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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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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安

用過這簡單的一餐,裴文就將她們三人推了出去,讓他們出去消消食,自己留在廚房裏洗碗打掃。

夜晚風涼,杜時鶯在廚房裏烤幹的裙子格外輕盈,風吹過來,灌她一腿寒意,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裴懷雁見狀,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蓋在她身上,杜時鶯連忙伸手要將這披風拿下來,“你有胃疾,受不得涼。”

裴懷雁按住她的手,“杜姑娘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這件披風,就當做是今天晚上答謝你下塘抓魚熬粥的美意。”

杜時鶯一楞,“你怎麽知道?”裴懷雁只笑著看向她,從上到下。

她順著裴懷雁的視線看過去,紅了臉,只見她長襖上沾滿了泥,連裙子都不能幸免,整一個不堪入目。

她有些無措,沈靜秋見兩人之間氛圍尷尬,解圍道,“時鶯啊,那個閣樓在哪兒啊,我有些累,帶我去休息。”

“走吧!”杜時鶯應答下來,回頭對著裴懷雁道,“世子,那我們就先走了,你也別在外面待久了,風涼,保重。”

杜時鶯不知道的是,身後看著她兩消失在轉角的裴懷雁,有些無奈的撇撇嘴。

這人,果真不太好上鉤呢……不過,日子還長。

裴懷雁這樣想著,瑟瑟著身子,打了個噴嚏,有些愉悅地轉頭回了廂房。魚粥好好吃,他現在胃裏還是暖呼呼的。

閣樓比較偏,在沒有掌燈的晚上,有些陰氣逼人。

杜時鶯兩人壯著膽子,迎著月光打開了一樓的房間。

房間裏面整潔幹凈,是白天裴文辛勤打掃的成果,屋內陳設也相對簡單,一張小木床,還有一張小小的嬰兒的搖搖床。

床邊的櫃子上有個青色的瓷瓶,看起來有些年代了。

杜時鶯想了想,還是決定就讓沈靜秋住這裏。

二樓看起來有些邪性,沈靜秋沒什麽異議,還說看著這張嬰兒的搖搖床,就想起了以前養杜時聞的時候,一張床,花了她賣了整整三十張手絹的錢。

杜時鶯默默地找來火折子,點上,橘紅色的暖光裏。

沈靜秋靠在床上,面容柔和,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細數著那些雜事,現在想來,倒是興味盎然。

細小的劈啪一聲,蠟燭燈芯小小的炸了一下。

杜時鶯偏頭,撥了撥那燈芯,突然發覺,自從到了皇城裏,沈靜秋就已經很久沒有大聲嚷嚷歇斯底裏的吵鬧過了。

而此刻,沈靜秋許是講累了,正眼睛微闔半躺在床上,杜時鶯見狀,將被子的邊角掖好,吹滅燭火,帶上房門走了出去。

月升中天,春辭居院子很大,人又少,稀稀落落兩三點亮光,這情景,竟然不如天益縣的那條破舊巷子。

杜時鶯扯著身上披風的帶子,沒來由的想起了今天晚上裴懷雁那滿足的神情。

想著裴文說的那些話,她只覺得心頭堵得慌。那些奇怪的行為,也在那刻得到了解釋。

裴懷雁的母親早逝,沒過幾天裴青山便迎了蘇雲棠進門,給的是正妻之位。

那時候,裴懷雁才七歲,氣沖沖地就要跑去和自己的父親理論,卻被陳婆子堵在父親的主苑門口,生生聽了一夜的靡靡之音。

覺得無處申冤的裴懷雁進宮,找到了疼愛他的幹爹,也就是當今聖上。

然而,只求來了一旨追封。

在這之後,裴懷雁就被裴青山送去了天益縣,隨行就一個奶娘。杜時鶯問過裴文,為什麽是天益縣呢?

裴文不屑的回答:當然是枕邊風吹的。

杜時鶯沒法想象那是種什麽感覺,在她那些充斥著柴火味道,糕餅香氣的日子裏,以及夫子嫌斥的日子裏,她從未體驗過裴懷雁所處。

那是她從未經歷過的,自然一聽,便覺得實在可憐,竟覺得想都不能想。

杜時鶯隨便找了間房睡下,卻毫無困意。

好不容易到了後半夜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又夢到閣樓之上烏黑的東西,有人拿了東西來錘她腦子一樣,生疼。

杜時鶯睜開眼,看著天花板發呆。

窗外天已經蒙蒙亮了。杜時鶯想要坐起來,頭卻頂到了床頭,恍然,昨兒做夢夢見自己被人錘頭原來是自己撞到了床板。

杜時鶯看著面前臟亂的衣服,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認命的穿了上去。

寄居於他人之處就是有這些不便,連穿什麽都不能由自己的意,之前沐浴過後的舊衣服就被婢女拿去扔了,還受了好一頓嘲諷。她就剩這一件衣服,昨兒還弄臟了。

拉開門,一股子荷葉的清香就撲了過來,杜時鶯吸了一大口,頓覺神清氣爽了起來。

她走出門去,往小廚房走。此時不過卯時,尋常這般時候,杜時鶯早已起來為沈靜秋和杜時聞做飯,現如今騰了地兒,倒還是循著往日一般。

杜時鶯走到檐角,抱了幾塊柴,走進廚房。大清早的,杜時鶯也不願意去叨煩大廚房的,只煮了姜絲粥。

裴懷雁也起來了,正坐在院子裏喝裴文剛沏好的茶。

杜時鶯剛盛好粥,就聽見一陣吵鬧聲,出了門去,透過荷葉就看見陳婆子花枝招展著走了進來,一邊還嫌棄著這滿塘荷花,說是擋了福運,諸如此類的話。

陳婆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看見裴懷雁也不行禮,只笑著搭話,“世子,國公爺讓我請你攜新婦上堂請安。”

裴懷雁撇了撇茶上的浮沫,呷了口茶,淡淡道,“姨娘昨兒見了血,怕是不願見我們的,你家國公爺不應該寶貝得緊嗎?”

陳婆子在國公府裏作威作福慣了,連著裴青山都要給她幾分薄面,這最近幾次不順意,還都是裴懷雁和杜時鶯給她的。

當下橫著肉臉,粗著嗓子就嚷嚷,“國公爺將世子送去民間修身養性,看人間疾苦,卻沒想到世子回來變本加厲,竟還頂撞主母!”

裴懷雁嗤笑一聲,“你是說,你是這國公府主母?”

陳婆子變了臉色,這種話,傳出去她這條命怕是都沒了。

當下也不敢再對著裴懷雁大聲吼叫,眼角餘光裏又瞟到走近來的杜時鶯,剛熄滅的氣焰又漲了起來,“側夫人,隨我去請安吧。”

杜時鶯看了眼裴懷雁,見他不語,當下道,“陳婆,我這也不是有意不去請安,實是怕打擾國公夫人休息,更何況,這一身狼狽,不敢去汙了夫人的眼。”

見杜時鶯柔順,又看她身上確實沾滿了泥土。

陳婆子嫌惡的揮了揮手怕,好像有什麽異味兒一般,當下她心情也暢快了不少,“側夫人倒是比昨日要懂事不少,夫人寬宏,也不會計較今日之事,只盼著側夫人能念著夫人的好。”

杜時鶯笑著,點了點頭,“陳婆教訓的是。”

陳婆子這才心滿意足的揮揮帕子,往回走。

待她連著一眾丫鬟走出了院子,裴懷雁看著杜時鶯,“不過是一個下人,何必如此。”

杜時鶯卻不以為然,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這你就不懂了吧。夫子告訴我,世俗百態,小鬼難纏。”

裴懷雁想起裴文那日回去告訴他的,賣糕點的姑娘是識字的。只是他卻沒想到竟還是正兒八經請過夫子的。

這天益縣的夫子他裴懷雁倒是熟得很,“你師承何處?”

杜時鶯癟癟嘴,“倒也不是正經夫子,夫子他身體病弱,在縣裏考上了秀才,一直沒出縣赴試,母親就尋了他來做我夫子。他又不收束脩,白白的占了他好幾年便宜。”

杜時鶯說得有些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茶壺倒了杯茶,就聽裴懷雁道,“你說的夫子,可是許宴知?”

“你怎麽知道?”杜時鶯驚詫,裴懷雁看著她,搖搖頭,“他難道並沒有教你什麽禮儀做派?”

杜時鶯搖搖頭,“夫子心胸寬廣,也告誡我虛妄禮儀,自欺欺人。人心坦蕩,方為上乘。”

裴懷雁聽了這話,嗤笑一聲,“他就教你這些東西?”

杜時鶯聽他這般陰陽怪氣,也有些惱了,一口將桌上的茶飲盡,“夫子雖並沒有教誨我多久,你此等羞辱,怕也失了端莊風度。”

裴懷雁並沒有為自己的毫無教養辯解,只是沈聲,“他教你的,不足以你在這深深庭院裏立足。”

陳婆子狗仗人勢,蘇雲棠殺人不見血,杜時鶯早有領會。就連沈靜秋都知道多說多錯,開始變得沈默寡言……

細細想來,裴懷雁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杜時鶯看著他,眸光雪亮,“世子莫不是想要為我尋一位夫子?”

裴懷雁似笑非笑,“出閣女子尋夫子,旁人會如何想你?”

“你的夫子,就是我。”

裴懷雁見她不應答,一字一句地說道。

杜時鶯有些好笑,“你如何能做我夫子?”

裴懷雁不語,只看著荷葉下的游魚。

杜時鶯正思量著,塘邊就傳來了裴文喚她的聲音,杜時鶯看了一眼裴懷雁,什麽也沒說就出了亭子,去到裴文身邊。

只見那小子抱了滿滿當當一懷包裹,看見她過來,笑得開心得不得了,“杜姐姐,這都是少爺讓我在各大成衣行去給你挑的成衣,我給你送房間去,你看喜歡哪件。”

“等等,你怎麽知道我的尺寸?”

杜時鶯拉住他,狐疑的問道。

裴文理所當然的答,“當然是少爺告訴我的啊!”杜時鶯又羞又氣,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燒。

裴文見她的臉色不對,連忙解釋,“杜姐姐你誤會了,我家少爺精通算數,他的眼睛就是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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