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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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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困

在此之前,我並沒有見過鄭司農的字跡,若說有,只是見過他的簽名。不過明星的簽名基本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藝術簽,他的也不例外。

都說字如其人,從他那犀利的筆鋒中,我竟看不出他字裏行間描述的苦難色彩來,給人的感覺倒全是堅強與剛毅。

我知他幼時父母離異,知他在娛樂圈有過一段如屢薄冰虛以逶迤的時期,知他因為家庭變故郁郁寡歡,知他對待感情之事小心謹慎不容有差,但這些都只是道聽途說。

在官方完整版故事裏,沒有情情愛愛,只有一件一件塑造性格的人生大事。在真情實感的一字一句裏,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滿身破碎感的少年,明明行路艱難,卻還是努力想要治愈他人的倔強模樣。

眼看著《別妻書》三個大字,我兀自想起唐代的《放妻書》和林覺民的《與妻書》來。

前者在敦煌石窟裏被發現,有傳世之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後者則從小情小愛上升到民族大義,慷慨赴死的丈夫說:\"你我從此沒有生離,只有死別。\"

從前讀起來只覺感動,如今才發現原來生離死別離我們這麽近。

也難怪,畢竟人這一生,歡愉不能持續,痛苦不能避免。有的劫若是逃不掉,就只能面對。

我還沒等到鄭司農的每日平安短信,就收到了武漢封城的消息——

全市城市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無特殊原因,市民不要離開武漢,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

吉董通知我可以從青龍收費站坐最後一班車離開,盡管他再三強調說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依然一口拒絕。

且不說這個時候離開只會加大感染甚至傳播病毒的風險,我不能只拿著《別妻書》的幾張圖片回去,鄭司農若真要放我去再尋良人,這種話我也要他親口對我說。

更重要的是,城內醫療物資的庫存到了空前緊缺時期,醫院對接人找了我幾次,希望吉氏集團能再為其他幾家醫院做籌集,畢竟有的醫院甚至都開始拿垃圾袋做基礎防護用具了。我做不了吉氏的主,不能擅自答應。

這是除夕的前一夜,在各個城市正在熱火朝天準備迎接新年的時刻,武漢的時鐘停擺了。柴米油鹽、醫療物資……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在沒有官方答覆的情況下,流言四起,網上又掀起了一場輿論戰。

有粉絲在明星評論區留言求助,缺菜缺糧缺床位,話題推上熱搜沒幾分鐘就被撤下。一天過去了,並沒有人真的為此發聲。

在媒體通報全國共確診632例並且已經死亡17例情況下,我總覺得有的事必須要做。抄起手機又突然想起來之前吉董的叮囑,思索片刻,還是把編輯好的文案一字一字地刪了。

既然無法公開發聲,便只能靠自己了。我給在法蘭克福工作時認識的醫療機構負責人發郵件,同時給菲利普教授留言希望可以頗有人脈資源的他能幫忙介紹更多的醫療資源。

正巧顧西白打電話來慰問,我便告知了當下的困局。

他雖遠在大西北,仍是積極得很:“我確實不認識這樣的生意人,不過,捐款行嗎?還是說需要我發條號召募捐的動態?”

槍打出頭鳥,我既不敢冒用鄭司農的名義,更不可能讓顧西白出頭,便把吉董的意思向他轉達:“你跟老鄭都是吉藝旗下的藝人,針對這次疫情的發聲,既然他們不準老鄭發聲,自然也不允許你發聲。我怕你前腳發完動態,後腳就被刪了,還不落好。”

電話那頭沈默了片刻,突然傳來驚喜的聲音:“對了!我想起來了!有個前輩藝人創立了基金會還是什麽的,我可以聯系她募捐,還可以把你跟司農哥的那份也交上!”

“基金會?”說實在話,我倒沒想過這個。

“你把需要援助的醫院名單,還有醫療裝備的數量這些都發給我,我雖不認識這位前輩,倒是可以請圈內朋友牽橋搭線。”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說話不著四六的小白兔,竟顯出了幾分流量明星的擔當。

我對著電話那頭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末了,他又說:“武漢封城,各省也相繼有了病例,我在青海目前還算安全,不像你身在風暴中心。一定一定要做好防護,別把自己搭了進去。”

由於長期不在國內發展,在這關鍵時刻,我並無人脈可用。我自嫁給鄭司農以來,若說真因他得了什麽資源,便是鄭曉藝占股的吉氏集團,大概稱得上是唯一的靠山,只是如今,吉氏一心上市,無心其他,為了再爭取些資源,我甚至撥通了王東吳的電話。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勸董事長再捐些醫療物資?他現在可沒有心思管別人的生死。”得到王東吳的拒絕在我意料之中。

商人重利,他更是如此。

吉氏集團的上市方案雖然已經初步定稿,但仍有需要反覆調整之處,特別是在財務支出上。我心生一計,又跟他說:“你現在遇到的麻煩,也不是不能解決。在德國時有一個案例,最後是靠企業承擔社會責任……”

我話未說完,王東吳已經開悟:“現在莫說是防護服吃緊,就連口罩也是緊俏貨。就算董事長同意了,募捐需要時間。”

“沒問題,多久都能等,多少都要,有一件算一件,有一箱算一箱。”

“好,我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沒有說話,示意他說下去。

只聽得他說:“我需要你協助做上市之前的所有籌備工作,不限於你職責範圍之內。”

王東吳的意思是希望我能一起接下這燙手的山芋,或許他就有此要求,只是碰巧遇上我有事求他。

還未等我回答,門鈴突然響了。

我一看表已是晚上十點,也不知是誰敲門,出於警覺,我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形銷骨立的黑瘦男人我不敢認,但他上前一大步張開雙臂抱緊我,用他的大手摩挲著我的頭發,聲淚俱下地在我耳邊說了句:“老婆,我回來了。”

我趕忙掛了電話,雙手抱住他,努力把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用力感受他的存在,就連聲音也跟著沙啞起來:“歡迎回來,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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