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入中天之時，就是受到那道虛影的指引，一步步的走到忘生塔面前，再一層層的爬上來，現在才終於見得他的廬山真面目，居然是一個如此俊美的少年……

少年才剛出現，就又消失了，只留下了滿地的純白羽毛。

滅天已經完的被荒海淹沒，裏面的怪物們都挺欣喜的，尤其是赑瀾，因為它感覺真的很涼爽，大抵也只有滅天能夠給它帶來這樣的涼爽之感了吧？

裴汐的魂魄還在荒海之中浸泡著，燭羿的理智，只來得及支撐他將那道獻祭的光柱給打碎，卻沒讓他堅持到將裴汐的魂魄帶走。

燭羿已然成了一個血人，七竅也在流血。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除了破壞還是破壞，跟“滅”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區別。

燭羿的樣子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指甲變得長硬而且鋒銳，身體之上長出了難看的毛。他齜牙咧嘴的，對著寒月發起了攻擊。

第一擊，並沒有能將寒月怎麽樣，寒月只是微微顫動了一下，幽藍色的光芒變得更亮了一些。

燭羿撲到了寒月之上，雙手高高舉起，然後猛地拍了下去，將寒月的表面拍出了細密的裂紋。

燭羿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女人的冷哼聲，然後他就感覺腦袋被誰轟了一下，飛了下去。

荒海之底，“滅”從某個點爬出來了，盡管少了一只爪子，它的兇殘程度也還是一點都沒變，在荒海之中猛的一吼，就硬生生的將荒海給吼出了一條道來。

那是一種十分奇異的景象，那條道兩旁的海水翻騰洶湧，就是無法漫到道上。“滅”想要通過那條道逃跑，不過紋侍們已經到達了它的身旁，以紅色的神光纏繞住它，帶著它一起落了回去，重重的砸在地上，然後兩側的海水一起對著他們蓋了下來，發生了激烈的碰撞，暗流洶湧。

紋侍們以紅色的神光畫出了一個又一個符紋，“滅”的掙紮逐漸的弱了下去。最後，有三個紋侍化成了石像，生機無，而“滅”也隨著那些覆雜玄奧的紅色符紋一起消失了。

“滅”被紋侍們給封印起來了。剩餘的紋侍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就帶著已經化成石像的紋侍，返回蕪隱神朝之中。

他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現在，這裏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他們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只需要按照神明的意志去行事就好，其他的，與他們無關。

這就是紋侍。

……

燭羿在空中翻了個身，還想要繼續撲向寒月，他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了，他自己還不知道，只剩下了破壞的本能，就一直這樣毀滅下去，直到將自己也毀滅了才肯罷休……

“嘩啦——嘩啦——”

退潮聲，與荒海來的時候相反，現在，這聲音由近及遠，變得越來越模糊，荒海之中的怪物的身形也模糊了。

來得快，去得也快，荒海就這樣消失了，什麽痕跡都沒留下。燭羿的理智，在荒海消失了之後，逐漸回歸，他的身體，也恢覆了正常，只有身上的血跡依舊。

他落在了裴汐的身旁，過度透支自己的身體之後，他動都動不了了。

有一片輕柔的白色羽毛落到了他的臉上，被他的血淚所染紅，更多的白色羽毛落在他的身上，他莫名覺得有些舒服，至少，挺暖的……

“用他的身體來作為接觸的媒介，虧你們想得出……”空中有一個少年眨了眨他狹長的眼睛。剛才就是他斷了荒海與?天之間的聯系，強行通過燭羿的身體來幹涉這裏，本來就十分的不靠譜，他這一斷，荒海就消失了。

然後他低頭看著燭羿，白色的羽毛，好似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將燭羿埋在了下面。

暖，真的很暖……燭羿感覺自己可以動了。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連續重傷了兩次，燭羿啊燭羿，你怎麽這麽蠢？怎麽就這麽不會在乎自己呢？

燭羿一邊在心中嘲笑著自己，一邊用雙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他將裴汐的魂魄背到了背上，輕聲道:“走，若雨，我這就帶你回去，你在我背上，不要亂動，不然我……”

話還沒說完，燭羿就雙膝跪在了冰地之上，差點就整個人都撲了下去。

“叫你不要亂動……”燭羿從地上的羽毛之上感受到了暖意，又站起來，繼續走，踉踉蹌蹌地走。

裴汐的魂魄已經是非常非常的輕了，都快沒了，怎麽可能不輕？其實燭羿也知道，她已經是救不回來了，可是他就是……

他就是不願意去相信！

“我們回去了以後。要好好在一起，不要再鬧別扭了……以前都是我不對，原諒我。”燭羿噴吐著熱氣，向著自己勉強能看到的那個大豁口走去，豁口的另一邊，就是忘生塔。

燭羿走得非常慢非常慢，每走上幾步就會摔倒一次，但是每一次他都能站起來，繼續走。

他的身後，一路血跡。

燭羿看到那個豁口旁有個人的動作十分誇張，聲音也十分的大，他在這下面都能聽得見。那不是闊子燕嗎？燭羿確認了一下，的確是闊子燕，他笑了笑，你小子該不會在嘲笑我吧？

“他娘的！放我進去啊！我艹！這什麽垃圾玩意兒！給老子開啊！”闊子燕嘗試了各種辦法，還是沒能砸開眼前忘生塔與?天之間的屏障。

看到燭羿的那副樣子，闊子燕是真的感覺心痛，紮心的痛，可惡啊，為什麽突然進不去了？讓我進去把他帶上來啊……

沒有用，他再怎麽做都沒有用。

“若雨，這天好高，你說我們要怎麽樣才能上去？是不是回不去了？”燭羿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不，怎麽可以說這種喪氣話？一定可以的……”

應他的話，他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由純白色的羽毛構建而成的路，一直通往忘生塔。

少年就在空中看著他們。他不直接插手幹預，他只為燭羿他們鋪路，至於能不能回去，就看他們的了。

由羽毛構建而成的路，很穩，很暖，很舒坦，踩在上面，感覺軟綿綿的。燭羿在上面還是會不斷摔倒，留下一路的血跡，純白色的羽毛之上，血紅色的痕跡是如此的醒目紮眼。

北辰背靠在一塊巨大的寒冰之上，看著燭羿逐漸遠去，卻無可奈何。

燭羿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地對背上裴汐的魂魄說著以後的許多許多事，聲音很輕很輕，很溫柔很溫柔……

“若雨，你聽得到嗎？聽得到的話，回應我一下好嗎？不然我一個人自言自語，是不是像個瘋子一樣呢，呵呵……”燭羿傻笑了幾聲。

“嗯。”燭羿聽到了裴汐的回應，隨之而來的，還有落在他的脖子之上的兩滴淚，十分的冰涼。

不過在這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又不說話了嗎？沒關系，我說，你聽著，你也別嫌我煩人。”燭羿繼續一邊溫柔地同裴汐說話，一邊向著豁口走去，他的眼中，隱隱泛著淚光。

那個豁口離地面也不是很高，燭羿已經走到了一半了。

忘生塔之內的修者們都在靜靜地看著他們。

你到底是強者還是弱者呢？你的實力，明明那麽的強，可是為什麽你也會有“眼淚”這種弱者才有的東西呢？魔太子在心中這樣問道，他十分不理解，實力已經那般強大，為什麽還會有眼淚……

庚餘默默地看著燭羿，然後閉眼，微微對著燭羿彎了一下腰，點了一下頭。

裴夕感覺鼻子有點酸，因為她想起，忘生塔的某一層，雲歌也是這樣背著她走上去的，當然，他們受的傷比起燭羿和裴汐，完不值一提，那只是她想要撒嬌罷了……

闊子燕在拼命地憋自己的眼淚，他憋淚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看，我們就快到了，你開心嗎？”距離那個豁口只有三丈左右的距離了，燭羿再問，裴汐依舊不語。

這三丈的距離，燭羿摔倒了很多次，他感覺自己仿佛走了一年那麽長。最後，終於到了豁口之前，燭羿一只腳已經邁進了忘生塔之中，他忽然又摔倒了。整個人摔進了忘生塔之中，但是，裴汐並沒有。

這一次，不是他力不從心，而是他背上裴汐的魂魄推的，他感受得十分清晰。

燭羿想問她為什麽，他轉身，看到了裴夕，以及裴夕背後的那個一臉冷峻的男人。

“真是麻煩，同一只螻蟻的魂魄還得讓我抓兩次……北辰，你到底是有多沒用？”那個男人的聲音，跟他的長相一樣，冷峻低沈。

這就是當初去不動龍朝帶走裴汐魂魄的東明，他和南宿、西惑一起完成了任務之後，就回來了，而且沒想到。居然趕上了這樣的一幕。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寒月大人就不能完成圓滿的覆蘇了啊，這小子但是真有點能耐，不過，呵……

裴汐被帶了下去，她在空中跟燭羿輕輕地揮手道別，臉上還掛著淡淡的淚痕，燭羿沒忍住，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他跪在地上，閉著眼睛，腦袋抵在屏障之上，右手不斷地錘著屏障，說不出話。

裴汐的魂魄，終究還是完用於獻祭了，她是真的死了，就這樣，死在了燭羿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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