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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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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我當真了。”

覃霜一怔:“你說什麽?”

江沈雪松開了她,望著她的目光,沈靜又溫和,“你我已有夫妻之實。我定會負責。”

覃霜在聽到他方才那番話的瞬間,紅透了臉,“那、那晚非我本願。你對我……你……那樣、也只是為了救我解燃眉之急罷了。這是一場意外。”

她稀裏糊塗地說完,才發現江沈雪眼底的光暗了幾分:“你不用這樣說,我們只是朋友。”

“我心悅你。也從未把你當作朋友。”

“記得那日霧江渡河麽?”江沈雪退後。月光無垠,他卻立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我想過放手,不再動情,不再逾矩。”

“可我做不到。”他已極其克制,聲音卻還是隱隱顫抖,“那晚是我無法忍受你被人欺淩自作主張。”

“……”

“你若不願我可以走。”

覃霜掀起唇,又頓住。

心中反反覆覆皆是他方才的話語。

矛盾,酸澀,無措,零零碎碎的情緒湧向她的大腦。

他心悅她。

自己難道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的心意嗎?就像他說的,她裝聾作啞。一度要把自己的心也騙過去了。她不是不想回應,只是害怕。

怕自己此時此刻的處境。更怕自己在不該動心的時候,犯了錯。

她不該,也不至於失去自己的原則。更何況她需要留在他的身邊。正因為這份“需要”內心幾番掙紮過後,還是選擇了將錯就錯:

“也沒有……不願。”

黑暗中,他似乎是近了一步。

兩步。三步。

直到他完全站在自己面前。

覃霜不自覺紅了眼眶:“給我一點時間。”

他的懷抱很暖。溫柔得像一抹雲彩。

覃霜不敢動作,閉上眼。任由他抱住。

“我等你。”他這般小心翼翼。

江沈雪將她帶到了芮姬的院子裏。

芮姬見了她,目光著實有些意味深長:

“我認得你。”

覃霜一慌,自顧自地解釋道:“芮姬姑娘自然見過我,多虧芮姬姑娘傾囊相授,我才學會了那支胡旋舞。”

“你慌什麽?”芮姬大言不慚道,“我還沒問你那天晚上去哪兒了呢?”

芮姬上揚的鳳目打量著她的神情,又不動聲色地挪到一旁的江沈雪身上,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莊主那天可是賜了美酒予你。那酒,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喝的。”

“我們計劃明日動手。”江沈雪移開話題。

“明日?”芮姬笑了,提裙坐了下來,“打算如何動手呀?”

“顧憲的傷勢恢覆得如何?”

“就那樣吧。”芮姬道,“不過你想他明日就出去打打殺殺,恐怕非死即殘。”

覃霜默了默,道:

“芮姬姑娘可會武?”

“不會武。我這裏沒人會武。”

張沈雪握劍,定定地站在原地,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芮姬對覃霜道:“雖然你穿的這個破破爛爛的衣裳,但不得不說,你們中原的姑娘確實瞧著水靈。怪不得那老色鬼會看上你。那天晚上我早猜到你會有危險,提前吩咐了我手底下的姑娘去頂替了你。傅盛那老東西也是色迷心竅。一夜春宵,竟沒發覺美人被調了包。”

覃霜訝然,頓感歉意:“多謝芮姬姑娘相救。”

“謝我做什麽?”芮姬的目光又挪回江沈雪身上,笑了笑,終是沒有點破,“你們為的是寒霜劍,如果不知道劍在何處絕對不會冒然行動。所以,現在是勢在必得了?”

江沈雪道:“芮姬姑娘是聰明人,幫了我們大忙,應該也不差這最後一回了。”

“說吧。”芮姬問,“還要我怎麽幫?”

“可否備船助我們潛逃。”江沈雪回身,緩步走向前,“還有顧憲。勞煩姑娘將他安全帶上船。”

“就這個要求?沒有別的了?”

“是。”

芮姬拍了拍手:“好。我答應你。”

“多謝。”

“光是謝麽?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講情義,只講買賣。”芮姬的指尖滑過他的側臉,停在他的嘴唇上,“我要少俠今晚留下陪我,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覃霜被這直白的邀請震住,瞪圓了雙目。

江沈雪倒也不避諱,直視著芮姬赤裸裸的眼神,笑了:“江某自會奉陪。”

覃霜的臉又紅了,這次是氣的。方才還鄭重其事說心悅自己的人,現在轉頭當著自己的面和別的女子調情。

還答應她晚上去私會?這算什麽?

這間屋子此刻的氣氛也容不下她了,她調頭就出了門。

江沈雪卻追了上來,扯住了她的袖:

“霜兒等等。”

覃霜的臉色還沒調整過來,被他盯得更加紅了:“你、你幹嘛拉著我。”

江沈雪微微一怔,端詳著她,嘴角輕揚:“吃醋了?”

“誰吃醋了?你不要亂說。”

“是我的錯。”江沈雪的聲音軟下來,耐心地哄道,“方才只是答應她赴約而已。為了明日的計劃,不得已而為之。”

“你不必特意向我解釋……”雖然嘴上這麽說,覃霜心裏還是有些松動了,“我就想出來透透氣。”

“定然要解釋。”他站在她身側,垂眸望她,“等明天順利奪了劍,同我一起回玄門可好?”

覃霜問:“你我不在同一劍門。我身為北境漠谷之人,突然跟你回玄門不大妥。”

“有何不妥?”他道,“師傅師娘對我很好。他們不會不歡迎你。”

覃霜沈默。

江沈雪又道:“那我等你答應。你若願意,我便帶你走。”這樣好聲好氣的玄門第一劍,似乎從未見過。

“那好吧。”她覺得自己再不答應,就真的太不識好歹了。

他笑了。

覃霜低下頭,明日奪劍之戰不會那麽輕松,心中自然矛盾:“明日你作何打算?我們見到的那兩個鶴雲的人又作何解釋?”

“我當時追上那女子,盤問後得知她跟隨宇文蕭前來尋劍,入島比我們早些時日,對這裏的一切更為熟悉。她不願再透露更多有用的消息。輸贏還不一定。”

“此話怎講?”

“一個關鍵的人。”他看著前方,講出那個名字,“付長思。”

覃霜問:“你見到他了?那文文,她又被藏在哪兒?”

“我與她通了信,明日便能確認寒霜劍的位置。”江沈雪不疾不徐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互通消息的辦法也是一種默契,眼下還告訴你其中的奧義。不過你大可放心,他們都不會有事。我們也不會有事。”

江沈雪對她還是有所保留。

她不敢再多套話,只能裝作一副安心的模樣:“需要我做什麽嗎?”

“保護好自己便可。”江沈雪道,“你現在功力盡褪,屆時情況混亂難免會有意外。我不是很放心。”

他緩緩擡起手,將雙指合並,抵上她的背脊。

一股氣息宛如河流蒸騰而上,溫淳平和,源源不斷被灌入身體,跟隨經脈運轉至周身。

覃霜不禁屏吸。早已沈睡的內力似乎在那一瞬的光陰中回溯,可惜只是那麽一瞬。待他收手,那奇異的感受竟消失無蹤。

“我的內力可護你一時,但還需你自己調度。試著讓氣息在體內回旋,去找從前練劍時的感覺。再摒棄掉武器和心中的雜念,只專註於‘氣息’。若能順利找到這個感覺,你受傷之時便能多一絲生機。”他輕輕嘆息,又道,“你如今的身體已不適合再用武。切記不要強行突破,當心反噬。”

他似乎是真的在擔心她。

她問他,這樣做有必要嗎?她現在什麽也做不了。

他說,無妨。就算沒有用,也要讓她盡力一試。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在意她的生死。

除了他。

於洛教她殺人誅心,以身犯險。卻從未教過她如何自救。她一度以為自己沒有真心。因為於洛一直以來也是這樣殘忍地規訓她的。

不可以退縮。所以哪怕是重傷,哪怕自己還剩下一口氣,她也會拼盡全力去搶去爭他要的東西。

因為她可以不怕死。唯獨,怕他丟下她。

她以為這是愛。

此刻面對這個男人,她遲疑了……

究竟,何為愛?

這個男人說心悅她。於是護她,敬她,尊重她。甚至把自己內力分給她,哪怕她此時就是一個殘廢。

夜裏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腦海裏始終是那副溫和的眉眼,低聲的問候。胸膛裏那顆心砰砰砰地跳動。仿佛就在提醒她這不是夢境。

江沈雪的偏愛,如此真實。

經歷了這麽多以後,她本不想運作什麽氣息,也無心自己的生死。但想到這個人還對自己存在期許,她又放不下。

於是盤坐起來。試了許多次,依然失敗告終。

她笑自己太傻。

一年前,皇城刑部的暗室裏。在那個纏滿鐐銬的刑架之上。那一根根銀針飛入血骨,廢去了武功。毒藥灌進咽喉。她也想過就這麽一了百了。生死未蔔的少主又如何?殺光了血親的仇恨又如何?當你的□□已經痛不欲生。什麽仇恨、自尊、禮義廉恥、是非對錯?都只是那麽一念之差而已。

她不再去念想另一人的死活。

因為巨大的苦痛激發出了她生而為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活著。

她想要活著。

所以,她又成為那枚安分的棋子。再度墮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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