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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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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三十八章

幾乎是夜幕徹底降臨的同一時間,一隊裝備堪稱精良的人馬悄然逼近了平關城外的修家莊。

打頭的那批人表現得異常專業,他們挑著小路準確繞開沿途的村落,在黑暗中潛行,沒有驚擾到任何人。在行進途中順手解決了幾個不幸目擊的倒黴蛋,老辣的偵察手段讓人絕不會將他們當成普通的平民百姓。

鎮北軍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借出一小隊人馬仍在能力範圍之內。在他們的帶領下,商會的人很快便摸到了目的地,悄悄埋伏起來,只等著莊中的人都睡下後再動手。

漆黑的叢林中,人類粗重的喘息混合著馬匹不安的響鼻,醞釀成不詳的陰雲籠罩上空。仿佛隨時會化為狂暴的颶風,席卷過這片世外桃源般的山莊。

如今的修家莊今非昔比,橫跨三平,占地面積已經一躍成為北地前三。然而其中大部分的土地都是無法帶來產出的山地和荒地,還有靠近沙漠的大片無人區域,所以一直以來人們只將它當作紈絝子弟的鬧劇,從不放在心上。總不過是些沒人要的地,誰買不是買。

不過終於看清修子丕的正面目之後,商會拋卻了以往的輕視,認認真真地打探一番。三千人的隊伍,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不可能像無頭蒼蠅那般沖進整個莊子,漫無邊際地游蕩砍殺。何況這樣的莊子本身也是資源,只要除掉修子丕手下的核心力量,剩下的莊戶完全不必動



擒賊先擒王,很簡單的道理。

修家莊的“王”,已經被上頭的大人物們請去吃斷頭飯了,他們只需要直搗莊子的心臟奪取控制權即可,反抗的統統殺掉,投降的暫時留下。待到修子丕死訊傳來,只要不是一心求死的蠢貨,就都知道該選擇哪邊。

莊子漸漸融入夜色,唯獨那座高聳的小巧樓閣映著月華,依舊揮灑著細弱的幽藍色微光,仿佛拜月美人頰邊的珠淚。

琉璃閣,北地無人不知的藏嬌之所。

那個修子丕恐怕想不到,他最引以為傲的建築,會成為摧毀他莊子的坐標。為首的軍士冷笑了一下,對著身後的人比了個手勢,指明了方位。

臨行之前,馮遠曾經告訴過他們,琉璃閣不遠處就是修家莊的中心。修子丕發跡於平關城,很久以前馮遠還曾進入過莊子幾次,記憶中的方位和琉璃閣所處的地方大差不差。想來也是,修子丕對妻子寵愛有加,又怎會將琉璃閣修得太偏僻呢?

“琉璃閣誰都不許進,先圍了。” 馮遠的心腹低聲提醒。

其他人嘴上應下,心裏卻都有些不痛快。這個當口了,馮遠的老毛病還是不改,那琉璃閣裏住的是修子丕的夫人,他打的什麽主意都不用猜。

鎮北軍小隊在前面部署好了進攻的路線,修家莊正門的圍墻極高,材質似乎很是特殊,正面突破動靜太大。他們選擇兵分兩路從側翼包抄,突破之前探好了的守衛薄弱點,將核心區的人一起包了餃子。

計劃制定好,他們潛伏了下來。夜還很長,要有足夠的耐心等獵物睡熟。

與此同時,另一個戰場上的情況,也盡在商會掌握之中。

“來!修老弟!我……我敬你一杯!”

水桶腰的中年男人舉起鑲金嵌玉的酒杯,醉醺醺地湊了過來。傅驚梅很給面子地捧起酒杯一飲而盡,亮了亮涓滴不剩的杯底,引起在座的一片叫好聲。

在不知情者看來,這實在是個氛圍破佳的筵席,只要能忽略那些生意場上過於甜膩的客套,甚至能稱得上一句賓主盡歡了。傅驚梅掩下眼底的冰冷,隨手揀著盤子裏的菜吃,不動聲色地從身旁的荷包中拿出一小粒醒酒藥壓在舌根下。

下毒?對方不會用這樣風險高、成功率低的手段。誰都不是傻子,自己既然敢來,必然是有所防備的,這點商會的人也清楚。在這個本就有些劍拔弩張的節骨眼上請客吃飯,在飯菜酒水中下毒實在是個過於直白的方式,這些人精是不會用的。他們要的是自己卸下防備,然後一擊必殺。

所以酒宴一開始,不僅所有人的酒水飯菜都不分開,器具也是隔一會便會換一次,用之前必定當面用沸水沖泡過。可以說是非常努力地讓自己能安心吃喝了。如果不知道他們的真實打算,看起來居然還蠻有誠意。

歌女奏樂,舞姬翩翩,話題始終圍繞著吃喝玩樂進行,間或穿插些商人間的“內部消息”。看起來他們已經將傅驚梅當成了團體的一員,並不吝於賣她各人情,提供些發歪財的小竅門。

“我說,修老弟啊!你這次可是……嗝!不大厚道!”水桶腰半是玩笑半是暗示,“想發財和哥哥們說哇,大家夥兒一起!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吃獨食兒可不好啊!”

來了!

傅驚梅心中一跳,下意識地望了眼花廳外。霍伯彥名義上是護衛,又帶著武器,是進不來的。

她壓低嗓子,不軟不硬地回道:“這人餓得太久了,吃起飯來難免狼吞虎咽。小弟年輕,不懂這裏頭的規矩,下次必然和哥哥們提前說清楚。”

水桶腰臉上的肥肉一僵。對方一口一個下次,話說的好聽,但分明是寸步不讓。還下次?這次的事兒不解決,有沒有下次都不一定了!

“呵呵,老弟話不能這麽說啊。” 水桶腰忍下火氣,“這鹽巴和茶葉都是兄弟們吃飯的家夥。你年紀還輕,往後多少金銀賺不得的?還是不要太急,大夥都有得賺,才能長長久久嘛!”

傅驚梅低頭作沈思狀,仿佛被他說動:“哥哥說得在理,容小弟細細思量。”

她表現出的恰恰也是大多數人的心態,在有得商量的情況下,誰也不願意掀桌子。

“哎!哎!老弟果真是個曉事明理的人!”水桶腰眉開眼笑,和其他人張羅道,“咱們今天這頓飯就算沒白吃,大家夥一起敬修老弟一杯!”

眾人鬧哄哄地共飲一杯,氣氛更熱絡幾分。

“既如此,修老弟是不是也和大家夥說說,這次的事到底怎麽個來由啊!”放下酒杯,馮遠坐在主位上發話了,一副有事好商量的老大哥模樣,“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盡可以放開。”

傅驚梅微笑著搖了搖頭:“馮大哥未免太心急了,容小弟回去考慮一二,再作答覆可好?”

馮遠並未發怒,態度依舊和善至極:“自然!自然!為兄失言,罰酒一杯!”

“哇——這邊”

“快來快來——”

外面忽然響起嘈雜的人聲,緊接著便是淩亂的腳步聲和奔跑聲,外面似乎正在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傅驚梅的眉頭動了動,警惕起來。

“哎呀!是煙火!”馮遠一拍掌,像是懊惱自己的遲鈍,“星回節會在這附近放煙火,這裏看不到。來,我們去頂層上便能看到了。”

喝到半酣的客人們非常樂意增添點歌舞以外的娛樂節目,他們跌跌撞撞地魚貫而出,摟著自己中意的花娘樂伎向頂層的露臺走去。傅驚梅也起身跟上,走到門口時對霍伯彥點了點頭。霍伯彥心念一動,並未有絲毫放松,表情反而更凝重了幾分。

其他商人也都有各自的護衛,他們這樣身家的人永遠不會孤身一個人到處亂跑。只不過護衛們帶著武器,被隔離在了外面,能上頂層樓臺的,都是毫無威脅的商會成員。傅驚梅混在人群中,緩緩走上了露臺。

露臺上早已另外布下了桌椅茶酒,就連唱曲跳舞的小臺子都有。傅驚梅四處打量了一圈,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怪異感,細思之下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只好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砰——砰砰——”

天空綻放開出幾朵孤零零的煙火。馮遠笑著給眾人介紹道:“這叫試母彈,只有母彈沒問題,往後的才能放。稍候片刻便開始了。”

“我說馮兄,先別忙著講煙花啊。你是不是忘了什麽呀?” 一直寡言少語的應宗賜忽然開口了,“其他人都有美人相伴,唯獨今晚的貴客孑然一身,是何道理呀?”

眾人聞言不覺齊齊看向傅驚梅,只見其他人身邊都至少陪坐著一位貌美女子,又是擦嘴又是餵酒的好不享受,唯獨傅驚梅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

明明是眉清目秀的好郎君,卻沒半個佳人在左右。放在任何一個酒宴上,都不能不說是東道主的疏忽,若是碰上那小心眼的,說不準還要覺得是對方有意輕賤。

“罪過罪過!馮某今日灌多了黃湯,怠慢之處修兄弟千萬見諒!” 馮遠十分懊喪地起身連連作揖,起身私下逡巡,似乎想叫個姑娘過來,結果看了圈,發現一個蘿蔔一個坑,每人身邊堪堪只坐了一個姑娘,多的真就一個都沒有。

“馮兄,這就不必了……” 傅驚梅推辭。

“嗨!”馮遠豪氣地一揮手,”先前為兄考慮不周,已經十分羞愧了!怎好叫修兄弟空度良宵?來!你……還有你!去!坐去修公子身邊!好生侍候!“

其實這個當口抽調誰的女伴都不合適,畢竟今日在場的除了商會中的大頭目,還有許多小角色。他們單打獨鬥不行,卻深谙團結的智慧,平時抱團取暖,也是不好輕慢。

為了取信於修子丕,讓他能夠前來赴宴,馮遠不可謂不用心良苦。他沒有只邀請那些知道行動計劃的核心成員,因為那樣過於明顯,無疑會打草驚蛇。於是他光邀賓客,連許多平時根本不熟悉的成員都邀請了過來,就為了讓修子丕放低戒心,答應前來。

所以,這時候馮遠挑選的女伴是他和應宗賜的。商會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女伴都給了修子丕,這既是給了對方體面,又顯得自己大方。在座的都明白他的這點小心思,心照不宣地笑罵起哄。

兩位姑娘倒是也半點不忸怩,大大方方地抱起自己懷中的樂器,往傅驚梅這邊婀娜地走來。

她們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紀,肌膚像是湖綾那樣細膩華美,塗抹著的珍珠細粉泛著雪白冷光,懷中抱著的琵琶和阮造型古雅,朱紅色的琴頭鏤刻成別致的扁方形。

“轟!嘩——”

一團團光球節節攀升,最終在頂點爆裂開來,向四面八方拋灑出刺目的火花,如斑斕的巨大蛛網迎頭罩下。

忽明忽暗的光從兩名樂姬的身後短暫滑過,照亮了她們低眉斂目的恭順側臉,唇角如月勾起,仿佛能面的笑臉。

恐懼如毒蛇般從心底竄出,傅驚梅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

現在她終於明白,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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