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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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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殺戮

相傳,漢武帝愛妃李夫人染疾故去,武帝悲痛萬分,每日憑欄悼望,無心朝政,大臣們出盡良策,也無法令這位癡情君王振奮,所以一時間,朝堂上下皆憂心不已。

一日,大臣李少翁出門,在街上偶見一孩童手拿布偶玩耍,影子倒映於地栩栩如生。李少翁當下靈機一動,進宮上奏武帝,稱自己能找回李夫人的亡魂,漢武帝雖有疑慮,但因思念過甚,便命他一試。

入夜,李少翁圍方帷,張燈燭,恭請皇帝坐於帳中觀看。武帝等待之際,昏昏欲睡,恍惚間,卻聽到了熟悉的聲樂,睜開眼,竟是“環佩珊珊連步穩,帳前活見李夫人。”

武帝登時淚如雨下,感慨似邪非邪,起身奔向紗帳。誰知掀開帳後,卻哪裏有李夫人的身影,獨有一輪圓月高懸,於空蕩蕩的廊中,照出他寂寥的身影。

“原來,這只是李少翁將棉帛裁剪成李夫人的樣子,繪上顏色,並在手腳處裝上木桿方便移動,利用月光造出來的一場戲罷了。不過,武帝並沒有因為空歡喜一場而責怪他欺君之罪,反而龍顏大悅,對李少翁大加封賞,自此,皮影便在宮廷民間流傳開了,經久不衰。”

“原來竟還有這麽一段來歷。”況尹抓抓腦袋,眼皮子強撐著,努力掩飾其中困意。

東方既白見狀不由在心裏發笑,續道,“其實這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結局,公子要不要聽。”

“聽,當然想聽。”況尹強打起精神看著她。

東方既白清清嗓子,“李少翁受了封賞後,便有人問他,如何敢欺君罔上,尤其,他侍奉的還是這樣一位自負且寡情的帝王。李少翁聞言卻只是一笑,並沒有做出回答。而在未央宮的清涼殿中,宮人們卻發現了幾件怪事,比如,他們明明沒有添香,香爐卻升騰起渺渺白煙;再比如,他們有時忘記收武帝的簡牘,匆匆趕回來時,卻發現那竹簡好好地擺在箱中。”

“最為離奇的事情發生在中秋月圓那晚,幾個宮人服侍皇上入睡後便退至玉屏外,蹲跪守夜,可夜半三更,幾人卻同時被一陣冷風驚醒,望向那清透的玉屏時,竟見到一個人影跪在武帝榻前,將滑落的衾被撚起,輕輕蓋在武帝身上。”

“況公子,你猜,那個人是誰?”說到這兒,東方既白悄聲問了一句,像是在耳語,卻驚得身旁人冷汗陣陣,早不知瞌睡為何物。

“是......李夫人?”稍頃,他輕聲答道。

東方既白點頭,“不錯,那李少翁是個方士,以召神劾鬼術受武帝寵信,他怎麽會做出一只皮影來敷衍皇帝?只是皇上信奉巫蠱之術,會招致群臣不滿,所以對外不敢聲張,只說是做了個皮影子罷了。”

況尹咂舌,“所以,他召來了李夫人的魂魄?還是說,他手中的皮影變成了活人?”

東方既白搖搖頭,攤掌,“我也不知道,這兩個故事都是山君講給我的,他搞不明白,我就更不清楚了。”

說到這兒,她正色看向況尹,“況公子,此事波譎雲詭,裏面牽扯的人事連山君都看不明白,你一介凡人,還是不要為了......嗯,參與進來了。”

她本想說為了我參與進來,看到況尹誠摯的眼神時,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況尹昨日已經知道此事與他況家有關,聽了這話,便急道,“這也是況家的事,我是況家主君,怎麽能作壁上觀呢?”

“可是......”

“你不要總把我當成外人好不好?”況尹擡高聲音,見旁人都看向自己,又緩聲道,“我知道你故意說了這個故事來嚇我,想讓我望而卻步,但姑娘可知,我每每看到你困惑難過時向山君求助,而不是來尋我......我心裏......心裏是極不好受的......”

他抿唇,踟躕一下,最終還是決意一鼓作氣把話說完,“我知道自己無能,不能如山君一般在你危困時助你一把,但我想著,我一大男人,多少能出上一些力,能幫一些是一些,哪怕只是一點點,我心裏也會暢快。”

他聲音雖小,卻言辭懇切,尤其那雙眼,澄澈透明,如破春涓流,似能蕩滌所有汙穢。東方既白也難免被這一份誠懇觸動,凝他半晌,嘆了一聲,“你啊......”

言語中已沒有稱謂,顯然從心底已不再同他疏遠,片晌又道,“先不說這個了,看戲吧。”

鑼鼓點又起,這一次,影窗後已換了模樣,丈八尺窗,演繹一雙兩好,帝王將相,英雄草莽,占山為王,一出出一幕幕,這邊雙槍對打,那邊策馬疾奔,這邊兩相歡喜,那邊天各一方。

東方既白看著前方影窗後的激昂纏綿,悲喜交加,時而幾聲簫鼓,幾點銅鑼,心緒不由地被這熱鬧紛雜牽扯,回到十幾年前,那個暑氣未消的夜晚。

她真的不記得自己看的是哪一出戲了,只記得也和眼前一樣,繽紛戲影,俗雅相諧。影窗的後面,也坐著那舞皮影之人,隔著層白布,看不清模樣,卻能隱約瞧見他雙手挑線,十個指頭撥弄靈活,整出戲被他一人耍得張弛有致,引人入勝。

“東方姑娘,”見東方既白暗自出神,況尹輕喚她,“可看出什麽了?”

她笑,將鬢角碎發捋至腦後,“沒有,和小時候一樣,就知道看熱鬧了,什麽都沒看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鑼鼓聲漸漸弱了下去,臺子後面走出一個婦人,手中捧了只瓦罐,沖圍坐的人群行禮,“各位要是看得好,麻煩多施幾個銅板,下半場還有哪咤鬧海和岳飛抗金,各位可千萬別走遠了。”

況尹聞言便去掏錢袋子,在腰間摸了幾把,卻發現自己今天竟然忘了帶銀包兒出門,於是回身招呼承保,東方既白見他如此,忙掏出自己的荷包,笑著,“主君那裏都是一錠錠的銀元寶,拿出來,怕人家也是不敢接的。”

她邊說邊摸出幾個銅板,擲到婦人的瓦罐中,聽到一聲謝謝小娘子後,也點頭沖那婦人回禮。

況尹抿著嘴樂,“沒想到今日竟有姑娘替我給錢,真是破天荒......”

話說一半,突然發覺東方既白直楞楞望向影窗,身子立起一半,嘴巴翕動幾下,輕道出兩個字,“那是......”

況尹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正見一星暗紅飄上影窗,緊接著,又是數點,如紅梅落雪一般。

“這......”他反應過來,喉嚨倏地一緊,道了聲“不對”便站起來,而身旁的東方既白卻已先他一步朝影窗奔去,身疾如風。

可她還是晚了一步,影窗裏透出的光忽然暗了大半,並非因為燈滅,而是那遮擋影窗的白布被大團大團撲過來的鮮血覆住,浸透,血洇過來時,紅幾乎變成了黑,像濃稠的墨跡,遮擋住白布後面的殺戮。

“東方姑娘,”況尹尾隨而至,望著那被鮮血染透的影窗,重重的喘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東方既白本想讓他避到自己身後,可還未來得及說話,右臂卻被重重一撞,擡眼便看到方才那討賞的女人從自己旁側斜沖到影窗後,片晌,發出了一聲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尖叫聲。

“啊。”

東方既白再也顧不得其他,幾步奔至窗後,可是,在看到眼前那一幕景象時,她卻不由地退後了一步,滯住不動了。

影窗後的方桌上趴著一個人,頭偏向一側,雙臂耷拉著,十指還勾纏著皮影身上的白線。

鮮血汩汩,從他的喉中冒出,血泡堆擠在深可見骨的創口上,就像一朵重瓣的花。

“相公,相公啊......”女人從震悚中回過味兒來,扔下手裏的瓦罐朝那人撲過去,手指顫抖地去捏握傷口,可是皮肉被血泡得濕滑,她摁了幾下,非但沒有把血止住,反而眼看著創口中湧出更多的鮮血,一汩一汩,冒不完似的。

“啊......”她終於無法承受這如此血腥的一幕,尖叫一聲,身子朝後一挫,伏坐於地,掩面痛哭。

聲音引來本已因驚嚇散開的人們,他們三五成群,圍繞著這一對生死兩隔的夫妻,竊竊議論著。

“剛才也沒看到有人到影窗後面去啊......”

“是啊,也就這麽一剎那的事情,怎麽連行兇之人的影子都尋不到,真是奇怪啊。”

“可憐了,聽說他們家還有兩個沒有成年的孩子,失了這頂梁柱,一家人可怎麽活啊......”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麽人,你說,一個演皮影戲的,怎麽還能和人結下這樣的深仇大恨,以至於要殺人......”

這些話挑動了東方既白心弦,她慢慢踱到方桌旁,伸手捏起那只另一頭纏在男人手指上的皮影,靠近燭火細瞧:是哪咤,披金甲紅綾,腳踏一對火輪,威風凜凜......她蹙眉,腦海中忽然浮出阿申講的那個故事:舊宮,太祖,皇孫,心不由地一跳,手一松,將那皮影小人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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