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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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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黎漴面色蒼白。

他靠在沙發上, 口中苦澀。方業識不敢再勸酒,他找服務員要解酒藥,心有餘悸道:“你趕緊吃了, 萬一出點毛病,我可應付不了。”

面前的酒杯被撤下。

方業識抱著酒瓶, 生怕黎漴再主動要喝, 見他神情疲憊, 垂著眼睫,周身縈繞著頹喪。

他心裏起了幾分可憐, 勸道:“行了, 你家要是真那麽愁婭婭的事,不如直接把她送出國好了。”

黎漴擡起眼皮,他輕聲說:“送出國後, 她的生母怎麽解決?”

出國好說, 陳芳會不會變本加厲, 直接找上黎家?

若是再借點媒體力量,鬧騰一番,黎家將永無寧日。

楚朱秀便是顧忌於此,暫時無法同意黎婭要出國的請求。

方業識:“……”

他不是沒聽說陳芳沒皮沒臉,嘆氣道:“要使點陰私手段,你們家鐵定要搭進去一個。”

有錢人真要狠點心, 什麽事幹不到?

花錢能解決的事情, 在他們看來都不算事。

陳芳早有預料,她做直播, 保持自己的關註度, 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那張與黎婭相似的清純臉蛋,在鏡頭前搔首弄姿, 眉目傳情。

既做到保護自身,又做到惡心黎家人。

一箭雙雕的效果好到讓楚朱秀看到黎婭時,總是情難自禁地閉眼。

情況陷入僵局。

黎家不是沒想過花錢擺平,可惜陳芳壓根不滿意現在的價位,直覺認為糾纏下去還能獲得更多。

她美名曰“不是為了圖養老來找黎婭”,而是“出於對女兒的真愛”。

膩歪的口吻,讓黎婭骨顫肉驚,讓黎家人切齒痛恨。

方業識說完也覺得沒轍,拱手一攤,無可奈何。

“要麽狠點心割肉,要麽就一塊被耗著。”他意味深長道,這句話中的“肉”指的正是“黎婭”本人。

黎漴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楞怔,皺眉。

最終,還是兄長愛護之情占據上風,他平靜說:“婭婭在我們家養了這麽多年,放棄她,她又能去哪裏?”

方業識聳肩。

他不樂意再摻和,咕噥一句,沒讓黎漴聽到。

“別後悔就行。”

=

江市,冬雨驟降。

迎風行走街頭的路人打著傘,面色憔悴地攏住外套,冷得直打寒戰。

24小時便利店關東煮熱騰騰地升著水霧,學生們在門口排成長隊,店員吆喝著價格,將包裝好的食物遞上。

黎潼買了一杯暖手的熱咖啡。

露指手套妥帖地保存著掌心溫度,紙杯透出的熱意讓指尖的冷涼緩慢消退。

易安分享著趣聞:“黎潼,你知道嗎?今年冬天江市有可能下雪誒,我們這可是南方!”

她興高采烈地舉著手機,屏幕上新聞顯眼,氣象局專家提示今年全國進入寒潮天氣。

江市有概率迎來幾十年來的首場雪。

南方娃娃對下雪有種天然的熱忱。

易安也不例外,臉頰上盈著笑意,十分向往的模樣:“這次高考順利的話,我有點想報到北方的城市去~”

“我還沒見過雪呢!”

黎潼輕聲應和:“我也沒有見過。”

她凝視著遙遠天邊的陰雲,手機嗡的一聲,提示有消息送達。

黎漴發來消息,詢問她目前近況如何。

文字內容並不長,通篇用詞小心翼翼。

末了,他歉意萬分道:【潼潼,這段時間家裏事情比較多,很難顧及到你,爸媽和我都很抱歉。】

易安發覺好友笑了。

黎潼生得眉眼漆黑艷麗,垂眸時,總是泛著一股厭倦感。

暖駝色的圍巾襯得她臉極小,鼻尖在低溫下凍得微青。好在喝過幾口咖啡,暖和過來,臉頰有了熱意,她笑時如同降落人間的冷冷雲霭驟然被光輝印散。

易安心有好奇。

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涉世未深的蠢貨般直接問,而是繼續著“下雪”話題:“要是江市能下一場超大的雪就好了,我想堆雪人!”

黎潼輕描淡寫道:“我和你一起。”

易安快樂點頭:“好耶!”

她飲盡杯中咖啡,將空紙杯丟進垃圾桶。

易安像是一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說著最近一次小考,抱怨著科目難度。

黎潼一應一和。

從始至終都沒有回覆黎漴的消息。

冬雨下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大。

深夜,黎潼寫完三篇英語閱讀,仰頭看時鐘,零點已過。

這才想到,昨天好像是黎漴的生日。

黎潼給門外翹首以盼的貓咪倒了點貓糧,腦中念頭如雲掠過,毫無波瀾。

她迅速忘掉,沈浸於三花貓翻肚皮、四腳朝天著誘惑主人來撫摸的甜美中。

=

黎振偉人在國外,黎漴負責國內公司事務。

他坐在辦公桌前,按部就班地處理文件。辦公大廈開了暖氣,窗戶外凝結冷霜,時不時能聽到員工行走的聲響。

黎振偉的秘書鄭存沒有隨同出國,選擇留在國內幫助黎漴處理工作。

他敲了敲門。

室內黎漴沈沈一聲:“進。”

“存叔,”黎漴見是他,臉上帶笑,“什麽事?”

鄭存:“黎總出國前留了個招待項目合夥人的行程,暫時沒法親自回來處理。”

黎漴接過他手上的資料。

粗粗一掃,發覺是前兩年剛在項目上有過初次合作,原定今年商議深度合作的商業夥伴。

這個項目本是由黎振偉全權負責。

鄭存怕他覺得吃力,道:“小黎總,這次行程我會陪同,如果有什麽問題,我會實時聯系黎總。”

黎漴在認識多年的長輩面前,露出倦怠。英俊青年眼下有著青黑,望向年長者,罕見苦澀道:“存叔,不怕你笑話,我這些天應付公司的事很累——爸有沒有說他大概什麽時候能回?”

鄭存道:“黎總在國外處理A級項目,恐怕還要一段時間。”

頓了頓,鄭存有所保留道:“黎總出國前和我聊過,這次同樣是給你練手的機會。”

黎家人口結構穩定,要不是出了“真假千金”這件事,江市上流圈子裏恐怕還是將黎家當作“完美家庭”“完美豪門”的典範。

當然,時至今日,“真假千金”對黎漴的影響也不大。

他保有著黎家繼承人的身份,父母看重,擁有實權,巋然不動。

黎漴默了。

他好半天才道:“我知道。”

鄭存目含激勵,朝他頷首,娓娓道著,此行與合夥人見面需要提前知悉的情況。

……

楚朱秀按捺脾氣,她聽著黎婭在房間裏落淚的動靜。

這與過往發生過的情況相似,她的心態全然變化。

過去,她覺得女兒愛哭不是什麽大事。

孩童天性如此。黎婭愛哭,哭時楚楚可憐,頗為玉軟花柔。

作為母親,她心生憐愛,並允許她這樣做。

有時,楚朱秀存有好奇,看著育兒書,心念著“每一個孩子的天性都是不同的”。

楚朱秀不清楚黎婭愛哭的習慣因何而來,但她愛她。於是,容忍著她眼中含淚的嬌滴作態。

認回黎潼的當下,楚朱秀只恍惚過幾瞬,覺得潼潼和她很像。

她並不認為,黎婭愛哭的性子是什麽值得為難的事。

作為母親,她接受婭婭柔軟愛哭,接受她淚眼汪汪。

直到,黎婭的生母出現。

陳芳的存在給了黎家人一個悍然暴擊。

陳芳淚眼朦朧的故作姿態,利用各種手段來惡心黎家人。

楚朱秀終於意識到——曾經困擾過她,讓她求助於育兒書的謎題有了答案。

基因讓黎婭不知不覺中擁有親生母親的模樣。

楚朱秀膽寒心顫。

她耳膜脹痛,環繞著黎婭的哭泣聲,驀地,頭一次高聲喝止:“婭婭,不要再哭了!”

房間裏的黎婭哭腔一止,片刻後,她淚汪汪地拉開門。

“媽媽?”

“我,我是,”黎婭被楚朱秀的臉色震住,抽噎著,臉漲得紅紅,“我在和阿植說話。”

“陳芳她又去學校找我,還送了一堆破衣服給我。”

她說著,氣惱無助地低聲問:“媽媽,真的不能把我送到國外嗎?”

“班上的同學都在笑話我。”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自黎婭嫩白臉頰滾落。

楚朱秀克制情緒,她平心靜氣道:“你要出國,甩掉國內的爛攤子嗎?”

黎婭怔住。她意識到楚朱秀語氣裏的怒意,試圖解釋:“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婭婭,你受不了,我和你爸爸、你哥哥就受得了嗎?”

楚朱秀眼神冰冷。

“你爸爸因為你的事,項目投標失誤兩次,”美麗貴婦人的細膩雪白頸子如天鵝般優雅,她數月沒能去做醫美護理,已有細紋淺淺展露,彰顯著這段時間黎家被陳芳折磨得身不由己,“他現在跑國外去忙新項目,不得已將公司交給你哥哥。”

“我已經很長時間不敢出門和朋友說話,”楚朱秀聲線顫抖,她望著黎婭,女兒用不可置信,極受傷的眼神看她,她冷酷地自顧自說下去,“而你呢?”

“你只想著逃離國內,將爛攤子交給父母、兄長。”

“自個兒瀟灑快活,是嗎?”

黎婭臉色慘白。

她哽咽著,辯解著:“我沒有這麽想,媽媽,你不要這麽想我。”

“媽媽,你怎麽能這樣想我?!”

來自母親的語言傷害,把黎婭傷得體無完膚。

其中還有楚朱秀毫不客氣地挑明事實真相,闡述著黎婭內心自私想法後,陷入深深羞恥與偌大慌張的豁然崩潰。

“難道不是這樣嗎?”楚朱秀一顆眼淚都沒有掉。

黎婭已是淚如雨下。

她喃喃解釋著,自己並不是想要當逃兵,並不是想讓父母、兄長承擔責任。

她只是很累,很難受。

“媽媽,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

“媽媽,我只有你一個媽媽,陳芳只是陌生人——”

說到最後,黎婭惶恐地伸手要牽她的手,要和她貼近。

楚朱秀沒有抗拒,她冷眼瞧著她,猝然柔聲道:

“婭婭,你知道你看起來和陳芳有多像嗎?”

黎婭呆若木雞。

她哭得滿臉潮濕,狼狽不堪,左手握住楚朱秀,右手本能地往臉上摸。

“媽媽?”

“你是在開玩笑吧?”

楚朱秀露出一個笑,那樣覆雜,又愛又恨。

她說:“我從不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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