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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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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超度

這是阿申的城。

在看到劍池之水被阿申引來,中途房屋街市紛紛為之讓步的時候,沈茂林更加篤定了這個想法。

他沈茂林怎麽能從這裏帶走阿申想要留下的東西呢,他想著便也笑了,笑自己蚍蜉撼樹,無自知之明。

所以在看到阿申穿過門洞,朝馬車走來的時候,他並沒有命人阻攔,只看著那白衣卿相,瞇長眸子,“你為何阻止噬魂燈殺掉她,你阻我出城,難道不是為了除她?”

阿申的目光只在沈茂林臉上停了一瞬,便移到馬車上,不再看他,將那手眼通天的指揮使大人晾在一旁。沈茂林心中驚惱,面上卻不顯露,只看著阿申走到馬車旁,伸手掀開門簾。

車中無人,卻放著一根雲犀紋金簪,上面綴一塊血汙,已經發黑。

阿申拿起那簪子,凝它半晌,直到看見一絲油汙狀的東西從簪尖鉆出,才又一次從袖口抽出硯臺,小心地將它放在簪尖下端。

油汙源源不斷,阿申卻極有耐心,站在馬車旁托住硯臺,將近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徹底暗了,他看著最後一滴黑油落下,這才收起硯臺和金簪,回頭斜望向一直等在原處的沈茂林。

“心裏在想什麽?”他對他,連個稱呼都懶得用,“是不是幸甚至哉,沒將這邪祟帶到那小皇帝面前,否則,怕是用你沈家九族的腦袋都無法抵罪吧。”

沈茂林咬緊牙關,看阿申當著一眾屬員的面羞辱自己,從始至終一語未發。他知道,還有更大的羞辱等在後頭,那便是朝堂上對手們的批駁和指斥,當然更不乏暗潮湧動,悄無聲息便能摘掉他頭上這頂烏紗帽,甚至,摘了他沈茂林這顆項上人頭。

當然他最擔心的,是就此失了皇上的信任,這是他處心積慮為官十三載才贏取的東西,卻眼看就要毀於旦夕之間?

念及此,沈茂林已是心灰意冷,牽了韁繩掉轉頭去,看著遠處碧山層疊的暗影,心更如槁木死灰一般,也不說話,只任跨下馬兒自行朝前踱步。

一隊人馬漸漸走遠,背影消弭在夜色中時,阿申才朝他們望了一眼,卻依然是面若寒霜,像是厭極了那只有兩面之緣的拱衛司指揮使一般。

片刻後,神色恢覆如常,阿申揉了揉眉心,搖扇朝碧山的方向去了,哪知才走出幾步,就聽見背後有人喚自己,回首,見東方既白小跑著朝自己過來,身後,還跟著那位況家主君,以及,一幹的家丁小廝。

“山君收了那邪祟?”東方既白走到阿申旁邊,撇了況尹在後面,笑得賊兮兮,“回到碧山,山君對它是要剮還是要殺?”

阿申聽這話,不動聲色地斜睨她,“依你說,該如何處置這祟物?”

東方既白低頭笑,“我自是不敢替山君做主的,不過若交給我,定叫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阿申知東方既白是在激將自己,她如是說,不過想誘他道出實話。他在心裏冷笑,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長鞭,想教訓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皮癢的小道姑,可是鞭子尚未抽出來,腦袋卻一陣眩暈,他低頭看自己露在外面的雙手,見指骨隱隱可見,便知,那噬魂燈的威力著實不小,已經傷及了他的靈體。

只能改日再與她算賬了,阿申瞪了東方既白一眼,不再理會她,捏起口訣朝碧山的方向而去。

***

春雨當晚便停了,可過了兩日,又淅淅瀝瀝落下,壓沈碧山的白絮,還給它漫山遍野的青綠。

這日,雨終於停了,陽光從窗縫透進來,貼上東方既白的眼皮,將她從睡夢中喚醒。她揉著眼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掰著指頭數日子:七日,阿申回山後,便將山頂封住,已在裏面整整待了七天。

據張懋丞說,阿申回來後,只丟下一句“不要擾他”,便將山頭用迷霧封鎖起來,也不知在裏面幹些啥子。東方既白卻知道,他是在超度杏花臺的亡靈,因為這是他的一段執念,已經將這老鬼困了千餘年之久。

“也不知他與杏花臺下的那位公主有何深厚舊緣,竟然念到如今......”

東方既白自言自語,猛地想起方才夢裏的一段荒唐情景,不禁咧著嘴笑了:夢中,她也來到了杏花臺,繞著那座巨大的墳塋,和一個人捉迷藏,她似乎是不想讓那人逮到自己,因此每每聽到那人腳步聲,便朝另一端跑,所以兩人總是不能碰面。

後來......東方既白想著,在榻上笑得前仰後合。

後來,那人竟然攀上墳冢,從上至下地看她,她也仰頭望著那人,發現,這個和自己躲了半天貓貓的,竟是阿申。他頂著滿腦袋的柳絮,像是戴了頂白帽,傻呵呵的,站在墳塋頂上,兩手環拱,躬身沖自己行了個先秦時的大禮。

東方既白眼淚都飈了出來,正這時,聽到有人在拍窗,況尹的聲音隨之從外面傳出:“東方姑娘,何事笑得如此開懷?”

況尹是來送銀子的,太陽下,那堆得滿滿當當的一盤子白銀差點灼瞎了東方既白的眼。

她心裏嘀咕著:果然傳言不虛,這況家主君不僅有錢,而且出手闊綽得很,不拿銀子當銀子,當石頭。

不過面上還得推拒,她訕笑,“要......要不了這麽多的......”一邊說一邊盤算:也不知阿申會如何分賬,難道真如他說的,她連一成都分不了,全部歸老鬼一人?

正想著,聽況尹在一旁說道,“我也知這些都是俗物,所以還專程為姑娘備了一份禮物,以答謝姑娘……啊,道長的恩情。”

東方既白心砰砰亂跳:禮物?這特意給自己的東西,阿申便是臉皮再厚,也不能拿了去吧?況且這況家主君精心挑選的禮物,該是如何貴重,她簡直想都不敢想。

“主君實在無需多禮......”

正在推卻,況尹已經招手讓後面跟著的貼身小廝上前,承保手裏拿著......拿著一只食盒,揭開蓋子,遞到況尹跟前。

“這些天春雨連綿,我想姑娘住在山中,難免被濕氣所侵,所以,”他垂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食盒中,那只青花纏枝的蓮紋湯盅,“所以便燉了魚湯,送來與姑娘驅寒。”

拿著食盒的承保善解人意地在一旁解釋,“我家主君可是第一次下廚,砸碎了十幾只碗,燒壞了三口鍋,才做出這麽一盅魚湯出來,道長您可要好好品嘗,莫辜負了咱們家主君的一片心意。”

“多嘴。”況尹瞪承保一眼,轉頭,卻看見東方既白眼神發直,嚇得忙扯了她在旁邊的樹幹上坐了,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道長......您無事吧?”

東方既白緩過一口氣,勉強笑道,“無事,”說罷望向那食盒,“這湯......聞著就香,主君費心了。”

後來喝這碗魚湯時,東方既白被魚刺卡了三次,最後一根,在嗓子裏折磨了她半個時辰才不情願地重見天日,她也因此在心裏發誓:以後,絕不想這貪人財物之事,否則老天的雷劈下來,她可是接不住的。

***

坐在離山頂不遠的石階上時,東方既白還在咳嗽,張懋丞在魂瓶裏幸災樂禍,“聽說現在患喉疾的人很多,你可別是染上了,小心同我一樣,一命嗚呼。”

東方既白一腳將魂瓶踢到柳林中,給自己留了片清靜,轉頭,看見況尹氣喘籲籲地爬上來,恰好將自己暴力的樣子一覽無餘。

“他......”她尷尬地想找話解釋,況尹卻先一步笑了起來,臉被上方驕陽照著,愈發顯得眉目分明,相貌端方。

“這麽好笑嗎?”東方既白不知自己所為到底好笑在哪裏。

況尹掀袍在她身邊坐了,食指摸摸鼻尖,“也不知為何,道長一言一行,我看在眼裏,心中便很是開懷。”

“哦。”東方既白訕訕答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覺臉蛋被日頭照得火辣辣的,連耳朵都是熱的:這況家小主君,再如此不避諱下去,她和他傳得滿城風雨的流言,恐怕是不會平息的了。

東方既白近幾日聽到不少有關她和況尹的蜚言,有說,她是他養的外室,因身份特殊,況天蔚不讓她進府,故暫且安身在碧山的道觀中。還有說,況尹之所以不娶妻納妾,全因她這個小道姑妒心極強,看到有女人靠近,便非打即罵,打罵的不是女人,而是自家男人,那況家主君怕有性命之虞,故不敢再接近別的女人。

還有更離譜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曾看到碧山上有兩個小童,一男一女,和況尹共用一張臉,見了況尹叫爹,見了東方既白喊娘。

娘個頭,東方既白在心裏忿忿罵著,想她年方二八,就這麽當了會說話的小孩兒的娘,還是兩個,著實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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