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和諧的紫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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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飯咯~”絕言端上最後一盤菜，白霜在一邊早就口水流了一地。
她果然與未然說的一樣，來到了紫霄宮。
白霜開始敬佩起絕言來。
這是為什麽呢？
未然未蔔先知，關絕言什麽事？
白霜的答案是：別看絕言這呆瓜，他看人的眼光真是不賴，估計未然才是眾多小仙中天賦最高的一個。
其實，玄參師徒二人剛到紫霄宮，碰巧絕言做了一桌好菜，他們也就順便蹭一頓晚飯。
“唉？”白霜迅速拿起筷子，又緩緩地放下，“大家，怎麽都不吃啊？”
紫華、絕言、未然都微微笑著，白霜弄不懂其中的意味，再轉頭瞧瞧玄參。
他穩穩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我們都是仙體，不用吃飯。”
“那你——”
“想吃也可以吃一點。”
“那絕言這一桌菜——”
“呵呵，我們雖然都不吃，不過我還是喜歡做飯菜，很有家的感覺。”
絕言也吃了一口米飯，就像尋常人家的大哥哥一樣。
“我不想吃了。”
“絕言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紫華畢竟是宮主，客人不願吃他的飯菜，還是讓他很為難的。
“我知道，可是——”
紫華見白霜欲說還休的樣子，再看看一邊認真吃飯的玄參，心中明了。
“那你要如何才肯吃？你畢竟還是凡人，餓壞了，你師傅也是要心疼的。”
玄參一口飯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
這紫華肯定是故意的！
“心疼……嗎？”
白霜輕輕重覆著，竟然臉紅起來。
除了絕言這個天然呆，就連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不如師傅你就教教白霜妹妹，她學會了也就餓不到自己了，說不定閑來還能給玄參尊上擺弄些小點心什麽的。女孩子家最愛弄這些玩意兒了。”
白霜一開始還小鹿亂撞來著，可越聽越不對勁兒。
他們師徒三代是想撮合她與玄參不成？！
“不成。要學也得是玄參哥哥學，那樣把我餵飽了，他也不必心疼了。”
白霜這招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呵呵……”北面的紫華早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虧他還是禮佛之人呢。
白霜在吃飯間才註意到，這一桌的菜竟然都是素的！
“未然，你也吃素啊？”
紫華、絕言愛好禮佛，自然吃素，可未然……
“現在習慣了。”
“哦~ ”幸好玄參不禮佛，不然白霜的日子應該會比未然還要慘，因為白霜發現玄參就是個偏執狂！
“霜兒，你去赤蓮尊上的聽風樓看過了？”
“對啊。”白霜走了大半天，早可壞了，此刻正奮力扒飯，口齒不清的樣子逗笑了一桌的人。
“據說聽風樓華麗，可惜我們都沒機會進去，你給我們講講究竟有多華麗唄。”
絕言的嘴，就是片刻也停不下來，這不，隨口就找了個話題聊了起來。
“嗯……”白霜回想了一下，“也就是你們所能想象的華麗，沒有什麽特別的。”
絕言一聽，不明白了。
“嘻嘻，這幾天被玄參哥哥帶出來的，也習慣了素凈，那些又香又亮的玩意兒真沒什麽意思。”
“哦？看來白霜妹妹還是挺喜歡玄參尊上的，怎麽今天在赤霄宮裏——”未然當時在場，瞧上去，兩人似乎有什麽誤會，他現在便做個順水人情，不過兩句話的事情，化解他們師徒的誤會也算做了件善事。
“額~ ”看白霜面露難色，玄參放下飯碗，等她的下文。
“玄參哥哥，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不明白事情緣由便發脾氣。”
沒想到倔強的小丫頭也會低頭認錯，玄參也不喜歡聽她低聲下氣的話語。
“道歉就免了，往後保護好自己，便不會拖累我。”
“嗯？”
因為我會為你分心，傻丫頭。
玄參沒有講的話，白霜自然不會知道，未然卻似乎看懂了。
玄參尊上與白霜絕非只是單純的師徒關系。
未然再看看他師傅。
當然更不會是絕言師傅夢話裏的情況。
他剛成為絕言的徒弟的頭兩天，無意中聽他在睡夢裏說什麽‘沒看見’、‘床上’、‘禁臠’什麽的。
但白霜一聲聲天真的‘玄參哥哥’顯然證明了絕言師傅的猜想是無稽之談。
“夜色重了，未然，你送玄參尊上回去。”紫華見絕言收了碗筷，吩咐說。
“也好。”玄參看看趴在桌上睡得正酣的白霜。
夜深了，什麽也看不見，玄參怕白霜在路上耽擱太久，容易染上風寒，與未然一起駕雲低空飛行。
“嗯……玄參哥哥……累了……背我……”白霜迷迷糊糊，還想著玄參對她說過的話。
背著她的未然明顯感到白霜的一雙手臂在他脖間扣得更近了。
未然臉色蒼白，玄參一聲輕笑。
“白霜，手松開些，我快被你勒死了。”
玄參在白霜頸邊耳語的樣子，實在寵溺。
未然也是一怔，早聽聞玄參尊上生性涼薄，看來傳聞只能是傳聞，耳聞不如目見。
其實現在的狀況十分混亂。
虧得未然悟性高，不然怎麽會乖乖做玄參尊上的替身呢？
白霜喚的人是玄參，答話的當然是玄參，唯獨背著白霜當苦力、聽他們師徒二人‘你儂我儂’的人是他。
未然突然覺得，雖然絕言師傅平時呆呆的，或許他的感覺有時候是出奇地準確。
“她睡裏邊。”當未然看到浮生閣內室床上的兩個被筒時，他的思緒很亂。
玄參尊上不是個會□□徒兒的人。
可是——
人們往往對親眼看見的東西深信不疑。
“尊上，我……”
未然本是轉身想道別的，但是，轉頭看到的卻是玄參正一件件脫去衣裳，最後只剩下一件素白的單衣。
未然想，在這天庭恐怕就沒有幾個人見過這樣的玄參。
眾人皆知，玄參只著玄裳。
誰又有機會窺見一身素衣的玄參？
原來擺脫黑色的玄參是這般耀眼，幹凈、不染一粒塵沙，他有他的淡然，無欲無求。
未然驀地明白了，這樣近似於神祗的玄參尊上是不會對任何人、任何物產生欲望的，他就像一汪天池聖水，哪怕床邊睡的是單純靈巧的白霜，還是仙姿卓越的嫦娥，還是凡間嫵媚溫柔的西施，玄參尊上或許連半點心動都沒有。
“出去的時候，麻煩把門帶上。”玄參伸手脫去頭頂的玉冠，一頭烏黑光澤的長發，絲絲散落下來，柔柔地躺在他的肩上。
未然一楞，隨後忙退了出去。
因為，玄參正走向床邊，未然若不退出去，恐怕——看到些不該看的。
即便玄參不會動凡心，但不能保證未然自己不會動凡心。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同一張床，共枕而眠。
未然忍不住會去想……
玄參是個很註重隱私的人，原本這樣懶散、居家的一面不應該被未然這個小仙看見，但是——
玄參望著未然早就離開的方向，再看看床上似乎要醒來的白霜。
但是——還要一年。
一年之後，他還有機會背著熟睡的白霜——回家嗎？
一年之後，白霜也該懂事不少，她或許會疏遠了他，或許會有喜歡的男孩子，或許……
總之，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變得也很快。
而他堂堂玄霄宮主——玄參尊上，竟然也會心生嫉妒，嫉妒能夠輕松觸碰白霜的未然。
一切都是做戲。
他讓未然看到他與白霜的日常生活，只是想告訴未然——
只是想告訴未然什麽？
玄參懸空臨摹著白霜的臉龐的手瞬間僵硬了，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也不該再往下去想。
“玄參哥哥，你怎麽還不睡？”白霜睡得迷糊，但是她一向睡得淺，大概是剛才未然安置她的時候將她弄醒了。
玄參迅速收回那只想要撫摸白霜的手，依舊，輕輕躺進被子裏。
“睡吧。”玄參完全躺下後，測過臉，對著白霜說。
“玄參哥哥，欲望是個什麽東西？”
白霜閉上眼，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
如果定力不足，玄參估計真的要從床上跳起來了。
“欲望，不是什麽好東西。”
“是嗎？那你有欲望
白霜的問話讓玄參一時語塞。
“我以前就一直在想，只要是生靈就會有欲望，不同的生物，欲望有所強弱罷了。”
等玄參緩過來時，白霜已經再次睜開眼，一雙清澈的眸子正對他的雙眼。
其實，沒人會覺得，白霜比玄參還要幹凈，對萬事萬物都懷有一顆參透的心，不過事實如此，玄參心知肚明。
“欲望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我們人啊，是有控制自己欲望的能力的，可以少欲望，但絕不可能沒欲望。這樣的話，欲望還真是個麻煩、又甩不掉的壞東西。”
白霜眨眨眼，微微一笑，接著說，“可是，將欲望用到正途上去，卻能激發出人的很多潛能。我們會有強烈的欲望，想去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我們也期待著與心愛的人相守一生；我們同樣想要變得更強，或許不為其他，只為了一個淺笑、一個讚許。”
“……”玄參知道這丫頭不可能看透他的心，便定下心來，聽她所認為的‘道’。
“有欲望，才回去爭取，得到一些東西之後，才更懂得珍惜。玄參哥哥，你一直都堅守著什麽？我看不懂。”
白霜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疑惑與期待。
“堅守些什麽？”
幾百年了，他似乎漸漸忘卻了。
“玄參哥哥有珍惜的東西嗎？”
“有啊。”
玄參的目光透過帳子，延伸到很遠處。
“是什麽！？”
白霜很是興奮。
“你。”
“什麽？”
“你。”
玄參破天荒地把一句話重覆了兩遍。
他靜靜地看著小丫頭，他沒有說謊。
從八百年前的一場天庭內戰之後，他便漸漸忘了自己堅守的是什麽？眾仙的內鬥讓玄參絕望，他熊熊的鬥志被一把熄滅。
記得那時他才成仙兩百年，只是個還算出眾的散仙，正是血氣方剛、想要一展宏圖的年紀。
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一心想濟世救民，但是他並沒有機會。
眾仙的內鬥讓他們都精力耗盡，玄參當時並未入任何派別，卻不忍看到眾仙自相殘殺的局面。
可是仙位越高，欲望越重，當時鬥得最厲害的往往是仙術極高的幾位尊上、上仙。
當勸解不奏效時，唯有武力才能停息一切。
玄參耗盡百年修為，停息了內戰，卻眼睜睜地看著人間大旱，束手無策。
之後，他只閉關修煉，這一關便是八百年。
八百年沒有會見過一個人，沒有踏出玄霄宮半步，也沒有再收過徒弟，因為在那場內戰中，他唯一的徒弟——戰死。
可笑！
仙的存在是為了給凡間百姓庇佑，而當人們最需要仙家庇佑的時候，他們竟然荒唐地打著什麽內戰？！
本該為凡間的蒼生耗盡心血的生命，卻死於這場毫無意義的內戰。
難道不可笑嗎？
直至今日，有人說他超然出塵、不理世事、為人涼薄，不過都是歸於四個字——心灰意冷。
而——“傻丫頭，我不再想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了，若我能守住你一人的天真無邪，就算再一次耗盡百年修為，也不足為惜。”
玄參說這話時，竟然是笑著的，像是從什麽枷鎖中解脫一樣的喜悅。
“你……我……不值……”白霜哭笑著，連話都說不清了。
珍珠般渾圓的淚珠滴落在被褥上，緩緩滲透進去。
其實，哭也可以千姿百態。
而白霜就這樣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任眼眶盛不下的淚水奔湧而出。
玄參懂她的意思。
你這樣為一個沒什麽本事的傻丫頭拼死拼活，不值。
但是，值不值，只有他本人說了算。
玄參就算心灰意冷了八百年，可是那股子的靈氣卻沒有消失。
他不會做別人的傀儡，靠著任何其他人的言語活著。
他們的讚美、誹謗，究竟有什麽意思。
只要他不在意，一切言語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毫無意義。
“傻丫頭，我不逼你，我的想法永遠不是你的。我只問你，你想成仙嗎……為了自己。”玄參想了想，添上最後一句。
“本來成仙是為了自己，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成仙很沒意思，但是我還是會努力修成仙體。”
“嗯？”玄參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玄參哥哥沒有做到的事情，我會接著去完成。”
“兼濟天下嗎？”
玄參微微淡然一笑。
原來還有人珍惜著他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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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與未然說的一樣，來到了紫霄宮。
白霜開始敬佩起絕言來。
這是為什麽呢？
未然未蔔先知，關絕言什麽事？
白霜的答案是：別看絕言這呆瓜，他看人的眼光真是不賴，估計未然才是眾多小仙中天賦最高的一個。
其實，玄參師徒二人剛到紫霄宮，碰巧絕言做了一桌好菜，他們也就順便蹭一頓晚飯。
“唉？”白霜迅速拿起筷子，又緩緩地放下，“大家，怎麽都不吃啊？”
紫華、絕言、未然都微微笑著，白霜弄不懂其中的意味，再轉頭瞧瞧玄參。
他穩穩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我們都是仙體，不用吃飯。”
“那你——”
“想吃也可以吃一點。”
“那絕言這一桌菜——”
“呵呵，我們雖然都不吃，不過我還是喜歡做飯菜，很有家的感覺。”
絕言也吃了一口米飯，就像尋常人家的大哥哥一樣。
“我不想吃了。”
“絕言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紫華畢竟是宮主，客人不願吃他的飯菜，還是讓他很為難的。
“我知道，可是——”
紫華見白霜欲說還休的樣子，再看看一邊認真吃飯的玄參，心中明了。
“那你要如何才肯吃？你畢竟還是凡人，餓壞了，你師傅也是要心疼的。”
玄參一口飯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
這紫華肯定是故意的！
“心疼……嗎？”
白霜輕輕重覆著，竟然臉紅起來。
除了絕言這個天然呆，就連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不如師傅你就教教白霜妹妹，她學會了也就餓不到自己了，說不定閑來還能給玄參尊上擺弄些小點心什麽的。女孩子家最愛弄這些玩意兒了。”
白霜一開始還小鹿亂撞來著，可越聽越不對勁兒。
他們師徒三代是想撮合她與玄參不成？！
“不成。要學也得是玄參哥哥學，那樣把我餵飽了，他也不必心疼了。”
白霜這招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呵呵……”北面的紫華早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虧他還是禮佛之人呢。
白霜在吃飯間才註意到，這一桌的菜竟然都是素的！
“未然，你也吃素啊？”
紫華、絕言愛好禮佛，自然吃素，可未然……
“現在習慣了。”
“哦~ ”幸好玄參不禮佛，不然白霜的日子應該會比未然還要慘，因為白霜發現玄參就是個偏執狂！
“霜兒，你去赤蓮尊上的聽風樓看過了？”
“對啊。”白霜走了大半天，早可壞了，此刻正奮力扒飯，口齒不清的樣子逗笑了一桌的人。
“據說聽風樓華麗，可惜我們都沒機會進去，你給我們講講究竟有多華麗唄。”
絕言的嘴，就是片刻也停不下來，這不，隨口就找了個話題聊了起來。
“嗯……”白霜回想了一下，“也就是你們所能想象的華麗，沒有什麽特別的。”
絕言一聽，不明白了。
“嘻嘻，這幾天被玄參哥哥帶出來的，也習慣了素凈，那些又香又亮的玩意兒真沒什麽意思。”
“哦？看來白霜妹妹還是挺喜歡玄參尊上的，怎麽今天在赤霄宮裏——”未然當時在場，瞧上去，兩人似乎有什麽誤會，他現在便做個順水人情，不過兩句話的事情，化解他們師徒的誤會也算做了件善事。
“額~ ”看白霜面露難色，玄參放下飯碗，等她的下文。
“玄參哥哥，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不明白事情緣由便發脾氣。”
沒想到倔強的小丫頭也會低頭認錯，玄參也不喜歡聽她低聲下氣的話語。
“道歉就免了，往後保護好自己，便不會拖累我。”
“嗯？”
因為我會為你分心，傻丫頭。
玄參沒有講的話，白霜自然不會知道，未然卻似乎看懂了。
玄參尊上與白霜絕非只是單純的師徒關系。
未然再看看他師傅。
當然更不會是絕言師傅夢話裏的情況。
他剛成為絕言的徒弟的頭兩天，無意中聽他在睡夢裏說什麽‘沒看見’、‘床上’、‘禁臠’什麽的。
但白霜一聲聲天真的‘玄參哥哥’顯然證明了絕言師傅的猜想是無稽之談。
“夜色重了，未然，你送玄參尊上回去。”紫華見絕言收了碗筷，吩咐說。
“也好。”玄參看看趴在桌上睡得正酣的白霜。
夜深了，什麽也看不見，玄參怕白霜在路上耽擱太久，容易染上風寒，與未然一起駕雲低空飛行。
“嗯……玄參哥哥……累了……背我……”白霜迷迷糊糊，還想著玄參對她說過的話。
背著她的未然明顯感到白霜的一雙手臂在他脖間扣得更近了。
未然臉色蒼白，玄參一聲輕笑。
“白霜，手松開些，我快被你勒死了。”
玄參在白霜頸邊耳語的樣子，實在寵溺。
未然也是一怔，早聽聞玄參尊上生性涼薄，看來傳聞只能是傳聞，耳聞不如目見。
其實現在的狀況十分混亂。
虧得未然悟性高，不然怎麽會乖乖做玄參尊上的替身呢？
白霜喚的人是玄參，答話的當然是玄參，唯獨背著白霜當苦力、聽他們師徒二人‘你儂我儂’的人是他。
未然突然覺得，雖然絕言師傅平時呆呆的，或許他的感覺有時候是出奇地準確。
“她睡裏邊。”當未然看到浮生閣內室床上的兩個被筒時，他的思緒很亂。
玄參尊上不是個會□□徒兒的人。
可是——
人們往往對親眼看見的東西深信不疑。
“尊上，我……”
未然本是轉身想道別的，但是，轉頭看到的卻是玄參正一件件脫去衣裳，最後只剩下一件素白的單衣。
未然想，在這天庭恐怕就沒有幾個人見過這樣的玄參。
眾人皆知，玄參只著玄裳。
誰又有機會窺見一身素衣的玄參？
原來擺脫黑色的玄參是這般耀眼，幹凈、不染一粒塵沙，他有他的淡然，無欲無求。
未然驀地明白了，這樣近似於神祗的玄參尊上是不會對任何人、任何物產生欲望的，他就像一汪天池聖水，哪怕床邊睡的是單純靈巧的白霜，還是仙姿卓越的嫦娥，還是凡間嫵媚溫柔的西施，玄參尊上或許連半點心動都沒有。
“出去的時候，麻煩把門帶上。”玄參伸手脫去頭頂的玉冠，一頭烏黑光澤的長發，絲絲散落下來，柔柔地躺在他的肩上。
未然一楞，隨後忙退了出去。
因為，玄參正走向床邊，未然若不退出去，恐怕——看到些不該看的。
即便玄參不會動凡心，但不能保證未然自己不會動凡心。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同一張床，共枕而眠。
未然忍不住會去想……
玄參是個很註重隱私的人，原本這樣懶散、居家的一面不應該被未然這個小仙看見，但是——
玄參望著未然早就離開的方向，再看看床上似乎要醒來的白霜。
但是——還要一年。
一年之後，他還有機會背著熟睡的白霜——回家嗎？
一年之後，白霜也該懂事不少，她或許會疏遠了他，或許會有喜歡的男孩子，或許……
總之，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變得也很快。
而他堂堂玄霄宮主——玄參尊上，竟然也會心生嫉妒，嫉妒能夠輕松觸碰白霜的未然。
一切都是做戲。
他讓未然看到他與白霜的日常生活，只是想告訴未然——
只是想告訴未然什麽？
玄參懸空臨摹著白霜的臉龐的手瞬間僵硬了，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也不該再往下去想。
“玄參哥哥，你怎麽還不睡？”白霜睡得迷糊，但是她一向睡得淺，大概是剛才未然安置她的時候將她弄醒了。
玄參迅速收回那只想要撫摸白霜的手，依舊，輕輕躺進被子裏。
“睡吧。”玄參完全躺下後，測過臉，對著白霜說。
“玄參哥哥，欲望是個什麽東西？”
白霜閉上眼，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
如果定力不足，玄參估計真的要從床上跳起來了。
“欲望，不是什麽好東西。”
“是嗎？那你有欲望
白霜的問話讓玄參一時語塞。
“我以前就一直在想，只要是生靈就會有欲望，不同的生物，欲望有所強弱罷了。”
等玄參緩過來時，白霜已經再次睜開眼，一雙清澈的眸子正對他的雙眼。
其實，沒人會覺得，白霜比玄參還要幹凈，對萬事萬物都懷有一顆參透的心，不過事實如此，玄參心知肚明。
“欲望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我們人啊，是有控制自己欲望的能力的，可以少欲望，但絕不可能沒欲望。這樣的話，欲望還真是個麻煩、又甩不掉的壞東西。”
白霜眨眨眼，微微一笑，接著說，“可是，將欲望用到正途上去，卻能激發出人的很多潛能。我們會有強烈的欲望，想去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我們也期待著與心愛的人相守一生；我們同樣想要變得更強，或許不為其他，只為了一個淺笑、一個讚許。”
“……”玄參知道這丫頭不可能看透他的心，便定下心來，聽她所認為的‘道’。
“有欲望，才回去爭取，得到一些東西之後，才更懂得珍惜。玄參哥哥，你一直都堅守著什麽？我看不懂。”
白霜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疑惑與期待。
“堅守些什麽？”
幾百年了，他似乎漸漸忘卻了。
“玄參哥哥有珍惜的東西嗎？”
“有啊。”
玄參的目光透過帳子，延伸到很遠處。
“是什麽！？”
白霜很是興奮。
“你。”
“什麽？”
“你。”
玄參破天荒地把一句話重覆了兩遍。
他靜靜地看著小丫頭，他沒有說謊。
從八百年前的一場天庭內戰之後，他便漸漸忘了自己堅守的是什麽？眾仙的內鬥讓玄參絕望，他熊熊的鬥志被一把熄滅。
記得那時他才成仙兩百年，只是個還算出眾的散仙，正是血氣方剛、想要一展宏圖的年紀。
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一心想濟世救民，但是他並沒有機會。
眾仙的內鬥讓他們都精力耗盡，玄參當時並未入任何派別，卻不忍看到眾仙自相殘殺的局面。
可是仙位越高，欲望越重，當時鬥得最厲害的往往是仙術極高的幾位尊上、上仙。
當勸解不奏效時，唯有武力才能停息一切。
玄參耗盡百年修為，停息了內戰，卻眼睜睜地看著人間大旱，束手無策。
之後，他只閉關修煉，這一關便是八百年。
八百年沒有會見過一個人，沒有踏出玄霄宮半步，也沒有再收過徒弟，因為在那場內戰中，他唯一的徒弟——戰死。
可笑！
仙的存在是為了給凡間百姓庇佑，而當人們最需要仙家庇佑的時候，他們竟然荒唐地打著什麽內戰？！
本該為凡間的蒼生耗盡心血的生命，卻死於這場毫無意義的內戰。
難道不可笑嗎？
直至今日，有人說他超然出塵、不理世事、為人涼薄，不過都是歸於四個字——心灰意冷。
而——“傻丫頭，我不再想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了，若我能守住你一人的天真無邪，就算再一次耗盡百年修為，也不足為惜。”
玄參說這話時，竟然是笑著的，像是從什麽枷鎖中解脫一樣的喜悅。
“你……我……不值……”白霜哭笑著，連話都說不清了。
珍珠般渾圓的淚珠滴落在被褥上，緩緩滲透進去。
其實，哭也可以千姿百態。
而白霜就這樣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任眼眶盛不下的淚水奔湧而出。
玄參懂她的意思。
你這樣為一個沒什麽本事的傻丫頭拼死拼活，不值。
但是，值不值，只有他本人說了算。
玄參就算心灰意冷了八百年，可是那股子的靈氣卻沒有消失。
他不會做別人的傀儡，靠著任何其他人的言語活著。
他們的讚美、誹謗，究竟有什麽意思。
只要他不在意，一切言語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毫無意義。
“傻丫頭，我不逼你，我的想法永遠不是你的。我只問你，你想成仙嗎……為了自己。”玄參想了想，添上最後一句。
“本來成仙是為了自己，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成仙很沒意思，但是我還是會努力修成仙體。”
“嗯？”玄參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玄參哥哥沒有做到的事情，我會接著去完成。”
“兼濟天下嗎？”
玄參微微淡然一笑。
原來還有人珍惜著他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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