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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隊,不肯開口,說是一定要律師到場。”

賀崢一點也不奇怪,打從把議員先生從千島帶回來,一路上都像是沙和尚護送唐三藏西天取經,伺候地小心翼翼,生怕給怠慢了。

可這小老頭不識好歹,從始至終就沒放過一個屁,兩片嘴唇像是被針線合上了,比處男的菊、花還緊。

他翻著千島那邊拍攝的案發現場照片,頭也不擡地說:“那秦大律師怎麽還不來啊。”

衛君瀾:“……”

衛君瀾突然從他那慢悠悠的語調裏聽出了丁點兒企盼和期待。

往常可不這樣的,往常都巴不得她死外邊呢。

賀崢嘴裏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兀自琢磨案子,這時方亦白噌的一聲站起身,抑制不住欣喜道:“打給我了!”

賀崢很沒好氣:“瞎嚷嚷什麽,誰打給——”

話音止住,賀崢取下叼著的煙,回眸看他。

方亦白一臉嘚瑟,清清嗓子,端出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溫潤架勢,輕聲開口:“餵,秦小姐。”

賀崢:“……”

大概是他直勾勾的視線太滲人,方亦白捂著手機好不飄飄然地出去說了。

賀崢一屁股歪到椅子裏,突然間就覺得哪哪都不順眼。

他暴躁地揣了腳那無辜的辦公桌。

郝誠實吃了一驚,忙善解人意地安撫道:“賀隊,咋的啦?別著急呀,這雙屍案不才剛開——”

話沒說完被賀崢揮手打斷,他擰著眉說:“不是因為案子。”

郝誠實:“那是因為…”

衛君瀾小聲笑:“思春呢。”

郝誠實:“啊…”

賀崢沈著臉,一幅誰都不想鳥的死相。

他現在閉上眼思緒鉆不進案子裏,反而盡是些亂七八糟的畫面,親過的唇摸過的腰…諸如此類。

而等他念完數遍清心咒、好不容易才將心念平定下來,卻又被一通無關緊要的電話給撥得心神大亂。

他好不煩躁地心想:這屁大點兒見色起意的新鮮勁怎麽還沒過去呢?

賀崢抓了把頭發,準備去洗把臉讓自己冷靜一下,方亦白又回來了,頂著張心灰意冷淒淒慘慘的面孔,伸手將手機遞到他跟前。

賀崢:“???”

方亦白滿臉幽怨:“找你的。”

賀崢眉一挑,煩躁瞬時間消退大半,轉而升騰起一絲絲雀躍。

他接過電話,雙腿神氣十足地架在了桌子上,很欠揍地懶洋洋道:“秦律師,有何貴幹啊。”

“……”電話那頭的秦尤沈了口氣。

“你跑哪兒去了?我們等你可是等的花都謝了。”

要不是因為那吊墜,她真是死都不想跟這人說話。

她三言兩語說明完緣由,賀崢唔一聲:“上次你車裏掛著的那東西?怎麽又是它啊,這麽寶貝,哪個心愛的情郎送的?”

秦尤懶得和他胡謅,只不容置喙地命令加威脅:“三十分鐘後給我送過來,不然要你好看。”

說完掛斷。

賀崢看著結束界面哭笑不得,世上能把求人這種低三下氣的事情說得這麽趾高氣揚的,大概只有她了。

賀崢想了想,還是用自己手機給她回了個電話——他倆到現在這麽久都沒對方的聯系方式——接通後不等她出聲就如法炮制地惡聲惡氣道:“我先回家找找,三十分鐘後你給我過來,不過來我就扔了。”

秦尤:“……”

秦尤恨得磨牙。

對他這麽一通騷操作,方亦白簡直目瞪口呆:“你們…”

賀崢拿上車鑰匙說:“她昨晚上有個東西落我那了,我回去一趟。”

方亦白迅速捕捉到關鍵詞:“…晚上?”

賀崢腳步頓住,片刻後回過身來拍了拍他的肩,十分耐人尋味地笑道:“是啊,晚上。古語雲什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覺著真是太對了,就比如秦尤,你別看她瘦不拉幾的,折騰起來真要人命,一般人還真扛不住。”

賀崢將秦尤醉酒這一實情描繪地極其隱晦又別有深意,方亦白臉都綠了,覺得他那一通拐彎抹角的措辭裏實則就一條訊息——你就是那個扛不住的一般人,死心吧。

受此打擊的方亦白活像遭雷劈:“我擦…?”

郝誠實和衛君瀾也都驚呆掉了下巴:“啊…”

賀崢又語重心長地說:“我早告訴過你她那只是玩玩你的,而且她不適合你,別把心思放她身上了啊。”

方亦白終於反應過來,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你他媽不是沒意思嗎!啊!你還真上肘子啊賀崢!我□□——”

賀大隊長已經腳底抹油溜沒影了。

*

確實在床縫間找到了那串吊墜,別說秦尤,賀崢都要疑惑這東西是怎麽跑到床縫裏的了。

轉念看向光棍,八成是這條好狗幹的。

鑒於它不經意間立了軍功,賀崢笑瞇瞇地摸了摸它狗頭:“你小子還算機靈,沒白養你。等著,晚上給你加雞腿。”

光棍:“汪汪——”

賀崢琢磨了會那吊墜,這才發現內壁鑲嵌著的老照片,兩張臉都模糊失色到看不清了,但根據那身形和大致輪廓,估摸著是木枝。

寥寥一面時隔多年,賀崢早忘了她長什麽樣,美人肯定是跑不了的,要不然照秦尤那張臉,如果不是爹媽生得好,那就是外星人基因突變了。

居然不是什麽惡俗的全家福,單單謹記她媽一人,也是,她爹秦述可是毀她的罪魁禍首,怎麽還可能供著瞻仰呢?晦氣躲避都來不及。

況且,她需要木枝這只膚淺的荊棘鳥做緩沖。

賀崢突然記起那晚她瘋瘋癲癲地喊:“沒有人愛我,也沒有人會記住我。”心間那股難以名狀的滋味終於後知後覺地湧上來了。

他定定地端詳了半響才收起吊墜,出門前路過廚房的玻璃門,乍眼瞧見了自己的倒影——皺巴巴的夾克和胡亂支棱著的頭發,一整個失意潦倒又可悲的單身狗形象。

他以前都是覺得,反正自己已經夠帥了,再打扮一下那還有別的男人什麽事?給同胞們留條活路吧。

無比臭屁的賀大隊長認為自己區區一張臉就能讓女人要死要活,可是他這張臉卻被他單身這麽多年的光榮記錄給打得啪啪作響。

栽在了自己的臭屁上的賀隊很快意識到,這可不行,雖然自己天生麗質帥氣難掩,但偶爾還是得註重一下形象的,不然小姑娘都勾不到了。

於是他一通喪心病狂的搗鼓,翻出了那套西裝,單撿了個襯衫和外套套上,領帶就不用了,太正式。

對著鏡子梳了把頭發,有點長,正要動手剪剪,可突然間又像是想到了什麽。

賀崢把剪刀一扔,算了,長就長吧,起碼不紮腿。

於是賀大隊長就這麽不倫不類地出門了。

*

再次涉足南區,心情一如既往地不愉快。

秦尤在臭流氓指定的一家餐館門口作了個深呼吸後,才大刀闊斧地走進去。

視線隔空鎖定了目標,她直奔向他,在桌前站定,伸出手冷臉道:“東西給我。”

賀崢正埋頭吃面,眼也不擡地道:“先坐,有事兒跟你說。”

秦尤環顧周遭一圈,什麽下三濫的蒼蠅館子,又看了看沙發座位,裂著幾條縫不說,還染著好些不明的幹涸的褐色痕跡。

她狠狠地皺起了眉。

權衡了半分鐘,她抽出幾張紙巾墊在沙發上,這才屈尊降貴地坐下來,但僅僅挨著半邊屁股。

瞧她那幅吹毛求疵挑剔得不行的金貴樣,賀崢哭笑不得:“姑奶奶,人七仙女都還嫁董永做人婦了呢,您這下凡一趟來歷險,入鄉隨俗地沾點塵埃行不行?”

秦尤:“哪那麽多屁話?東西快給我。”

賀崢沒搭腔,恰逢服務生上菜,他便把那疊冷面推至她跟前道:“嘗嘗。”

秦尤:“……”

賀崢:“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秦尤:“……”

秦尤卯足耐性,涼颼颼地瞥了那疊混不溜秋的玩意一眼,開口道:“蔥姜蒜我不吃,黑胡椒沙拉醬也不吃,面不要堿水面要蕎麥面,不要雜肉碎要蘑菇碎,腌黃瓜勉強可以接受,但那上面的顏色太深,太鹹,不吃。”

“你…”賀崢氣得當即把盤子劃到自己跟前,“不吃算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下回登月帶著你好了,你就不適合在地球上生存。”

罵完又叫住服務生點了個中規中矩的沙拉,他沒好氣地問:“水果總吃吧?”

秦尤終於吝嗇地點一點頭。

賀崢恨恨道:“誰攤上你誰倒八輩子血黴。”

秦尤:“反正不會是你,你瞎操什麽心?”

賀崢:“……”

賀崢一時被噎住,沒話說了。

秦尤重覆道:“把我的東西還我。”

賀崢這才從兜裏掏出那串吊墜丟給她:“誰給的?家裏人?”

秦尤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沒搭腔,只低下頭仔細檢查著那吊墜是否有損壞。

賀崢又說:“放心吧,好著呢,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秦尤:“關你屁事。”

賀崢:“……”

就沖她這狼心狗肺的態度,賀崢是真想掐死她,實在想不通自己幹嘛無緣無故跑來找罪受。

賤的。

賀崢在心裏抽了自己兩耳光。

擡眸望去,她視線還落在那吊墜上,她眼睫長而濃密,鴉羽一般遮住了眸色,叫人看不清她此時情緒。

這吊墜確實是家裏人給的。木枝親手制作送她的。

十四歲那年她哮喘發作地頻繁又厲害,好幾次險些喪命,心靈手巧又迷信的木枝便做了這麽個小玩意給她,美名其曰保平安護順遂。

上學時一直掛在她書包上,後來騙局導致破產,家裏只要是有點價值的物件都給封了,她能帶走的不多,幾張相框和這串吊墜,算是她全部關於那個家、關於木枝的回憶和念想。

和她爹不同,木枝實在是一個頂好頂溫柔的女人。秦尤有時候都百思不得其解,這般佛得出塵的天仙人物,怎麽就和她那個滿腔狼子野心的爹勾搭上了呢?還不惜為他殉情?

答案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秦尤收好吊墜準備離開,卻被賀崢叫住:“餵,走什麽啊,話還沒跟你說呢。”

她很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麽?”

賀崢摸了摸鼻子,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盒子丟給她,囫圇吞棗口齒不清又迅速又含糊地禿嚕了幾個字:“生日快樂。”

秦尤沒聽清:“什麽?”

賀崢:“……”

賀崢認命似的放下筷子,吐了口氣說:“今天9月19,不是你生日嗎?”

秦尤挑高了眉毛。

說實在的,她自身都沒意識到,她對各色各樣的節日沒太大儀式感,哪怕19號這天除去生日,還是個比較特殊、比較令人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日子。

賀崢輕咳一聲:“正好出門前看了眼日歷,剛想起來的。”

其實都琢磨大半個月了。

秦尤維持著那幅見鬼的表情,將信將疑地打開那藍絲絨的小盒子一看。

是枚槍花的胸針,罌粟紅的金絲玫瑰攜著荊棘妖嬈纏繞在銀槍上,仿若騎士的徽章,女王的號角,做工看上去精雕細刻,而且也不像是什麽鍍金鍍銀,而是真材實料。

可不得讓一貧如洗的賀大隊長好一番破費?

秦尤眉毛挑得更高了。

賀崢被她看得有點心虛,別開臉說:“路邊攤隨便買來送你的,別太往心裏去啊,這個只是…意思意思,免得你老是為了當年的事兒恨我。”

可實際上是這半個月裏,天知道賀大隊長私底下跑斷了多少條腿又輾轉了多少地方。他在給人買生日禮物這件事上和在給寵物取名上一樣的沒天賦,頭發都快抓禿了也沒想好該送些什麽東西。

畢竟這個分寸實在很難把握,送的用心貴重點吧,顯得他多別有心腸似的——雖然到底有沒有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送的隨便點吧,又壓根入不了秦大小姐的眼。

後來他在一個買手店看見這東西,靈異第六感讓他第一眼就相中了,覺得這不就是秦尤麽?罌粟玫瑰,還有槍炮般蓬勃的殺傷力,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就是這錢有點讓他肉疼。

雖然嘴上是叫她別往心裏去,實際巴不得她被感動的一塌糊塗,賀崢用餘光仔細瞅著她神色,滿懷期待地指望著能從她眼裏看見什麽不一般的情緒,豈料她只是驚詫,一條眉毛半天沒放下。

賀崢有些氣餒:“…不喜歡?”

秦尤瞇起眼盯了他半晌,突然道:“你是不是想泡我?”

賀崢猛地被嗆住,立馬手忙腳亂地辯駁:“你、你整天想東想西想什麽呢!我都說了只是為了——”

秦尤面不改色:“不是就最好,有句話怎麽說來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賀崢:“……”

賀崢:“那你收不收?”

秦尤莞爾:“收啊,賀隊難得破費一回,不收豈不是不給賀隊面子?”

賀崢很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攪了幾下面條後又哼哼唧唧地說:“想泡你又怎麽了…還不準人想了?”

秦尤:“想太多不正經的,不僅傷腦,還傷身啊。”

賀崢:“……”

不正經的賀大隊長很快想到了制勝的法寶,他吊兒郎當地斜眼笑說:“是啊,就比如有些人,光尋思著怎麽沒人愛我,沒人會記住我了。”

秦尤臉一黑:“……”

她當機立斷地起身,好不容易逮著能把她那晚的糗事拉出來輪番鞭屍的機會,賀隊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他溜溜達達地緊跟其後,背起雙手搖著大尾巴悵然嘆道:“哎呀…沒有人愛我,也沒有人會記住我,為什麽啊…”

秦尤高跟鞋踩得震天響,繃著臉悶聲朝前走。

“是我不夠可愛嗎?我不夠漂亮嗎…”

敵不過這狗皮膏藥做成的賤貨,經由他嘴覆述出來的往昔崢嶸歲月又太過不堪入耳,秦尤崩潰地抱頭鼠竄,試圖物理隔絕他那可惡又欠揍的嗓音。

偏生賀崢不依不饒,鐵了心要折磨她一下,且他腿長,她就是走得再快再急也甩不掉。

他憋著笑意在身後變本加厲地窮追猛打:“我不夠漂亮嗎?我可偷偷告訴你,我胸大腰細屁股——”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尤終於被他逼得破了功,什麽教養什麽風度通通灰飛煙滅,回頭就沖他張牙舞爪地叫道:“你他媽快給我閉嘴!”

賀崢大笑起來,心中歡樂極了,覺得她這會兒就像只炸毛的孔雀,十分好玩兒。

他手賤地撩了下她頭發:“別急啊,你放心,你那話就我一個人聽見了,我也沒告訴別人。不過我覺得你的自我評價有失水準啊秦律師。”

他說著挑起眉,用眼神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輪,戲謔道:“腰細屁股翹麽…確實是真的,就是這打頭陣的胸大,還沒怎麽瞧出來,至於那什麽多不多的,就更…”

秦尤呼吸一窒,氣得形象都顧不上了,當即掄起包砸向他。

賀崢笑嘻嘻地偏過頭躲開了,她又輪番進行拳打腳踢的暴力攻擊,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地鬧騰了好一會賀崢才攥住她手腕笑著哄道:“好好好不鬧你了,不鬧了。”

秦尤不遺餘力地錘了他一拳才勉強洩憤。

她心想:看來還是得找個人殺了他才行,只要他活著一天,這樁糗事就會永遠把她釘在恥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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