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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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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雨(1)

“我時常在想,我又是在何時陷入名為你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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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的到來對於祝湘芽來說稱不上意外,早在十天前便得到預警。氣象報告那一長串的通知略顯冗長,她在標準新聞女音毫無情感朗誦詳文中的確膽戰心驚地度過一兩天,奈何天公不作美,這場名為“煙臺”的強臺風並未如期而至,反而在此刻將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煙臺還有三個小時才算真正降臨,盡管如此祝湘芽也不能同其他工作領域的人們一樣迅速撤退,不遠處的李組長適時地拍了拍手心,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關於煙臺即將到來的消息想必大家都清楚,現在除去正在實驗室進行最後一步完善數據的五個人,其餘的就暫時停下手中的工作。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盡最大可能地將本次臺風的危害程度降低到最小值,辛苦大家一趟。”

祝湘芽聞言頷首應答:“收到。”

手上功夫並未順勢停下,她將文檔細致地檢查了一遍是否有紕漏過後才赴身前往花卉區。李組並未給她安排繁多的任務,相較於同事單看便覺手忙腳亂的大體積型任務量,丁珂的任務更著重在精細上。

她需要將同事們完成過後的任務再次檢查,主要集中在二次校準防風系統是否能夠正常運作,排水系統的疏通情況是否在正常範圍內。

耳邊的呼嘯聲愈加急促,祝湘芽側顏的輪廓被風描摹,她垂著眸將手心裏不知何時沾染上的土壤碎屑一點一點撇開,灰黑將他的指尖染上旁的色彩。

起初只是一兩根枝椏掉落,她尚能夠將其拾起,日暮暗沈的速度驟然增長,植物便開始大幅度地左搖右擺,搖搖欲墜。

祝湘芽沒再做無用功,她伸出手捋了捋被吹散的劉海挽到耳後,站起身來走回辦公室。

腳步輕盈地在堅硬的鵝卵石路上發出伴奏。

保溫杯裏飄出虛虛裊裊的煙氣縈繞在她瓷白秀靜的小臉上,一粒一粒細小的水滴就好似她參與了一場不知情的暴雨傾盆,只可惜勢頭並不猛烈,祝湘芽能夠在這場雨裏清楚地分辨出什麽才是真正的雨珠。

窗外也在下雨。

同事喊她,祝湘芽笨拙地依靠嘴型分辨出同事的話,同事說:“小祝別一個人呆著了,我們一起嘮嘮吧。”

祝湘芽笑彎了眸,一對杏眼變成了月牙,唇角清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煙臺來得措不及防,祝湘芽掃了一眼,幾乎沒有同事已經回到家中避難。好在院裏有能夠讓她們湊合過夜的地方,但她對上大家看上去異常興奮的神情,心知肚明。

同事劉懿率先挑了一個話題:“這雨下得這樣大,我們今夜想回去怕是難了。”

李組接話:“沒事,現在我們沒什麽特別重要的工作,今夜就當在院裏放松心情了。”

於是大家又三三兩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祝湘芽時而搭上兩句。大家聊的無非就是些家庭瑣事,大小八卦,冷空氣悄無聲息地融進祝湘芽沈靜的眼眸,氤氳。

她不是什麽歡脫的人,平日裏倒瞧不出什麽,到了這種環境下便有些原形畢露的意味。

坐在祝湘芽旁的譚維嘴上雖說從沒歇著,和同事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哥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都沒從祝湘芽身上挪開過。

眼下的環境當真算不得多好,不遠處的蒼穹劍拔弩張地發出令人心驚的咆哮,狂風將樹木惡狠狠的打壓,暴雨驚悚如註,陰沈沈地肆意掠奪著空氣罅隙間為數不多的暖意。

譚維不知自己到底應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境況,但這一切在他心裏看起來都實在是太糟糕了,他極度厭煩自己事前準備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打攪的無序感。

而同事們話語裏似有似無地抱怨將他內心的壓抑一寸寸放大,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院裏留宿,這本並不算一件大事。

偏生在這場驟臨的在自然災害之前,團隊為了那項飽含未知的學術研究已經連續加班兩個多月,今日的收尾工作倘若是完成得及時,他本可以回到家中享受這難能可貴的閑暇時光。

思及至此,譚維沒忍住調侃自己還當真是十足的三牛精神實踐者。

他又一次將自己的目光投向身邊的女孩。

像蒲公英在整條街道上模仿柳絮的飄搖,他說他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人,但好在這並不是一件令人羞恥的事,她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這般自以為是的偷窺並沒有逃過同事的敏銳的觀察,但好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故作不知,只當是一場只當是一場奇妙的巧合。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待在這樣淒冷的環境下報團取暖,大家都略失理智與分寸,在眾人愈加暧昧的眼神聚焦之下譚維慌不擇路地隨意找了個話題。

他看了一眼祝湘芽手中的保溫杯,似是想起什麽,笑道:“小祝用的保溫杯是秦氏上次合作送我們的那套嗎?”

祝湘芽垂下眸默不作聲地把玩著手中的保溫杯,果綠色的杯體設計簡約,唯一的圖案便是在杯蓋上的一個商標Q,整體設計輕巧簡約,在她嫩白的手心襯托下顯得更加清新靈動。

她點了點頭:“是。”

鬢角散落的碎發又一次將她小巧的臉頰掩住。

劉懿眸光一轉,笑意盈盈地上下仔細打量祝湘芽幾眼,視線最後停留在她手中的杯子上。

隨即往辦公椅上一靠,微瞇著眼調笑道:“說起秦氏,你們還記得上次來我們實地查看裏那小少爺嗎?”

劉懿大拇指與食指夾著手機的右上角,捏定一個點後便開始帶著手機上下打轉,頭往丁珂的方向撇去。

似是意料之中,她清楚地看到祝湘芽猛地身形一晃,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都不敢往外看。

譚維自是註意到了這一點,他按耐下內心徒然升起的不愉快,眉開眼笑道:“這還能沒印象嗎?那一身行頭都能抵得上我幾個月的工資,果然生在一個富裕家庭就是和我們不一樣。”

在場的都能聽出他話語間帶著濃濃的鄙夷,同事許昌競試圖打著馬虎眼想跳過這一話題。

許昌競擡手摸了摸自己紮手的寸頭:“哈哈,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嘛,我們還是不過多評價啦,說起來實驗室那五個人怎麽還沒來呢,不會是讓臺風給困住了吧。”

實驗室坐落在中心控制臺的東南方約莫四百米的地方,而中心控制臺到辦公室步行也需要幾分鐘,現在天氣環境異常惡劣,所以許昌競的猜測也並非空穴來風。

譚維卻好像是找到了什麽發洩的途徑,不悅地看向打斷自己說話的許昌競:“我說錯了嗎?他來的全程給了我們什麽好臉色嗎,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麽一直故作清高,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嗎?”

“嘿,我真笑死了,我就問,他能讓人記住什麽?那張小白臉?還是他?說白了,我到現在就只能記得人姓秦,還小少爺呢,姓秦的少爺,懂嗎?他沒了這個姓氏,他什麽都不是!”

話落,全場寂靜無聲。

李組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眾人指責的目光之下,一股荒誕的無力感在譚維的心頭騰起。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地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祝湘芽,他說:“我……”

卻被祝湘芽斬釘截鐵地打斷:“他叫秦致。”

祝湘芽理了理碎發,轉過身冷冷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記不住,是你愚鈍,和秦致沒有關系。”

“你知道從江科院這一所植物園到秦氏總部的高樓大廈需要多久嗎,我知道。34.7千米,若是驅車,快的話你只需要四十五分鐘就能到達。”

祝湘芽嗓音溫軟,平日裏待人也是溫和有禮,進退有度,她這一番話下來,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起來。

怎知她話鋒一轉,言辭犀利:“但你真正想要到那個頂去,僅憑你那二兩文憑和淺薄的見識,怕是要從西夏開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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