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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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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權重

“你說微生明景會不會來找我?”

客棧二樓,鳶尾與系統聊起天來。

系統很不讚同她的做法,覺得太冒失:“宿主907,你這樣跑出來,不覺得太沖動了嗎?萬一他不來找你,你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

可是,愛一個人本來就需要沖動。

一貫以可憐示人的鳶尾,此時彎起眉眼,自得躺倒在軟榻上。

“怕什麽。不逼他一把,怎麽能得到想要的呢?”

鳶尾想了想,覺得他今晚來的可能性不大,“明天,最遲後天!他一定會來找我。”

系統冷硬道:“要是他不來呢?”

鳶尾嘆口氣,無奈攤手道:“那就算了。蠱符只是最後的保險,拿不到也沒辦法。”

“你浪費快三年的時間,就這麽放棄?”系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不放棄又能有什麽辦法,我又不知道微生明景把蠱符藏哪了,明搶都找不到地方。”

鳶尾擺擺手,轉念道,“而且你不是說我來這裏,用一天就能換一年嗎?”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鳶尾嚇得彈坐起來。

她簡直不敢想自己要是突然消失三年,微生夜會不會嚇瘋。

“當然沒騙你。”

系統心虛得不敢作聲,不敢說後半句——得到時間,勢必會失去時間以彌補。

“那就好。”鳶尾又安心地鹹魚躺下去,“冬至快到了,我得趕快回去……”

樓下突然一陣騷亂,客棧老板和店小二在不停求饒。

“各位官爺,咱們都是小本生意,正經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您明說呀,哎呀哎呀,別動手別動手!”

鳶尾坐起身,以為有熱鬧,便湊到窗邊,撐著頭隨意往下一看。

看見樓下微生明景的那一刻,鳶尾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她驚得手一滑,磕到了窗角。

“嘶!”鳶尾痛得捂上額頭,反射性飆出淚花。

這幅模樣落在樓下的微生明景眼中,卻成了另一副光景:鳶尾也並不舍得離開他,見到他便開始後悔得流出眼淚。

微生明景找了一夜,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

他一擡頭,便看見了她。

微生明景緩緩笑起來,臉上的冰霜開始融化。

他朝她伸出手,輕聲道:“鳶尾,下來。”

鳶尾怔楞片刻,沒回答他。又不自信地看了看周圍,確定自己是站在窗邊。

這怎麽下來?

讓她直接跳下去,以死謝罪?

系統催道:“907別楞神了,趕快下去呀!等會他等不耐煩,走了怎麽辦?”

系統預料的糟糕狀況並沒有發生。

微生明景親自走上二樓,將鳶尾抱了下去。

跟隨的侍從跪了滿地,無人敢擡頭。

*

在尋找鳶尾的途中,微生明景在想很多事——殺手不用知道哪種花的晨露最適合煮茶,也不必懂名畫古籍。

殺手更不用學什麽禮儀,不必開眼界漲見識……

可這些無用的東西,他都在不遺餘力的教鳶尾。

微生明景的腦子很亂,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幹什麽。

他教她寫字作畫、彈琴習經。

身邊世家小姐們會的,他都想教會她。

唯獨忘了教她作為殺手最基本的本領——殺人。

可誰家殺手,不殺人呢?

誰家殺手,又是當小姐養的呢?

他不斷反問自己,困在自問的迷宮裏,尋不到答案的出口。

微生明景開始不理解自己。

他覺得他可能成了母親口中的另類與瘋子。

他困惑不解,迷惘無助,快要將自己逼瘋。

第二日,宮中傳來消息,林挽苑成了儲妃,而不是景王妃。

貴夫人震怒,微生明景卻頓感輕松,卸下了身上數年的重擔。

那一刻,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景王妃。

微生明景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景王妃。

他想讓鳶尾成為景王妃陪在他身邊,而不是以一個殺手的身份。

以往微生明景總害怕待鳶尾太好,怕她恃寵而驕,更怕被窺破心事。

現在沒了顧慮,又總覺得待鳶尾不夠好。

他開始教她用清晨的梅露煮茶,送出自己最喜歡的古琴商幽,教她彈琴,與她合奏。

她總是學得很慢,彈錯時也忍不住笑意。

但微生明景想,沒關系。

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教她。

花開時,他帶她去雪山看十年開一次的花。

花謝了,他帶她一同泛舟游湖,賞月夜山河。

世間美景何其多,總有可棲之處,可賞之物。

回到景王府,他親手種下滿院的木鳶花,期待來年花開,給她驚喜。

他想,等她再長大一些,他便娶她。

可微生明景的母親,晟國現下最為尊貴的貴夫人,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高貴的皇子,怎麽能喜歡上卑賤的孤女?

貴夫人派人抓走了鳶尾,將她打得只剩半口氣,扔了回去。

貴夫人以最殘忍的方式,試圖教會微生明景,讓他看清楚,這就是他玩物喪志的下場!

微生明景在墻角找到了鳶尾。

她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貓,骨頭盡斷,滿身血汙。

他不敢碰她,跪倒在她身邊輕聲喊:“鳶尾?”

角落的人卻沒有半點反應。

他顫抖地伸出手,感受著她微弱的鼻息。

微生明景眼中滾出淚。

他想起小時候曾養過的一頭幼鹿,母親當著他的面殺死那頭幼鹿時,他甚至不敢哭泣。

他的小鹿死了,如今鳶尾也要死了。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想反抗這一切的想法。

微生明景發瘋似的尋找一切能救她的方法。

當他拿出蠱符時,心中竟生出幾分異樣的快感,自語道:“母親,你當不了王後,大概率也當不成太後了。”

這是他的退路,現在他不要了。

他只想救鳶尾。

蠱符沒入鳶尾身體時,微生明景期待的奇跡發生了。

躺在冰床上的人慘白的臉恢覆紅潤,碎掉的骨頭一點點連接,傷口也開始緩緩愈合。

鳶尾活了過來。

卻變成他不認識的模樣。

“微生明景。”她從冰床上坐起身,“謝謝你的蠱符。”

她依舊虛弱,神情卻陌生至極,像冰霜般的雪蓮。

微生明景的笑一楞,鳶尾從不會直呼他的名字,更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他擔心地抓起她的手:“你沒事吧?”

她應該脆弱得如菟絲花一般,只能依附他而生存。

鳶尾冷冷抽回手:“沒事。”

她想,微生明景曾將她騙去廢棄的倉庫,置她於死地。

現在她騙他一次。

他們兩清了,再無關系。

微生明景全然忘記了曾經傷害過的小宮女,他只當鳶尾突然醒來,還不適應。

他滿心歡喜準備娶她,一切準備妥帖,卻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冬至前夕,鳶尾悄無聲息離開了。

連他送的商幽琴也沒帶走。

他翻遍每一處角落,甚至不惜跑去宮中與貴夫人對峙,懷疑是貴夫人派人抓走了鳶尾。

可一切都是徒勞,他再也找不到她。

微生明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鳶尾是來騙他蠱符的。

說不定連名字也是假的。

但他很快又推翻這種想法。

誰會用命去賭不確定能到手的東西?

憤怒時,他恨不得找到她後立馬殺了她。

傷心時,又頹然萬分,恨不得拿一切去換她回來。

微生明景等了八年,終於在秋獵場中看見蘇了桃。

他急切地拉住身旁途經的宮侍,聲音中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那邊坐著的女子,是誰?”

宮人低頭答:“回王爺,那是王上新納的蘇夫人。”

*

蘇了桃一曲彈完,眾人久久不能回神。

微生明景終於放下心,他認定蘇了桃與鳶尾,確實是兩個人。

因為鳶尾不能在眾人面前泰然自若,也從不能將琴彈得如此好。

她學東西很慢,什麽都只會皮毛,無一精通。

“不知蘇夫人,可願再奏一曲?”

微生明景似乎被琴音打動,舉起酒杯,釋然般向蘇了桃遙遙一敬。

“當然可以。”蘇了桃笑答,“景王爺還想聽什麽?”

微生明景:“離思,夫人會嗎?”

那是鳶尾學的第一首曲子,他曾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可惜她總也彈不好。

“當然。”蘇了桃大方道。

她換了一套指法,琴音裊裊,悠悠切切。

時而讓人覺得身臨青青湖畔,時而又仿佛目睹古道長亭,萋萋芳草。

實在精絕妙極。

一曲將至尾聲。

或許他早該相信,鳶尾是死在了母親手中。

他卻記恨她這麽多年。

她一個孤女,又有何處可去。

微生明景益發難過,一杯接著一杯地飲著悶酒。

離思的收尾部分最是難彈,可飄揚的琴音卻流暢得毫無瑕疵。

微生明景的手頓在半空。

可是、可是!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錯愕地看向蘇了桃。

蘇了桃也反應過來,慌亂中,琴弦崩斷。

微生明景心裏的弦也崩斷了。

可是。

商幽古琴有一個錯音,需要以兩弦合彈,才能發出正確的音色!

這是他當年拿到琴後自行摸索出來的,而這個音,他只教過鳶尾。

普天之下,除了他和鳶尾,再不會有人知道這個錯音。

“抱歉,弄壞了王爺的琴。”蘇了桃站起身。

微生明景還未應答,主位便傳來一聲輕笑。

“一張琴而已。景王要是介意,大可去孤的庫房挑。”微生夜毫不在意道,“要多少,賠多少。”

微生明景怔然回神,哪敢找微生夜賠,只能大度表示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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