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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tra·大人的後日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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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tra·大人的後日談-1

—記錄:2015年3月3日,洛杉磯,落地窗前—

蜷縮在小小的扶手椅裏,玻璃窗下映著繁華都市絢爛的燈光,恍惚之間構成一條燦爛的紐帶。註視著這交錯的光澤,總讓人覺得,這本就是一座不會有夜幕降臨的城市。

五條憐就這麽別扭地縮起身子,耳機裏播放著本周公告牌排名前一百的歌曲,略顯同質化的曲調讓耳朵徹底變得麻木。她暗自在心裏嗤笑著美國人的糟糕品味,卻又忍不住伴著節拍搖晃起了腦袋。

晃蕩著晃蕩著,五條悟呼喚她的聲音似是也被晃動到了知覺之外。倘若不是無意間瞥見到了他那故意撇下的嘴角,當真有理由相信五條憐會冷落他一整個晚上。

“怎麽了?”她連耳機都懶得摘下來,就著喧鬧的樂聲問他,“為什麽突然這樣看我?”

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怨念目光註視著,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別扭的。

五條憐也想學著他的樣子,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但這樣未免有點太過幼稚,說不定還會從他那裏收獲到“你就是在故意學我吧你這個學人精!”這種氣人的評價。

仔細琢磨了一下,她決定繼續保持這幅冷淡的表情,依舊蜷縮於軟軟的椅子裏。搭在扶手上的小腿自在地晃悠著,慢慢吞吞的,卻早已追不上耳機裏的節奏,她倒是不在意。看著躺在床上的五條悟向她招了招手,大概是想要讓她過去的意思。

“幹嘛坐那麽遠。”他抱怨著,“知道嗎,你現在這幅冷冰冰的面孔就和那種完事以後不打算承擔責任的負心漢一樣。”

“有嗎?怎麽可能。”

如此可怕的指控,五條憐怎麽也不情願承認。她摘下了左耳的耳機,無聊似的撚在指尖,輕輕晃蕩在空中。耳機線為手指纏上的一圈白色的護盾,不過只維持了一秒鐘就散開了。

把卷曲的耳機線重新捋直,五條憐巧妙地躲開了他問責般的目光,嘰咕著,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只是在苦惱著我沒寫完的畢業論文而已……你就當現在是我的賢者時間好了。”

“誒——非要在旅游的時候想論文嗎?”

“不可以嗎?”

“不行。”

以分外自由的姿勢在床上舒展四肢的五條先生,如同控訴一般發表了如上這句簡短但卻堅定的否決,隨又拍了拍床的邊緣。席夢思震蕩出微弱的吱嘎響聲,他又向她伸出了手,五指晃來又晃去,像是一種調皮的邀請。

他想表達的意思,五條憐一眼就能看穿了。盡管她還是更想在這把椅子裏度過思緒低沈的這段時間,但他那撇下的嘴角實在是有點可憐。

磨磨蹭蹭地,她站起身來,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長長的衣袖一下子垂落,將她的手背與捏在掌心裏的手機蓋得嚴嚴實實,袖口幾乎都能碰觸到膝蓋了。五條悟倏地瞇起了眼,以一種狗狗偵探般並不狠厲的目光打量著她。

“我說……”他嘟噥著,莫名有種幸災樂禍的既視感,“你怎麽穿著我的衣服?”

“是嗎?”

被這麽說了,五條憐才意識到這身過分寬松的上衣所帶來的違和感,匆忙低頭瞄了一眼。

果真,這件黑色的針織衫不是她的——但也無所謂啦。

繼續拖沓著腳步,直到走到床的邊緣,五條憐才擠到了五條悟身邊,費勁地把自己縮進床邊這道窄窄的空隙裏。

“隨便拿的,我也沒仔細看。明天就還給你。”

她說著,惡作劇似的擡起手,把垂落的衣袖蓋在五條悟的臉上,故意晃悠了幾下,任由綿軟的針織纖維拂過他的臉頰,像是想用這種方式麻痹六眼的視線似的,毫不意外地只迎來了期待落空的結局。

只要被輕輕按住手腕,她的惡作劇行為就算是走到了盡頭。五條悟將她摟在懷中,輕吻著她的發梢。他溫暖的呼吸會落在耳邊,有些癢癢的,她總不能習慣,索性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裏,偷偷嗅著他的氣息,是很清爽的柑橘味,回蕩在他身旁的自己的呼吸聲也足以蓋住耳機中無趣的鼓點。

不需要說什麽,也不打算說什麽。盡管很多時候都想從對方的身上索求更多,想要得到熱切的觸碰,也渴望親吻與令人顫栗的尖叫。但在這一刻,她只想要抱著他就好。

“在聽什麽?”好像是過了很久,五條悟才輕戳了一下她的耳朵,“我也要聽。”

“流行音樂而已。你也無聊的話,就一起聽吧。”

五條憐格外善心地把另一只耳機分給了他。正巧現在播放著一首相當輕快的舞曲,歌詞也恰好與跳舞有關。

“shut up and dance?”五條悟嘟噥著總是重覆的那句歌詞,“閉上嘴來跳舞?”

“嗯,是這個意思喲。”

“那我們現在要跳舞嗎?”

他好像躍躍欲試。五條憐合理懷疑,只要自己一說出肯定的答覆,他絕對會立馬拉著自己從酒店的床上跳起來,伴著洛杉磯夜晚的街燈和她一起跳起她也叫不出名字的舞步。

很浪漫,也一定會很累。

五條憐搖頭,鼻尖磨蹭著他的肩膀:“……完全不想動。”

“哇。好懶。”

“是的是的。”她罷休似的攤手,難得的不和五條悟爭辯了,“我就是懶惰的阿憐哦。”

“你不會還在想論文的事情吧。”

“不好意思。是的。”

光是提到這個話題,她都忍不住發出嘆息聲了,用力磨蹭了他好幾下,嘗試通過這種笨拙方式偷走他身上的能量,卻依舊是那副哭喪著臉的喪氣模樣。

其實五條憐也知道,在美好的春假尚未結束之際,便早早地苦惱著論文這種討人厭的學術難題,確實是相當掃興的事情。

尤其這會兒還是在異國旅行的途中,且這場旅行還難得地湊上了五條悟也空閑的時間,本不應該垮下面孔的,可名為論文的這只怪物,是一旦想起,就難以擺脫的可怕之物。

啊……真的好煩!

五條憐倏地坐起了身,抱著膝蓋,把臉藏在了臂彎之間,只露出一雙耷拉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在盯著五條悟看,可這般憂愁的目光,怎麽想都是把眼前的這幅漂亮面孔扭曲成了論文的目錄。

就這麽看著看著,她實在忍不住了,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哀嚎。

“果然不該升學的!”

這是來自於碩士終於熬到最後一年的五條小姐內心的感慨。

也許這句感慨是正確的,如果換在其他時間其他場合,五條悟多多少少也一定會產生共鳴的。

可惜,在此時此地,五條悟卻只覺得苦惱的她很可愛,可愛到讓他想笑。

於是他笑了,相當不厚道的,為此還收獲了五條憐的怒目相視。她攥緊了拳頭,誇張地舉得高高的,砸在他的胸口時卻一點也沒有痛感。

“不過,不是你自己說想要繼續讀書的嘛。”他往旁邊挪了挪,像是已經怕了她的狠厲進攻,“你還說過,為了不成為社畜還要接著攻讀博士,難道不打算實現你的豪言壯志了嗎?”

五條憐猛得一抖,那略顯踟躕的模樣,看來是真的忘記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了,匆忙別開視線。

“呃……我、我也沒這麽說嘛。”她開始盡力挽回自己的尊嚴了,“比起上班的痛苦,我更情願被我的學術垃圾折磨。”

這可是真心話。

如果說,原本她還會因為電視上光鮮亮麗的職場劇而對“工作”這件事誕生了一點興趣的話,那麽幾年前在街上遇到早已成為上班族的七海建人,無疑正是澆滅她這點好奇心的最狠厲的暴雨。

該怎麽形容呢?五條憐總覺得那時候的七海簡直像是披著西裝的機器人,面孔僵硬到根本不存在多餘的表情,說話的語氣也趨近於機械音了。

正是在見到那樣的七海先生後,她再一次堅定了絕不成為社畜的決心。

“逃避工作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升學”,這正是五條憐所堅信的真理。

聽說去年年底,七海辭去了那份壓力巨大的工作,重新成為了咒術師。由此看來,果然工作就是最糟糕的——比起咒術師還要糟糕很多。

“不過啊。”五條悟無聊地揪著她垂落在胸前的發梢,“就算是成為了大學者,你也總是要畢業的嘛。到時候該怎麽辦?”

“呃……我想想。”

他們還沒聊過如此長遠的話題,就連五條憐自己也不曾想過,直到這會兒才慢吞吞地在心裏估算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拿到碩士學位後,接下來的教育之路還有約摸三年。倘若她“努力”一下——具體的努力方式肯定不算多光彩,就不具體說了吧——這個數字說不定能夠被拖長到六年。

無論是六年還是三年,從深夜的這一刻看來,都是格外遙遠的時間。

在那之後的事情,她真的一點也想象不出來。她從來就是沒有太多規劃的人,也不會過分考慮未來。

更何況,那可是三年之後呢。太久了。

光是思忖也足以讓人疲憊。五條憐索性中斷了思考,往五條悟的懷裏一撲,賭氣似的嚷嚷一句“不知道!”,簡直理直氣壯。

“那畢業以後就讓阿悟養我吧!”她甚至提出了如此無禮的要求。

五條悟好像在笑,輕輕捏著她的耳朵,說:“好啊。”

“……誒?”

最為吃驚的,反而是提出這等廢物建議的五條憐,不解地盯著五條悟,這幅表情像極了困惑的小動物。

這神情維持了好一會兒,待回過神來時,她居然有些生氣,惱怒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話語也像是控訴:“你不應該在這時候對我說‘絕不能放棄’、‘你也要闖出自己的事業’這種話嗎——而不是就這麽隨我的心意啊!”

什麽嘛。真是任性。

五條悟認真點頭,迎合說:“你要是想聽激勵人心的話語,我也可以說給你聽的。”

面對著難得如此配合的五條悟,她好像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呆楞楞地又盯了他一會兒,這才灰溜溜似的低下頭,枕在他的胸口,話題生硬地轉了個彎。

“你的心跳好慢。”

這可不是什麽今夜才察覺到的驚人發現。五條憐早就註意到了,他的心跳不如自己快,沈重而結實般跳動在他的身體裏,是分外令人心安的聲音,總讓她想起藍鯨——一分鐘只擁有八次心跳的巨獸,無法想象那巨大的心臟將如何運作。

但由於一想起鯨魚,就不得不回憶起曾經被鯨魚血澆了一身的悲慘往事,所以她總是想到這裏就立刻中斷了思索。以至於這一刻被五條悟強行擺正坐了起來,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是你的心臟聲比較快吧?”他說。

毫無邊界感地就這麽伏在胸前的五條悟,認真數著她的心跳聲。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白色腦袋像是毛絨絨的球體,五條憐輕輕拂過,像是在撫摸一只龐大的動物。

“阿悟,你現在好像小狗一樣……就是那種,叫做薩摩耶的白色的狗。”她嘀咕著,話語間漏出了一聲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輕笑,“白色的,特別大,超級可愛。我的後輩就養了一只薩摩耶。”

“但薩摩耶的眼睛是黑色的。我可是漂亮的藍眼睛喲。”

他仰起頭,刻意地眨了眨眼。落地窗外的繁雜燈光在他淺藍的眼眸中泛著一層淡淡的色彩,也能映出她的模樣。

仰著頭看人,更加像是小狗了。

五條憐用力搓搓他的腦袋:“藍眼睛的白狗啊……我好像沒有見過。非要說的話,毛色偏白的哈士奇可以嗎?”

五條悟一下子板著臉:“哈士奇絕對不行!你一定要把我形容成狗嗎——不可以是小貓嗎?我更喜歡貓耶。”

“貓嗎?讓我想一想哦。”她當真認真地苦思冥想了半分鐘,“那就……布偶貓?”

“布偶貓也挺笨的。”

“但是很可愛。”

“是啦。”

不過,五條悟更覺得她比較像是布偶貓——灰灰的毛發和深藍眼睛,這可不就是五條憐嗎?

當然啦,在“布偶貓”這一稱呼落在自己身上的今天,他可不舍得把這個華而不實的桂冠讓給她。

繼續在她懷裏黏黏糊糊地待上一會兒,大概這個姿勢實在讓她不舒服,末了還是磨磨蹭蹭著躺下了。五條憐一如既往地蜷縮著身子,這是她最喜歡的姿勢,就算以前曾被他說過這樣特別像團起的西瓜蟲,她也只是“哦”了一聲,完全不把他的評價放在心上。

果然是成長了呢,我們家的阿憐——此刻的五條悟甚至冒出了這種老師般的心情。

今晚他可不打算說她是西瓜蟲。

他突然想起來了,好像還有很重要的事情一直忘了同她說。

“我想去你家住。”他說。

“行啊。”她顯然是沒有意識到藏在這話中的深意,“你想住幾天?”

“當然是一直住啦。”

“……哦。”

聽到了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響,她磨蹭著翻了個身,背對著五條悟,話語也好像一下子飄遠了。

“為什麽現在才提出這種要求?”她的話語也放慢了,像是在一邊思索著說,“我可以把這個理解為同居的請求吧?”

“可以哦。就是覺得和阿憐在一起很自在嘛。”

理由就這麽簡單。其實早有此意,只是恰好想在今天提起而已。

“你啊,就不怕被別人看到嗎?”依舊是摩挲聲,她好像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了,“雖然根本沒有鄰居認識我,他們也不認識你,不過……要是被問了奇怪的問題,那可就倒黴了喲。”

“不會啦。放心。”

“男友和哥哥,如果被人質疑了我們的關系,你選哪個回答?”

“我選水電工。”

“水電工才不在我的選項裏!”

盡管背對著彼此,五條憐還是想辦法錘了他一拳,正中他的側腰,倒是不疼,不過確實是結結實實的一擊,實感十足。

五條悟垂下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她看上去像是快要睡著了,早早地閉起了眼,只有嘴角不自然地抿起著。

陷入夢境之人,可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即便是予以熱切的親吻,她仍是抿著唇。

好像是過了很久——實際也並不久,五條悟聽到她在喊他,以幾乎不曾用過的稱呼。

“哥哥。”

哦,不對。

不是在喊他。這是她想要的回答。

“還是對他們說,你是我的哥哥吧。”

她終於轉身,縮在他的懷裏。

“因為……你是哥哥嘛。”

“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哦。”

“只是哥哥而已。”

五條憐強行從他的描述之中剝奪了自誇的成分,冷漠到簡直讓人傷心了。當然,他可不會為此難過,反而悄悄翹起了嘴角。

“你很少叫我哥哥誒。”他戳著五條憐的後背,“再叫一下?”

“不要。”

“為什麽嘛!”

“就是不要!”

五條憐倔強地別過腦袋,話題也就此被拽到了別處。

“五條老師還不如想一想明天我們該去哪裏玩。”

旅游攻略是在出發的前一個晚上才做出來的,排得松松散散的旅行計劃從華盛頓特區到紐約再到洛杉磯,唯獨最後一天沒有安排。眼看著過完明日之後就要乖乖登上回家的飛機了,要是現在還想不出什麽的話,這場難得的旅行,可實在算不上圓滿。

五條悟懶得動腦,苦惱似的揉了揉眉心,抓起被子,蒙住五條憐的腦袋。

“你還是先睡吧。”

他說著一如既往的真理。

“睡醒之後,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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