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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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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我踏在這條蜿蜒的、有些崎嶇的路上,巴爾張開翅膀跟在我後面,夕陽下,影子被拉的長長的。

春天已經完全到來了,我接手了軍隊的一切事務,古斯塔夫成為了我的副手。

古斯塔夫是個聰明人,很顯然,他選擇站隊在我這邊。這是個明智的選擇,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拜蒙從窗外飛進來,遞給我了一封信,[你的手下給你的。]

我接過信,看到了我在王宮裏安排的人帶來的新消息。

拜蒙和巴爾一左一右的在我旁邊一起看著信的內容。

——西利亞生下的是一個男孩。

我看完後就燒掉了這封信,忽然有些好奇賽格爾現在會是什麽反應。

原本阿提克如他所願的死去了,年邁的國王早已經虧空了身體,於是只能讓賽格爾成為自己的繼承人。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死去的阿提克忽然有了一個血脈,那麽那頂皇冠最後落在誰的腦袋上可不好說了。

我轉著手中的鋼筆,目光落在裝著瓦勒將軍照片的相框上。

這位老將軍即便在照片裏也已經笑的嚴肅,深深的皺紋烙印在他滄桑的臉上,他穿著軍裝,眼神堅定的看著鏡頭,敬著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看了許久,忽然走了過去把照片背了過去。

[你在心虛什麽?]

巴爾繞到我面前。

我停在相框上的手頓了頓,瞥了它一眼,“我為什麽要心虛?”

[難道你沒有嗎?]它變成一只黑貓跳上桌,[否則你為什麽不敢面對這張相片?或者——你不敢面對這張臉。]

“這不是你該管的。”我回到轉椅上,隨手拿過一本書。

它笑了起來,這種笑容令我不適,[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當初溫塞斯拉斯會將籌碼壓在你身上了。]

[以凡人血肉之軀,擁有碎裂的神格。]它繞了一圈,[洗不凈的罪惡靈魂——你將帶來災難……]

“是嗎?”我翻了一頁,打斷了它,“可惜溫塞斯拉斯壓錯籌碼了。”

“總有人想馴服我,像馴服一條狗一樣,或者說刀。”

我看向巴爾,“我的母親是如此,艾蕾娜也是這樣。”

“——但我是人,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所以我會殺光那些試圖在我的脖子上套上項圈的人——不管那人是誰。”

幾縷黑發垂下落在書頁上,它們已經變得很長了,剛剛好垂在我的腰側。

我坐在窗前,曬著太陽,好心情使我今天願意和巴爾多談些我平常不會說的。

“我在我原來那個世界是個孤兒。”

我瞇了瞇眼,覺得太陽有些刺眼。

“據收養我的白人夫婦所說,我是在他們去亞洲的某個山區支教時發現的——那時我是被扔在山上的,一頭瘸了腿的老母狼養了我一兩年,然後在某天想要去給我摘個蜂巢好餵我蜂蜜時被用□□打死了。”

“我是有自己出生時的記憶的,這很奇妙,也很可怕。”我頓了頓,“我被抱出了狼窩,在山下,那座村子裏,我看到了那只死去的母狼,它倒在地上,很難看,當地的村長說它的皮毛太稀疏難看了,做不了好看的大衣——它拼命摘下來的蜂巢被村民占為己有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只狼瀕死的眼神,麻木、冰冷、解脫,又那麽的意味深長。它在告訴我——人類永遠都是那麽的殘忍,所以不要相信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我想說些什麽,但那時的我是無法發出聲音的,我的聲帶有些受損了。”

[你會恨他們嗎?]

“那些村民?”我搖搖頭,“那頭狼告訴過我,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誰都會有見到上帝的那天。”

[我是指你的親生父母。]巴爾說。

我笑了起來,“別開玩笑,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況且——這已經不重要了。”

[然後呢?]惡魔問。

“然後,白人夫婦收養了我,在之後的幾年,我依舊無法開口說話。後來,他們支教的時間到了,選擇了回到紐約。”我頓了頓,“我在那裏有一個祖母,據說她年輕的時候是個英國的貴族小姐,後來不知什麽原因逃到了北美。”

“我的祖母是個嚴厲,博學又優雅的人,五歲以後,我就和她生活在一起,她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時間就教會了我說英語。”

“後來她又教了我中文,她說這是我的民族的語言,我應該要學會它。

年老的女人花白的頭發盤在腦後,胸前掛著一個十字架,她戴著一副眼鏡。而我坐在她對面,腿還夠不到地面,身上帶著被同齡人欺淩的傷口,我的祖母垂著眼告訴我,“人和動物並無太大區別,都不過是被利益與強權驅使的生物。”

“世人崇尚強者,也恐懼於此——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我又翻了一頁,《巴黎聖母院》的封面被光完全的照到了,“七歲那年,我的祖母發現我是個天才,不光光是過目不忘的能力,她發現我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學習能力十分可怕,就連社交能力也能通過模仿成年人而做的很好。”

“八歲那年,我的養母生下了一個小男孩,她很高興,她告訴我,將會有一個人和我一起長大。”

我摩挲著厚厚的紙張,任由陽光落在我的半張臉上,“13歲那年,我成為了大眾眼中的天才。”

“數不清的滿分試卷,老師教授的誇獎讚賞,永遠拿不完的獎杯。同齡人看我的眼神中帶著崇拜與敬畏,我的養父母越來越以我為驕傲。”

“我申請了跳級,在15歲那年被保送到了一所頂尖的私立高中。我用短短的時間就幾乎學完的高中的內容,開始學習各國語言,以及其他領域那些晦澀的知識。”

“高中兩年,我從來沒有掉出第一的位置。老師們重視我,就連那些出身不凡的二世祖同學們,都不得不對我有了七分敬畏。”

“17歲那年,我申請成為了學生會主席。在往常,這個位置通常都是由校董會的成員們投票來決定哪個家族或企業的繼承人來擔任的。”

[這些都是你的祖母教你的?]

“不全是。”

我輕笑一聲,“那天我回祖母家去看她,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帶著了老花鏡坐在窗前看著書。”

“我帶來了我所有的成就與獎杯,想得到她的認可。她看了一眼,然後問我,‘孩子,你累不累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十多年來,人們只知道我是天才,知道我永遠不會出錯,但沒有人會來問我‘累嗎’。”

“我搖了搖頭,於是老人看我的眼神帶了點憐憫與不忍。她知道,曾經年幼的我那麽的努力,只不過是害怕被拋棄而已。”

我的聲音平淡,陳述著過往,“後來她問我,你的終點是什麽?”我頓了頓,“我沒有終點——但我的有起點。”

“這還不是你的起點嗎?”老人笑了。

而那時的我告訴她,我想從政。

老人沈默了許久,她的眼神銳利,想從我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來,最終,她揮了揮手讓我離開。

我伸出手,遮擋著太陽,“她是在一個月後死的,那時剛剛好七月份,太陽很好。”

“我在祖母死後,才發現她雖然不喜歡我走那條路,但她依舊為我鋪好了這條崎嶇的道路。”

我忽然合上了書,走到窗前,靜靜地看著遠方。

[你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我雙手放在窗框上,一只手支起,撐著下巴,歪頭看著巴爾,“我回得去嗎?”

巴爾沒有說話,於是我告訴它,“我回不去。”

“我本來就是這一個世界的人,我的親生母親就是溫塞斯拉斯,只不過我在剛出生的時候靈魂被打入了另一個世界而已。”

窗沿上放著幾盆大大小小的仙人掌,我看著天空上不斷變化的雲層,慢慢的說,“對來說我,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這個問題根本不重要。”

“我稍微在乎點的幾個人基本上都死光了,這世上能威脅到我的東西幾乎沒有。”

我忽然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問巴爾,“你們惡魔也會這樣嗎?”

[什麽?]

“對自己的血脈孩子極其殘忍。”

巴爾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它只是很平靜的說了一句,[溫塞斯拉斯是個瘋子。]

我笑出了聲,“這事眾所周知了,巴爾。”

這笑容十分短促,我很快就恢覆了面無表情。

街道上的人們熙熙攘攘,我看到一個夫人牽著她孩子的手,艱難的擠在人群裏,努力的護著那個矮小的身影。

我靜靜地看著,但身上的那些傷口好似又疼了起來。

“母親都會愛自己的孩子嗎?”

巴爾沒有說話。

“沒關系,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繼續說。

“它們只會阻礙我。”

我拉下窗簾,室內瞬間變得昏暗,我走到辦公桌前,拿起瓦勒將軍的相框看了半晌,最後把它丟進了垃圾桶裏。

任何人,都無法來阻礙我。

黑色的軍靴踩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鞋跟落在地面上發出了突兀的聲響。

巴爾目送著這道身影逐漸走遠,那雙原本總是帶著看好戲意味的豎瞳陷入了許久的沈思。

它開始越來越好奇這位所羅門王最後一個後人將會得到個什麽樣的結局了。

[那麽——就祝你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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