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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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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朝堂上,齊宣王問在座的大臣們:“韓國使者昨日來求救,說魏國的主帥龐涓率大軍進犯韓國,韓國無力抵抗。你們覺得,救不救韓國?”

鄒忌首先答道:“魏國侵犯韓國,與齊國何幹?若救韓國,必定損耗大量人力財力,不如不救。”

田忌反對說:“相國此言差矣!魏國多次侵略別國,從前伐趙,今日伐韓,若不救韓國,韓國一定會戰敗,到時候魏國的勢力更強大,難保下一個進犯的不是齊國。所以微臣主張救韓。”

“孫軍師,你怎麽看?”齊宣王問道。

“大王,若任由魏國打敗韓國,魏國的勢力會更強大,將對齊國構成更大的威脅,所以微臣主張救韓,但不是現在救。現在出兵救韓國,相當於是我們的士兵代替韓國接受魏國的進攻,不如先告訴韓國使者,齊國的救兵很快就到,這樣韓國有了齊國這個靠山,必定拼死與魏國作戰,等到兩國都已疲乏的時候,齊國再出兵,便能更有把握戰勝魏國,韓國也會因為我們救他們於危難之際而感謝齊國,豈不兩全其美?”

齊宣王高興地說:“好計!就按孫軍師說的辦!”

數日後。

“軍師,今天韓國使者又來,說韓國已經快要抵抗不了了,問齊國為何還不出兵。”

“好,你傳令全軍,做好準備,即刻便可出發。”

“好!”田忌對身邊的隨從說:“傳我的令,即刻準備出發前往韓國!”

“等一等!”孫伯靈對田忌說:“我們不去韓國,而是去魏國。”

田忌吃驚地說:“為何去魏國?”

“大將軍,你忘了嗎?上次救趙國,我們是去的魏國,這次,自然也要去魏國了。”

“上次是上次,龐涓中過一次計,不會再上當了。”

孫伯靈自信地一笑:“龐涓一向自負,不把齊國放在眼裏,加上國都被圍,魏王必定召他回師魏國,所以,他一定會從韓國撤軍。”他轉身對鐘離春說:“春,你還像上次那樣,帶幾名士兵去密切監視龐涓的動向,每日派人回來向我和田將軍匯報,龐涓一旦撤軍,你立刻趕回來告訴我們!”

“我明白了,誤不了你的事。”鐘離春起身要走,卻發覺孫伯靈正盯著她看。許久,他只說了一句:“一定要小心。”

鐘離春沖他笑了笑:“放心吧,做這種事,我萬無一失。你也要小心,當心你的腿,別太累,別著涼了。”

孫伯靈也笑了笑:“嗯,去吧。”

齊國的軍營裏。

田忌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孫伯靈。不知為什麽,總覺得他這次有些反常。這一路上他很少說話,就連別人問他什麽事的時候也只是給出簡單的回答。從前作戰,他雖也謹慎行事,卻不曾如此,仿佛有什麽預感一般…田忌定了定神,問孫伯靈:“軍師,我們已經進入魏國境內好幾天了,你確定龐涓會撤兵?”

孫伯靈點了點頭。

“那,等到龐涓撤兵了,你打算如何與他交戰?”

“龐涓一向輕視齊國,認為齊國士兵怯懦,我們可以利用他這一點,先派少量軍隊在他回程的路上與他交戰,佯敗撤退,龐涓必然對齊國的軍隊緊追不舍。我們再在行軍的途中每日減少軍竈的數量,龐涓看到了,會以為齊國軍心渙散,多有逃兵,便會更加輕視齊國,只帶少量精銳部隊輕裝日夜急行,想要一舉殲滅齊國的軍隊。此時,我們在他行軍的路上設伏,用有準備的軍隊對他疲勞的軍隊,就有把握取勝了。”孫伯靈看了看桌上的軍圖:“我估計,等到鐘離春帶回龐涓撤軍的消息,我們已經離馬陵不遠了,馬陵道在兩山之間,道路狹窄,魏國軍隊一旦進入便無退路,我們可以在馬陵道設伏,專等魏國軍隊一來,便發動進攻。”

田忌不無擔憂地說:“這個主意好是好,可是鐘離春已經去了好幾天了,還沒有龐涓撤軍的消息,要是龐涓看破了你的計策,那怎麽辦?”

“那就將計就計,攻打大梁。”

田忌驚訝地說:“大梁易守難攻,我們的軍隊是不可能攻下大梁的。”

“魏國的大軍都被龐涓帶去韓國了,此時大梁城中空虛,我們是有可能攻破大梁的,一旦大梁被攻破,龐涓不撤兵也不行了。”孫伯靈笑了笑:“你放心吧,大將軍,沒有把握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

三天後,馬陵道。

“元帥!前方道路上有一棵被砍到的大樹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龐涓輕蔑地一笑:“齊國真是無計可施了,竟想用這種方法阻擋我們。來人!把樹搬開,繼續前進!”

“元帥,樹上好像有字!”

“什麽字?”龐涓走上前去,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拿過火把,點燃,借著亮光看著樹上的字。

剎那間,漫天的箭矢如雨一般從兩旁的草叢中飛了出來。

等到龐涓看清樹上寫的是“龐涓死於此樹下”時,一根箭已經射入了他的肩膀。他捂著箭傷,大喊著:“撤!快撤!”

齊國的軍隊如排山倒海般從兩邊的山中湧出,堵住了魏國軍隊的去路。龐涓身中數箭,倒在了地上,看著自己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他突然仰天大笑。

孫兄,我當年雖然沒能置你於死地,卻也讓你終生殘疾,永遠無法再馳騁疆場,一輩子被仇恨挾裹,顛沛流離。今日讓你因為我而名揚天下,算是我對你的補償,我們的恩怨,也終於可以了結了。

莫怪我心狠,若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也未必就沒有我狠毒。

即便我今日戰敗於你,你我這一輩子的爭鬥,也終究誰都沒有贏過誰。

龐涓拔出佩劍,插向自己的腹部。

塵土飛揚的馬陵道上,孫伯靈在鐘離春的攙扶下,沿著崎嶇的山路艱難前行,慢慢地走到了龐涓的屍體旁邊。他坐到了龐涓身邊,擡起他的頭,仔細地擦凈了他嘴角的血跡,又將他的身體小心地放下躺好。

這場景,是如此熟悉,讓他想起當年在鬼谷中,他也曾如此小心地照顧著受了風寒病倒的龐涓。

只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多年的你死我活明爭暗鬥,現在,又剩下了什麽。

“孫兄,等我們以後學成出山了,我一定帶你去我家。我家在魏國的國都大梁,那裏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而且我娘做飯可好吃了,比這好吃多了,一定得讓你嘗嘗。”

師弟,如今我已來了,可你的家,在哪裏呢?

回程的馬車上,孫伯靈一路無言。

“伯靈,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鐘離春問他。

孫伯靈轉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你放心,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和你一起去的。”鐘離春鼓勵地看著他。

孫伯靈擡頭看著遠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我想辭官,離開臨淄,到我的封地找一片人煙稀少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鐘離春點點頭:“好,我陪著你。”

孫伯靈嘆了口氣:“只是,委屈了你,從此便要放棄臨淄優越的生活,日日操持家務…”

鐘離春堅定地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

孫伯靈不禁動容,他伸手攬過鐘離春:“你這是何苦…我什麽都不能給你了,還要讓你照顧我一輩子,你又為何心甘情願地跟我過苦日子…”

鐘離春微笑著看著他,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因為,伯靈,你仍是你啊。”

一年後。

鐘離春跌跌撞撞地從門外走進來,臉色青白,孫伯靈趕緊扶著她在榻上坐下,讓她靠在他的懷裏。

“你這一天吃什麽吐什麽,可怎麽辦啊,我還是去請個醫師來給你看看吧,哪有懷孕像你吐得這麽厲害的,再這麽下去,你身子要頂不住了。”孫伯靈心疼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鐘離春沒好氣地說:“請什麽醫師,我這樣還不都是你害的。”

孫伯靈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害的,我害的。”他見鐘離春喘息漸漸平穩了,扶著她躺了下去:“你躺著吧,等會兒要是覺得好點了就告訴我,我給你弄點你能吃進去的飯。”

“你別管了,廚房裏也沒個坐的地方,你站著又不方便。”

孫伯靈嘆了口氣:“眼看你這麽難受,我也幫不了你什麽…”

“胡說什麽呢,你個大老爺們兒還能替我懷孕啊?”鐘離春漸漸緩過來了一點,打趣他道。

孫伯靈不禁笑了起來。

“你今天不去給弟子們講學了嗎?”鐘離春問道。

“今天要下雨,你又這麽不舒服,我讓他們明天再來。”

“嗯?”鐘離春一下沒反應過來:“今天要下雨?”

孫伯靈笑了一聲,揉了揉膝蓋:“下不下雨,我能不知道嗎?”

鐘離春擔心地看著他:“疼得厲害嗎?”

“現在還行,過會兒潮氣上來了就難說了。”

鐘離春掙紮著要坐起來:“我去給你熬點藥,熱敷一下。”

孫伯靈趕緊制止了她:“你躺著吧,我自己來,不要緊,老毛病了,早習慣了。”

“那你也小心點,少走動。”鐘離春坐了起來:“行了,我沒那麽難受了,你坐著,我去喝點水,順便把藥給你熬上。”說著就往臥室外面走去。

片刻後,鐘離春的聲音突然從堂屋傳來:“伯靈!你快來看!”

孫伯靈趕緊走到堂屋,看到鐘離春站在桌前,他走近一看,竟看到桌上供奉著的那一捧從他父母的墓上帶來的土裏,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花蕾,與他當年在鬼谷初遇她時看到的那朵一模一樣。

他和她十指緊扣,默默地凝視著花蕾。

一切,恍若隔世。

一切,宛如新生。

兩年後。

西斜的陽光,灑滿了幽靜的山谷中那所小小的院落。鐘離春踏著夕陽,往家走去。

“娘!”孫勝張開小手,搖搖晃晃地從院門口向她跑來。

孫伯靈隨後跟了出來:“回來了?準備吃飯吧。”

“今天有個弟子劍術沒學好,我讓他多練了一會兒,回來晚了,你們等急了吧?”鐘離春抱起孫勝,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

“沒事,你忙你的,家裏有我呢。”

鐘離春放下孫勝,去廚房幫孫伯靈把飯菜端出來:“你這做飯水平見長啊,本來我還不放心讓你下午在家看孩子,自己去教劍法,現在看來你還真行。”

孫伯靈笑道:“你那麽喜歡劍法,只管去教就是了,我沒問題的,我那幾個弟子也都覺得你教得好。”

“以後我要是再回來晚了就別等我了,你們先吃吧。”

孫伯靈轉過頭看著她,溫暖的陽光映著他帶笑的眼眸,緩緩地鋪灑到衣袂,融入他柔和的語調:“沒事,我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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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清晨的陽光中醒來,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

最後一次夢到他時,也是這樣的一個晴天。在那個夢裏,她已經和他結為夫妻,還有了一個孩子,過著平靜的日子,只是醒來的那一瞬間,她就隱隱地有預感,這個夢,結束了。

她略有些悵然地坐起身,收拾了一下,吃了早飯,就走了出去。

已經有一陣子沒在夢裏見到過他了,只是心中雖有遺憾,卻不再如從前般惶惑,似乎有了一種力量,支撐著她在日覆一日的瑣碎生活中走下去。她慢慢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看著一如往常般來來往往的人群,竟第一次發現,這單調乏味的城市,原來有這麽多色彩…

突然,她停了下來。

迎面走來一個男人,她從前從未在此見過他,但是,他和她夢中的那個他長得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也許是察覺到她在看他,男人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禮貌地對她微微笑了笑,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也有些尷尬地沖他笑了一下,移開了視線。

他們繼續往自己的方向走去,如同人海中任何兩個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

只是,那一瞬間,她的心仿佛越過了千年。

那個無比清晰的夢,也許正是另一個時空吧。

多麽遺憾,在每一個時空裏,他們所經歷、感受到的,都只能受限於那個時空的命運。

而又多麽美麗,在每一個時空裏,他們都得以體驗不同的人生。

就像在這個時空裏,他們雖然只是擦肩而過,但他不必經受酷刑加身的厄運,他們也不必生活在戰亂之世。而在那個時空裏,他們雖顛沛流離,卻得以同甘共苦,相守一生。

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首歌。

“穿越千年的傷痛

只為求一個結果

你留下的輪廓指引我黑夜中不寂寞

穿越千年的哀愁

是你在盡頭等我

最美麗的感動會值得用一生守候…”

先生,我在下一個時空,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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