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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層樓呢?又關著什麽?果凍殺手?吞金獸?”參觀完了幾圈,秦尤背靠著玻璃走廊,擡眸眺望,指著頂樓問。

別的樓層都有工作人員或是安保來回走動,唯獨頂樓無人問津。

她看向韋爾,韋爾果然露出種很微妙的神色,似是犯難又似是回避該問題:“…那關著我們目前為止最危險最瘋狂的患者,除去一日三餐和特定的研究治療時段,不會有人上去,我也建議連小姐你——”

噢,搞半天說了這麽多,這才是重點。

她當機立斷道:“我要上去。”

韋爾很有禮貌地回絕:“抱歉,恐怕我們辦不到,這也是為了您的人身安全著想。”

秦老板財大氣粗一揮手:“加錢。”

韋爾:“……”

韋爾:“還是不行。”

喲呵,秦尤一挑眉,上下掃他一輪,笑了。

韋爾:“???”

她娓娓道:“我剛才註意到,你一直在松緩你無名指上的戒指,戒指不可能變小,那就是你的手指變粗了,手部還伴隨有輕微的抽搐,體重增加,肌能震顫,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癥狀。別問我為什麽知道,你們介紹宣傳冊上都寫著呢。”

“哦,還有,最關鍵的一點,你剛才擡手的時候,我看見了你西裝內兜裏的小藥瓶,費西/汀和文拉法辛,抗抑郁和治療廣泛性焦慮障礙的藥物…你說,要是你們研究所的董事會知道他們的寶貝企業被一個精神病管控打理著,他們會怎麽樣呢?”

韋爾定住,不自覺滾了下喉嚨。

*

頂樓空無一人。

推開沈重的銀門,入目皆清冷的白,什麽桌椅板凳都沒有。

正中央直挺挺地站著個男人,背對他們,雖然穿的是統一的防護服,但秦尤意外覺得身形眼熟。

等男人轉過身來,秦尤驚愕,本能後退又倒吸口涼氣。

老黑先一步護住她,反應迅速地掏槍,掏到一半又頓住。

仔細端詳半晌,他開口:“不是他。”想了想又補充:“不是真的他。”

但他的槍還是沒放下,始終牢牢扣在手裏。

老黑步伐平緩,帶著些許試探性的意味走向男人,上下左右地四處打量,男人一動不動,也用僵滯的眼珠子打量他。

秦尤也圍過來,顯然還處於極大的震驚當中:“這是個什麽品種?別告訴我說是克隆人。”

老黑:“是也不是,3D打印的。”

秦尤:“???”(震驚臉.jpg)

沒錯,眼前這個所謂最暴力最兇殘的患者,就是魯賓孫。

哦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魯賓孫的覆制版。

和她不同,老黑在短短時間內就很好地消化了這一科技大爆炸,他解釋說:“3D打印技術打印人,從理論上來說是行得通的。以色列的研究團隊曾發表過一項技術成果,通過病人身上的軟組織作為原材料,利用3D打印技術成功打印出心臟,該心臟具有細胞、血管、心室和心房等同真實心臟相媲美的精細結構,屬於全球首例。”

“所以魯賓孫直接打印了一個自己,用來守護那些錄像帶?”

“不,現階段技術只能打印單一的硬組織或軟組織,直接打印活人是做不到的。這個只是仿真的模型。”

這荒唐又魔幻的一幕著實令人大跌眼鏡,秦尤都給逗笑了:“我懂了,這應該就是人類再生了。我就猜呢…按照魯賓孫那種奸猾狡詐又多疑的性子,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會信了。”

她原本以為頂樓關著他的什麽遠房親戚、結發的糟糠之妻,又或者什麽身患重病的私生女之類的,誰能想得到,竟然是他自個兒。

魯賓孫再一次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老黑戳了戳仿真模型的皮膚:“關乎身家性命的東西,可能還是得由他自己來保管最為穩妥吧。”

秦尤:“他會不會說話?餵,你好醜,跟你的真身一樣醜。”

老黑:“……”

仿真模型張了張嘴:“你才醜,你全家都醜。”

秦尤:“……”

秦尤立馬躲到老黑身後:“你還說它只是個模型!”

老黑:“……”

老黑:“它確實只是個模型,接入了智能語音的那種。”

秦尤確認過後,直起身體:“那魯賓孫那狗東西這麽神神秘秘幹什麽?不就一個智能大白麽?用得著藏在這種犄角旮旯裏,還單獨安置在頂樓,不允許參觀?”

老黑說:“不,它比智能大白覆雜高級得多。現在的3D打印技術屬於初期開發階段,應用不算廣泛,而且管制嚴格,你想想,要是什麽人都能買到3D打印機,用它打印槍支或者是別的武器…”

秦尤:“天下大亂咯。”

老黑:“嗯,也許他每個月來一次,除去確認那些東西的安全,還在參與研究別的什麽。”

秦尤感慨不已,她一直覺得魯賓孫不過是個貪財好權的皮/條客,陰險毒辣的卑鄙小人,豈料他眼光還這麽獨到長遠,標新立異又單槍匹馬地走在科技前沿上,企圖覆制出自己的魯賓孫人。

那他到底是想統治這座城市,還是顛覆人類?

不管他怎麽想的,這種開創性的念頭都十分令人心思異動,秦尤來了興趣,兩眼冒光:“未來研究所這麽高科技,那我能不能也打印我自己?打印一幫秦尤大軍,踏平世界,征服地球。”

老黑:“……”

老黑沒搭腔,她又唔一聲,興沖沖道:“非常有前景,回頭我真得投資個百來萬什麽的。”

秦尤沈浸在自己的“秦尤大軍征服地球”的幻夢裏,都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還是老黑提醒她:“這兒沒別的什麽能夠存放錄像帶的地點,我猜他可能是把全部視頻壓縮在了U盤裏。”

秦尤指向模型:“在他身上。”

老黑點頭。

秦尤:“那我們直接把他帶回去,嚇死魯賓孫。”

老黑:“……”

老黑這個科技迷對眼前這具打印模型的感興趣程度,與秦尤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這麽一大活人,怎麽帶?

光明正大把人順走?園區安保不得把他倆撕了。

老黑開始琢磨著怎麽把U盤從魯賓孫腦子裏取出來。

他關掉電源,又掏出把瑞士軍刀,鋥亮刀尖朝著頭頂的仿生皮膚徑直切割而下。

模型材料是聚乳酸,品質歸根結底還是塑料,切割不難,老黑很快從天靈蓋裏取出一枚漆黑U盤,全程除去在斷電前聽到魯賓孫覆制版用熟悉的嗓音爆了句粗口之外,都相當的輕松愉快。

老黑邊打開便攜式掌上電腦,邊插入U盤說:“模型的眼睛是攝像孔,魯賓孫大概很快就會得知,我先拷貝一…不行,得回去,U盤加密了,我這沒bitlocker驅動器。”

秦尤明白:“走。”

倆人風風火火地順著蘑菇建築蜿蜒而下,途中路遇韋爾,他對自己是精神病卻被無情戳穿的事感到分外別扭和窘迫,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招待這位難伺候的投資者:“連小姐…”

秦尤頭也不回:“很滿意!我對你們未來研究所的科研項目非常感興趣!回頭就聯系你啊!”

眨眼就跑沒影了。

秦尤半路還疑道:“你不是說魯賓孫覆制版的兩只眼睛都是攝像孔嗎?怎麽沒人追?”

老黑:“也許是還沒發現。趕緊走吧,拿到東西要緊。”

一路驚險無夷地抵達上東律所,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秦尤徹底松口氣,指揮老黑/道:“快點把視頻弄出來。”

連晞今兒個也在律所,見她火急火燎好像被鬼追,忍不住問:“怎麽了?”

老黑開啟了他自己專用的電腦,手腳麻利地敲鍵盤搗鼓,秦尤不錯眼珠地盯著,頭也不回又言簡意賅道:“錄像帶找回來了。”

“真的?”連晞抑制不住的欣喜,湊過去看,可惜一堆解密代碼她也看不懂。

但這著實是個值得普天同慶的大好消息,她將自己快沒電關機的手機順給秦尤,指了指桌面的插座道:“幫我充下電,我去倒兩杯咖啡,老黑喝什麽?”

“不用。”

“行吧。”

秦尤接過手機,一皺眉:“你手機怎麽這麽燙?”

“沒電了呀。”

她只好扯過充電線插上。

電腦屏幕呈現一片幽綠,令人眼花繚亂,秦尤盯著盯著心間就升起股陰涼的不安。

太順了。

順到她害怕這是在做夢。

或許是接二連三的挫敗導致的,勝利成了海市蜃樓,即便觸手可及,也會叫她懷疑不過是空中閣樓的幻覺。

秦尤環著胳膊,指甲不斷撓著皮膚,忍不住催促道:“快點。”

“盡量。”

老黑如是回答,安安靜靜躺在桌面上充電的手機乍響,秦尤喊:“晞晞,電話。”

連晞在咖啡機前:“你看是誰,幫我接下。”

秦尤劃了接通,頓時,熟悉又憎惡、咬牙切齒又陰森的嗓音傳入耳:“追的比討債的還緊...秦小姐,你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是嗎?”

聽到這聲音的剎那,秦尤萬念俱灰。

即將在望的海市蜃樓頃刻粉碎。

她緩緩閉了下眼,嗓音細顫:“你抓了誰?”

魯賓孫也不跟她廢話:“打開視訊。”

她依言點了視頻鍵,畫面陰暗,一片昏墻,兩個人被反綁在椅子上,黑布套住腦袋,有只手伸出來扯掉黑布,槍口直抵那人腦袋。

那人模樣年逾半百,兩鬢斑白卻精神矍鑠,自有一種在商海裏多年摸爬滾打運籌帷幄而沈澱下來的沈著穩重,他開口道:“你們想要什麽?錢?我有錢,只要你們別傷害我和我太太。”

他說著,扭臉看向旁邊人:“玳蓮?玳蓮?”

並無回應,旁邊人被黑布罩頭,脖頸歪曲腦袋耷拉,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連晞沖完咖啡,目光觸及畫面中被綁架的人,馬克杯哐當一聲摔粉碎:“爸?”

幾乎是在看到畫面的同時,秦尤心間那股緊繃的弦便將松。

她有股不合時宜的慶幸,慶幸被綁架的不是某人。

魯賓孫叫道:“給你三秒鐘時間!把U盤給我銷毀了!不然你的連叔叔連阿姨可就要下地獄去見你爸媽了!”

槍支哢噠上膛,清脆一聲響,連晞急急撲上前,呼叫的字符仿若脫韁野馬堪堪破喉而出,又被另外一股更強大的外力壓在舌腔下。

她一擡眸看向秦尤,薄淚在眼眶裏打轉,透著無窮盡的哀望和乞求。

老黑也看她一眼,而後繼續加快速度解密程序。

秦尤巍然不動,面無表情。

如果要問她什麽時候是上帝,非這一刻莫屬了。

魯賓孫披著塊醜陋的豬臉面具,隔著通訊視頻,眼睜睜看著老黑馬不停蹄地搗鼓,加密的十三道程序都快被突破最終關卡了。他急火攻心,什麽客氣的秦小姐也不叫了,壓低音量威脅道:“秦尤,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你破解了那些東西,他們兩個老的可就要見閻王了!”

聽見秦尤二字,連父不由喊:“小九?晞晞?是你們嗎?這到底怎麽——”

連晞手攀上她胳膊,聲線哽咽:“…小九?”

秦尤撓著自己皮膚的指甲如丘而止,閉著眼沈下一口氣,幹脆利落道:“按照他說的做。”

她頭也不回地沖進自己辦公室,抄起沙發上的抱枕,蒙住臉就歇斯底裏地大叫了一聲。

為什麽!!!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他們數次如此地接近真相,接近公道,不過咫尺之隔,卻又什麽都分崩離析,化為烏有。

她真的還能從頭再來嗎?真的經得起這般考驗和歷練嗎?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或許她現在可以問自己那個問題了——為什麽要這麽做?

當自己危害四方的訟棍不逍遙嗎?何苦跟這群人鬥智鬥勇?沒一分錢可拿不說,還性命攸關!

辦公室傳來各種令人心驚膽戰又劈裏啪啦的摔碎聲,引得員工忿忿駐足矚目。

老黑聽從吩咐,無可奈何地銷毀了U盤,連晞縱然心懷深深愧疚,這會子也顧不上,快馬加鞭趕回二老家中。

*

二老不知情,魯賓孫一幫人得逞離開後,他們就報了警。

沒鬧出人命,也沒丟失什麽錢財,這本該是治安的活兒,但當賀崢聽到接線員的通報,立馬就別有心腸地趕過去了。

連父叫連城,東芯科技的董事長,富得流油的財/閥。連母叫溫玳蓮,也不是像秦尤媽媽木枝、又或是沈寧那樣豪門貴族的大家閨秀,和連城一樣,都是南區窮苦貧賤的程序猿出身,經由數年汲汲營營拼搏奮鬥,一躍頂峰。

和連城的沈著自度不同,溫玳蓮顯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被挾持時一度驚厥,好半天都沒恢覆過來。

她頭發亂糟糟的,一直在抹眼淚,愁容遍布好似朵雕零的幹花。

連城握肩撫慰,連晞更是心疼不已,沖做筆錄的賀隊說:“我媽最近身體不太好。”

賀崢點頭表示理解,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秦尤。

她環著胳膊臉色緊繃,好像誰欠她幾百萬。

打從他進門,她就是這種渾身上下寫滿了“別惹我”的煩躁神態。

賀崢自詡自己並沒有惹她,即便他想惹,近期一直分開,看不見人,他也惹不到。

哭哭啼啼沒完沒了的,秦尤煩不勝煩,礙於在長輩面前又不好表現出來,遂悄無聲息地離開。

賀崢嘴一張,話到嘴邊,又掐在了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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