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過分幸運與行為準則

關燈
過分幸運與行為準則

“哇,怎麽會有人自殺之前選擇喝櫻桃味的可樂!”

身後傳來大呼小叫的一聲感嘆,這熟悉的聲音不必特地回頭也能知曉究竟是出自於誰。

擺得板正的錢包被挪到了靠近天臺的邊緣處,五條悟懶懶地伏在扶手上,指尖夾著便利店小票,嫌棄似的努了努嘴。

他大概不太怎麽在乎站在扶手上的五條憐,視線也未停留在她的身上,分明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她的風衣下擺都要擦到他的發梢了。

“請不要突然發出這麽響亮的吐槽好嗎?”五條憐收回了邁出的步伐,“說真的,我差點被你嚇得從這裏摔下去。”

以分外平淡的口吻,她訴說著自己險些被驚嚇的事實,過於鮮明的反差讓人很難不猜想她這番發言是否只是謊言而已。

在此刻探究她的真誠,其實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唯一有意義的是,她又重新站回到了天臺的邊緣,切實地立足在不到半米寬的扶手上,與混凝土地面的距離卻仍是一步之遙。

五條悟漫不經心地一甩手,小票在風中飄蕩:“沒事啦。要是你真的掉下去了,我也會把你揪回來的。對哥哥多一點信賴嘛。”

“是嗎?”她的反問聽上去信心不足,“與其完全依賴你的反應速度,我更希望自己不會從十四層摔下去。”

“既然這樣的話,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趕緊下來吧。”

即便是勸誡般的話語,經由五條悟那一貫輕快的口吻,也變得像是漫不經心的俏皮話了。他擡起手,輕輕扯著五條憐的風衣腰帶,這幼稚無聊的小動作差點弄散了她好不容易才系好的結。

就算只是為了不再繼續沈浸於搗鼓腰帶的困境之中,她也必須得從天臺的邊緣下來了。

不情不願的,五條憐跳回到了堅實的地面,有些欲蓋彌彰似的補充道:“站在扶手上看到的風景會更壯觀一點。”

“是嗎?說不定那家夥在跳下去之前也坐在這裏看了很久喲。”五條悟把小票塞回到了夾層裏,慢慢悠悠地重新將錢包擺正,“沒有說人家壞話的意思哦,不過他實在太沒品了,都已經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了,竟然選了最難喝的櫻桃味可樂,難怪會被詛咒纏上。”

要是根據五條先生的這番說法,這世上所有愛喝櫻桃味可樂的人類都理應變成詛咒的承載物了——好消息是五條小姐最討厭這個口味了。

“只能說,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她聳聳肩膀,“願意花光剩下的所有錢買一聽櫻桃味可樂,證明他真的很喜歡。”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為這個場合選擇什麽食物呢?”

“你是說自殺之前嗎?”

五條悟分外乖巧地點點腦袋:“對。”

“嗯,我嘛……”她思索著,習慣性地低下了頭,嘀咕著說,“會吃拉面吧。”

這確實不是多麽出彩的回答,但五條憐覺得自己說得至少也算中規中矩,卻不知怎麽戳中了五條悟的笑點。他爆發出毫不留情的巨大笑聲,發梢輕快地蕩來又蕩去,明明這根本沒什麽值得笑的。

“所以,你是打算坐在天臺上端著拉面吃嗎?”他曲起手掌,擺出拉面碗的形狀,“看起來好尷尬哦!”

“不要這麽死板。難道我就不能先吃完拉面再上天臺嗎?”

他的笑聲根本沒有停下:“就算這樣也還是很奇怪喲。”

“那你打算吃什麽?”

在問出這話的同時,五條憐下定了決心,無論他的答案是什麽,就算他說出的食物也是自己最愛吃的,她也一定會毫不留情地予以嘲笑。

“我呀?雖然我從來沒想過自我了斷,不過也還是讓我想想哦。”

他蹙起眉頭,真的認真琢磨了起來。大約糾結了兩分鐘,這才輕敲手掌。

“就吃白色戀人吧!”

“……哇自殺之前選擇吃北海道特產真是太有特色了呢,比拉面獨特太多了。”

五條憐配合地鼓起掌來。這可不是演技,她是真心覺得把平平無奇的奶油夾心餅幹當做生命終結前的最後一種食物實在太過奇怪。

不過,比起櫻桃味可樂,那還是白色戀人更好一點。

除卻脫下的皮鞋與空空如也的錢包以外,天臺上也就只有灰塵和水塔而已了。五條悟格外認真地翻開了水塔的鐵皮蓋,將半個身體都探入桶中,好奇地打量著,也沒有發現其他端倪。

五條憐知道,他肯定只是好奇著水塔裏面是什麽模樣而已,才不是職業素養的體現。

眼下可以斷定的事實是,今日的死者確實是自殺沒錯,這場死亡是純粹的詛咒作祟,與他們先前搜尋的開膛手五條沒有關聯,不知能不能算作是個好消息。

如果是刑偵劇的話,上演到這裏,總該出現一些突破性的線索了吧。要是一直這麽迷茫下去,可就要超過追責的時限了——不過在咒術師的律法當中,好像並不存在刑事追訴期這個概念?

五條憐只希望這一切可以盡快結束。她已經對充滿詛咒的這個世界感到百分之九十的無趣了。

“所以你有找到什麽我沒有註意到的線索或是猜想嗎?”

在下沈的電梯裏,五條悟這麽問她。他大概是正盯著鏡面反射中的她,恍恍惚惚指尖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沒有。”五條憐垂下眼眸,只盯著衣擺的褶皺,“你看不見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看到?”

“哎,你總說這種話。其實你就是想要偷懶吧?認真一點喲五條同學!”

“我沒有不認真,但是沒看到就是沒看到。”她邁出小小的一步,踩著自己的影子,“謊言重覆一百遍,說不定會變成事實。但同樣的問句重覆一百遍,也只會得到相同的答覆。就當是為自己省點體力吧,別總問我能夠看出什麽了。”

反正她什麽也看不到。就算是當真留意到了,遲鈍愚笨的大腦也不會予以正確的回應。在這方面,她的自我認知一向清晰。

都把話說得如此掃興了,五條悟也只好無奈攤手,但依然沒有喪失信心,嘰嘰咕咕地繼續同她分享情報。

“附在自殺者身上的那個咒靈是不完整的,殘留在詛咒身上的五條家咒力殘穢也不完整。不過,和先前去世的那兩個小朋友身上的痕跡拼在一起,就能稍微看出點線索了。”

或許他說出這些並不是為了共享情報。他大概只是想要說點什麽,而她恰巧在這一秒擔任聽眾的角色,僅此而已。

難得耐心的,五條憐在他說完後依然等待了兩秒鐘,確信他的這一部分發言確實結束了,這才問道:“我現在是不是應該配合地反問一句‘是什麽線索’?”

“嗯。”他認真點頭,“是的哦。”

“好吧……”她忍不住嘆氣,懨懨道,“是什麽線索。”

五條悟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也很配合地將情緒調動到了最高漲的狀態:“問到點子上了!五條家咒力的殘穢,大概率是結界的一部分——而且是由無下限術式構築的結界。”

“無下限……”

五條憐喃喃著,這下她也終於提起一點興趣了。

“所以,那是被五條家的六眼鎮壓的咒靈?”

她對術式和咒術不甚了解,但畢竟生在五條家,無能的她當然也會知道,只有六眼才能使用精細的無下限術式。

有點想笑。她也確實發出了笑聲。

“什麽嘛,原來我這麽幸運的嗎?”

按照五條家那些人的說法,六眼能夠誕生於自己存在的時代,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幸運。如今她的人生之中可以出現除了五條悟以外的另一位六眼,哪怕只是以名字或是歷史的概念存在。

真是……洋溢的幸運得簡直快要從她咧開的嘴角裏湧出來了。

想必在噴湧而出之時,她一定會發出“嘔”的難聽聲音。

所以呀,這份幸運,不如挪到其他地方去。

■■■

—記錄:1996年11月13日,東京都,五條宅—

“嘿,悟!好久沒看到你啦!”

身後傳來了呼喚聲,喚著她的名字,爽朗卻陌生。

五條憐停住腳步,想要回頭,從背後傳來的推力卻讓視線顫抖了一下。全然陌生的男孩摟著她的肩膀,看起來大概比她年長幾歲,親昵得像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她分明沒有見過這人,停留在肩上的暖意也黏膩得有些奇怪。

她眨了眨眼,沒有應聲。年長的男孩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似是不解。

“怎麽啦,你難道已經想不起我這個哥哥了嗎?”他撇著嘴,有些沮喪,“去年我們不是玩得很開心嘛,這趟我可是特地從京都來找你的喲!”

“……京都?”

去年在京都時,她只待在宅邸邊緣的小院,除了必要的時候,不會離開宅子。那個夏天,她連五條悟都僅僅見了三四面而已,其他同齡的五條家的孩子根本未曾見過。

而他卻說,他們在那個夏天玩得很開心。她想,她大概猜想到是怎麽回事了。

“我不是悟,我是……”

在她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前,那孩子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他幾乎是立刻收回了手掌,親昵做派消失無蹤。

後退、飛快地後退,他如同倉惶逃竄,差點摔個踉蹌。驚恐地突睜的眼眸映著她的模樣,但他卻像是在註視一個醜陋的詛咒。

難看的面孔猙獰著,手掌用力摩挲外套下擺,可他的指尖分明是幹凈的,她穿著的這件和服也不骯臟。

如果遇見的是真正的悟,他一定不會擺出這幅模樣吧。不過,她也想象不出五條悟會如何對他予以回應。

“所以,那個和你打招呼的家夥到底是誰嘛?”

五條悟擺弄著手中的四階魔方,滿不在意地問著,將最後一排錯亂的顏色擰正。

“去年在京都的時候,我可沒有和哪個家夥玩得格外開心。”

“……誒?”

截然不同的言論讓五條憐陷入困惑。她不解地捏著衣袖,下一秒才想起五條悟從不會做出這麽扭捏的動作,匆忙松開了手。衣擺落下,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微弱聲響。

“他說他和你很熟的……”她只能覆述自己聽到的,“專門從京都來找你了呢。”

“那就是假裝和我很熟而已。我最煩這種人了,自我意識過剩。”

他擰動魔方,拼湊齊整的色塊瞬間瓦解,散亂成無序的色彩,雜亂地陳列,與他說出的“自我意識”這詞一樣覆雜,她不太聽得懂。

但這個家的所有人都愛著六眼、所有人都仰望六眼,對他露出熟稔的偽裝也是情理之中,五條憐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理解那個男孩的親昵行徑了。

“要是遇到了這種故意裝作和你要好的人,阿悟會怎麽回應呢?”

“首先不可能這種人的手不可能搭在我的肩上,其次我會讓他滾開。”

“哦……這樣啊。”

她學到了,這才是“五條悟”的行為方式。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她也會這麽做的。

如果,有下一次的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