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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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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顯然,信的主人並不太受裴柔之的待見,它被隨意地塞回信封,像是一塊軟塌塌的帕子。

傅驚梅小心地將信抽出來,仔細辨認著上面有些別扭的字跡。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她問道:“阿日斯蘭的意思是,鎮北軍的人半夜跑到關外去,偷偷摸摸埋士兵的屍體?”

她似乎一時難以消化,下意識摸了摸耳墜:“會不會個誤會?”

霍伯彥搖搖頭:“阿日斯蘭不會說沒把握的話。”

傅驚梅若有所思:“這麽說是真的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轉向裴柔之,“你覺得和這次的事有關系?”

“秦牧和杜胥不會無緣無故地聯姻,你不是也懷疑麽?” 裴柔之說。

傅驚梅神色越發凝重:“沒錯,共同的秘密確實是個聯姻的好理由。”

“秘密是要雙方平等地分享。”裴柔之露出滿意的笑容,慢慢引導,“秦牧和杜胥聯姻,可不算門當戶對。”

傅驚梅恍然大悟:“杜胥手裏有秦牧的把柄!八成和信裏的情報有關!” 隨即她又有些失望,“但是又不可能從杜胥那查出來。”

霍伯彥輕輕摩挲著曼提柯爾的獸首,煩躁地抿唇:“我給阿日斯蘭寫信。”

“可別!”傅驚梅急忙阻攔,“我可不舍得讓你欠他人情。”

霍伯彥心裏像被羽毛輕輕拂了一下,緊接著聽她說道:“那小子一看就精得很,欠了他人情指不定要怎麽還。到時候又被他莫名奇妙拖下水,惹得一身官司。”

原來是怕惹麻煩,霍伯彥斜斜看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聲。可方才的悸動如同一腳踏空,賭在胸口不上不下。

“確實,而且他畢竟是外族人,查不出來事小,暴露我們的目的事大。” 裴柔之對傅驚梅的上道很是滿意,“建立在猜忌和提防之上的聯盟,只要輕輕一推......”

傅驚梅終於有些明白了。

裴家、遼東將軍是三皇子黨,武安侯曾和裴家聯姻,四舍五入就算得上是半個三皇子黨,卻一直無法真正融入核心圈。

擔著站隊的風險,卻無法獲得站隊的好處。杜胥又不是傻子,很快就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更粗的大腿。只是很顯然,他用來搭上秦牧的方式頗有些見不得光。

出於某種契機,杜胥抓到了足以要挾秦牧的把柄,兩家達成了協議,秦牧犧牲了女兒的婚事,用作封口費。

然而,對著半只腳踩進敵對陣營,如今卻又跑來投靠自己的人,很難說秦牧會給予多少信任。

因此,當昔日的探子帶來了消息,說杜胥企圖撕毀婚約,轉投遼東將軍的時候,雙方那原就脆弱不堪的信任,徹底破碎了。

倘若杜、秦兩家的婚約是光明正大,兩廂情願的,秦牧倒也不會如何。立場雖不同,卻沒有真正的利益糾葛,犯不上為了這點事大動幹戈。

但秦牧本就受制於人,現在杜銳又想要撕毀和平協議,轉投對家。

這種狀況下,秦牧那種老奸巨猾的重臣會怎麽想,傅驚梅不知道。但要是換了她,肯定覺得杜胥是故意的,說不定一開始要聯姻都是個陷阱。

目的就是要用自己的黑料做梯子,真正踏入三皇子黨的核心圈。說到底,杜胥本就是半個三皇子黨的人,未嘗沒有納個投名狀,好更進一步的心思。

更何況,故意放跑的那個粱肅之手裏,還帶著鮮明遼東印記的“仙人氣”。

一邊是有親妹子做人質的己方探子,手裏拿著具有說服力的證據;另一邊是幾易其主,對自己威逼利誘,陰險狡詐的武安侯,該相信哪邊,根本都不是道選擇題。

裴柔之見她臉上漸漸露出了悟,柔聲說:“而且,無論秦牧相不相信粱肅之的話,他都會為了自保而除掉杜胥的。”

傅驚梅品味著她話裏的意思,悚然一驚。

原來這才是此計的毒辣之處。彼時彼刻,它根本就是無解的。裴柔之何止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對人性的洞察簡直到了令人膽寒的地步。

她四兩撥千斤布下殺局,只是利用了人類最基本的“先下手為強”,和“以防萬一”的心理。

所以她才那麽從容,那麽勝券在握。因為無論重覆多少次,秦牧都不得不跟隨著她的意願,做出同樣的選擇。

霍伯彥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不動聲色地向著傅驚梅挪了挪,寬闊的肩背微繃。

“開飯了開飯了!你們幾個傻呆著幹嘛?” 橘貓大呼小叫地沖進來,臉上全是嫌棄,“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大虎的胡子上閃著油花,神采奕奕地跳上傅驚梅的膝蓋,明擺著把她當代步工具。傅驚梅早已習慣,她剛要抱起大虎,就覺得膝上一輕,橘貓已經被霍伯彥揪著後頸皮拎了起來。

另一邊裴柔之指揮著其他人,擺桌子的擺桌子,分碗筷的分碗筷。秋天的傍晚,吃燜鍋正好。

這邊院子裏吵吵鬧鬧地開了飯,另一邊的裴府餐桌上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爹......”青年人哆哆嗦嗦地開口,看了一眼裴祁孟陰沈的臉色,“世子妃......啊不,表小姐留在武安侯府的舊物都翻遍了,真的沒找到......”

“啪!” 裴祁孟鐵青著臉,將筷子拍在桌上。良好的教養讓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沒有直接砸向兒子的腦袋。

兜兜轉轉忙了一圈,甚至為此不惜除掉了武安侯,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重。然而不僅沒有得到任何線索,還明裏暗裏引起了不少勢力的註意,裴祁孟被滿腹怒火燒得坐立不安,起身回書房,讓人喊來了自己的心腹。

“老爺,也許一開始那個人打聽霍章,就是為了把水攪渾,引得我們自亂陣腳啊。” 心腹盡量安撫裴祁孟的情緒,“某雖不才,願為老爺效力,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東西找出來。”

“不行!” 裴祁孟下意識大聲阻止,隨即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可疑,斂去臉上的焦慮,“此事需慢慢查探,你派人去買下武安侯府的下人,尤其是伺候過杜銳杜胥父子的,一個不落。”

心腹垂眸掩住眼中的困惑,諾諾著退下。武安侯倒臺後,自家老爺就跟著了魔一樣,又是要回裴淑的嫁妝,又是派人去查抄的東西中翻查,似乎不找到某樣東西誓不罷休。

可當他問起東西的形貌樣式,辨識銘文,裴祁孟又支支吾吾不肯相告。

別人不知道的事,卻難以瞞過他的眼。

前段時間老爺秘密派人前往平關城,打開了表小姐裴淑的墓穴。別說是作為叔叔的裴祁孟,就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也很少能幹出這種挖墳掘墓的事。

裴祁孟雖對這位表小姐沒半點情分,倒還不至於痛恨到此等地步。

聯系近來的種種事情,他心裏猜得八九不離十。裴祁孟顯然是在找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而這件東西很可能是在表小姐手上,無論是挖她的墓,還是查武安侯府的財產,都是為了此物。

心腹嘆了口氣,心說這表小姐的命未免太苦了點。

昔年他曾見過年幼的表小姐一面,才情卓絕,姿容隱見風華。沒想到不僅所嫁非人,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就連死後也不得安寧。

也罷,既然老爺要慢慢查訪,不願驚動了人,那他不必著急就是了。聽說史家班最近又上了新戲,主演的還是當紅的小蘇荷,他撚著山羊胡哼起了曲子,悠然轉過廊下。

“人吶喊,胡笳喧,山鳴谷動,殺聲震天。一路行來天色晚,不覺得月上東山。”

戲臺上,蛾眉入鬢,紅唇銀槍的女將軍唱詞鏗鏘,贏得滿堂喝彩。

如今的翎奴已經一躍成為了僅此於小蘇荷的名角,她擅長嘹亮高昂的北曲,幼時又學習棍棒功夫,無疑是個刀馬旦的好選手。

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過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因此《穆桂英掛帥》的推出堪稱石破天驚,一舉將從前名不見經傳的翎奴推上了京師紅人的寶座。最讓人無奈的是,花錢捧她的客人一邊倒地全是女性,堪稱同性收割機。

這已經是今晚的最後一場戲了,可臺後的史班主並沒顯出輕松的神色。

東家和夫人不在京,他原本就有些虛,如今更是遇到了件棘手的事。史家班的規矩,所有的“員工”都只會在瓦子中演出,不承辦任何府戲。

他們背靠著地位超然的萼華夫人,倒是也沒誰非得自討沒趣,因此一直以來也算是相安無事。然而就在前幾天,狄府老太太送來了帖子,專門請翎奴過府一聚。

說是犯了史家班規矩吧,可人家也沒說要他們去唱戲,單單只請了翎奴一人。說是不合適吧,人家老太太是親自邀請,又不是紈絝子弟,實在挑不出毛病來。

尤其是狄老太太身份不凡,她除了是當今太後的好友,還是公主的婆婆,家中兒女無不和皇室有著藕斷絲連的關系。

史班主進京前曾受過夫人的緊急培訓,知道這位狄老夫人的性子雖好,可當今太後卻不是個能容人的,若是有一言半語進了她耳朵,就別想討到好了。

史班主糾結地頭發都要薅禿了,只得拼著虧損票錢,讓翎奴裝病幾天。隨後火速傳書給東家和夫人,詢問處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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