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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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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梔

潑墨沈雲的天空之上,一簇簇煙花咻地——騰升,在空中短暫停頓,嘣地——接著炸開,無數斑斕的火線在空中朝外劃,如同無數朵顏色各異的花團綻放。

馬車軸咕嚕咕嚕碾在石板路上,一條流蘇在車角搖搖欲墜。漆黑的夜裏,空中的煙火是照亮小道的唯一光亮。

馬車搖搖晃晃前行著,窗簾被風吹開一角,微弱的光線透進來,照亮了這方狹小的一隅,以及裏邊一青一綠的光點。

宮宴盛潮已過。

狹長的宮道上,樸素又破舊的馬車卻迎著落幕而來,極其的突兀,與——滑稽。

......

穿過宮道,馬車顫顫巍巍地停在紫光閣前,稍停了片刻又駕驅而去。

大開的紅漆雀門前,似乎有一個宮女等了許久,走了上來,輕輕屈膝,語氣不卑不亢:“鐘姑娘。”她看向鐘離笙身邊的穿著綠衣的人,蹙眉問道:“此人是與姑娘一道的嗎?似乎並不是姑娘身邊之人。”

鐘離笙聽聞這話,才擡眼正視面前的人。

她只是一介平民而已,一個宮女為何能對她身邊之人這般了如指掌?

她回頭看了一眼一身綠衣的碧羅 ,想起適才她準備帶著紅青一起進宮,卻在劉府花園中偶然撞見碧羅。碧羅提出讓重力神給帶她進宮,考慮到她是母親身邊之人,鐘離笙沒有拒絕。

她回頭看著那名宮女,雖心下起疑,卻也耐心解釋道:“此人是我母親身邊之人,名喚碧羅。”

宮女上上下下審視著目視前方姿態自傲的碧羅,半晌後才似乎在心中下定了什麽判斷,轉頭,眉眼帶笑地看著鐘離笙,“既如此,便請姑娘快些進去吧,陛下與各位大人都等了姑娘許久了。”

-

紫光閣,冠以美景驚覺天下,乃巢氏一族所建,成百上千的雕欄十分規則而又密集地排列,殿頂之上留了一個洞,明明是極其不穩定,卻因為精湛的技藝而使其堅固不摧。日覆一日,其他宮殿早在風吹雨打中修葺了無數遍,偏偏紫光閣獨樹一格,百年來從未修葺過。

此時月華順著頂上的洞滑下,形成一束束光落在紅色的百花地毯上。成百上千的蠟燭將殿內照得沒有一絲暗處。

空氣中彌漫著酒氣與濃濃的脂粉香,往來觥籌交錯間滿是阿諛奉承。原本本稀稀碎碎的宮殿,在她邁進去的那一剎那安靜了下來。

或打探、或好奇、或鄙夷、或害怕的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坐在最上方,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頭戴龍九珠冠的人聽聞動靜,與身邊雍容華貴的女子停下交談,側回頭,目光落在臺下嬌小的,正跪著的青色身影上,怔楞了片刻,才回過神,恍如隔世般惆悵道:“小笙兒啊,許久未見,如今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了。”他垂眼,眼底一抹落寞之色,“若他還在,還不知如何與朕誇你......”

鐘離笙匐在地上,自再度踏入這樣“盛朝”,多年才沈澱下來的心再度撕扯著痛,回憶一點點侵入腦海,沈得像永遠沒有白晝的天,密得沒有一處空地的戰場,以及那雙未曾舉起手滿是創傷幹血的手……

她扣著地毯的手一點點收緊,眼底滿是嘲諷。

看那!多麽仁義的明君,哪怕對待曾經‘叛國’摯友如此懷念與惋惜,對待其遺孤也能如此大度。

可為何就是不願調查還他一個清白!為何不顧他的言辭懇切聽信朝官逼他、迫他,置他於死地!

“先起身吧——”

聲音從上方遙遠般傳來,她在碧羅的攙扶下起身。

坐在皇後身邊的祁夭九見她來,臉上蔓上欣喜,正打算起身找鐘離笙說話,被皇後一個眼神給按了回去。

氛圍一度僵持著。

直到一道帶著久違驚喜的聲音叫響她的名字:“鐘...鐘離笙?!”

她側頭看去。

是呼梔。

他眉眼間的桀驁散去,與七年前北漠之時相較,看上去要成熟了許多。

身為夷國的王,位置本就靠上。眼下他不顧在場人的各異的目光,高大的身子,幾個大步就走到她面前。

呼梔笑著,露出完美的八顆大白牙,仔仔細細打量了她,可越打量,臉上的笑容便收一分。

最後,他皺眉搖頭,總結道:“你......”他歪頭,“變了。”

鐘離笙想也沒想,卻是笑了,垂著頭畢恭畢敬回答:“夷王說笑了。”

七個年歲,再怎麽心定之人也會變的吧。

呼梔張了張嘴,下意識朝她走了兩步,迫不及待:“你!”

“夷王啊——”祁帝的聲音又從高出傳來,他笑著,“如你所求,人已經見到了。那現可否告知大家你打的啞謎究竟是什麽了?”

鐘離笙擡頭,與呼梔帶笑的眼眸撞上。

啞謎?是他將她叫來的?

鐘離笙將視線投向周圍,在原本呼梔落座的位置上,一個穿著金邊白服的男子嘴角帶笑的望著她,這人她見過,在涼城外的那個涼棚內。與之陪同的是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和易怒的男子。

他竟是呼梔身邊之人!那他們口中的目的是什麽?

許是她的表情變化得太過明顯,有人朝她投來打量的目光,她察覺到收回視線的那剎那,瞥見在祁帝的下首,百官位置最高處的那處,楚北川穿著一身紫色鑲銀邊的羽鶴服。

他捏著金色酒杯,低首品酒,安安靜靜聽著身邊之人傾耳的話。

一束昏黃的燭光從他側臉掃過。

整個大殿,鼓樂齊鳴、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獨獨他那一處,寧靜得讓人心生向往。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

“不知祁王可曾聽說過巢氏一族?”

祁帝轉了下眼珠,點頭,擡手指著殿頂,“當然,這紫光閣正是他們所造。”

呼梔轉頭看了眼周圍,停下,又道:“那這巢氏一族的能力祁王也當親自體會過。正巧數月前我大夷迎來了以為巢氏的後人,巢石。”他擡頭看向某個方向,那名白衣男子點頭,走了出來。

呼梔豪邁地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他是巢氏一族第十代傳人,身具奇技,短短幾個時辰內就能造出一件奇物來!”

呼梔語氣中絲毫不吝嗇誇讚之意。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巢石身上,就連始終低著頭的楚北川此刻也側過頭望著他。可巢石卻始終垂著眼,嘴角始終帶著一抹弧度。哪怕面對身份地位皆不一般之人,也絲毫沒有一絲謙卑之意。甚至介紹自己之時,膝蓋都未屈半步。

“巢氏,巢石,拜見祁王。”

他的聲音很輕,堪堪能讓人聽清。

祁帝眸中閃過一抹不悅,面上卻未表現出來。他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擡起頭笑道:“夷王既將你說得這般厲害,那你便表演給大家看看,看看你巢氏一族的神技究竟有多神。”

巢石搖頭輕笑,“族中又規矩,手中的能力可以用來救人亦可用來殺人,卻絕對不用來取悅人。若我真用這些手段取悅人了,這身本領便會消失。所以我無法按照祁王來,還望祁王恕罪。”

這一下,祁帝的臉色是徹底垮下來了。額間陰雲密布,下一刻即將爆發。

“祁王!”呼梔斜了一眼巢石,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緩和道:“這確實是巢氏一族頂的規矩。但就算不是,眼下想要讓他本王也有方法讓祁王一睹為快!”

祁帝瞇眼,“是何?”

呼梔一笑,看著巢石擡了擡下巴,巢石點頭,走到位置上拿下來一個長方黑木盒,他將木盒遞給呼梔,越過呼梔的肩膀,對上她的目光時,十分眨了眨眼。

鐘離笙:“......”

木盒被打開,呼梔從裏邊拿出一個三個角,看起來十分精密的器物出來。舉得高高的,向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這小小的器物上,聽他道:“此物名喚弩,可急速穿行,於百裏之外殺人於一吸之間。”

隨後,他揚手,似乎早就安排好了。有人抱著幾個黃梨跑出了殿外。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殿門正對的幾裏外,亮起了三個灰暗的光點。

見他要開始,除了一些年齡較小童真的小孩沒忍住好奇心跑到中間看,其餘大人都沈氣坐在位置上,只是他們的目光無一不在看向呼梔與外邊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之間來回。

在那三個光點周圍劃過一道火光之後,呼梔擡起左手,將弩平放在小臂上,側頭看了鐘離笙一眼。這一眼,讓她感覺到他好像在看一件物件,一件即將到手掩蓋不住眼中雀躍的物件。

下一瞬,呼梔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只聽見很清脆的一聲響,鐘離笙還沒看清是什麽東西飛出去,順著那東西飛向的方向看,就瞧見那三個光點已然滅了。

不多時,一個太監急促跑進來,手中拖著被夷之小箭貫穿相連的三個梨。

頓時有些吃驚地望向呼梔。

這三個梨上都有蠟油滴過的痕跡,若是按照距離推測,那適才這三個梨便是放在少說五裏之外。

在這樣的距離之下,他手中那小小的物件便能將三個了梨都貫穿,除了呼梔一手箭準之外,更讓人吃驚的是這個叫弩的東西,若是用在戰場上,將會所向披靡。

呼梔將弩遞給太監,朝著上邊的祁帝笑道:“如何祁王,可讓你開了眼了?”

祁帝一改此前淡定的模樣,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貪婪地望著那柄小弩。

“此物,”他說道,“當真了不得。”

他又坐了回去,瞇眼:“不過,夷王將這拿出來是何意?”

“很簡單,”呼梔側頭,忽然深情地望著她,“本王想將此弩.的制作方法與祁國共享。”

人群之中傳來一陣抽氣聲。

“哦?”一陣陰柔突兀的聲音響起,“本太子竟不知,夷王這般慷慨大方了。”

!!

多麽熟悉的聲音!在夢裏出現無數遍!!

鐘離笙背脊僵住,眼睫顫抖。

哪怕未看清人,她也絕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這個在夜裏一遍遍撕扯著她,提醒她,讓她永無安寧的人——南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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