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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天道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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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天道篇三

一聲驚厥響起,簡柔伴隨著劇痛從夢魘中醒來。

入眼的不再是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的恐怖景象,而是被一處破茅屋頂取代。

那茅屋頂破了一個洞,一束光從中透過恰巧照射在她其中一個眼眸上。

“姑娘是你醒了嗎?可是做噩夢了?”

聲音傳來的同時也有一個女子走了進來,若不是她放下碗的那一刻伸手摸索了一下,不然這健步如飛的敏捷動作真看不出她眼盲。

“啊!你是人是鬼走開!”簡柔剛醒意識還停留在掉入懸崖以及夢魘中,這突然出現的醜陋臉龐令她以為自己在地獄。

那女子反應過來扯過頭上的粗布將那駭人的半邊臉遮去,“姑娘別怕我是人,我去河邊洗衣時發現了你,是我將你帶回來救了你。”

“你救了我?”她簡大小姐人人見而唾之又怎麽可能有人肯救她?但當看到對方眼盲那一刻她又明白了,此人定是將她當成普通孩童才救她的。

她隨後又問道:“你那個臉怎麽回事不像天生的?”她向來這樣說話慣了此刻也沒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有什麽不妥。

對方明顯神色一凝,但還是簡單解釋道:“我原本的長相不說傾國傾城但在鄉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可對於我這樣家境貧寒又生來眼盲的女子而言美貌並不是好事,從前有家人以及相公的保護我過得還算安穩,可等他們都離開我之後這張臉卻給我帶來了苦難……不得已我只能拿碳毀了這張臉。”

停頓的半晌不知道她將多少悲痛往事淹埋,或許她早已歷經人間百態,此刻最好的傾訴便是輕描淡寫吧。

“窮人女子若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有靠臉蛋身段去當富家老爺小妾這一條路,你就舍得毀了自己的臉?”簡柔用她的所見去揣測這個女子。

前者並沒有反駁她只用羨慕的話黯淡道:“姑娘一定是位大小姐吧,只有千金小姐才會覺得世間的窮人女子都愛擠破頭去當別人的小妾吧?”

向來不會愧疚的簡柔頭一次後悔自己說出了這些話,正當她要糾結怎麽找補時那個女子倒先開口問,“對了,我還沒問姑娘叫什麽?家住哪裏?我去通知你家人來接你吧。”

“我……”出於性命考慮她改口道,“叫我阿英就好,我遇到了劫匪,全家人都死了。”

女子點點頭也不知她是信了沒有,“原來如此,小小年紀真是可憐,你若不嫌棄我可收留到姑娘傷愈。”

一說起傷簡柔這才醒覺渾身疼痛起來,那些粗布條包裹著傷口更是又癢又疼。

那女子倒是不計前嫌細心的為她處理傷勢,雖眼盲看不見但那手法嫻熟卻像是個醫藥世家出身,只這點疑惑簡柔都不再過問。

很快三個月過去,這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起初簡柔還會擔心朝廷的官兵追來整宿整宿睡不好,後來見得都沒任何風吹草動加之她住的這裏也算隱秘,她便也就放下心來。

而她對這個醜陋女子的態度也由最初的戒備與嫌棄到了相處融洽的陌生人,她們默契的不打探對方的過往,就像尋常的姐妹一樣生活著。

原本她以為這樣的生活她至少還可以再過三個月的,可這天來過病重的一老一小後,她的日子便不再安穩了。

其實這一切她早該有所察覺的,在那一老一小來求醫時醜陋女子堅決表示自己不會醫術,無奈心腸軟架不住眼淚,還是暴露了她會醫術的事實。

“誰是鬼醫方清戶之女,叫她出來!”

簡柔正在院子裏曬太陽便被突然闖入的一群官兵刀架著脖子逼問,且不說她年紀小任憑換誰被突然闖進來的一群人刀架著脖子也是害怕極的。

她怕被認出身份便假意害怕用手捂住臉,“官爺你說什麽?什麽鬼醫?這裏就我一個小孩子我不知道什麽織女。”

即便她已經努力擺出一副小孩子惹人憐的模樣,可前者依舊態度蠻橫,“你個小娃娃少在這裝模作樣,昨天進來的那一老一小已經告訴我們了,你們一共兩個人,長得醜的那個是懂醫術的,她人呢,你要再不說老子砍了你腦袋。”

“嗚嗚嗚,官爺我真的不知道……”她本還打算繼續跟前者耍皮,誰知這匪兵不耐煩當真一刀砍散架了她坐著的搖椅。

“老子沒耐心聽你在這扯皮,你再不將人交出來這下一刀可就保不準落哪了。”說著還威脅的將刀往她脖子上比了比。

這一刻她當真是被嚇得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掉,她摔斷的腿還未完全愈合加之她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跑得過幾個大漢。

就在她顫抖著雙唇要將醜陋女子供出時,人卻自己從屋內摸索著出來了,“我在這,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鬼醫方清戶之女,這個小孩子是我救來的,與此事無關你們放了她吧。”

那領頭的匪兵見她看不見不由放下心來,“你說她沒關系就真的沒關系嗎,反正都是蛇鼠一窩,一並帶回去查查指不定是什麽逃犯呢。”

“不要,我真的和她沒有關系你們放了我吧。”簡柔急忙撇清關系,奈何那些人根本不聽。

正當兩人被押送到院門處時那醜陋女子突然踢飛地上的一塊石子,‘咻咻咻’應勢有數支簡易木箭射來,雖殺傷力不大但足夠女子帶著簡柔逃離。

待那些官兵再反應過來時兩人早已跑進叢林中,那草叢中入目皆是毒蛇他們無一人再敢上前。

還沒痊愈的簡柔被一通帶著亂跑沒一會兒骨折的腿便疼得再難邁開腳,那醫女見狀將她塞進一個樹洞中,“你先在這躲一下,我去給你采些草藥來,若半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回,你便自己逃吧。”

在前者轉身要走之際簡柔突然伸手拉住了她,或許是這些天的相處令她對她產生了依賴吧,她略顯生疏道:“小心。”

回應她的是一個溫柔的淺笑加撫摸,只此一分別當真便是永別,簡柔待在那個狹小的樹洞一直等到天黑也未見來人。

無奈她只能只身憑借著記憶走了一天一夜走出深林,長時間的未進食又加上拖著傷腿走了那麽遠的路,等她走到鬧市時直接餓暈在了街邊。

這一次沒有人願意出手救她,她是被一陣肉香給餓醒的。

“肉夾饃咧,賣肉夾饃了。”街上傳來一陣陣吆喝聲,過往行人眾多卻無人註意她這像乞丐一樣倒在街尾的小孩,有甚者路過看她不順眼的便吐口痰踢上一腳。

她實在太餓了身上又沒錢,只好拿起一個肉夾饃便跑,但她一個瘸了腿的小孩子又怎麽可能跑得過老板,一頓拳打腳踢自是免不了。

再到後來她又一直餓到了天黑,因實在餓得受不了了,也不管什麽尊嚴臉面直接搶了狗碗裏的半邊雞腿狼吞虎咽開吃。

期間她一直以為那個救她的醫女最多不過是被官兵關進牢裏罷了,可直到三天後當她看到那個僅剩一個腦袋被掛在城樓上的身影時,她崩潰了。

她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麽罪,只知道大概是像自己一樣被牽連的吧,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原來平民百姓的命真就這麽‘賤’,是生是死只不過是大人物動動手指的事。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的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有一位神說,只要她將她所做的所有罪孽還清她便功德圓滿可以回去了,她問回哪裏去時夢剛好醒了。

起初她對此是不信的,她認為神是不存在的,若神真的存在她就不該有這樣一個父親,要是真的有神這世間人人都該是皇帝了吧。

只後來發生的事讓她漸漸動搖了這個想法……

她的腿沒有意外真的瘸了,每逢雨天及冬天那條瘸掉的腿便疼得她渾身難受,每走一步都行動遲緩。

她十一歲一夜之間從萬人捧的千金小姐淪為了庶人階下囚,十二歲被拉入當乞丐每天沿街乞討扮可憐又或者偷別人的錢包,有時運氣好時那天便可以多個饅頭或鹹菜,運氣不好時便被打一頓再丟進豬圈過夜。

其實在豬圈過夜這對於她來說並不算什麽,畢竟她可是被關進過停屍房的人,只不在意歸不在意,這種被人欺負被人羞辱的心理讓她恨不能殺了那個罪魁禍首。

猛然間她想起那個被她當做獵物的少年,或許當年的他也和她現在一樣吧。

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她終於憑借自己的力量殺了那個乞丐人販,在動手之前她不敢告訴任何一個人,因為她怕這群被迫當乞丐的小孩裏會有告密者。

同樣的在她十三歲這年,她不再是乞丐被一對夫妻給救了。

起初她以為那對夫妻會像醫女一樣真心待她,可是她錯了,在被那對夫妻好吃好穿招待一個月後她被下了藥賣進青樓。

她醒來時被五花大綁嘴巴裏塞著布丟在臺上,臺下是一群拿著銀票叫喝的嫖客,而那對賣掉她的夫妻正躲在臺後美滋滋的看著那些即將到手的錢。

“五兩錢!還有沒有更高價?”在一聲聲競拍聲中,簡柔最後被以十兩錢全權買走,她沒想到原來有一天她的命只值十兩錢而已。

買下她的是一個肥頭大耳壯如豬的商賈,就對方那身形別說是被抱一下了,就是被壓一下都能要了她的命。

“呸!那老鴇花錢的時候跟我吹得天花亂墜,買回來才知道是個瘸子。”前者惱怒肥得流油的肉擠在一起更難看了。

只是都已花錢買回來了,肯定不會就這麽放過她,簡柔剛被一把丟在床上緊接著一堆肥肉便壓了上來,直接壓得她喘不上氣。

她能明顯感覺到有一雙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想掙紮卻掙紮不開,無奈她脖子一硬張嘴一把狠咬下對方的一只耳朵,疼得他哇哇亂叫。

“啊!”在對方的盛怒之下,簡柔肚子被踢了一腳滾下床,瞬間肚子上淤青一片動彈不得。

“這個臭婊子居然敢咬老子!來人,快來人吶!給老子往死裏打!”

前者一邊捂著不斷流血的耳朵一邊還不解氣上去照著簡柔的頭就踢,而簡柔又因肚子上的那一腳與這體型差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不多會兒她已頭破血流渾身是傷匍匐在那奄奄一息,然還剩最後一口氣時那人又說了,“可以了,先把這臭婊子丟到馬廄裏吊著口氣,等老子接上耳朵再來收拾她!”

這一次簡柔再沒有等到任何人的施舍與憐憫,在被丟向馬廄的三天中除了每天的吃食無人搭理她,身上的傷口在臟汙的環境中暴露一久便發生惡化,她一連發燒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時,意識散幻中的她被一盆冷水潑醒,人還未完全睜眼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加怒罵,原來是那只死豬的耳朵接不上了。

身上的拳腳退去對方抽出一把劍準備殺了她,只上天好似真的很愛跟她開玩笑。

在這生死攸關之際,這座邊疆小城被鄰國突然偷襲,敵國軍隊殺進馬廄見人就殺,那只死肥豬在一聲聲驚恐中身中數刀斃命。

簡柔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幕,她本以為她的性命也該就此到頭了,身上的痛使她失去意識暈過去。

再醒來時已不知是過了多久,身旁別說馬廄了就連匹馬都不見蹤跡,入目的是血流成河殘肢斷臂以及火光沖天的景象。

她躺在火光中看著汙濁的夜空想,是她以前做的惡太多了嗎?為什麽連死老天都不讓她好好死。

忽然一根滾滾燃燒著的木炭倒下正好壓在她臉上,只是她已無力去推開那根不足輕重的小木棍,更何況此刻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如此挺好。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等到壓在她臉上燃燒的木棍都熄滅了,廢墟中又突然沖進來一群醫師,她又被救了。

大概多虧了這張臉被燒傷毀容吧,待在醫療部的這段時間沒有人對她的身世起疑,身旁的人都只當她是一個可憐的良民。

她原以為她在醫療部不會久留的,可誰知卻遇到了一個與她母親有幾分相似的醫女,每每看著這張與她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她便難過內疚。

想起過往母親對她的種種,到最後她卻連她的屍體都無法好好安頓,思及此更是忍不住涕淚交流,偏偏這時又是這個醫女寬心安慰她,一來二去她們感情漸深成了非親生卻勝似親生的母女。

兩國交戰非一朝一夕便可和解,這戰一打便打了兩年,我方國土面積日漸減少,說到底簡柔他爹再殘暴不仁在治理國家這方面還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如今沒了宰相年輕天子便震懾不住鄰國了。

兩年來簡柔一路跟著醫隊奔波救助傷患,這一路她看清了太多人間冷暖,心中的想法早已大不相同,常常還能聽見身邊的人說她闊達蒼老的像個古稀老人。

只心中越是明了越是看清人世百態便越是對過往所做之事惴惴不安,每每午夜夢回她都無法安睡,硬是要日日祈禱過往虧欠之人能平安喜樂才好。

只過往虧欠之人她都知曉名字,唯獨那個‘獵物少年’不知姓甚名誰,這祈禱之時又該報何名?上天又能否保佑他?

時間日覆一日過去,亡國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簡柔被敵軍推上斷頭臺按在木樁上準備斬首,身旁同被斬首之人有恐懼的有不屈的也有茍且求生的,可唯獨只有她是帶著愧疚自責的。

她望著天邊那一抹耀陽,自責難安流下悔恨的淚珠,在一聲輕緩的“對不起”聲中,簡柔結束了她這短暫卻波折的十五年人生……

神界,一位神女從歷劫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低垂眼眸。

身旁守著她的徒弟見她醒來忙雙眼含笑上前問,“師傅你醒了嗎?您第一次下凡歷劫感覺如何?這情劫可是成功渡過了?”

這小徒弟孜孜不倦的追問著,可這位神女卻仿佛聽不見般,未曾看他一眼。

突然小徒弟很錯愕的發問,“師傅你流淚了,神仙厲經情劫還會落淚則表示歷劫失敗。”

神女這才仿佛後知後覺般抹去臉上的淚漬,末了她擡手望著上面的淚漬無比痛心自責道:

“徒兒,為師是神啊……可為師作為凡人時就用這雙手……”

她哽咽,“就用這雙手做了愧對神身的事,我生而為神本應憐憫眾生拯救蒼生,可我怎麽能歷劫為人便做了這等事,如此我還有什麽臉面再當這個司命星君。”

小徒弟在一旁看著他的師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從未見過有任何一個神會像他師傅這樣沒有神樣的。

“師傅,神仙歷劫當真這麽可怕嗎?”

神仙歷劫失敗,輕則身心重創,重則神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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