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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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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唐禹先返回弗朗斯的私人實驗室給孟昶做了身體數據檢測後,才跟隨勒蒙斯一同前往了他的家中。

勒蒙斯和阿那的住宅在軍警區,幾年前勒蒙斯開始參軍工作後,阿那便辭職了,跟勒蒙斯一起來到對方分配到的房子生活,而自己也專心侍奉起缽多哈教會來。

勒蒙斯和阿那的家在6樓601,幾個人坐著電梯上去,出了電梯口,左拐過去便能見到一扇漆著鐵銹色的門,門上左右貼著一副有些風化褪色的對聯,是“春歸大地人間暖,福降神州喜臨門”,橫批“萬事如意”,中間倒貼著一個寫意風流的“福”字。

唐禹的視線一下子就被門口這副對聯吸引住了,這紅紙上筆走龍蛇行雲流水的書法字體不免讓人驚嘆欣賞。

勒蒙斯的目光也同樣聚焦在這副對聯上,卻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他的母親酷愛華夏傳承的書法文化,這副對聯就是她親手提筆,但如今物在人逝去,不得不讓人嘆息物是人非。

賀雷察覺到勒蒙斯又跌落幾分的情緒,沒有說什麽,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開門進去吧。”

如此勒蒙斯才回過神來,收斂了擴散出來的悲傷情緒,趕緊上前開門去。

唐禹瞧著勒蒙斯的反應,也有些猜到門口貼的對聯是怎麽一回事兒。

門很快打開,入目是一片素潔,簡簡單單的裝修,最華麗的裝飾是客廳的一個兩米多高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排排各色封面的線裝手抄本。

在這個末世,紙質印刷的書都很昂貴,且電子書盛行,一般人是無法擁有一個書架的,恐怕也只有信仰宗教的人才會選擇拿空白本進行經書內容抄寫,表達對信仰的虔誠時,裝點一室書香裊裊。

環視一周,這間房子簡潔的風格讓唐禹不由想到了弗朗斯的家,也許這就是他們身為缽多哈教會信徒的共同之處吧,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對待信仰從身心上都是純潔的。

唐禹指著書架問道勒蒙斯:“這都是阿那阿姨的書籍嗎?”說著他忍不住走了過去,撫摸上一排手抄本,隨手抽了一本翻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華嚴經》部分內容的手抄本,全是蠅蚊大小的書法小楷,與門口的對聯字體筆風別無二致,應該全都是出自阿那之手,書法造詣很高。

聽到詢問,勒蒙斯也湊近唐禹走到書架前,伸手摸了摸這些書籍,眼中浮起留戀和不舍。

“這些都是我母親的親筆之物,或者是她出錢收藏來的書籍珍品。”勒蒙斯說著輕輕閉了閉眼睛,沈默了一會兒才又道,“一會兒希爾亞過來的時候,我讓他幫我聯系一下缽多哈教會負責藏經閣的人,都捐了吧,我留著……也沒有什麽用了。”

唐禹沒想到勒蒙斯會做這樣的打算,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只道:“這是一筆切切實實的財富,阿那阿姨留下了很多好東西。”

勒蒙斯失神地盯著這些書,半笑不笑地抽動著嘴角,諷刺道:“就怕好東西因為一個罪名也成壞東西了。”

說完他環視一圈熟悉卻空洞的家,又跟唐禹道:“麻煩唐教授幫我把這些書一本本檢查下,沒問題的都送走,以免睹物思人。”

唐禹嗯了一聲,答應了下來。

勒蒙斯並沒有急著讓唐禹和賀雷他們幫忙收拾東西,而是突然進了廚房,開始一言不發地做起晚飯來。

唐禹和賀雷見此雖然有擔憂但並沒有去打擾他,任由他排遣情緒,兩人只是走去客廳坐了下來,又開始刷起網絡上關於缽多哈教會的最新信息。

最近網絡掀起的熱潮可謂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之前還就抵抗劑素材被偷盜的事情議論紛紛,現在又就主教被毒害以及阿那自殺還有缽多哈教會參與政.治的事情吵的雞犬不寧。

唐禹其實也怕事情發生更多意外變化導致他的計劃不能正常進行,心裏盤算了一番,打算再加快一點對孟昶的實驗,如果有可能,這個星期結束前最好就把實驗做了,弗朗斯再怎麽跟超級政府搶他的歸屬都暫時跟他沒有什麽關系,只要他把實驗數據掌握在手裏,自然誰也奈何不了他。

很快希爾亞便過來了,順便帶過來一份缽多哈內部的秘密消息,說是主教好像要求弗朗斯先暫停丹在缽多哈教會的職務,同時也聯系了宗教管理辦,要求金熙協助弗朗斯整頓缽多哈教會內部。

說完希爾亞語氣又略顯保守地說道:“但是弗朗斯好像暫時沒有回應,丹此刻也出院返回了缽多哈教會總部,他們內部什麽情況此刻不太容易得知,但是總部外的安保人員差不多又增加了一倍,金熙那邊也在為此開會,事情還是比較耐人尋味的。”

聽到這個消息,唐禹倒是忍不住思索起來,主教才剛剛恢覆身體便開始對丹進行整頓,不得不說十分冒險,一不小心他便會陷入孤立無援的處境,但是主教這麽做,應該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唐禹想了想回道:“應該可以從金熙入手盯一盯,反正主教是不可能再讓他有事情發生。”

賀雷沈吟後也道:“這倒是可以向軍部申請對主教的最高人身安全保護,有軍部幹涉,應該能讓一些人歇一歇心思,而且主教同樣是抵抗劑研制期間的試驗者,萬一有人動了歪心思,那更是不好了。”

唐禹和希爾亞都讚同賀雷的分析,希爾亞嚴肅道:“那我便把草擬申請的事情安排進日程,今晚發一份初稿給雷哥你過目。”他又轉向唐禹,問道,“唐教授,你那邊應該也要盯主教的實驗數據吧?”

唐禹微微皺起眉來,默了默說道:“話是這麽說,但是不一定就能順利對主教進行身體數據檢測。”

賀雷看向他直接說道:“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來交涉,你安心做實驗。”

唐禹輕輕頷首,很放心賀雷來協助他做這件事情,其實主教身為高齡老人也是一個非常有代表性的實驗目標,從他身上獲取的數據對他的實驗能有很大的幫助。

唐禹又走回了書架前,目光掃視著一本本紙質書籍,目光定格在一個角落裏一本薄薄的書脊發黃起毛的精裝本上,窄窄的書脊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強健剛勁的字:秋贈予阿那.西麗.瓊以作紀念2222.1.28。

他好奇地抽了出來,只見已經泛黃的硬殼封面上燙金印著《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書名,譯者陳秋平,並標註了“2022年1月金楓純手工制”的小字。

見到2022年這個時間唐禹不免感到微微驚訝,這年份離現在可是已經有200多年的時間,這本手工制作的書無疑是歷史流逝的重要見證。

他翻開一頁,卻發現裏面的書頁並不是紙張,而是已經微微發黃的絹,裏面是蠅頭小楷的手寫體,正文和白話文都有,也有註釋,而這本書的字跡與阿那的一樣,或者說阿那正是模仿了這本古書裏的書法字跡。

這時,剛切好菜的勒蒙斯從廚房走了出來,他剛剛聽聞了唐禹他們的談話,也逐漸確定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丹才是毒害主教的兇手是嗎?”他啞聲問道,此刻他眼眶裏浮滿了殷紅血絲,看起來甚是可怖。

賀雷沒有就這件事情隱瞞勒蒙斯,非常嚴肅地點了點頭,“軍部對他產生懷疑後特意去調查過細節。”

勒蒙斯頓時嗤笑出來,眼中流露出濃的化不開的悲切,“看來我猜對了,我母親一直以來都很敬重丹護法,真是諷刺,但現在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唐禹三個人註視著勒蒙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無論使用什麽安慰的詞語,阿那都不可能再覆活。

倒是勒蒙斯的目光掃過唐禹的時候,見到了他手中拿著的那本古書,他楞了一楞,便朝唐禹走了過去。

“這好像是我母親一直珍藏的年少時我父親贈予她的定情信物,我只是在小的時候翻開看過,聽說是我父親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時,從一處別墅遺址的箱子裏翻找出來的,每年我父親的忌日時,母親都會抱著這本書在沙發上坐上一整天。”

說完這些,勒蒙斯的眼睛已經濕潤,唐禹下意識垂眸看向手中的這本古書,仿佛感受到了一股來自情感的沈重。

“他們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現在肯定很幸福。”他說著把這本書給勒蒙斯遞了過去。

勒蒙斯微微顫抖著手接過了這本書,盯著封面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翻開。

看著裏面熟悉的字跡,勒蒙斯的淚水終於蓄不住奪眶而出,也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勒蒙斯,沒事吧?”希爾亞擔憂地忍不住問道。

勒蒙斯搖了搖頭,抹了一把沾濕了臉頰的淚水,苦笑著說道:“我這樣一點兒也不像個軍人。”說完便把手裏的書合了起來,捏住書頭準備把它在放回書架上去。

這時,一樣東西突然從松散的書頁裏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音。

唐禹見狀彎腰把它撿了起來,不曾想這金屬書簽背面糊了一層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快速掃了一眼,發現這好像是阿那寫的日記,每一行都有不同的時間,看起來很隨意,但卻跨越了近乎20年的光陰,而內容也讓人十分揪心。

“你也許應該看看這個,阿那阿姨的日記。”他沈重著心情把書簽還給了勒蒙斯。

勒蒙斯看到了書簽上的字,頓時驚訝到了,他拿過書簽細細看了起來,卻被裏面的內容一下子擾亂了清醒的思維。

阿那的字跡很娟秀,但這些字拼湊出來的內容卻描繪了一個普通人在這個末世裏的苦苦掙紮和承受的疼痛。

第一條內容是在久遠的2232年寫下的,最後一條應該才只是幾天前。

【對不起,我逃避了為科技之城做貢獻,成為了缽多哈教會的信徒。——2232年3月3日】

【我希望缽多哈教會能給我帶來慰藉和解脫,我每天都在念經超度丈夫的亡魂,希望喪命於沙漠的他,能早日擺脫地獄進入輪回。——2233年3月3日】

【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缽多哈教會也不是,或許侍奉缽多哈神是我最後的安慰劑,但願如此。——2242年3月3日】

【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經是個研究員,我還是在逃避,逃避責任,逃避死亡,勒蒙斯比我勇敢太多。親愛的丈夫,我們有一個出色的孩子,他繼承了你神聖的意志。——2246年3月3日】

【多哈教會真的變了,神和信仰沒有錯,是人心映射了太多欲望。——2252年3月3日】

【日中則昃,月盈則虧。——2252年11月】

【不能再逃避了。——2252年12月】

一個字一個字讀下來,恍恍惚惚中勒蒙斯只覺生出一絲茫然來,前面的路仿佛一片黑洞洞的,那怕有一縷陽光毫無畏懼地照射進去,也輻射不出一絲一毫的光明。

“怎麽可能……我母親她怎麽可能早就對缽多哈教會感到失望,是她親口告訴我,當人絕望的時候缽多哈神總能給予迷路者一縷光輝。”

唐禹聽到他這麽說,忍不住握緊了掌心,阿那寫下的這些話,其實也很好地佐證了她真的是自殺的事實,就算沒有丹的設計誣陷,恐怕有一天阿那也會走上這樣一條路,公然違背科技之城的法律,只為了尋求一個解脫,因為身處在科技之城的重壓下,唯一能給予她精神慰藉的缽多哈教會也向她射出了奪命的利箭。

勒蒙斯怔怔地盯著手裏的書簽,突然之間就笑了出來,帶著一點瘋狂絕望的味道。

賀雷見狀趕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喊了希爾亞一聲,兩人對視一眼傳達了信息,趕緊上前把勒蒙斯圍了起來,一旦對方失控就立刻將他控制起來。

唐禹見此退開兩步把空間讓給賀雷和希爾亞,想對勒蒙斯說一些安撫的話,張了張嘴卻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保持了沈默。

希爾亞一臉擔憂地對勒蒙斯勸道:“勒蒙斯,你需要為阿那阿姨洗刷身上的罪名,你得始終保持理智。”

聽到這話,勒蒙斯因為巨大沖擊緊繃起來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斷了,但人卻從茫然和憤怒中清醒過來。

他瞪著滿是恨意的眼睛沈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覆了平靜的臉色,道:“希爾亞你說的沒錯,我不應該陷入混亂。”

說完,他卻突然擡起來了緊握著金屬書簽的那只手,在唐禹他們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用書簽的棱角朝著眉心處狠狠地劃了上去。

那缽多哈教會的會徽彩繪頓時被從中切斷,殷紅的血珠瞬間密集地從傷口冒了出來,並沿著傷口的痕跡滑向鼻梁,在鼻頭處快速聚集滴落在地上。

“勒蒙斯!”希爾亞頓時被他這一番操作驚住,勒蒙斯此前對缽多哈教會有多虔誠他們有目共睹,如今卻能夠以這樣激烈的方式抹掉眉心這個會徽彩繪與缽多哈教會決裂,可想而知缽多哈教會給他帶來多大的打擊和恨意。

賀雷反應過來後一把奪走了勒蒙斯手中的書簽,怕他再做出過激的事情,並冷著聲音嚴厲地訓斥他道:“勒蒙斯,你是個軍人,應該時刻保持應有的理智,而不是感情用事自傷身體。”

說著他卻是又向著玄關櫃的方向走去,把上層隔板處放置的應急藥箱取了下來,翻出裏面的止血噴霧準備給勒蒙斯處理傷口。

勒蒙斯只是平靜地沈默著,垂眸註視著地板上滴落的血跡,而他面上那種憨厚忠實的神色已經完全消散無蹤。

他有點明白他的母親為什麽會自殺了,她不過是用她的死,來喚醒他遠離缽多哈教會罷了。

唐禹在一旁看起來近乎冷漠地註視著這一切,再次攥緊了掌心。

這末世下的科技之城隱藏著太多如影隨形的精神重壓,仿佛一座座大山,不僅讓人覺得高不可攀,還讓人時刻處於會被它碾壓的陰影之中。

如果抵抗劑惠及全人類驅逐了PCI-H病毒,不知道末世下科技之城的精神重壓能夠減少一半或者是一點點,他想應該會的。

從現在的情況看,無論如何他都要趕快推進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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