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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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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黎潼的學業與生活充實飽滿, 很難應付得上黎家人的“關心”問候。

楚朱秀來過刑事警察學院,她沒能和女兒見面,失魂落魄地回了江市。

黎漴將這件事告知黎潼, 她的回覆漠然:“噢。”

青年沈默片刻,低聲說:“我覺得媽這次是真心的。”

他的言下之意, 是指楚朱秀此次前往斕市去見黎潼, 目的純粹, 並不糅雜任何利益驅動。

黎潼回以冷淡:“我該感恩戴德,說句謝謝?”

黎漴被她噎得實在無話可說。

他呢喃道:“潼潼, 你像個刺猬, 總是不肯看見我們努力想要和好的樣子。”

黎潼沒理睬他,掛了電話。

周曉曉在不遠處協助登記新一年體檢體測數據。

一隊同學們脫鞋測量身高,排到她時, 周曉曉驚訝地說了句:“黎潼, 你今年比去年長高了幾公分誒。”

在校期間, 警校生的鍛煉頻繁,食堂營養均衡,各種因素影響,她的個頭居然長到了一米七。

黎潼有點茫然,旋後失笑,點頭答是。

“我確實長高了。”

周曉曉面露憐愛, 用看到毛茸茸小奶狗擠挨在一塊時的語氣, 說:“噢。”

她嘀嘀咕咕著,風送來尾音, 黎潼聽著她親昵友好的調侃聲:“Baby黎潼!”

她禁不住大笑, 笑得眉眼彎彎。

時間如梭,白馬過隙。

轉眼就到大三上學年結束後的寒假。

黎潼剛回江市, 她接到孫旺祖的電話。

中年民警略有疲憊,勉強打起精神來,溫和詢問她今年假期計劃。

黎潼一五一十地回答。

問到她明年的學業課程安排時,黎潼想了下,告訴他:“往年,師兄師姐們大三大四時開始準備考研或者公安統考。”

“我開始準備了。”

黎潼根據師兄師姐們的經驗,開始著手提前準備畢業工作。

刑事警察學院的經偵專業課程不多,學院內師兄師姐們在沒課時常常奔波於圖書館自習室和宿舍,利用空閑時間看課解題;早年司法考試還沒改革,在校警校生還能同時報考法考,如今制度改革,新入學的非法本學生,要求在從事法律工作三年後獲得資格報考(註),這讓警校生們目標更加明確專一。

孫旺祖表示讚同:“好,你專心備考。”

她應著孫旺祖,不忘多問一句:“孫叔,你最近是有案子嗎?聽著這麽疲憊。”

孫旺祖苦笑兩聲。

他沒有細說,“是哇,基層太忙,這些天刑警隊還跑來一趟。”

黎潼沒有追問,她勸了兩句:“叔,你自己註意點,年關近了,不要太累。”

孫旺祖答好。

掛了電話,黎潼忽然想到什麽。

她搜索了幾個關鍵詞,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江市】【代鶴企業】【富豪殺妻】

上輩子的記憶如潮水湧來。黎潼楞怔半天,給孫旺祖發了條消息:【孫叔,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和我說。】

孫旺祖沒理會到她的意思,還將她當做小孩,過了幾分鐘回:【好。】

之後幾天,黎潼忍不住對江市今年發生的這個刑事案件多加關註。

警校生不能以正式資格參與到案件中。

師兄師姐們玩笑道,到那地步,恐怕是自己或身邊人出了點需要警方處理的事。

真正要以警察身份介入,那得等到他們畢業後通過公安統考。

在此之前,他們只能以普通公民身份,因緣巧合下介入、涉及案件。

黎潼按捺情緒,沈默凝視著搜索得出的所有互聯網資訊,想到上輩子有所耳聞的“豪門八卦”。

……

黎家“真假千金”爆出後幾年,江市出了一件更大、更具有熱度的豪門八卦。

江市代鶴企業的老總在家殺妻,分屍進絞肉機,半夜裝進垃圾袋中,拋屍至江市近郊地帶——正好是黎潼住了十多年的破舊小區附近,屬於孫旺祖所在片區。

媒體爆料這個案子的內容並不多,怕輿情影響,以及惡劣案件出現模仿者等等,警方控制著互聯網上的訊息,確保媒體這把雙刃劍不會背刺影響到警方進度。

代鶴老總在毀屍滅跡後,對岳父岳母借口說妻子與友人出門游玩。他趁著公司工作出差機會,無聲無息跑到國外。直到,警方接到清潔工拾得屍塊的報案消息,開始徹查。

這是一樁性質惡劣、極其慘烈的刑事案件。

亦是一個讓黎家“真假千金”暫退上流圈子視野的事件。

人的八卦心反覆尋常,不由自主將註意力投向更具有爆點、吸引力的消息。

黎家順理成章地置身事外。

三年後,警方從國外帶回潛逃的代鶴老總……

黎潼對案件信息如數家珍。彼時,她為了融入圈子,主動加被迫了解到那幾年江市上流人裏時髦風尚的逸聞趣事。

代鶴老總被捕入獄,恰逢黎家春風得意的那一年。

黎婭早已順利畢業,考上江市舞團首席;黎漴接管公司重要項目,成績斐然。

這對做過多年兄妹的情侶,有著肖似父母的恩愛人設,讓旁觀者艷羨起黎家家庭和睦的現狀。

黎潼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睫。

她不能以局外人身份擅自聯系警方,告知與代鶴老總潛逃相關的詳細資料——雖說她清白無辜,但總會讓人覺得無私有弊,影響到她的生活。

思忖片刻,黎潼只能暫時放置此事。

……

楚朱秀到達江藝教務處,簽下學生退學知情書。

黎婭面色蒼白,她垂頭喪氣,搖搖欲墜。

長達兩年的拉鋸,試圖含混過關,拿到江藝畢業證、學位證的計劃到底失敗。

大四這年,黎婭以二十二歲的年齡退學。

她含淚離開校園時,仍懷有祈望,看向楚朱秀:“媽媽,我……”

不同於最初黎振偉要求家裏人維持家庭和平穩定,楚朱秀展露給黎婭的溫柔含蓄。這一年以來,楚朱秀對待黎婭的態度越來越差,她甚至不太願意搭理她,頻繁減少她的生活費,壓縮她的吃住水平,同時,不讓她將自己的名奢出二手賣掉,以換取金錢來滿足維持日常消費。

楚朱秀冷眼瞧她:“收拾一下準備去覆讀吧。”

黎婭想哭。

她滿心惶恐:“沒有迂回的空間嗎?我只是掛科幾門……要是能補上,能不能不勸退啊。”

楚朱秀靜靜地凝視她那張無辜雪白的臉。

“我已經簽了退學知情書。”

學籍變動將在幾日後更新至官網,她不再是江藝在讀學生。

浪費了近五年時光,沒能拿到畢業證、學位證,被學校勸退,堪稱是極度失敗的人生。

黎婭恍惚不定,腳步趔趄。

她聽著楚朱秀說的話,喉頭哽咽酸澀,淚水滑落,“怎麽會這樣呢?”

楚朱秀低頭看手機,面上冷漠。

她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誰知道呢?”

“腿是你要摔斷的。”

腳踝的傷口神經性地抽搐疼痛。

黎婭淚盈於睫,她咬著嘴唇,咕噥著,呢喃著。

最終,她選擇接受現實。

視線乞求地看向母親,黎婭柔聲懇請:“媽媽,你給我安排的覆讀班是在哪裏?”

“我會好好覆讀的——”

楚朱秀倒沒有在這方面為難她,她挑了個江市聲譽不錯的覆讀機構。覆讀這一年的時間裏,需要住宿,僅寒暑假有空回家。

她不喜歡在家中看到黎婭那張臉,因而選定這所。

“一會我把覆讀機構的資料發給你。”

末了,楚朱秀覷她,語氣警告,“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你要是早點醒悟,當時腿摔斷了,盡早退學重來,也省得現在22歲了還去讀高中。”

“潼潼和你一樣大,她今年大三,你要是這一年覆讀失敗……”楚朱秀仿佛看破未來,隱忍情緒,道:“潼潼明年大四畢業,你還要再來一次。”

楚朱秀沒等她,坐上司機的車,命令開去美容院。

留下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黎婭。

她想到前年冬天,那時她20周歲,剛休學結束,覆學重讀大二。

腿傷是在冬季文化主題會站了好多天,嚴重起來的。

醫生搖頭說這腿傷沒救了。

他建議提前改變人生計劃,不要逞強跳舞——黎婭畏於變動,她死皮賴臉著求楚朱秀幫她應付過江藝校方的畢業要求,她一直不肯應承下來,氣氛僵持凝澀。終於,黎婭掛科無數,回天無力。

熬到被學校勸退的地步,硬生生耗了兩年。

黎婭傷心欲絕,她擦著眼淚,約了一輛網約車,開往家的方向。

=

年關將近,公司年會結束。

熱熱鬧鬧的會議室走出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黎振偉是最後一個走出室內的,鄭存給他遞了支常抽的煙。

黎振偉長吐一口氣,郁悶萬分。他走到走廊盡頭,點燃香煙。

煙霧繚繞,耳畔猶然回蕩著其他人的低語。

“年中到現在,項目被政策叫停、資金短缺——”

“真他媽艹了。”

“老黎操刀的項目看著不錯,中間總要出點岔子。”

“……”

明面上的指向與暗地裏的指責,群情鼎沸,熱議不止。

黎振偉眉頭緊鎖,心有不快。

他疑心是有人使絆,查了一遭,沒發現什麽不對——這些項目進度中途阻礙連連,看似存在背後推手,實則清白無辜,只是恰好碰上點事。

要麽是銀行臨時要求貸款條件提高,要麽是政府新政策影響……

“流年不利。”

黎振偉狠狠抽完一支煙,任由煙灰抖落在地。

他興致不高,決心挑個日子去神佛前拜一拜,送點香火錢。

黎漴來電,黎振偉接起,“兒子,什麽事?”

黎漴聲線平淡,告訴他這兩天陳芳又來討錢。

黎振偉低聲罵了句“操”。

兒子的聲音裏隱藏著厭倦、煩悶,他說:“爸,你看下這次打多少,盡量讓她安生久些。”

黎振偉苦悶答好。

掛了電話,他摩挲著捏煙的手指,後槽牙擰得死緊。

有那麽一瞬,黎振偉想借著賬戶資金往來證據,告陳芳“敲詐勒索”。

這念頭稍縱而逝。

他決心放長線釣大魚,等黎潼畢業過了公安統考、黎漴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後再行這招。

旋後,黎振偉發消息給兒子,問他:【最近有沒有和潼潼聯系,她在學校生活怎麽樣?生活費夠不夠用?】

黎漴過了半晌回:【聯系過,她不怎麽和我說學校生活。】

【潼潼沒主動要生活費,媽定期給她的卡裏轉錢。】

黎振偉長嘆一聲。

他琢磨半天,找出黎潼的微信,想發點消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想了好久,給她的卡裏轉了一筆錢。

黎家給的卡,黎潼每個月都會收到大額轉賬。

轉賬賬戶無非是黎家三人。

黎潼隨意瞥向手機屏幕,顯示銀行通知到賬消息。

她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簾,繼續看書。

……

臨近大四畢業,黎潼的壓力越來越大。

段暄山是最能感受到她情緒變化的人。

他無言凝視著不遠處戴著耳機聽課,眉頭微蹙的年輕女孩,躡手躡腳地起身。奶牛貓最是“人來瘋”,見狀本想撲向他來個“黑虎掏心”,誰料,青年伸手一撈,把它直挺挺地揣進懷裏,旋後,小心翼翼地踩過地毯。

三花懶洋洋地把尾巴搭在主人的膝蓋上,做一只紋絲不動的乖貓咪,它眼睛轉動,看著那個男性鏟屎官撈著奶牛貓,鉆進廚房。

它繼續陪黎潼聽課。

廚房臺面有新買的咖啡機,奶牛貓嚼著毛絨玩具在角落玩得開心。

段暄山嫻熟地操作,提前加熱機器、磨豆、鋪粉壓粉,最後萃取至杯。

他萃出兩杯濃縮。

端著杯子走到黎潼身邊,她嗅到鼻腔遞進的咖啡濃香,詫異擡眸,看到段暄山沖她笑。

男人長相漂亮俊雅,眼瞳漆黑寂靜,四下無人時,極其冷漠,周身縈繞著雪山冰松的寒意。

他套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開司米羊絨,質感極佳。

襯得膚白如玉,冷瑩瑩。

看向她時,那雙深冷眸子會轉暖,驟然明亮。

黎潼柔和表情,“謝謝。”

段暄山看著她將苦澀咖啡一飲而盡,耳機仍掛在耳上,沈心靜氣地開始做筆記。

他喝掉另一杯咖啡,挑了距離她不遠的位置,開始看新聞。

為了黎潼周末看望貓咪時擁有一個較為安靜舒適的環境,段暄山會提前在她要來時,將家中狗狗們寄養給親戚——和貓咪相比,需要定期遛,會發出響亮吠叫的狗狗顯然不適合備考人群。

他考慮得很好。黎潼來時往往需要擼貓釋放壓力,乖巧、安靜、性格討喜,不需要人類過分關註的貓咪是優選。

黎潼感謝他提供的舒適環境。

離開淮市前,她挑了個時間,請他吃飯。飯席間,她敬了他一杯。

段暄山:“不用客氣。”

他組織語言,輕聲道:“畢業後,小貓們要回到你身邊了。”

他臉上分明有著幾分失落,低頭喝著桌席飲料。

黎潼窺見他情緒間的微妙與悵然,泛著一點點的潮濕、爍亮,如螢火蟲點燃漆黑,浮動著幽幽明明。不舍與留戀,在這一刻昭然顯露。

兩人認識已有四年。

初遇是江市寒冬雪天,他們各自抱著一懷的小貓和小狗,在寵物醫院見面。

他們由貓狗結緣,此後幾年,因“寄養貓咪”而頻繁聯絡。

段暄山忙於出差工作,難以招待她上門看貓時,會直接將家中門鎖密碼給她,讓她自由安排時間。

黎潼投桃報李。周末擼貓結束,會幫他順帶著溜狗,把迫切需要活動量的狗狗們累得噓噓直喘,尾巴亂搖,興奮不已。

他們之間有著奇妙、恒定的默契。

段暄山不以年長幾歲的差距,施展人生閱歷上的優越,展示所謂雄性魅力與擇偶優勢。

年齡差距註定了彼此閱歷不同。

他的認知中,這儼然有著“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已工作的成年人”和“在讀書的學生”。

不該是一個成年男性應有的想法。

黎潼並非毫無察覺。

她曾經好奇旁觀過段暄山在與她見面後的一連串舉動,最終得出結論:

他確實是個少見的、優良的成年男人。

長相好看,性情穩定。

看著樣貌清冷孤高,實則有著不為人知的柔軟一面。

對待貓狗,耐心充沛,滿懷真誠。

對待朋友,亦是坦誠以待。

……

話音落下,段暄山遲遲沒等到回應。

他倉促緊張地擡起眼眸,撞進黎潼若有所思的視線中。

女孩年輕飽滿的臉頰被餐廳暖氣烘得溫熱,白皙健康的膚色洇著淡粉,她略一停頓,挑起其他話題。

黎潼有一雙狹長冷艷的眸子,只要不主動彎起眉眼微笑,便湧動著一股厭倦世人、萬物嘈雜的漠然,挑剔苛刻,刻薄冷淡。

段暄山聽到她問:“你家人催你戀愛嗎?”

他誠實回答:“他們暫時不催。”

黎潼:“那你願意和我一起養貓嗎?”

這一刻,她的嘴角彎起,是溫柔的,笑著的模樣。

他本能地要答:“好呀。”

下一刻,漂亮青年錯愕地瞪圓眼睛,茫然中帶著不可置信。

他鸚鵡學舌,重覆道:“一起養貓?”

黎潼目不轉睛地看他。

眸中浸著長久的專註,微不可查的緊張。以及,若有所思中的動容與柔和。

在商界叱咤風雲,擅長解讀他人表情的段暄山一動不動。

他恍惚不定,陷入凝滯。

他聽到她輕聲說:“段暄山,我有點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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