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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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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

那時我僅僅十三歲,對青芽有著強烈的好奇。但當時我僅僅把這份好奇歸咎為她來自外面的世界,歸咎為她與這片狹小落後土地的格格不入。

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鎮上,我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我擡頭就只能看到四面的山和頭頂的這方促狹的天空。

在這裏我常常獨來獨往,我和同齡人玩不到一起去,他們欺負我是個野丫頭,欺負我是個沒媽的孩子,他們向我擲石頭,朝我糊牛糞,在墻上寫一些我看不懂的字侮辱我。

我幾乎沒有朋友。

但當青芽出現之後,我奢侈地渴望著能擁有一位像她一樣的朋友。

我總想遇著她。

上午,從山上割完豬草回來,我會故意繞到楊雲嫂家門前,假裝擡頭看雲,將餘光盡力拉伸進楊雲嫂家中,傍晚,我故意不去離家更近的井裏汲水,而選擇到楊雲嫂家旁邊的那口井裏汲水。

好幾次我看見她穿著藍格子的連衣裙或是鑲著花邊的白裙子在屋裏走來走去,身影在我的視線裏閃進又閃出。

有時會恰巧碰見她在屋外,或是蹲在墻角用木棍逗螞蟻,或是蹲在臉盆旁將她那雙鞋子刷得幹幹凈凈的。

沒看見她的身影時,我的心頭都會不自覺地蒙上一層陰霾,然後怏怏地走開。

我期待著有一天她能開口對我說話,卻從來沒想過主動開口,甚至每次我都只會裝得毫不在意視若無睹地從她眼前走過。

誰叫我是那樣卑怯呢我沒有像她那樣出眾的長相,沒有像她那樣漂亮的衣服,我完全是她的對立面,我的皮膚被黝黑粗糙,嘴唇烏黑寬厚,我的頭發又粗又硬,剪得同刺猬一樣,因為怕我爹打我時會拽我的頭發,我的衣服也常常破爛骯臟,我甚至沒有一雙不爛的鞋。

在那些經常被同齡人欺負,被我爹拽著毆打的日子裏,我總覺得誰也看不起我,他們看我就像看一顆茅坑裏的石頭,一攤淤塘裏的爛泥,有時甚至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但終於有一天,我的期待成真了。

在我拖拉著爛鞋,背著一籮筐豬草又一次從楊雲嫂家走過時,我聽到了一聲脆生生的“恭英”——青芽竟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身子一頓,但脖子梗著,並沒有回頭。

我要回頭嗎她要對我說什麽我該要說些什麽她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在滿心疑惑的同時,一種期望即將成真的感覺在心中冉冉升起,又像是有一團濕漉漉的絨毛瞬間變得幹燥蓬松起來,絨毛觸著心尖,酥酥麻麻的。

感覺到她走到了我身後,我的四肢突然就奇怪地變得僵硬。我放慢了腳步,僵手僵腳,不自然地地擺動著四肢。

可盡管如此,我的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我是個極善於掩藏情緒的人。

青芽從我的背簍裏拿出一株豬草,走到我身旁,晃了晃綠油油的豬草,問我:“你每天都得去山上割這些草嗎”

“嗯。”

“這些草是做什麽的”

“豬草,專門用來餵豬的。”我低頭看著她映在地上雀躍的影子,怯懦地說,“有時人也吃。”

“哦。那它好吃嗎?”青芽饒有興趣地把玩著手裏的豬草。

“豬愛吃,但我不愛吃。”

她明了地點點頭,又問:“恭英,你的名字是取自蒲公英嗎?”

“不知道,我媽取的。”

“你媽沒告訴過你”

“沒。”

“山上有蒲公英嗎”

“有。”

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與人過多攀談,但又怕我的寡言少語澆滅了青芽的熱情,急忙又生硬地補上一句:“這個季節山上的蒲公英都開遍了。”

“那下次我同你一起上山看看,我還沒上過山呢。”

“好。”

我倆並排走著。青芽的裙擺像歡快的小鳥一樣飛揚著,而我卻走得如同牽線的木偶,可誰也不知道,我的內心是多麽地竊喜。

青芽開朗又健談,一路上,她問,我答,直到我倆一起進了我家的豬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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