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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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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

陽光越過窗欞,揮灑著暖意,訴說著春來的訊息。素顏本來裹著狐裘,但覺得有些熱,便脫下狐裘,拿了薄毯披著。

流雲湖一戰,因素顏擊殺戈勒,原支軍心大亂,即使二王子拿托竭力抵抗,原支軍也節節敗退。

在這之前,姜銃與姜毅商議,借被鞭打之機,偽裝身體虛弱,感染瘟疫,由此引不軌之人露出馬腳。

呼羅河一戰,拿托向姜銃射那一箭,卻是正中姜銃下懷。他將計就計,偽裝中毒,更把軍中事務委托於羅普。

在軍醫的掩蓋下,倒真營造出了金霆將軍身染瘟疫又中奇毒的假象。

主將無法主事,諸事由羅普代為決定。

姜銃明面上將事務交予羅普,但他暗中則與兄長姜鋒商量好,時刻緊盯金霆軍的動態。

他則在半夜離開,提前前往流雲湖。軍醫稱疫病加重,除了軍醫,無人入得他的營帳,更無人發現他早已離營。

在姜銃無法發號施令的情況下,羅普決定拔營前往剛占領的呼羅河。

而恰在途中,先前被打敗的原支軍隊死灰覆燃,素顏也被紮紮劫走。

而素顏初次碰見紮紮時,羅普也在場。一開始,羅普見素顏氣度不凡,便故意引素顏與紮紮相見,意圖讓紮紮探明素顏是否能做靈女。

煞靈式當日,當羅普準備再次故意帶金霆軍入陷阱之中,姜鋒及時出現,將多日收集的證據公之於眾,證明羅普是原支埋了多年的暗樁,一步步高升到姜毅身邊。原支竟在今年才動用這枚暗棋,讓姜家軍措手不及。

姜鋒攜姜銃交予的虎符,號令金霆軍。

羅普見事情敗露,仍做垂死掙紮。

他策馬奔逃,此時一柄銀槍破空而來,直入羅普大腿,將他從馬上射落。

恰是姜銃騎馬遙遙奔來。

姜銃本想留他一命,問出更多消息,但羅普只捂住血流如註的大腿,面目猙獰,話也不說,竟咬舌自盡了。

因為素顏殺死戈勒,且奸細羅普已被揪出,流雲湖之戰,原支潰不成軍。

拿托率殘兵逃至郎進山以南,欲以險絕地勢為依靠,卻在途中遇到早已埋伏好的姜毅。

姜毅雷厲風行,速戰速決,但拿托在這片土地長大,對郎進山十分熟悉,據險以抗,姜毅竟一時無法攻破。

姜銃讓姜鋒先帶領部分金霆軍前去支援父親,而自己則帶領剩下的士兵留在流雲湖一帶清理戰場和防備原支殘部的襲擊。

素顏早被姜銃親信帶至邊境的思歸城,等待姜銃歸來。

天氣回暖,素顏脫了狐裘,聽窗外士兵“嘿”“哈”,是此起彼伏的練武之聲。

姜毅和姜鋒已得勝歸來,但姜銃還在流雲湖。

前日,姜銃的平安信到了,隨信送來的還有素顏的黑鍋,想來是姜銃細心,在清理戰場時找到了它,便交還給素顏。

雖然有平安信,但素顏總覺不安。

事實上,想著姜銃上次分別時與她說的話,她這幾日都有些坐立不安。

她將那枚姜字耳飾放在手心端詳。

照理說,她應該盼著姜銃有事,畢竟她已經得到了“此身歸國,此魂予你”的承諾。

可她的心卻驟然一緊,捏緊了握著耳飾的手。

她倒在榻上,額間青筋暴起。

是熟悉的刻骨咒的懲罰。

她一直清楚姜銃只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但她此刻卻受到了刻骨咒的懲罰。

一陣耳鳴,她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卻突然聽到遙遙遠空中金銃之聲,仿佛正“嘭”“嘭”“嘭”帶出沖天煙霧。

流雲湖畔,姜銃白俊的臉上盡是黑灰,他已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冒著金銃炸膛的危險,抵抗一波又一波壓來的原支王軍。

他們都低估了戈勒的狡猾和狠心。

戈勒不惜背叛原支代代相傳的信仰,只派了個替死鬼參加儀式,更不顧惜子女和子民的性命,留虔誠的他們在流雲湖轉移姜家軍的視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真正的戈勒,早已帶暗中訓練的原支地下王軍潛伏在金霆軍之後。羅普便是出自這支軍隊,是戈勒從小培養的棋子。

連戈勒自己的子女都不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要麽在流雲湖被俘,要麽死在了郎進山。

於是,姜銃不得不帶領為數不多的金霆軍對抗準備多年、蟄伏多日的原支地下王軍。

在戈勒眼中,只要殺了姜銃,其餘人便不足為懼。前一次在羅普的幫助下,原支在阜川殺掉了金霆軍大批精銳,但沒能成功擊殺姜銃,讓戈勒頗為遺憾。

這一仗也是戈勒最後的籌碼,他自然拼上了多年心血,誓與姜銃爭個你死我活。

面對突如其來的敵情,姜銃一邊試圖向思歸城預警,一邊被逼得拿出了不輕易動用的金銃。

火/藥之下,原支王軍攻勢稍緩,但金霆軍寡不敵眾,恐怕難以支撐到援軍趕來。

素顏躺在榻上,臉色蒼白。

刻骨咒的疼痛剛過去,她便翻身下榻,背上了黑鍋,直奔練武場。

在姜毅驚異的眼神中,她只說了一句“姜銃有難”,便奪了一匹馬飛奔而去。

她沒有時間去管姜毅會不會信,她要盡快趕到姜銃身邊。

素顏的箭術是姜銃教的,但她的身體對騎馬卻異常熟稔。她來不及細想,只快馬加鞭在冰雪漸漸消融的大地上飛馳。

她通過黑鍋飄出的白煙為指引,從清晨至黃昏全力奔赴,讓馬兒累得跪倒在地,再也不肯多行一步。下了馬,素顏仿佛聞到遠處飄來的濃重血腥味兒。

她探了探身體裏積攢不多的靈力,又看了看差點被跑死的馬兒,還是咬牙決定動用法力瞬移。

當她由冰雪的白踏入血肉的紅,屍橫遍野的場面爭先恐後地闖入她的眼眸。

火/藥味仍裊裊不絕,但再未聽到金銃沖天之聲,只剩下彈盡糧絕後的血肉廝殺。

終於,她遠遠地捕捉到了那高馬之上的身影。他所騎白馬幾乎成了紅馬,而小白不再白,臉上盡是血汙,一身銀甲為主人擋了多次刀戈後已殘敗不堪。

人數雖少,鉦聲激昂。姜銃發號施令,而馱著鉦鼓的戰車則在隊伍中通過震聲傳遞命令。

然而,對面敵軍接受秘密訓練多年,並不是泛泛之輩。只見多發弓箭竄出,箭雨勢急,落向戰車。

姜銃一看:“不好!”當即策馬靠近,銀槍一舞便擊落不少箭。

但終因能夠護衛戰車的人太少,負責鳴鉦之人後背中箭,死前還用手中錘落下了最後一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戰車上另一右臂中箭的傷兵來不及為同袍傷心,正準備取錘去頂上位置,一雙纖手先他一步拾起了錘。

素顏雙手握錘,目光堅定:“你受傷了,你來告訴我怎麽敲。”

錘本就笨重,那巨大的鉦又豈是尋常女子敲得動的?

姜銃在廝殺的間隙,心中同時閃過驚喜和擔憂,最後均化為信任。他命令道:“聽她的!”

那小兵不再猶豫,根據姜銃的命令指導素顏擊鉦。每想到,她一錘下去,鉦聲厚重,響徹戰場。這小兵頓時對她肅然起敬。

素顏讓那小兵用上她的鍋以抵擋流箭,而她仍著一身流雲裙,似天家貴女,卻掄著重錘,成為這戰場上難見的一抹出塵白。

待到最後,少年已戰至銀槍頭斷裂,少女已擊至手臂無法擡起。

金霆軍已是窮途末路。戈勒出現,笑得陰測測,高聲道:“姜銃,中計的滋味如何?待會兒我的王軍便會將你剁碎!”

而此時,素顏率先聽見了遠處震動大地的馬蹄聲。

當她下意識地看向姜銃時,卻發現姜銃也看向她,隔著屍海遙遙沖她比了個動作。

素顏清楚地看見,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耳垂。

素顏恍惚看見他留下一抹笑,但尚未看清,他已轉身,以決絕的姿態沖向終於露面的戈勒。

素顏下意識想阻止他:“小白……”

但她突然心內一陣絞痛,鼓錘也從她手中滑落,重重落在戰車上。

一直指導她擊鉦的小兵大驚失色:“姑娘!你怎麽了?”

素顏無法回答。她側身躺在戰車上,只能微張著嘴,讓涼氣鉆心入肺,眼睜睜看著姜銃的身影離去。刻骨咒的鉆心之痛,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一瞬間想救下姜銃,而這顯然是錯誤的選擇。

姜銃的鎧甲已然破碎,一柄又一柄長矛刺入他的血肉之軀,卻無法阻擋他的攻勢。

金霆軍還活著的將士們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他們奮力與潮水般湧上來的敵人相抗,縱有以一當十之勇,終究難以抗衡黑壓壓的人海戰術。

戈勒騎著馬,輕蔑地看著仍作困獸之鬥的姜銃。

只見他將沒了頭的銀槍擲向戈勒。

戈勒哈哈大笑,輕易避過:“沒了頭的也想……”

下一刻,他的眼眸驀然定格,笑容凝固在臉上。

姜銃算準了他避開的方向,用無頭銀槍虛晃一槍,而奪下刺傷自己的長矛,投出了真正的致命一擊!

戈勒緩緩低頭看向穿脖而過的長矛,張大了嘴,口中湧出鮮血,然而他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直楞楞地栽下馬去。

姜銃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早已支撐不住,而他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姜家軍戰鼓之聲。

他為父兄掃清了最大的障礙,嘴角微微上揚,終於倒在心愛的戰馬之上,猶如太陽隕落。

“少將軍!”周圍爆發出悲憤之聲。

素顏在這此起彼伏的哀慟聲中支起身體。刻骨咒的疼痛瞬間消失,她一時腦袋還有些懵,直到她看見黑鍋自動向她飛來。

那指導她擊鉦的小兵完全沒註意到會飛的黑鍋,只眼角掛淚驚喜叫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這樣近的距離,這驚喜的聲音聽起來卻離她如此遙遠。

遠處,姜家軍的旗幟獵獵飄揚,急行的馬蹄聲帶著震顫大地的力量逐漸靠近。

原支王終死於姜銃手下,而原支王軍隨之兵敗如山倒。

原支被徹底剿滅。

而素顏一襲金絲白衣穿行在血流成河的戰場,雙眸呆滯,在屍海中尋那熟悉的身影。

黑鍋飛在她身前,憑魂魄的牽引為她帶路。哀傷的士兵們略為驚異地看著這名女子,但沒有人攔她,甚至自動為她讓出一條道。

一股白煙,最後飄入層層疊疊的原支軍屍體下。

在那最下方,是早已看不清面目的姜銃,就連屍身也不成形。很難想象,瘋狂的原支士兵在戈勒死後,在他身上究竟報覆性地砍了多少下。如果不是這縷白煙,根本無法辨認。

素顏停在幾步遠的地方,步子沈重得再也無法多走一步。她明明胃中無物,卻突然嘔出聲。

“你早就知道結局了,對不對?”素顏半捂著嘴,看向血肉模糊的一團“人”,喃喃問道。

他的人生已匆忙落幕,自然無人應答。

白光大作。

四周的世界霎時變幻,冰雪紛紛消融,萬物開始生長,漫長的冬終於過去,新鮮的春翩翩而至。

一根紅線飛入素顏的心口,與此同時,她感覺有新的力量不斷湧入身體。

周圍人看著這奇異的景象,震驚不已。

而之後,世界開始慢慢坍塌,砸碎了一片春意。

姜銃是這個世界的核心。只要拿走姜銃的魂魄,書裏的世界就會開始坍塌。

他是死在戰場上的少年將軍,身軀熱血皆歸於國,唯魂魄予素顏。

四周景象扭曲,這虛幻的一切開始崩塌。

她明白,在這虛構的世界,卻有一個人真實存在過,並且熱烈地活過。

待一切歸於平靜,素顏手中多了一本書。

書名《姜銃傳》。

她仿佛失了渾身力氣,直接躺下來,枕著冰涼的書。她的耳垂上有一枚小小姜字耳飾。

冰涼的書如同墓碑,而她靠在這碑上,懷念墓碑主人暖和的體溫。

她記得按書肆老板寧秋的說法,這種草率的結局叫做爛尾。

《姜銃傳》爛尾了。

因為有一個熱烈生長的少年,死在萬物覆蘇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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