
老人點了點頭。
蘇曉靈機一動，微微趨向他。果然不出她之所料，老人慌亂地後退一大步，仿佛她是惡鬼降臨。但要說他是害怕吧，他又不走開，雙目更是緊緊地盯著她。
這種情況，無論蘇曉還是周思楠，都覺得十分怪異。
周思楠小心地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搖搖頭，接著去撿掉在地上的東西，那是一些蔬菜，水果和烹飪調料等等。不用說，周思楠和蘇曉自然跟著收拾。她們把東西撿起來，裝到老人攜帶的藍色帆布購物袋中。這時候，她們清楚地看到，袋子上印著“源盛商場”。
蘇曉又問：“老先生，您真的沒事嗎？”
老人先是搖頭，接著抓緊購物袋看了她一眼，慌慌張張地跑開了。他的步伐十分矯健，很快就消失在巷子的某個拐彎處。
蘇曉和周思楠楞在原地。
“這個人好奇怪啊，好像很怕你似的。”周思楠一頭霧水。
蘇曉說：“他見到我，就跟見到惡鬼似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周思楠雙手抱胸，“可是他為什麽怕你？他還讀過你的書呢。”
蘇曉望著老人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
周思楠看看四周，“這巷子人少，不宜久留，我們出去吧？”
蘇曉沒了閑逛的興致，便答應了。
兩個人馬上朝巷子口走去。
意外又發生了。
事情是這樣的，蘇曉和周思楠沒走幾步，突然，一個男子不知道從哪裏沖出來，攔住了她們的去路，把她們嚇了一大跳。
這是一位很年輕的男子，可能還沒到二十歲，青春洋溢的臉上看不出什麽閱歷。他的膚色蒼白，個子瘦高，有一種書生氣的羸弱感。然而羸弱歸羸弱，他攔住蘇曉的架式卻非常強勢，一雙大眼睛更是死死地盯著她。
年輕男子興奮地問：“你就是蘇曉吧？”
不等蘇曉開口，周思楠已擋在她面前，“小夥子，你認錯人了。”
年輕男子說：“我沒認錯，她就是繪本作家蘇曉。”
周思楠厲聲問：“你想幹什麽？”
年輕男子不理會周思楠，他緊盯著蘇曉說：“我很喜歡你。”
說完，他將手伸進褲兜，不知道要拿什麽。見此情形，蘇曉下意識地往後退。年輕男子察覺了，他一把推開周思楠，緊接著抓住了蘇曉的手腕。
周思楠被年輕男子這麽一推，摔倒在了地上，手肘在水泥地上蹭破了。好個周思楠，她顧不得那火辣的痛感，騰地從地上站起來，試圖推開這個要冒犯蘇曉的瘋子。然而那瘋子雖然瘦弱，但到底是個年輕男性，力氣肯定比她大，於是三個人一時間糾纏得難解難分。
突然，一聲厲喝傳來：“住手！”
蘇曉一看，竟然是剛才她撞倒的那位老人。
老人見年輕男子仍不撒手，馬上將藍色購物袋往地上一放，緊接著幾個箭步沖過來，一把將年輕男子和蘇曉分開。那年輕男子不忿，與老人扭打起來。哪曉得老人老當益壯，又被一股極大的憤怒驅使著，不多時，他便將那年輕男子制服。
現在的場面是，老人反扣著年輕男子的雙手將他按在路邊店鋪的墻面上，牢牢地控制著他。蘇曉和周思楠楞在一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突發情況。
這時候，老人厲聲對年輕男子說：“我不許你傷害她！”
老人就抓住年輕男子的肩膀使勁地往墻面上撞。
一下，兩下，三下……
蘇曉從老人的動作中看到了某種歇斯底裏。如果再不去制止他，見義勇為的性質就要變了。於是她大聲說：“老先生，請住手！”
老人馬上松手，年輕人一下子跌坐到地上。老人沒有搭理他，而是僵立著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痛苦，仿佛自己剛才犯下了彌天大錯。
蘇曉壯著膽子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沒有回答。他僵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曉和周思楠想看看那年輕男子怎麽樣了，畢竟剛剛老人撞他的那幾下著實不輕。可是就在她們去扶那位年輕男子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呼喚聲。
“蘇小姐！周小姐！”
緊接著，兩位健壯的年輕男子從不遠處跑來，正是秦覆派來的陳得勝和鄧奇。由於蘇曉沒有對外公布結婚的事，所以他們在外稱她為蘇小姐。
看到陳得勝和鄧奇，老人變得警惕起來。
年輕男子想開溜，但他剛一拔腿就被陳得勝牢牢抓住。
鄧奇掃視了一遍現場，接著問蘇曉：“蘇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蘇曉指著那位年輕男子，“……他想襲擊我們，幸好有這位老先生幫忙。”
陳得勝見到老人很是驚喜，“老先生，謝謝您，請問該怎麽稱呼您？”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周思楠問他：“老先生，有沒有被傷到哪裏？剛才搏鬥的時候，您也挨了那小子好幾下呢！”
老人搖搖頭，接著撿起購物袋，轉身就要走。
蘇曉想起自己還沒有向他道謝，忙說：“老先生，謝謝您。”
老人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這時候，蘇曉留意到陳得勝和鄧奇一直在盯著老人。在老人走遠之後，兩個人還悄悄互換了眼色。蘇曉十分納罕，當然她沒有表現出來。
周思楠指著那年輕男子，“曉曉，這小子怎麽辦？他這一推把我的手都弄傷了。”
蘇曉忙問：“傷到哪裏，疼嗎？”
“擦到手肘了。”周思楠皺眉，“開始沒覺得疼，這會子火辣辣的。”
鄧奇馬上說：“周小姐，我們這就送您回去。”
陳得勝向蘇曉詢問：“蘇小姐，這小子您要怎麽處理？”
周思楠搶白：“把他帶到派出所，誰讓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蘇曉忙說：“不用了。我問他幾句話，沒事就讓他離開吧！”
周思楠不服氣地冷哼了一聲。
蘇曉問那年輕男子：“你一直跟著我們嗎？”
“是的。”他倒是痛快，“我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
蘇曉問下去：“你剛剛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和你合個影。”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機在褲兜裏，剛想拿，你們就誤會了。”
陳得勝向鄧奇示意了一下，後者便去翻那年輕男子的褲兜，果然找到一個手機。蘇曉點點頭，鄧奇領會，把手機放了回去。
蘇曉問那年輕男子：“你之前的言行太不恰當了，能否解釋一下？”
“我特別喜歡你，是你的超級粉絲。”年輕男子的臉紅了，“你的畫展我去了，但是見面會的活動名額沒搶到，所以參加不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我竟然在這種地方遇見了你。我看周圍沒什麽人，覺得這是天賜良機，於是就這麽犯糊塗了。”
“說得真輕巧！”周思楠冷笑，“要不是那位老先生相助，你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年輕男子忙說：“我沒有惡意，就想和蘇曉合個影。”
蘇曉嘆了口氣，對陳得勝說：“放了他，再幫我和他拍張合影。”
周思楠不樂意了，“曉曉，不要做這種爛好人好不好？”
蘇曉擺擺手，“算了，不要計較了。”
陳得勝見狀馬上放人。
年輕男子一獲自由便掏出手機，請陳得勝為他和蘇曉拍了合影。合影完，他千恩萬謝，捧著手機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他一走遠，周思楠就問鄧奇：“你們一直跟著我們嗎？”
“不好意思，周小姐。”陳得勝賠笑，“我們只是想保證你們的安全。”
周思楠撇撇嘴，“那還出了剛才的亂子？”
陳得勝不由苦笑，“這條巷子太空蕩了，我們只能離遠一些，否則你們會發現的。”
周思楠又問：“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們？”
這回是鄧奇說話了：“秦先生不想打擾你們游玩的雅興。”
蘇曉和周思楠認為沒有必要問下去了，反正都是秦先生的意思。
“我們回去吧！”蘇曉拍拍周思楠的肩，“你的傷要緊，快回去上藥。”
周思楠早就沒了興致，自然答應。
四個人一道返回四季酒店。
由於周思楠的手肘只是輕微擦傷，也就沒去醫院。陳得勝和鄧奇跟酒店要來藥箱，小心翼翼地幫周思楠處理傷口。完事之後，兩人也就離開了。
現在，蘇曉陪著周思楠在套房內休息。
周思楠歪在沙發上，疑惑地說：“曉曉，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透著怪異。那個年輕人，那個老人，都怪怪的。你覺得呢？”
“那個年輕人我倒覺得沒什麽。”蘇曉削著蘋果，“我關註的是那個老人，他見到我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周思楠點了點頭，“我總覺得他見到你，就跟見到惡鬼似的。更邪門的是，後來你被襲擊，他又及時出現了。有這麽巧？”
蘇曉靈機一動，“有沒有可能，他一直跟著我們？”
“從他的及時出現來看，有這個可能。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似乎認識我，當然，不是讀者對作家的那種認識。”
“還真是。”周思楠挪了下身子，“尤其是他說的那句：我不許你傷害她。聽上去真是意蘊深厚，好象你是他什麽人似的。”
“是的。”蘇曉仔細地削著蘋果。
“既然他讀過那本《遙遠的天際》，那就是你的讀者了。”周思楠把玩著自己的頭發，“說不定他和那個年輕人一樣，也是你的超級粉絲呢？”
“以他的年齡，不應該是我的讀者。”
“秦先生的年齡也不像是你的讀者啊，你不也信？”
“真是要被你取笑一輩子了！不過你提到他，倒讓我想到陳得勝和鄧奇，他們也不對勁。”
周思楠忙問：“怎麽說？”
“你發現沒有，那位老人離去的時候，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蘇曉回想著，“事實上，從見到老人開始，他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們看老人的目光充滿著驚喜，就像發現什麽寶貝似的。”
“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應該是秦覆想做什麽，畢竟他們按秦覆的意思辦事。”
“真是蹊蹺啊……”周思楠如在雲裏霧裏，“原以為這突如其來的畫展就這麽結束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發生了一堆怪事。綠衣人，老人，畫展，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蘇曉搖了搖頭，“明天就回去了，到時再看看秦覆那邊是什麽情況。如果有發現，我會告訴你和梁大哥的。”
周思楠就埋怨起來：“說好展出結束一起走，結果他卻提前回去，收尾工作都扔給了我這個小女子。”
“你是了不起的小女子，他那是信任你。”
最後的果皮終於削掉，好似真相的偽裝被揭開了。
蘇曉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了周思楠。周思楠接過去，一邊吃一邊數落著梁自得的不是。此情此景，看得蘇曉好生羨慕。是啊，父母俱在，還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舅舅，何其美滿？而她呢？父母俱亡，近親也早都不在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孤兒……
太孤單，太渴望被愛。
因此，在狀元坊中聽到那位老人說“我不許你傷害她”的時候，她的心中十分溫暖。可是他見到她的反應又太過怪異，她不由得浮想聯翩。
他究竟是誰？為什麽見到她會是那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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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七月十五日。
自得其樂畫展暨讀者見面會在廣州舉行。
這個畫展在廣州當地的宣傳做得極其誇張。不僅是網絡，連地鐵公交都有涉及。展出的地點也很體面，那便是位於越秀區二沙島的廣東美術館。
展出第一天，因為有見面會，又時值暑假，現場來人很多，以學生和年輕人為主。此外，也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人值得留意。
那是一個瘦小的男人。他的年齡大概在三十至三十五歲之間，身高不超過一百六十厘米。他的頭發很短，面龐因為過度的消瘦而顯得格外輪廓分明：一張小小的瓜子臉雙頰凹陷，疏淡的眉毛下掛著一雙大眼睛，瞳仁偏黃。一只大大的鷹勾鼻，懸在瓜子小臉上顯得略為笨重。他的唇部線條淩厲，給人一種很軸很擰的感覺。皮膚有些蠟黃，在墨綠色外套的映襯下更顯得氣色不佳。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人，按道理不值得單獨拎出來說道。但是這個瘦小的男人有一種陰郁的氣質，與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他躲在外圍的人群之中，對那位正在與讀者進行交流的美貌作家進行窺視。
視線雖然無形，但對於異常敏感的人來說，察覺它並非難事。僅管蘇曉正在面對著大量的讀者，忙於簽售和交流，她仍然察覺到有人正躲在人群中窺視她。
中午十二點，見面會準時結束。
梁自得留下來與館方溝通一些事情，暫時不能脫身。周思楠駕車載著蘇曉，兩個人先行離開美術館，返回位於珠江新城的四季酒店。
在車上，蘇曉講起自己在見面會上被偷窺的事。
“這也不奇怪吧？”周思楠看著前方的紅綠燈，“你是繪本作家，有人對你好奇很正常。”
蘇曉說： “那個人不一樣，他讓我很不舒服。有幾次我快要看清他，他卻及時躲開了，顯然是有意避開我的視線。”
“會不會是秦先生派來的陳得勝和鄧奇？他們就是要在暗中進行安保工作的。”
“不是他們。別的不說，光是身高就對不上。偷窺我的那個人個子不高，而且很瘦弱。說實話，我覺得他有點似曾相識。”
“現場監控很多，要不要看看？”
“這麽做會驚動秦覆的。”
“不能讓他知道嗎？”周思楠意外了，“為什麽？”
蘇曉說：“我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最好先不讓他知道。”
“你不會又被什麽魑魅魍魎給盯上了吧？一個秦先生就夠我們操心了，再出來什麽奇人異士，我們如何招架？”
蘇曉不由苦笑，“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但我真的沒看錯，就是有那麽一個人躲在那裏。”
“我們工作室有人員在美術館跟進，我讓他們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訪客來參觀你的作品。”周思楠打著方向盤，“這幾天我會陪著你，你不用怕。”
“謝謝你，思楠。”
“好說。”
兩個人接著聊天說笑。
幾天過去，畫展結束，什麽情況都沒有。
那位神秘的綠衣人不再出現，秦覆方面也毫無動靜。事實上，從蘇曉出發到現在，秦覆沒有一通電話或者一條信息。整個展出期間，蘇曉都待在酒店裏。直到第七天下午展出結束，周思楠才軟磨硬泡地把她拖出門。
蘇曉以前來過一次廣州，這個美麗的南國城市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讓她難忘的，是那些隨處可見的三角梅，木棉與紫荊花。這些花兒盛放在南粵特有的濕潤空氣中，愈顯濃郁艷麗。
蘇曉想起了一首詞：
相見處，晚晴天，刺桐花下越臺前。
暗裏回眸深屬意，遺雙翠，騎象背人先過水。
這是五代李珣的《南歌子》，詞中寫的正是南國的愛情故事：初春的一個傍晚，天氣晴朗，晚霞染紅了整個天空。越秀山的越王臺上，刺桐花盛開著，絢麗的紅花似熊熊烈火燃燒在枝頭。樹下，一位少女遇上了心儀之人。她故意向他“遺雙翠”，大膽地表明心跡……蘇曉認為，在南國，無論是生命還是愛情，都是濃郁的，熱烈的。
與遙遠的五代時期相比，如今的廣州更加繁華多姿。但比起天河那樣的新城區，蘇曉對越秀和荔灣這類老城區更感興趣。於是她拉上周思楠，來到了越秀區的狀元坊。
“逛哪裏不好，偏要跑到這小巷子來？”周思楠一臉嫌棄，“又臟又破的。”
蘇曉懷念地說：“這條小巷叫狀元坊，至今有七百年的歷史了。九十年代開始，這裏就是繁華的商業街。因為游人太多，狀元坊曾被稱作撞人坊。”
周思楠看看四周，“現在好多鋪面都關閉了，看起來很冷清。”
“這幾年電商發展迅速，實體店很不好做。”蘇曉看著那些緊閉的店門，“盛極一時的狀元坊便由此走向沒落，昔日人聲鼎沸的商業街成了一條寂廖的巷子。”
“秦先生肯定想不到，他有心讓你在廣州好好玩幾天，你卻挑這種不起眼的地方瞎逛。”
“我這個人確實比較無趣。”蘇曉不好意思了。
“你不是無趣，而是沈靜。”周思楠陪她走著，“好像這花花世界與你無關似的。”
“怎麽會無關呢？我就活在這個花花世界裏，遵循著它的規則。”
“心卻不在其中。”
蘇曉不予置評。
周思楠問：“你還是認為秦先生辦畫展是別有用心嗎？”
“是的。”蘇曉堅持己見。
“可是展出已經結束，明天我們就回去了，這期間並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有什麽奇怪的人來參觀我的作品？”
“我特地讓人留意了，真的沒有。”
“難道真是我多心？”蘇曉也含糊了，“我明明看到那個人刻意閃躲了幾次，很明顯就是不讓我看到他的臉——”
周思楠拉她一把，“曉曉，當心！”
來不及了，低頭走路的蘇曉已經撞上了某個人。
那是一位老人。他的頭發已經完全雪白，但若細看面容，他應該不到六十歲。他長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個子瘦高。衣著非常普通，藍灰色襯衣，灰色長褲，一雙黑色一腳蹬布鞋。現在，他正跌坐在地上，一只購物袋掉落在一邊，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顯然都是他的。
蘇曉趕忙將他扶起來，“對不起，老先生，您還好吧？”
老人站穩後，看向了蘇曉。
蘇曉沒有想到，他見到她的反應會是那樣古怪。
起初，他是極其的震驚。緊接著，這種震驚變成強烈的欣喜，他的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然而這種不尋常的欣喜只持續了幾秒鐘，接著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恐懼，好像站在他面前的蘇曉是個惡鬼似的。
這些異樣，周思楠也看在眼裏。她小心地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迅速後退一小步，雙眼緊盯著蘇曉。
蘇曉問他：“您還好吧？”
“你就是蘇曉嗎？”老人反問，神色仍是十分驚懼，“繪本《遙遠的天際》的作者？”
“……您看過我的書？”蘇曉意外了。
老人點了點頭。
蘇曉靈機一動，微微趨向他。果然不出她之所料，老人慌亂地後退一大步，仿佛她是惡鬼降臨。但要說他是害怕吧，他又不走開，雙目更是緊緊地盯著她。
這種情況，無論蘇曉還是周思楠，都覺得十分怪異。
周思楠小心地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搖搖頭，接著去撿掉在地上的東西，那是一些蔬菜，水果和烹飪調料等等。不用說，周思楠和蘇曉自然跟著收拾。她們把東西撿起來，裝到老人攜帶的藍色帆布購物袋中。這時候，她們清楚地看到，袋子上印著“源盛商場”。
蘇曉又問：“老先生，您真的沒事嗎？”
老人先是搖頭，接著抓緊購物袋看了她一眼，慌慌張張地跑開了。他的步伐十分矯健，很快就消失在巷子的某個拐彎處。
蘇曉和周思楠楞在原地。
“這個人好奇怪啊，好像很怕你似的。”周思楠一頭霧水。
蘇曉說：“他見到我，就跟見到惡鬼似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周思楠雙手抱胸，“可是他為什麽怕你？他還讀過你的書呢。”
蘇曉望著老人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
周思楠看看四周，“這巷子人少，不宜久留，我們出去吧？”
蘇曉沒了閑逛的興致，便答應了。
兩個人馬上朝巷子口走去。
意外又發生了。
事情是這樣的，蘇曉和周思楠沒走幾步，突然，一個男子不知道從哪裏沖出來，攔住了她們的去路，把她們嚇了一大跳。
這是一位很年輕的男子，可能還沒到二十歲，青春洋溢的臉上看不出什麽閱歷。他的膚色蒼白，個子瘦高，有一種書生氣的羸弱感。然而羸弱歸羸弱，他攔住蘇曉的架式卻非常強勢，一雙大眼睛更是死死地盯著她。
年輕男子興奮地問：“你就是蘇曉吧？”
不等蘇曉開口，周思楠已擋在她面前，“小夥子，你認錯人了。”
年輕男子說：“我沒認錯，她就是繪本作家蘇曉。”
周思楠厲聲問：“你想幹什麽？”
年輕男子不理會周思楠，他緊盯著蘇曉說：“我很喜歡你。”
說完，他將手伸進褲兜，不知道要拿什麽。見此情形，蘇曉下意識地往後退。年輕男子察覺了，他一把推開周思楠，緊接著抓住了蘇曉的手腕。
周思楠被年輕男子這麽一推，摔倒在了地上，手肘在水泥地上蹭破了。好個周思楠，她顧不得那火辣的痛感，騰地從地上站起來，試圖推開這個要冒犯蘇曉的瘋子。然而那瘋子雖然瘦弱，但到底是個年輕男性，力氣肯定比她大，於是三個人一時間糾纏得難解難分。
突然，一聲厲喝傳來：“住手！”
蘇曉一看，竟然是剛才她撞倒的那位老人。
老人見年輕男子仍不撒手，馬上將藍色購物袋往地上一放，緊接著幾個箭步沖過來，一把將年輕男子和蘇曉分開。那年輕男子不忿，與老人扭打起來。哪曉得老人老當益壯，又被一股極大的憤怒驅使著，不多時，他便將那年輕男子制服。
現在的場面是，老人反扣著年輕男子的雙手將他按在路邊店鋪的墻面上，牢牢地控制著他。蘇曉和周思楠楞在一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突發情況。
這時候，老人厲聲對年輕男子說：“我不許你傷害她！”
老人就抓住年輕男子的肩膀使勁地往墻面上撞。
一下，兩下，三下……
蘇曉從老人的動作中看到了某種歇斯底裏。如果再不去制止他，見義勇為的性質就要變了。於是她大聲說：“老先生，請住手！”
老人馬上松手，年輕人一下子跌坐到地上。老人沒有搭理他，而是僵立著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雙手。他的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痛苦，仿佛自己剛才犯下了彌天大錯。
蘇曉壯著膽子問：“老先生，您沒事吧？”
老人沒有回答。他僵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曉和周思楠想看看那年輕男子怎麽樣了，畢竟剛剛老人撞他的那幾下著實不輕。可是就在她們去扶那位年輕男子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呼喚聲。
“蘇小姐！周小姐！”
緊接著，兩位健壯的年輕男子從不遠處跑來，正是秦覆派來的陳得勝和鄧奇。由於蘇曉沒有對外公布結婚的事，所以他們在外稱她為蘇小姐。
看到陳得勝和鄧奇，老人變得警惕起來。
年輕男子想開溜，但他剛一拔腿就被陳得勝牢牢抓住。
鄧奇掃視了一遍現場，接著問蘇曉：“蘇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蘇曉指著那位年輕男子，“……他想襲擊我們，幸好有這位老先生幫忙。”
陳得勝見到老人很是驚喜，“老先生，謝謝您，請問該怎麽稱呼您？”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周思楠問他：“老先生，有沒有被傷到哪裏？剛才搏鬥的時候，您也挨了那小子好幾下呢！”
老人搖搖頭，接著撿起購物袋，轉身就要走。
蘇曉想起自己還沒有向他道謝，忙說：“老先生，謝謝您。”
老人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這時候，蘇曉留意到陳得勝和鄧奇一直在盯著老人。在老人走遠之後，兩個人還悄悄互換了眼色。蘇曉十分納罕，當然她沒有表現出來。
周思楠指著那年輕男子，“曉曉，這小子怎麽辦？他這一推把我的手都弄傷了。”
蘇曉忙問：“傷到哪裏，疼嗎？”
“擦到手肘了。”周思楠皺眉，“開始沒覺得疼，這會子火辣辣的。”
鄧奇馬上說：“周小姐，我們這就送您回去。”
陳得勝向蘇曉詢問：“蘇小姐，這小子您要怎麽處理？”
周思楠搶白：“把他帶到派出所，誰讓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蘇曉忙說：“不用了。我問他幾句話，沒事就讓他離開吧！”
周思楠不服氣地冷哼了一聲。
蘇曉問那年輕男子：“你一直跟著我們嗎？”
“是的。”他倒是痛快，“我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
蘇曉問下去：“你剛剛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和你合個影。”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手機在褲兜裏，剛想拿，你們就誤會了。”
陳得勝向鄧奇示意了一下，後者便去翻那年輕男子的褲兜，果然找到一個手機。蘇曉點點頭，鄧奇領會，把手機放了回去。
蘇曉問那年輕男子：“你之前的言行太不恰當了，能否解釋一下？”
“我特別喜歡你，是你的超級粉絲。”年輕男子的臉紅了，“你的畫展我去了，但是見面會的活動名額沒搶到，所以參加不了。可是萬萬沒想到，我竟然在這種地方遇見了你。我看周圍沒什麽人，覺得這是天賜良機，於是就這麽犯糊塗了。”
“說得真輕巧！”周思楠冷笑，“要不是那位老先生相助，你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年輕男子忙說：“我沒有惡意，就想和蘇曉合個影。”
蘇曉嘆了口氣，對陳得勝說：“放了他，再幫我和他拍張合影。”
周思楠不樂意了，“曉曉，不要做這種爛好人好不好？”
蘇曉擺擺手，“算了，不要計較了。”
陳得勝見狀馬上放人。
年輕男子一獲自由便掏出手機，請陳得勝為他和蘇曉拍了合影。合影完，他千恩萬謝，捧著手機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他一走遠，周思楠就問鄧奇：“你們一直跟著我們嗎？”
“不好意思，周小姐。”陳得勝賠笑，“我們只是想保證你們的安全。”
周思楠撇撇嘴，“那還出了剛才的亂子？”
陳得勝不由苦笑，“這條巷子太空蕩了，我們只能離遠一些，否則你們會發現的。”
周思楠又問：“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們？”
這回是鄧奇說話了：“秦先生不想打擾你們游玩的雅興。”
蘇曉和周思楠認為沒有必要問下去了，反正都是秦先生的意思。
“我們回去吧！”蘇曉拍拍周思楠的肩，“你的傷要緊，快回去上藥。”
周思楠早就沒了興致，自然答應。
四個人一道返回四季酒店。
由於周思楠的手肘只是輕微擦傷，也就沒去醫院。陳得勝和鄧奇跟酒店要來藥箱，小心翼翼地幫周思楠處理傷口。完事之後，兩人也就離開了。
現在，蘇曉陪著周思楠在套房內休息。
周思楠歪在沙發上，疑惑地說：“曉曉，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透著怪異。那個年輕人，那個老人，都怪怪的。你覺得呢？”
“那個年輕人我倒覺得沒什麽。”蘇曉削著蘋果，“我關註的是那個老人，他見到我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周思楠點了點頭，“我總覺得他見到你，就跟見到惡鬼似的。更邪門的是，後來你被襲擊，他又及時出現了。有這麽巧？”
蘇曉靈機一動，“有沒有可能，他一直跟著我們？”
“從他的及時出現來看，有這個可能。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似乎認識我，當然，不是讀者對作家的那種認識。”
“還真是。”周思楠挪了下身子，“尤其是他說的那句：我不許你傷害她。聽上去真是意蘊深厚，好象你是他什麽人似的。”
“是的。”蘇曉仔細地削著蘋果。
“既然他讀過那本《遙遠的天際》，那就是你的讀者了。”周思楠把玩著自己的頭發，“說不定他和那個年輕人一樣，也是你的超級粉絲呢？”
“以他的年齡，不應該是我的讀者。”
“秦先生的年齡也不像是你的讀者啊，你不也信？”
“真是要被你取笑一輩子了！不過你提到他，倒讓我想到陳得勝和鄧奇，他們也不對勁。”
周思楠忙問：“怎麽說？”
“你發現沒有，那位老人離去的時候，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蘇曉回想著，“事實上，從見到老人開始，他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們看老人的目光充滿著驚喜，就像發現什麽寶貝似的。”
“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應該是秦覆想做什麽，畢竟他們按秦覆的意思辦事。”
“真是蹊蹺啊……”周思楠如在雲裏霧裏，“原以為這突如其來的畫展就這麽結束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發生了一堆怪事。綠衣人，老人，畫展，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蘇曉搖了搖頭，“明天就回去了，到時再看看秦覆那邊是什麽情況。如果有發現，我會告訴你和梁大哥的。”
周思楠就埋怨起來：“說好展出結束一起走，結果他卻提前回去，收尾工作都扔給了我這個小女子。”
“你是了不起的小女子，他那是信任你。”
最後的果皮終於削掉，好似真相的偽裝被揭開了。
蘇曉將削好的蘋果遞給了周思楠。周思楠接過去，一邊吃一邊數落著梁自得的不是。此情此景，看得蘇曉好生羨慕。是啊，父母俱在，還有一個疼愛自己的舅舅，何其美滿？而她呢？父母俱亡，近親也早都不在了，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孤兒……
太孤單，太渴望被愛。
因此，在狀元坊中聽到那位老人說“我不許你傷害她”的時候，她的心中十分溫暖。可是他見到她的反應又太過怪異，她不由得浮想聯翩。
他究竟是誰？為什麽見到她會是那種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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