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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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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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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

回到原先的住處,一走兩月,屋內有些落灰,需要打掃,可心境落了灰,要怎麽清理呢。

阿離去找過明老頭,他表示自己要遵守約定,阿離已經脫離堯天了。再追問魔劍一事,組織已移交給別人處理。總之一句話,別管了。

阿離提著幾盅桂花釀,來到教坊司找麗娘敘舊。

麗娘是這兒的老人,說實話,阿離根本不知道她幾歲,她總說美人的年齡是個秘密,罷了,多的是阿離不知道的事。

倆人酒量都不錯,喝到後面也只是雙頰酡紅,阿離打開窗戶透氣,天上是一輪彎月,便想起了圓月,那魔頭會受罪。

“小阿離在看月亮啊?”

麗娘湊近,和阿離擠在窗臺上,手扶著臉,天真問道。

“想到剛結束的任務,”阿離拿來酒壺,各斟了一杯,“麗娘,你知道魔信嗎?”

“……李信?”

“嗯,他是個什麽人,為何會入魔。”

據記載,前朝覆滅後,李氏皇室宗親無一例外全部處決,而太子李信為了活命,以身飼魔,用魔信之名茍活於世。

阿離待在堯天這麽久,自然知道史官書寫正史,不全部是真實,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麗娘翻過身,目光迷離,但阿離知道她沒醉。

“也沒什麽神秘的。李信還是太子時,我還見過一兩次呢,不過墻頭遙遙望見。他是天潢貴胄,威儀無雙,不知道惹了多少女子一見傾心。”

阿離想象了下太子出游的場景,想必是熱鬧非凡。

“應是十分受人歡迎。”

“那我便不知道了,聽以前宮裏人說,根本無人敢上前與太子搭話。”麗娘撿了幾粒花生米吃,接著惋惜道,“前朝很爛,太子很好。當時李氏皇族喜好奢靡,揮霍無度,有貴人想豢養異獸,便建了一座珍禽園,為了這些奇奇怪怪的愛好,建造的院子都比得上整個皇宮。然後呢,水災的繼續水災,旱災的繼續旱災,他們完全不管。”

“那李信……”

“殿下從小便被送去寒冷的北境拜師修行,那麽多皇子哭著回來,只有他堅持下來了。長大學成回來長安,做了許多好事啊,但是沒兩年前朝便亡了。他們最大的功德,就是生出了個好太子。”

一位因德行高尚而備受擁戴的太子,會為了活命,以身飼魔?

“那都是官方的話。我覺得是變強大才成為魔……然後覆辟,畢竟他是王儲,擔負著責任呢……不過也說不準,很久很久了,沒有人再見過他。”麗娘湊近耳邊,小聲說道。

“剛開始,還有些餘黨試圖覆辟,女帝可從不手軟,”麗娘比畫出抹脖子動作,嚴肅道,“只要李信活著一天,他便與前朝息息相關,沾染上他,搞不好會殺頭的。”

阿離陷入沈思,關於覆辟,他自困不死之山幾百年,也能完成此事嗎?一個不開刃見血的魔頭,是真的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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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竹閣。

潔綠修竹,風過蕭蕭,一名妙齡女子停留在臺階前,兩只兔耳乖巧地立在頭上。只見她隨意地折了一片竹葉下來,再一葉葉扯開,如此往覆,一塵不染的石板上落下了許多竹葉。

其實阿離內心很猶豫。

“奕星?你在家嗎?”

阿離走進院內,正好與出來的奕星撞上,立馬露出燦爛的笑容。

“阿離,好久不見,頭發又長了許多。”

“今天來呢,是想向你請教幾個問題,我有一個朋友,我幫他問的。”

奕星含笑答應,早就習以為常,通常阿離找他幫忙,都會是這句開場白。

“說吧。”

阿離推他去書房,輕車熟路地煮茶,再客客氣氣地遞過一杯,才好奇問道:“這世間會不會存在某些術法,讓邪靈住進入體內,共生或寄生關系?”

“即便有,那也該是禁術。活躍的邪靈,會不斷汲取力量而活下去,因此,寄生而吞噬常見,共生倒少見,人又如何有取之不盡的力量?”

聞言,阿離陷入沈思,奕星這番話倒點醒了她,難道李信體內的邪靈是沈睡狀態?不對!那日阿離用符咒探查他的心海,分明看到了邪靈的眼睛。但如果它是清醒的,維系的強大力量從何而來?就算李信是修仙弟子,也很難百年百年地提供靈力。

“那可有剝離之法?”

“傳言中,洗髓術可抽離邪靈附體,重塑筋骨,但此法記載於上古秘冊,早已失傳。若是你想去尋找,可問問師傅,也許能得到線索。”奕星搖搖頭。

阿離鎖眉,也跟著搖搖頭,明老頭叫她不再參與李信一事,眼下不好去問,只能退而求此次,起碼,減少血月魔噬發作的痛苦吧。

奕星站在書架前,凝神翻查典籍,過了一會才找到,道:“書中記載,發作時待於極寒泉眼或極熱沙穴,可緩解其痛苦。前者位於北境淩山派的川底,不過這一派早已消失,怕是難尋,後者位於沙丘國,卻生於瀛海之上,無人見過。”

“那等於無解了。這沙丘國無人見過,倒讓我想起了,不死之山被黑水包圍,不渡一物。”

奕星想了想,又翻出了一本古書,打開某一頁,細細道:“有言是山水相連,黑水可渡山間草木生靈。珍貴藥材血藤,原生於不死之山,由金翅鳥銜於口中,飛過九域上空時掉落下來。這傳說故事,倒證明了古書上的說法。”

阿離一時傻眼,不自覺按了按袋子裏的藤鐲。想起李信曾對她說,這藤鐲拿去賣可值千金,即便到了最後一刻他都……想來他是故意不告訴她,渡過黑水的辦法,其實近在眼前,為什麽?

“原來血藤,還具有傳奇色彩。”

“不過是它有延年續命之效,加上不死之山的神秘來歷,更能凸顯其珍貴無比的,一個民間傳說罷了。”

“不死之山,是真的。”

奕星驚奇看過來,問道:“你知道它在哪兒?”

阿離搖搖頭,有些神色沈重,但她或許能知道,沿著鯤群游遷的路線,這群大家夥每年都會南遷,只是她等會還得再找找,才能推斷出它的位置。

茶涼了。

奕星在面前揮揮手,叫回走神的阿離,原本臉上一直帶笑的,現在變得嚴肅起來。

“阿離,我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其實是魔信。師傅與我說過揚州的事,只是隔著前朝恩怨,被動斬斷聯系,和主動開始聯系,這二者,孰輕孰重,你要再三考慮清楚。”

……阿離沒有回答,阿離還沒想好。

“為什麽?他讓你很開心嗎?”

“也沒有。”

“幸好,你不喜歡他。”

阿離偏過頭,洗耳恭聽。

“人會喜歡讓自己開心的人。那麽,他便不是了,而只是一個朋友。”

阿離思索了一會兒,半解釋半反駁道:“他……除了剛開始見面交過手,後面威脅的手段,都只是說說而已。雖然我失業了,但白撿了一筆大錢……在不死之山時,每天吃野果,有天他突然帶來了蘿蔔的種子,讓我種下,其實我也不是非吃蘿蔔不可……還有一次傍晚,巨闕在吃雞,我在喝雞湯,李信站在洞口,然後我好奇看著他,風很大,他回了句,他在喝西北風哈哈哈!真的挺好笑的!”

奕星喝了一口茶,禮貌微笑。

閣內一時無人說話,阿離拿起一旁的黑色棋子,無論如何,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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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之山。

手拿藤鐲,果真能渡過黑水,阿離走上岸,眼前的山林風景,有種熟悉久違的感覺。腦海裏,湧現的念頭是,這一趟,是非來不可的嗎?可是他說了再見,現在就是再次見面啊……但或許,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

阿離撐開傘,擋住正午太陽,她來這兒,只不過是驗證血藤的來歷,順便告知減輕血月魔噬痛苦的辦法,送個人情罷了。

阿離低頭,踩著砂礫,沿著記憶裏的路線,走回山洞。實際上,她想都沒想開場白,也不打算繞彎子,主打一個開誠布公。

——砰地一聲,阿離撞到了一堵堅硬又柔軟的“墻”。

擡頭一看,與李信四目相對,怔在原地。

阿離確信,在看到他的下一秒,她便不自覺笑了,與此同時,他也展顏一笑。

“李信。”

“阿離。”

李信從阿離的手上,接過紅傘,與她於傘下並肩而行。

“巨闕劍呢?怎麽沒看到他。”

“這個時辰它肚子該餓了,去林中抓雞了。”

“過分!我以前還給它準備那麽多次食物,原來它能生活自理啊。”

李信含笑,重覆了阿離的話,“是啊,能生活自理。”

阿離抿嘴笑了下,伸手扯了扯李信的玄色衣角,叫他停下腳步,仰頭望他,認真道:“換個地方住吧,這兒不好,去有寒泉的地方。”

李信有些驚訝,他自然是知道,寒泉代表著什麽,那地方對抑制血月噬魔有好處。他眼裏閃過寂寥、無奈種種覆雜情緒,千言萬語,只能是一句,“你來,是為了說這個?”

阿離隱隱有些失落,故作輕松道:“可不是嘛,畢竟我的楓葉,可飛不過黑水,傳不了話。”

“這是傳音螺,可以千裏之外留音,你收好。”聞言,李信掏出了個貝白色海螺。

突然得到了個寶物,卻沒有太多驚喜,因為,他沒有答應去寒泉。

……

一時間無人說話,阿離把那傳音螺拿起,左右察看,實際上腦海裏,全是李信剛剛的眼神。還記得她說過,李信有時候,真的很難懂,

“你還沒回答我,離不離開?”

“……”李信垂眸看著阿離,欲言又止,“讓你與女帝脫離關系,沒讓你與我沾上關系,會有性命之憂的。”

阿離內心不服。

“其實你那次去揚州,是去抓回巨闕劍吧,它受魔氣侵襲失去靈識,才逃離不死之山去往最近的揚州。雖然你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傳言,但我只信我查到的。君子論跡不論心,我只查到了你自困百年,不與山外之人往來。”

良久,李信極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浪費時間。”

“怎麽會?我都撞見好幾次了,你明明很痛苦的。”

“管那麽多又是何必。”李信吐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他早已厭棄、放逐自己,一切都是懲罰。

阿離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想改變什麽,只是心之所想,便付諸行動,哪怕這一番勸說下來,李信依然拒絕,她也能接受。但是,她,只希望眼前人,能活得稍微好一點,僅此而已。

“你本來就不壞,以後也做個好人吧。”

周遭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李信身體僵硬,四肢裏的血液好像停止流動了,低頭觸及阿離堅定的眼神,似乎熱血才又活過來了,他已經是半魔之身了,她的話,卻讓五臟六腑重新歸位。他把傘向她那傾過去幾分,過了片刻,才半是無奈半是感嘆,喚她“小兔子”。

有一瞬間,他想伸手揉揉兔耳朵,最終還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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