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吃席：下次多加兩個座位（第一天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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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吃席：下次多加兩個座位（第一天夜晚）
別管一開始丟的人是誰，別管後來丟的人是誰，別管誰把誰找回來，也別管丟的人被找回來又把找的人找回來，更別管找的人被丟的人被找回來又把找的人找回來的人找回來……
總之折騰了一大圈，連村裏人帶他們四個，好歹都平安回來了。
不過，天也徹底黑了。
到了這個時間，詹青禮他們本應該就此開車打道回府了。
可是一來，在這段凹凸不平、狹窄曲折、甚至沒有路燈和護欄的山路上，開著一輛寬近2米的車走個把小時的夜路，可想而知並不安全。
二來，丟的小石頭還是傅祈年和林獻攸“找”回來的。
三來，雖然天生圩誰家都不富裕，不過最近是七太爺的葬禮、明天又是冬至的祭祀，村裏正好在吃大鍋飯。對大鍋飯而言，多他們幾個就不算多。
考慮到這些，村長主動提出讓四人留在村裏住一夜，明天再出發，看起來也是情理之中。
要說村長也不容易，人家有自己的任務。
但凡他們四個肯老老實實中招、然後按部就班回去，大家都省事。
可按理說，四人也跟腌鹹菜似的、在村裏充分地浸泡了大半天。此時一看，傅祈年和林獻攸兩人不僅面色紅潤，甚至還容光煥發。
村長覺得自己很失敗。
等他看見詹青禮面色陰沈、黑氣縈繞，完全符合腌入味的鹹菜標準，這才稍微感到安慰。或許戀愛腦這種精神重疾，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以毒攻毒？
村長又覺得自己沒那麽失敗。
然後一臉陽光燦爛的徐谙揮著手出現了。
村長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從來沒有這麽失敗過。
就這幾個人和自己，就今明兩天，就這個天生圩，村長暗暗發狠，他們和自己得瘋一個。
所以村長想，總算有個合理的借口把人留下來了。
傅祈年也想，總算有個合理的借口留下來了。
然而不論雙方各自打的是什麽材料的算盤，都這個時間了，大家的算盤珠子就不約而同打出了一種聲音。
開席、吃飯。
掌勺這樣的事，一般都是村裏叫得上資歷的老大叔老阿姨，這肯定輪不到他們四個。村長還招呼著幾個人，從家裏搬出今年新釀的果酒，這也沒麻煩他們四個。可是擺桌端菜這樣的雜活，他們還是一起幫忙的——再不搭把手就坐下幹吃白食，實在是不太好意思了。
人多事就快，不多時，十來桌席面就在村裏的打谷場鋪排開來。
不過入席的時候，他們註意到，席上每兩個人之間還特意留了一張空座、一副碗筷。
一開始詹青禮還不解其意。
等菜上好、人依次落座，他剛拿起筷子，便看到自己左右兩邊的空座已經被占了。
其中一個詹青禮居然還有些印象，是村裏人、叫於國東，5年前從山上摔死。瞧，現在右半邊腦袋還是癟的，跟當時卷宗上的照片差不離，果然是他。
再等詹青禮擡頭，看見不光是自己，連傅祈年、林獻攸和徐谙身邊也密密麻麻坐滿了這些亡魂。
這吃席竟赫然是人鬼同宴。
雖然今天下午他也沒少見，可原本只不過是虛虛實實、此起彼伏的幻影，此刻竟然無比清晰地、一堆堆齊刷刷出現在他身邊。
見此情形，詹青禮覺得自己應該驚叫一聲以示尊重的。
可是……座位不夠可以橫著擠擠嘛，為什麽有些鬼非要豎著疊起來呢？你們這樣子搞，讓他很難害怕呀。
再看同桌的其他人。
傅祈年：“所以下次多加兩個座位嘛。”疊羅漢多難受。
林獻攸：“那我挪一挪位子吧。”他旁邊的鬼們這才有了些許橫排的空間。
他們二人顯然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情景，說明這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幻覺。雖然不知道這兩人為何如此淡定，但詹青禮總算稍感安心，讓他更安心的是身邊的徐谙。
“這土豆絲真不錯、白菜也嫩，你們快嘗嘗。”
幾個人很快就從剛才的事中，悟出來一個非常有用的道理：大鍋飯是真的香！
大叔阿姨們的手藝相當可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都是全素宴。不過畢竟是在別人這兒蹭飯的，也只得入鄉隨俗。
席間他們了解到，不光今天吃素、明天吃素，撇開沒得肉吃不說，即使在能吃得上肉的日子裏，村長還是在極力鼓吹著全員吃素。
傅祈年想，前者是需要同情和幫助的，後者是需要尊重和祝福的。
詹青禮想，勸人吃素、怎麽不勸貓狗吃素呢？
徐谙正拿著青菜葉子在餵貓狗。
林獻攸沒有餵食動物的習慣，然而看到身邊又瘦又臟的貓狗、連對他筷子上的白菜都露出渴望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把碗裏的飯菜分了一些給它們。
等到自釀果酒過三巡、蘿蔔白菜過五味，四人打算和村裏人打個招呼就離席，再問下村長今晚給他們安排的住處。
村民們看著普遍都有點喝高了。
“小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來，喊哥哥。”
然後徐谙就看見明叔晃晃悠悠地拉著身邊的空氣站起來。
“詹警官，你看，我老伴今晚回來咯。”
“老太太最近好啊？”
詹青禮也說不上來當時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態，能對死了小二十年的亡魂、說著和對早上8點單位旁邊的賣菜奶奶一樣的話。
可是當於得勝大爺拉著老伴的手，歡歡喜喜地跟他這麽說的時候，他覺得在這種氛圍下，這是他能表現出來的唯一反應。
而且旁邊的林獻攸和傅祈年，不也都在“爺爺奶奶”“叔叔嬸子”“小朋友”地挨個喊過去？
算了就這樣吧。
唯一的不和諧是徐谙。
“小朋友真可愛。”
徐谙看不見，但過往的經驗讓徐谙非常知道，現在要配合氣氛。
“我家囡囡都18啦。”
所以都說了他看不見嘛。
傅祈年指指桌上的果酒讓徐谙喝一口，別一會兒連“爺爺”和“奶奶”都喊差了，就更尷尬了。
驚悚中帶著歡樂，歡樂中帶著瘆人，瘆人中還帶著土豆絲和白菜的回甘，眾人總算在闔家團圓的溫馨氛圍中，吃完了這桌席，各自沿著山路往回走。
山風把酒意也吹散了些許，傅祈年回望一眼身後的打谷場。
剛剛看起來好像變得鮮活豐盈、甚至有了點人氣的亡魂們，此刻又漸漸恢覆成本來青灰死氣的幹癟樣子。
像徐谙一樣，席散酒醒之後，它們在現世的親人也已經不能再看見此時的它們了。
而它們麻木無覺，依舊渾渾噩噩地游蕩在只有殘茶剩飯的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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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折騰了一大圈，連村裏人帶他們四個，好歹都平安回來了。
不過，天也徹底黑了。
到了這個時間，詹青禮他們本應該就此開車打道回府了。
可是一來，在這段凹凸不平、狹窄曲折、甚至沒有路燈和護欄的山路上，開著一輛寬近2米的車走個把小時的夜路，可想而知並不安全。
二來，丟的小石頭還是傅祈年和林獻攸“找”回來的。
三來，雖然天生圩誰家都不富裕，不過最近是七太爺的葬禮、明天又是冬至的祭祀，村裏正好在吃大鍋飯。對大鍋飯而言，多他們幾個就不算多。
考慮到這些，村長主動提出讓四人留在村裏住一夜，明天再出發，看起來也是情理之中。
要說村長也不容易，人家有自己的任務。
但凡他們四個肯老老實實中招、然後按部就班回去，大家都省事。
可按理說，四人也跟腌鹹菜似的、在村裏充分地浸泡了大半天。此時一看，傅祈年和林獻攸兩人不僅面色紅潤，甚至還容光煥發。
村長覺得自己很失敗。
等他看見詹青禮面色陰沈、黑氣縈繞，完全符合腌入味的鹹菜標準，這才稍微感到安慰。或許戀愛腦這種精神重疾，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以毒攻毒？
村長又覺得自己沒那麽失敗。
然後一臉陽光燦爛的徐谙揮著手出現了。
村長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從來沒有這麽失敗過。
就這幾個人和自己，就今明兩天，就這個天生圩，村長暗暗發狠，他們和自己得瘋一個。
所以村長想，總算有個合理的借口把人留下來了。
傅祈年也想，總算有個合理的借口留下來了。
然而不論雙方各自打的是什麽材料的算盤，都這個時間了，大家的算盤珠子就不約而同打出了一種聲音。
開席、吃飯。
掌勺這樣的事，一般都是村裏叫得上資歷的老大叔老阿姨，這肯定輪不到他們四個。村長還招呼著幾個人，從家裏搬出今年新釀的果酒，這也沒麻煩他們四個。可是擺桌端菜這樣的雜活，他們還是一起幫忙的——再不搭把手就坐下幹吃白食，實在是不太好意思了。
人多事就快，不多時，十來桌席面就在村裏的打谷場鋪排開來。
不過入席的時候，他們註意到，席上每兩個人之間還特意留了一張空座、一副碗筷。
一開始詹青禮還不解其意。
等菜上好、人依次落座，他剛拿起筷子，便看到自己左右兩邊的空座已經被占了。
其中一個詹青禮居然還有些印象，是村裏人、叫於國東，5年前從山上摔死。瞧，現在右半邊腦袋還是癟的，跟當時卷宗上的照片差不離，果然是他。
再等詹青禮擡頭，看見不光是自己，連傅祈年、林獻攸和徐谙身邊也密密麻麻坐滿了這些亡魂。
這吃席竟赫然是人鬼同宴。
雖然今天下午他也沒少見，可原本只不過是虛虛實實、此起彼伏的幻影，此刻竟然無比清晰地、一堆堆齊刷刷出現在他身邊。
見此情形，詹青禮覺得自己應該驚叫一聲以示尊重的。
可是……座位不夠可以橫著擠擠嘛，為什麽有些鬼非要豎著疊起來呢？你們這樣子搞，讓他很難害怕呀。
再看同桌的其他人。
傅祈年：“所以下次多加兩個座位嘛。”疊羅漢多難受。
林獻攸：“那我挪一挪位子吧。”他旁邊的鬼們這才有了些許橫排的空間。
他們二人顯然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情景，說明這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幻覺。雖然不知道這兩人為何如此淡定，但詹青禮總算稍感安心，讓他更安心的是身邊的徐谙。
“這土豆絲真不錯、白菜也嫩，你們快嘗嘗。”
幾個人很快就從剛才的事中，悟出來一個非常有用的道理：大鍋飯是真的香！
大叔阿姨們的手藝相當可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都是全素宴。不過畢竟是在別人這兒蹭飯的，也只得入鄉隨俗。
席間他們了解到，不光今天吃素、明天吃素，撇開沒得肉吃不說，即使在能吃得上肉的日子裏，村長還是在極力鼓吹著全員吃素。
傅祈年想，前者是需要同情和幫助的，後者是需要尊重和祝福的。
詹青禮想，勸人吃素、怎麽不勸貓狗吃素呢？
徐谙正拿著青菜葉子在餵貓狗。
林獻攸沒有餵食動物的習慣，然而看到身邊又瘦又臟的貓狗、連對他筷子上的白菜都露出渴望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把碗裏的飯菜分了一些給它們。
等到自釀果酒過三巡、蘿蔔白菜過五味，四人打算和村裏人打個招呼就離席，再問下村長今晚給他們安排的住處。
村民們看著普遍都有點喝高了。
“小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來，喊哥哥。”
然後徐谙就看見明叔晃晃悠悠地拉著身邊的空氣站起來。
“詹警官，你看，我老伴今晚回來咯。”
“老太太最近好啊？”
詹青禮也說不上來當時自己是出於什麽心態，能對死了小二十年的亡魂、說著和對早上8點單位旁邊的賣菜奶奶一樣的話。
可是當於得勝大爺拉著老伴的手，歡歡喜喜地跟他這麽說的時候，他覺得在這種氛圍下，這是他能表現出來的唯一反應。
而且旁邊的林獻攸和傅祈年，不也都在“爺爺奶奶”“叔叔嬸子”“小朋友”地挨個喊過去？
算了就這樣吧。
唯一的不和諧是徐谙。
“小朋友真可愛。”
徐谙看不見，但過往的經驗讓徐谙非常知道，現在要配合氣氛。
“我家囡囡都18啦。”
所以都說了他看不見嘛。
傅祈年指指桌上的果酒讓徐谙喝一口，別一會兒連“爺爺”和“奶奶”都喊差了，就更尷尬了。
驚悚中帶著歡樂，歡樂中帶著瘆人，瘆人中還帶著土豆絲和白菜的回甘，眾人總算在闔家團圓的溫馨氛圍中，吃完了這桌席，各自沿著山路往回走。
山風把酒意也吹散了些許，傅祈年回望一眼身後的打谷場。
剛剛看起來好像變得鮮活豐盈、甚至有了點人氣的亡魂們，此刻又漸漸恢覆成本來青灰死氣的幹癟樣子。
像徐谙一樣，席散酒醒之後，它們在現世的親人也已經不能再看見此時的它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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