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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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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這一瞬間,寧宸淵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灰色的了。

在他的眼裏,只有碧桃噴出來的血是紅的。那鮮艷的顏色濺在他白色的衣衫上,他的臉上,他的手上,通通都滾燙的可怕。

“小桃!!!”

寧宸淵聲嘶力竭,急急奔上來接住了碧桃倒下的身影。

劉瑞等人也紛紛圍了上來,連曼禾豺都朝這邊靠了兩步。

誰也沒想到如此看似柔弱的女子性子居然會這麽剛烈,她竟然就這麽自盡了!

加滿滿眼可惜,那女子昨晚上給他的體驗可真不同。曼禾豺則是皺眉厭煩的覺得晦氣,自己大好的日子居然被血給糟蹋了。

寧宸淵雙手顫抖得都快抱不住小丫頭的身子了,可他卻聽到身後部下裏有人長出一口氣,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如釋重負,認為終於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劉瑞作為寧宸淵一手培養出來的儲君,心性哪裏是旁人能比的。

寧宸淵教會了他殺戮,更多的卻是教會他仁義治天下。

碧桃與他一起相處了兩年多,他一直把對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看待,這麽天真浪漫的一個人就這麽死在他面前了,即使知道現在形勢不利,可劉瑞又哪裏肯善罷甘休!

他站了起來,一身氣場全開,一雙淩厲的眸子就這麽看著對方,一定要對方給他一個說法。

這不怒自威模樣,還真有幾分帝王氣勢!

寧宸淵眼睜睜看著被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小丫頭就這麽沒有了,他阻止不了,抱著碧桃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大概是大悲無聲,他楞是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

曼禾豺還在那給自己找臺階下,說什麽碧桃性子太剛烈,不如他們虎馬族女子豁達。

這話氣得劉瑞滿眼赤紅,要不是親信拉著,他都快忘記自己儲君的身份,要直接與虎馬族開戰了。

寧宸淵依舊是一言不發,所有人看著他自顧自的解下肩頭上染血的白披風,將碧桃的屍身裹住,再小心翼翼的托在懷裏。

那在他身上的氣息猶如實質一般縈繞,壓抑而雷霆。

“瑞兒,該啟程了。”

寧宸淵只輕聲說了這麽一句,便抱著碧柔的屍體出了營帳。劉瑞想要怒罵的話啞在口中,無數不甘與憤懣,卻不敢再出一個字。

寧宸淵與他並無半點血緣關系,可劉瑞尊他,敬他,把他當師父,當親叔叔一般看待。

寧宸淵這人從來冷靜的可怕,他做每一件事都是從大局出發,自有他的深意,劉瑞很多時候都會聽他的指導,而這點有時候甚至叫劉瑞的親信嫉妒!

咬了咬牙,劉瑞惡狠狠的瞪了加滿一眼,轉頭朝著曼禾豺抱拳道了一聲“再會”,便拂袖而去。

帳子裏的人散了,馬隊啟辰了,可劉瑞未見到寧宸淵一面。

“寧叔哪去了?”

劉瑞不解,扭頭吩咐人趕緊去找。下面的人才來回報了他一句,說是寧先生留下話來,讓他們先行,在沫河口再見。

當天夜裏寧宸淵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在,第三天依舊沒有出現。

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而劉瑞卻從惶恐轉為了平靜。。

寧叔在最危難的時候救了他,他們叔侄相稱多年,劉瑞一直把他當親叔叔一般敬著,對方是不可能丟下他的。

在他們抵達沫河口的時候,劉瑞並未多言,只吩咐了一聲安營紮寨,在這裏等著寧宸淵出現。

親信不解,都在勸著劉瑞不要再等了,寧先生說不定不會回來了。

可劉瑞望著天邊西角上那一輪圓圓的明月卻笑了起來,他說寧叔答應的事,從來就不會失言。

而他已經知道了對方去哪了。

在沫河口駐足的第三天早晨,寧宸淵出現了。

一身白色的衣袍已經看不見原來的顏色,血漬都已經幹涸了,他身上沒有傷,馬匹也是好好的,而這些血跡到底是誰了,眾人猜測到了,卻無人敢上前詢問一個答案。

只是從那日之後,寧宸淵幾乎就不怎麽再碰琴了。

就像是伯牙絕弦,他已不知再彈給誰聽了一樣。

劉瑞最終成了一國之主,天下也迎來了安定。劉瑞尊寧宸淵為寧王,拜已皇叔之位,眾人驚羨他的好命,居然能得國主如此看重。

可寧宸淵卻依舊是平日裏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他對權勢不感興趣。

國宴當日,萬國來朝。

寧王一襲華麗的白衣也出席了夜宴,只是他只尋了個安靜的角落,獨自喝著酒,不願搭理任何人。

一曲華美的舞樂散去,坐在席間的南疆域主玄光突然開了口。

他稟了陛下,卻看著寧宸淵笑道。

“聽聞寧王文采浩瀚,琴技卓絕,今日一見竟是如此清雅雋秀、淡靜如竹之人,叫小王好生仰慕。小王日前偶得一尾琴器,不知能否入得了王爺的眼?”

突然聽見對方叫自己的名字,寧宸淵握著酒壺的手停了動作,微微凝眉瞥了玄光一眼,眼尾染過一絲微醺的桃紅,一雙好看的眸子瞇得狹長。

“域主說笑了,本王很久不碰,已然琴技生疏了。”

席上滿朝文武噤若寒蟬,要知道當年那事,簡直就是一個心結哽在寧王心頭,沒有人敢去觸碰。

寧王有多可怕?不光是因為劉瑞近乎盲目的信任他,更是因為寧王的強勢。

就當年那種形勢下,他能單槍匹馬一個人滅了虎馬全族!

而眼下,更別說誰在他跟前提什麽彈琴的事。許多新晉官員甚至壓根不知道。他們冷面的皇叔攝政王居然還會彈什麽勞什子的琵琶!

寧宸淵拒絕了,玄光卻含笑不說話,只是將目光轉到了上方的帝君劉瑞身上。

或許是劉瑞今夜高興,多喝了幾杯有些醉酒。

聽到玄光提起這茬竟然還有些勾起了他當初的記憶,擡頭看著天空中明亮的圓月,劉瑞不禁有感而發。

“瑞兒……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皇叔的琴了。”

這樣的自稱私下說說也便罷了,可此時正是國宴,不僅滿朝文武都在,還有眾多番邦的使臣與國主在這,劉瑞這話叫寧宸淵有些被架了起來,搞得好像他把持朝政,皇帝連聽他彈一起琴都不配似的。

姜惑是劉瑞身邊貼身伺候的太監,見陛下實在是喝得太多醉糊塗了,連忙吩咐下面的宮人端碗香茶來,笑著感概著說“皇帝這是思念陣亡的戰士了”,馬上替他挽了話回來。

劉瑞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失言了,正想打岔過去就聽寧宸淵望著他,認真問了一句。

“皇上您想聽麽?”

劉瑞一時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不知寧王這是有何深意,話音一滯後正要開口否認。

寧宸淵又轉頭去問玄光,他帶來的是什麽琴?

這下,眾人都起了瞧熱鬧的心思。

送上來的,果然是一尾琵琶。寧宸淵就知道玄光這家夥,是派人好好查了他的底喃。

那尾琵琶名為“雷音殿”,木紋上有一道道泛著微紫銀絲,就像是凝夜暴雨下的驚雷。

上面並非什麽雕龍附鳳的俗套花紋,匠人繪制的乃是被狂風吹卷而不折一枝的竹,滿是傲然風骨與清雅澹泊之意。

寧宸淵偏愛竹,而玄光顯然是投其所好了。

寧王依舊沒說一句話,垂著眸子一副看不出喜怒的漠然,叫人將身前的桌席給撤了,他擡手接過宮人遞上來琵琶。

試了兩個音,這琴聲卻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所有人洗耳恭聽,而寧王修長白皙的手輕動,指尖撥動,奏起了天籟。

最開始聽起來還挺應景的,樂聲歡快而明媚,可到了後面就越來越悲傷。

就像是前頭有多少歡愉,後面就有多少苦楚,不是戚戚然的那種,而是對月當歌,無盡的寂寞。

就像是在這塵世間,只留下了寧王一個人。月滿,月缺。心已碎,夢已醉。

心有所想,縱然不甘,無可奈何,繁華落盡,以作千古。

玄光聽得入神,一時間恍惚的打了翻手邊的酒杯,寧宸淵手指微顫,像是被這一聲給驚了魂,這才回過神。

後面的樂聲平靜了許多,像是月影竹林一般安靜,最終只化為了一聲輕嘆,收了尾。

一曲終,玄光發現臉上濕漉漉的一片,他居然聽哭了。

這樣的日子彈這麽個曲子真不吉利,可無人敢多言什麽,寧王起身告罪離席,而劉瑞這才擺了擺手,罷了宴。

後來,南疆域主便天天去煩寧宸淵,都快把寧王府當做自己家了,怎麽趕也趕不走。

玄光這人本就是個人來瘋,拉著寧王一杯又一杯的喝酒,硬生生灌出來幾分交情,這才在寧王身邊有了一席位置。

把酒言歡之後,又說起了修道、佛學一類的,兩人這才漸漸成了朋友,寧宸淵這才真正承認了對方的存在。

都是後來很久,玄光與寧宸淵坐在屋檐上喝酒看月亮的時候,玄光突然想起才問起他封琴一事。

寧宸淵本不願多談,可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到了嘴邊的拒絕成了解釋。

“有人說……我彈琴時候最好看,只是後來……我知道該彈給誰了……”

寧宸淵言語裏透著無盡的落寞,玄光瞬間想起了那日宮宴上的場景。

“你可以彈給我聽啊,能聽上一輩子,那是何等幸事啊!”

玄光執起酒壺撞了撞寧宸淵手裏的,咧開嘴笑得極為開心。

玄光是寧宸淵這漫長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朋友,他本以為歲月就能這麽平平淡淡的一直下去。卻不想,權利的鬥爭是永遠沒有盡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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