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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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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那些過去的往事,秦斂從不刻意去沈溺。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算是脫胎換骨,不被那些過往所擾,但是現在,前塵盤旋在心裏。

那時候在網吧裏,因為一場小小的事故和周舟開始慢慢熟悉,發現彼此在玩的是同一款游戲後,交流愈多,漸漸地打招呼變成儀式一樣,差不多的時間,相望微笑,位置也越坐越近,從某一片大概的區域慢慢固定。

秦斂大概摸清她的時間表,工作日日日都來,只不過有時晚上走得早,有時走得遲,周末則很少現身。對秦斂來說,周末的時間走得緩慢得多。

熟悉之後但又沒那麽熟悉的某個周一,秦斂盼了她一天也不見蹤跡,他們除卻游戲沒有聯系方式,他數次點開灰了一整天的頭像,有點失落。翌日,周舟正常出現。

秦斂本不想多管閑事,他裝了好久的不在意,可最終在那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忍不住了,他打斷她悠悠哼著的小曲,狀似隨口一問:“昨天怎麽沒來?”

周舟繼續哼著快樂的調子,“在收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秦斂郁悶:“你不是說在讀大學,最近在放暑假?”

周舟道:“哎呀呀哈哈哈,隨便說說啦。”

秦斂:“……”

周舟心情格外好:“我這不是大發慈悲告訴你了。”

“哦。”

“考去哪兒了?”

周舟驕傲地叉腰:“X大。”

就在X市,秦斂莫名得到安慰。

周舟已經把東西收拾好,都裝在了背包裏,正要往外走,眼睛轉了轉又轉身,俯視他,“那你呢?”

秦斂:“什麽?”

周舟擠眉弄眼地看他。

“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她不太相信地“哦”了一聲,不太禮貌地嘀咕:“看不出來,你都這麽老了。”

待她走了,秦斂也關電腦,把暗下去的顯示屏當作鏡子,看到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混沌的眼神,樸素的黑框眼鏡,和網吧裏作者的若幹高中生和大學生似乎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他確實不和他們在一個年齡,有時即使相差僅一歲同一時間面對的人生階段也毫無相同。秦斂自嘲地趴下去,他現在的所遇,不會有第二個人碰上。

秦斂逃避多日,但還是要面對最終的談判。秦正松打電話的時候是說,“我們坐下來,聊一聊。”秦斂暗自把它叫做談判。

談判分為兩方,或者三方,秦斂更偏向於後者。秦正松和他藏匿了二十多年的情人是一方,他們正經坦然,面露倨傲,毫無愧意;他的母親沈鳳音是一方,受傷,但眼神強勢,怨憤忌恨地看每一個人,出口咄咄;他自己也是一方,秦正松疏冷生硬地對他解釋,“這是社會上的事,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你要尊重你的父親”,沈鳳音對他說“秦斂你一點用都沒有”,他以為母親要拉攏他,但只等到指責,沈鳳音怪他、恨他,更勝於那個直接背叛她的男人。

雙方的律師是最冷靜的角色,他們唇槍舌劍。秦斂不用說話,他毫無選擇地接受父母親對於財產的分割,對於各自未來的安排。

秦斂從此沒有再回到那個“家”裏,無論是物理意義上的那座房子,還是抽象意義上的港灣。

照舊還是去打游戲,但是晝夜顛倒,下午打到夜裏,淩晨睡到中午。虛擬空間的歷程輕松愉快,一次不順利,再來一回便能圓滿,只是這種虛空的格外短暫。手機每天有許多電話和短信,但他與現實的唯一交流,只有周舟。

周舟早看出他的頹唐懨懨,某個晚上到很晚,她也沒走,趁兩個人休息買飲料的空當,她問:“你被退學了?”

秦斂擰礦泉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真的已經畢業了?”

“嗯。”

“哦,好吧。”

“你不回家?”

“今天媽媽會很晚回家。”

秦斂一口氣喝了半瓶冰水,遲疑一下還是問:“爸爸也不在家?”

周舟不回答,她歪頭看秦斂,“你呢?”

秦斂也不說話。

周舟繼續看他:“你叫什麽名字?”

交談一個多月,他們終於交換了姓名,交換在自己在這個世界發聲的官方ID,齒輪轉動,羈絆開始。

在網吧的時間不再只是游戲,開始談論更多,彼此生活曾經的快樂記憶,糗事趣事,周舟好奇秦斂國外的中學生活,問他大學專業、一個人坐火車穿越若幹國家的感覺,她嘆道:“我還沒坐過飛機呢。”

秦斂道:“開學前可以。”

周舟道:“如果媽媽能有假,我就和媽媽去旅游。”

秦斂道:“哦。”

秦斂對周舟的媽媽也充滿好奇,但他從不追問。

直到某回在網吧聊得有點累,周舟說占著電腦什麽都不幹像給老板撒錢的大傻瓜,兩個人出去一圈地散步聊天,她臨時起意,邀請他去做客。秦斂第一次見到她的媽媽,她溫柔地生動,對他也親切。

但是秦斂落荒而逃。

後來又受邀去過幾回,秦斂慢慢感受到這種做客的溫暖,比電子游戲更讓人上癮。他不再對把水果切塊用牙簽戳著吃的做法感到驚奇,也適應了做飯的人中途會盛出幾口菜叫人試試口味鹹淡,他感激有一樣零食或者某盤菜專門為他所做,他越來越理解周舟常掛在口邊的“我要陪媽媽”或者“媽媽陪我”的含義。

周舟送秦斂下樓的時候,秦斂悄悄問她:“你怎麽和阿姨說的?嗯……就是,怎麽解釋我……”他現在在心裏對自己的定位很糟糕,畢業工作不到一年,回國後盡在浪費生命,無所事事,事業或者家人,他一無所有。

“剛畢業,有點累,打游戲放松一下。”這話對,但又不對,輕輕松松地說出來,更讓他問心有愧。

“阿姨會不會……不想我這樣的人來?”他回頭看了一眼小樓,整幢都亮著燈,無限眷念,無限憂慮。

周舟嚼著口香糖,吹了一個大泡泡,“啪”地一聲炸開,她在這極其迷你的一場爆炸裏思索,但還是說了實話,“除了第一回,是我突然想邀請你,這幾次都是——我媽媽讓我叫你來的。”

秦斂目瞪口呆,雙腳僵在原地,“為什麽?”

周舟也停下。天黑了,他們在兩只路燈的中間杵著,秦斂臉上的幸福消失,眉目間多了嚴肅,他現在已經把自己收拾成了清爽的樣子,眼皮開闔,睫毛煽動著光影,忽明忽暗。

“你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周舟看到他的僵硬,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壞。

秦斂擡腳往前走,周舟跟上去。經過路燈的時候,她看到秦斂的眼角有點紅,她誠懇地拱手哀求地望他:“對不起!你——你別哭啦。”

秦斂無語低頭湊到她面前道:“你瞎了?”

他彎了腰就著她,很近,周舟看到他臉上沒有淚水,但是眼角確是紅紅的,不止眼角,整個眼眶都泛紅,竭力隱忍控制的樣子。

四目相對,周舟感覺自己要哭了。

秦斂直起身子不看她,加快步伐,大步朝前,向身後的人揮了揮手,“不要送了,你快回家吧。”

他前幾次這話都是轉頭對著她慢條斯理、很有禮貌地說,這回卻只留一個背影,丟盔棄甲。周舟想,秦斂一定在剛轉身的那一瞬間就流淚了。

一個成年男人的落淚背後一定藏著一段故事。但是第二天,秦斂沒有去網吧。周舟在該回家的時間還等了他一會,但仍沒等到。

這時候他們已經有了游戲之外的聯系方式,但因為幾乎日日見面,並沒有真正派上用場過。周舟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問他。她自覺只是問了一句,又不打算刨根問底,強人所難。為這個生氣玩失蹤,哼。

又過了幾天,秦斂依舊消失。網吧的老板在她一早進門時便叫住她,燙著大波浪的漂亮老板問:“你是不是有個ID叫‘罵人很溫柔’?”

周舟的雞皮疙瘩一下子起來,她遲疑地點點頭。

漂亮老板說:“你的網費走你朋友的卡上扣嘍,不要單獨付。”

“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老跟你一塊開著電腦聊天的那個,怪帥的那個男孩子。”

周舟環視了一圈她目光能掃到的地方:“他來了嗎?”

“他不來了。”

“啊?”

漂亮老板調侃道:“他沖的卡沒用完,說都給你用了。”她俯身看電腦屏幕確定了一下餘額,“妹妹,大學四年都可以隨便來打游戲。”

周舟站在那裏,覺得秦斂有病。

開了電腦,游戲越打越不得勁,她打開手機,找到那個從未聊過天的人:“快來打游戲啊。”

晝伏夜出的秦斂秒回:“不去。”

周舟當作沒看到:“等你——等我的大腿。嘻嘻。”

秦斂覺得自己有病,他心底雀躍,卻做出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行為,在發送“不去”之後利落地跳起來,一路歡快卻在進了網吧坐到周舟身邊之後歸於若無其事。

“來啦。”周舟笑臉招呼他。

秦斂看了看她桌面上的鬥地主,面色沈靜:“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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