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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那白發老婦會再來一番打罵。冷月看出來了，那老婦是不講道理，好像也不怎麽認人。無論真假對錯，她認準的事，說什麽也沒有用。
可誰想，老婦竟沒再理會她，而是貓著腰，在屋裏找了根長蠟燭，點燃後，又從櫃子上小心抽出一本書，這才坐到木桌前，在燭光下靜靜看起書來。
老婦看書看得很慢很認真，好像這屋子裏只有她和她手上的那本書，再無其他的存在。
燭光裏的老婦，臉上十分平靜，看起來竟有些慈眉善目，和之前兇神惡煞的模樣判若兩人。雖然年紀大了，但看得出來，老婦年輕時候的也是個美人。
這時候，冷月想起老不死說的，他怕漂亮女人，心裏更是明白了幾分。如果漂亮女人都是白發老婦這樣的性情，那確實可怕至極。老不死和老婦在這谷裏頭做鄰居，想來日子也不會很好過。
白發老婦已經看了好一會兒書，冷月見老婦沒再顧及自己，就趁著這個機會，扶著墻從地上慢慢起來，盤上腿開始靜坐調息。她暗暗試了試，完全提不起真氣，料想這可能跟老不死給了那塊濕布有關。否則之前在茅草屋的時候，她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連一招都沒使出就被捉了過來。
老不死看起來好說話，卻總喜歡把話說一半。且這說了一半的話裏，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
好在老不死對解毒興趣濃厚，上官明在他那裏，應該沒什麽危險。
倒是自己，處境就麻煩許多了。也不知，這個白發老婦是什麽人，和老不死是什麽關系？剛才老婦明明想要自己的性命，為什麽發現她身上的毒，就臨時改變了主意？還有，她為什麽會說，閣主的赤心丹是她的烈火。
就在冷月望著白發老婦的身影，思索對方身份來歷的時候，老婦突然合上書站起了身，一手拿著書，一手提著燭臺，大步向冷月走來。
冷月心下一凜，但她沒有回避，眼睛淡定地看向老婦。
既然躲不過，那就坦然面對。
也許閱讀真有讓人平靜的神奇效果，看過書的老婦這次沒有張嘴就罵，但臉上非悲非喜，還有幾分探究的神色。她蹲下身，定定地看著冷月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她道：“你剛才那表情再做一次。”
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冷月臉上一向沒什麽表情，不曉得老婦指的是什麽表情。她看了老婦一眼，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不想理會這個瘋女人。
這老婦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心情，完全沒有道理可言。既然如此，也不必費什麽心思討好。
本以為這般冷淡應對，會迎來老婦狂風驟雨般的打罵，不料老婦看到卻好似怔住了一般，睜大了眼睛在冷月身前蹲著看了她許久。直到手上的蠟燭燃盡，她才直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夜裏，兩人相安無事。只聽到老婦在木床上，不停地輾轉反側。
第二日醒來，冷月手腳有了些力氣，但內力依舊沒有恢覆。
只是沒想到，這一大早的，老婦開口要冷月生火做飯。
冷月實話道：“我不會。”
“不會？”白發老婦皺起了眉頭：“哪有女人不會做飯的？”
冷月道：“你也可以不把我當女人。”
白發老婦瞪大了眼睛，氣道：“你……”
見老婦開始發威，冷月瞥了她一眼，心想，要麽打要麽罵，大不了是個死。這白發老婦陰晴不定，什麽時候心情不好了要殺她，完全不會找理由。隨便這瘋女人去吧，她不伺候。再說，她也確實不會生火做飯。
白發老婦今天好像心情不錯，居然咽下了這口氣，甚至對冷月道：“不會做，我教你。”
這一次，換冷月目瞪口呆了。
接下來，在老婦的指導下，冷月生起了火，熬了一鍋粥，又做了兩個小菜。她自己嘗了嘗，味道居然還過得去。
白發老婦就不這麽認為了。她悶頭吃完了早飯，嘴上咕噥著：“差遠了，差遠了”。
冷月才不理會老婦說了什麽，第一次做飯做成這樣，她對自己已經很滿意了。
老婦雖然今天心情好，但行為依舊不尋常。吃過飯不久，她就要冷月給她念書聽。她要冷月念的，就是昨晚挑燈夜讀的那本書。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看還不夠，現在還要人念給她聽。
要求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是可以接受的，起碼比要打要殺好得多了。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接下來這老婦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冷月接過書，心裏有些忐忑。
這本書很舊，封面也沒有名字。雖然連封面早已泛黃，書本卻壓得平整，縫書的白線還很嶄新，可見重新修補過，老婦對它非常愛惜。
翻開封面，一手漂亮秀氣的簪花小楷便映入眼前。
冷月迅速掃過過一遍，發現這是一本女人寫的日記。
沒想到，老婦看了一晚上，看的竟是一本日記小劄，還是一個少女懷春的隨筆！
冷月不由驚訝地擡頭看向老婦。
老婦沒有理會冷月的反應，表情嚴肅地催道：“念！”
冷月低下頭，開始念了起來。
*
九月初三，晴
在客棧這麽多年，每一天，我都是一挨枕頭就能睡著。
但現在已經快子時了，我還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九年來，這是第一次。
我知道原因，是因為一個人。而這個人，他現在就住在客棧裏。
客棧每天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只有他能給我這種不一般感覺。第一次看見他，我的心情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我和平常一樣，熱情地迎上前去，順便打聽他的名字。
他只說他姓孟，想要個清靜點的房間。我給他安排了最清幽的東廂房。東廂房偏僻清幽，有獨立的小院，院裏種有綠樹紅花，清雅極了，當然價格也是客棧最貴的。
孟公子很大方，給了一錠銀子，並交代沒有吩咐，不許任何人去東廂房。
他一早住了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
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這個姓孟的公子究竟好，怎麽這麽吸引我。
若說英俊瀟灑，方公子絕對不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出色的。
更何況，他手裏還拿著把劍。
他是武林中人。
太可惜了，他居然是武林中人。
我不喜歡武林。武林那些人常常不好好說話，動不動打打殺殺，還喜歡比個高低，實在沒什麽意思。
還是守著我的小客棧，過小日子來得安心自在。
算了，還是別想那麽多了。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客人，也就在客棧住幾天，幾天後，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了。
就把這當成一個特別的回憶吧。得睡覺了，明天店裏有是一堆的活呢。
*
這一篇日記字數不多，冷月很快就念完了。
老婦聽完不是很高興，評價道：“你怎麽念的，冷冰冰的，一點也沒有感情？”
冷月心道：“一個流水賬，哪有什麽感情？再說了，又不是我的故事，我哪來的感情？”但她嘴上什麽也沒有說。對於像老婦這種不講道理的人，沈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對冷月的念書方式非常不滿，但老婦還是要求冷月，再念下一篇。
冷月依言翻過一頁，開始念了起來。
*
九月初四晴
已經過了子時，現在應該是九月初四了。
還是睡不著，幹脆出門去散步，順便練了下許久沒有練過的掌法。一套掌法下來，全身微微有些發熱，說不出的舒暢，回去應該可以睡得著了。
可惜鬼使神差，回客棧的時候，我忍不住多走了幾步路。就因為這幾步路，我現在又睡不著了，所以坐在桌前寫下這些字。
經過東廂房的時候，我聽到房裏傳來的古琴聲。
東廂房是整個客棧最附庸風雅的房間了。墻上掛著梅蘭竹菊的書畫，屋裏擺放有一張琴，如果有客人入住，我們還會點上檀香。
孟公子來客棧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琴。他彈的應該是東廂房的琴。琴對我們來說只是個擺設，但有錢住東廂房的，倒是有不少會彈琴的。
我還以為這位方公子是一介武夫，沒想到他還懂音律。真是驚喜。
反正我是不懂琴。但奇怪的是，我站在墻外聽著琴聲，卻是越聽越覺得心裏難過。一曲終了，我還站在原地，回味剛才的琴聲。
這琴聲，很哀怨，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極不相配。
我知道了，這位孟公子是個有故事的人。
可是行走江湖，誰又沒幾個故事呢？
*
冷月剛念完，老頭子就過來了，一來就笑容滿面地和白發老婦打招呼：“瘋婆子，吃過飯了沒有？”
白發老婦沒有給老不死好臉色看，冷著臉道：“早吃過了。你來做什麽？”
熱臉貼冷屁股，老不死一點也不在意，“我不放心，來看看你啊。”
“哼，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她？”白發老婦指著冷月道。
老不死舉起手對天發誓道：“我心裏只有你，媳婦兒。”
原來這白發老婦是老不死的媳婦兒。老不死叫她瘋婆子，也算名副其實。這麽個喜怒無常、不講道理的女人，不是瘋婆子，誰是瘋婆子？就是不知道，瘋婆子的喉結是怎麽回事。
昨天有毒的濃霧大概就是這瘋婆子放的。老不死在濕布裏做了些手腳，雖然能解了濃霧的毒，但也讓她和上官明內力全失，束手就擒。
老不死的話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但老不死不正眼看冷月，卻是千真萬確。昨天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當看到冷月手裏拿著的小劄，老不死疑惑地望向老婦，“這是……”
瘋婆子臉色微變，把老不死拉到一邊，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女孩兒有點像憐兒？”
老不死這才正正經經看了眼冷月，對老婦道：“瘋婆子，你想女兒，我能理解。但這女孩兒，不像吧。”
瘋婆子道：“你懂什麽？她看我的眼神，和憐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老不死道：“不像吧？”
瘋婆子堅持道：“你懂什麽？她生氣的時候，就跟蓮兒一模一樣，跟她一樣倔！”
老不死有些明白了，“你到現在都沒有對她動手，是因為她像憐兒？”
瘋婆子提醒他：“憐兒也是有個女兒的。”
老不死道：“我們的外孫女兒，不是也早夭折了麽？”
“如果還活著，差不多也是她這個年紀啊。”
“你還別說。我現在看她，也是越看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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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不死看起來好說話，卻總喜歡把話說一半。且這說了一半的話裏，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
好在老不死對解毒興趣濃厚，上官明在他那裏，應該沒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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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心下一凜，但她沒有回避，眼睛淡定地看向老婦。
既然躲不過，那就坦然面對。
也許閱讀真有讓人平靜的神奇效果，看過書的老婦這次沒有張嘴就罵，但臉上非悲非喜，還有幾分探究的神色。她蹲下身，定定地看著冷月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她道：“你剛才那表情再做一次。”
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冷月臉上一向沒什麽表情，不曉得老婦指的是什麽表情。她看了老婦一眼，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不想理會這個瘋女人。
這老婦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心情，完全沒有道理可言。既然如此，也不必費什麽心思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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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夜裏，兩人相安無事。只聽到老婦在木床上，不停地輾轉反側。
第二日醒來，冷月手腳有了些力氣，但內力依舊沒有恢覆。
只是沒想到，這一大早的，老婦開口要冷月生火做飯。
冷月實話道：“我不會。”
“不會？”白發老婦皺起了眉頭：“哪有女人不會做飯的？”
冷月道：“你也可以不把我當女人。”
白發老婦瞪大了眼睛，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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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換冷月目瞪口呆了。
接下來，在老婦的指導下，冷月生起了火，熬了一鍋粥，又做了兩個小菜。她自己嘗了嘗，味道居然還過得去。
白發老婦就不這麽認為了。她悶頭吃完了早飯，嘴上咕噥著：“差遠了，差遠了”。
冷月才不理會老婦說了什麽，第一次做飯做成這樣，她對自己已經很滿意了。
老婦雖然今天心情好，但行為依舊不尋常。吃過飯不久，她就要冷月給她念書聽。她要冷月念的，就是昨晚挑燈夜讀的那本書。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看還不夠，現在還要人念給她聽。
要求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是可以接受的，起碼比要打要殺好得多了。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接下來這老婦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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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平常一樣，熱情地迎上前去，順便打聽他的名字。
他只說他姓孟，想要個清靜點的房間。我給他安排了最清幽的東廂房。東廂房偏僻清幽，有獨立的小院，院裏種有綠樹紅花，清雅極了，當然價格也是客棧最貴的。
孟公子很大方，給了一錠銀子，並交代沒有吩咐，不許任何人去東廂房。
他一早住了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
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這個姓孟的公子究竟好，怎麽這麽吸引我。
若說英俊瀟灑，方公子絕對不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出色的。
更何況，他手裏還拿著把劍。
他是武林中人。
太可惜了，他居然是武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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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守著我的小客棧，過小日子來得安心自在。
算了，還是別想那麽多了。他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客人，也就在客棧住幾天，幾天後，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了。
就把這當成一個特別的回憶吧。得睡覺了，明天店裏有是一堆的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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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日記字數不多，冷月很快就念完了。
老婦聽完不是很高興，評價道：“你怎麽念的，冷冰冰的，一點也沒有感情？”
冷月心道：“一個流水賬，哪有什麽感情？再說了，又不是我的故事，我哪來的感情？”但她嘴上什麽也沒有說。對於像老婦這種不講道理的人，沈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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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鬼使神差，回客棧的時候，我忍不住多走了幾步路。就因為這幾步路，我現在又睡不著了，所以坐在桌前寫下這些字。
經過東廂房的時候，我聽到房裏傳來的古琴聲。
東廂房是整個客棧最附庸風雅的房間了。墻上掛著梅蘭竹菊的書畫，屋裏擺放有一張琴，如果有客人入住，我們還會點上檀香。
孟公子來客棧的時候，身上並沒有帶琴。他彈的應該是東廂房的琴。琴對我們來說只是個擺設，但有錢住東廂房的，倒是有不少會彈琴的。
我還以為這位方公子是一介武夫，沒想到他還懂音律。真是驚喜。
反正我是不懂琴。但奇怪的是，我站在墻外聽著琴聲，卻是越聽越覺得心裏難過。一曲終了，我還站在原地，回味剛才的琴聲。
這琴聲，很哀怨，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極不相配。
我知道了，這位孟公子是個有故事的人。
可是行走江湖，誰又沒幾個故事呢？
*
冷月剛念完，老頭子就過來了，一來就笑容滿面地和白發老婦打招呼：“瘋婆子，吃過飯了沒有？”
白發老婦沒有給老不死好臉色看，冷著臉道：“早吃過了。你來做什麽？”
熱臉貼冷屁股，老不死一點也不在意，“我不放心，來看看你啊。”
“哼，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她？”白發老婦指著冷月道。
老不死舉起手對天發誓道：“我心裏只有你，媳婦兒。”
原來這白發老婦是老不死的媳婦兒。老不死叫她瘋婆子，也算名副其實。這麽個喜怒無常、不講道理的女人，不是瘋婆子，誰是瘋婆子？就是不知道，瘋婆子的喉結是怎麽回事。
昨天有毒的濃霧大概就是這瘋婆子放的。老不死在濕布裏做了些手腳，雖然能解了濃霧的毒，但也讓她和上官明內力全失，束手就擒。
老不死的話是真是假，有待商榷。但老不死不正眼看冷月，卻是千真萬確。昨天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當看到冷月手裏拿著的小劄，老不死疑惑地望向老婦，“這是……”
瘋婆子臉色微變，把老不死拉到一邊，小聲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女孩兒有點像憐兒？”
老不死這才正正經經看了眼冷月，對老婦道：“瘋婆子，你想女兒，我能理解。但這女孩兒，不像吧。”
瘋婆子道：“你懂什麽？她看我的眼神，和憐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老不死道：“不像吧？”
瘋婆子堅持道：“你懂什麽？她生氣的時候，就跟蓮兒一模一樣，跟她一樣倔！”
老不死有些明白了，“你到現在都沒有對她動手，是因為她像憐兒？”
瘋婆子提醒他：“憐兒也是有個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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