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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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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二十七章

“杏兒啊……” 程舟略微沈吟了下,立刻笑著爽快地答應,“成!我去問我哥!”

傅驚梅身上不由得一輕,恨不得眼淚汪汪地撲上前:“謝謝你啦阿舟!”

“東家這是說什麽話呀!” 程舟如今已經出落成靈秀的大姑娘了,這一嗔一笑真如三月豆蔻,“就是您不說,我也早就惦記著這事兒了!”

她俏麗的眉眼爬上一抹擔憂:“我哥他……每天都在工作,根本不關心別的事。別的男孩多多少少都有傾慕的女孩,可他……唉。”

忽然深感自己是個無良老板,殘忍剝削了員工私人時間,傅驚梅有點歉疚:“忙過這陣子我就重新安排下帳房的工作。這幾年正經有幾個得用的人,以後除了最核心的最重要部分給阿川做,其它的能分就分出去。”

程舟的話提醒了她,看來不僅是硬件要發展,人員分工也要花時間調整一下了。這兩年四處奔波,在莊子裏待的時間屈指可數,竟然完全沒註意到這些,實在是失策。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舟慌忙擺手。

她已經長大了,還當上了大小食堂的管事,當然沒有只長飯量不長腦子的道理,此時正在暗暗責怪自己說話不帶腦子。她只想說哥哥全身心撲在工作上,可聽在東家耳朵裏,又會是什麽意思呢?要是東家真的把活都給別人了,那哥哥怎麽辦?

“我知道。”傅驚梅寬和地笑了笑,“你去和阿川好好說吧。如果他有別的喜歡的人,也可以告訴我。”

阿舟點點頭,又坐了一會才心事重重地出門了。

“聊完了?” 屏風後的回廊慢悠悠地傳出女聲。裴柔之踩著軟底繡鞋,懶懶地靠在那裏。

“嗯。我果然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啊,下次還是你來吧!” 傅驚梅苦笑著摸摸耳墜,“你那邊忙完了?”

“正是來和你商量的。那十幾株靈芝你打算怎麽處理?直接放在南柯夢賣,是不是太多了些?”

差點把這事忘了!物以稀為貴,再值錢的藥材,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傅驚梅想了想,搖頭:“拿出四株在店裏賣就夠了。萼華那裏送上兩株,怎麽說皇帝那邊還要靠她說話……阿木古郎那邊也要兩株,阿日思蘭那裏一株……另外包上兩株送去西南,給胡不歸吧!”

傅驚梅左思右想,發現沒有遺漏才補充道:“剩下的那幾株交給重樓吧,莊子裏孕婦多起來了,讓她有需要就用。”

裴柔之一一記下,調笑道:“你就不送我一株?”

“你是老板娘,下一批種出來了,要多少沒有?” 傅驚梅也笑了,使勁伸了個懶腰。

“晚上吃什麽?” 大虎不滿地抱怨,“打從刺兒頭跑路,肉菜都少了。”

話一出口,橘貓就覺出不對,欲蓋彌彰地捂住了嘴。裴柔之則不動聲色地伸出腳尖點了點貓爪。

傅驚梅神情黯了黯,勉強笑道:“那今晚就做你愛吃的茶葉雞,再添個醉蝦怎麽樣?”

“好耶!” 大虎瞬間忘掉了剛才那點僵硬,歡呼起來。

說來還挺諷刺的,最開始大虎和裴柔之互看不順眼,沒想到相處下來還真就他倆的口味最合拍。從前傅驚梅總以為裴柔之只吃口味清淡的東西,後來才發現她對各種鄉野小吃也熱愛得很。說到底,她愛吃的是“考究”的東西,至於“考究”是個什麽概念,那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了。

都是酒鬼,又都愛吃海鮮,這道醉蝦是裴柔之和大虎的最愛,從前在江南那段時間頓頓夜宵都離不了它。在江南和西南兩地時,傅驚梅打包了不知多少鮮蝦魚蟹收進大虎的空間裏,都是剛出水的。大虎的空間內不能放活物,所以這些倒黴的水產在那裏定格成了剛死亡的瞬間。

除了極個別幾種菜肴外,大多數的菜肴並不一定要求食材還活著。比如螃蟹,雖說都說要吃活的,可如果螃蟹在下鍋前幾分鐘斷氣,也並不會有什麽影響。

正宗的醉蝦要活的,又有名為“嗆蝦”,要還活蹦亂跳的河蝦,倒上料汁一“燜”,才有味道。但條件不允許,只能退而求其次。

醬油、姜蒜、白糖調成料汁,將香菜末豪放地撒下去,又加一些紅腐乳汁兒,點上顆話梅。純白的圓肚大瓷盆裏,蝦背起起伏伏,仔細看有大塊的碎冰在裏頭。

中原文明的人們有一種特殊的飯桌文化,那就是愛在吃飯的時候談正經事,有種親密與客套間進退有餘的分寸感,狡猾又可愛。傅驚梅忙了陣子,好不容易擺一次席,自不好關起門來吃獨食。

孫萬裏等人接了邀請,都喜哄哄地答應下來,唯獨中午才見過的程舟有些為難:“我哥來嗎?”

這話問的,你哥來不來,你不應該最清楚嗎?

“送信的鴿子還沒回來呢。” 阿鏡說,“怎麽啦?”

“我和我哥……吵架了。” 程舟沮喪地低下頭。

兩人在旁邊的耳房,說話倒也不怕誰聽見。阿鏡手下熨燙著傅驚梅的衣物,一心二用:“惹你哥發火啦?你理虧?”

阿鏡陪著傅驚梅走南闖北,如今越發不可小覷了。這兩句話問到點子上,立刻刺激得程舟反駁道:“我理虧?我還不都是為了他!偏他不識好人心,幾句話沒說完就拉了老長的一張臉!”

程舟本來還有點虛,結果越說越氣,“晌午東家叫我來,讓問問我哥對杏兒怎麽想的。我尋思著杏兒那丫頭咱們也熟,人好,也能拿事。說不準哥就看上了呢……?”

“結果?”

“哼!結果才露了個話頭,他就不耐煩地趕我走。我氣不過,就說這是東家的意思,誰知這人就瘋了,中邪了一樣發好大的火。” 程舟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哥哥一直非常疼寵她,從沒說過重話,誰知道今天是抽哪門子的瘋?

“你是怕晚上見到你哥?” 阿鏡問。

“倒不是怕,就是……不太想看見他。”程舟也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些孩子氣,紅著臉拉阿鏡的袖子,“你可別和甘嫂子說。”

甘嫂子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催婚,要是被她知道了,免不了又是麻煩。

“放心,我是那嘴碎的人嗎?別看這兩年我跟著東家,可心就沒離開過這莊子。” 阿鏡想了想,還是覺得奇怪,“便是你說話不中聽,你哥也不至於反應這麽大。咱們是一起長大的,他什麽性格我還能不知道?會不會是和杏兒有什麽過節?”

“不能吧……” 程舟也不確定起來,“他天天泡在賬房,最多也就是去各處收個賬本。退一萬步說,我哥那脾氣你還不知道嗎?這麽多年就沒怎麽和人紅過臉的。”

“倒也是。要不我幫你和東家說一聲吧?有東家在,他還敢沖你撒氣不成?” 阿鏡說。

“謝謝阿鏡姐!”

阿鏡倒真把這事放在心上了,轉頭就和傅驚梅說了。

“這事兒鬧的,早知道我就不摻合了。” 傅驚梅對著鏡子整理衣襟,“讓人跑一趟賬房吧,就說我請他晚上來吃飯。”

“不行!本大爺不同意!” 大虎氣的炸毛,“跟你有啥關系啊你就主動低頭!”

“是啊。”裴柔之也讚同道,“你和阿舟不過是一提,他倒無緣無故耍起脾氣來了。晚上若是好好來了便罷,再生事端,當莊規是擺設嗎?”

“阿川不是那種亂發脾氣不知好歹的人。許是碰上了什麽難事,或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才會這樣呢?” 傅驚梅說,“我們這時候就別火上澆油了,等弄清楚原委再罰他不遲。”

“真是個濫好人。” 大虎翻了個白眼。

“你確定?”裴柔之忽然反問,“何必問那麽清楚呢?既然你也說了是難言之隱,不如裝作不知。”

傅驚梅沒領會她話中的深意,漫不經心地將腰帶系好:“誰讓我就是操心的命呢?”

裴柔之深深看了她背影一眼,沒說話。

初夏的夜晚,藍霧花樹開得正好。院子裏鋪開可折疊木桌,小小的花瓣落在上面,又被人忙不疊地拂掉。

荷葉粉蒸肉、炸小雜魚、爆鱔背、禿黃油、魚肉小餃、炒蟹鲃……熱熱鬧鬧上了一桌子,中間是大盆醬汁濃艷的醉蝦。

北地缺水產,這樣考究的菜色,別說是平關城中第一等富商的馮家,就是北地的土皇帝鎮北侯府也是沒有的。這並不是說廚子的手藝如何菜色,而是食材新鮮,且不隨時令。從春天最嫩的雜魚瓜子,到最肥美螃蟹熬出的禿黃油,足以招待任何一位挑剔的客人。

器皿的華美或貴重、廚師巧奪天工的技藝,說到底都是錦上添花。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傅驚梅用公筷夾了個魚肉小餃,算是開了席。眾人喜哄哄地添菜,陶醉地嗅著空氣中的花香,唯有坐在一側的程川始終陰沈著臉,一言不發。

孫傑註意到了他的不尋常,向程舟遞去詢問的眼神。他一整天都忙著和管事們開會,半點不知道發生在兄妹間的不愉快。大家都在場,程舟也不好交頭接耳地說悄悄話,只好搖了搖頭。

另外一邊的甘草卻是聽說了些的,主動緩和氣氛道:“今日良辰美景,不如我們一起敬東家和夫人一杯。”

“好啊!”庾十娘不勝酒力,此時已經有幾番醉眼朦朧,“那就祝東家和夫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

和其他人不同,庾十娘入莊子晚,進入核心圈子才沒多久,故而並不知道傅驚梅其實是個女子。在她看來,東家和夫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畫本子裏摳出來的才子佳人,這些和和美美的話再合適不過了。

誰知旁邊的程川聽到這話,身子卻猛地一顫。他刷地站起身來,動作之大,險些將碗筷都掀了下去。

“我吃飽了!”

摔下這句話,他臉色鐵青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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