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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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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電影是兩年前拍的, 隔年才上映。

雖然已經過去了七百多天,但沈亭言至今都非常清楚地記得,關於這最後幾幕的拍攝, 導演和他們討論了很久。

在這最後幾分鐘裏,他們要怎麽才能一步一步用完美的節奏, 將觀眾帶向那扇最後的大門?

於是這充滿隱喻的一鏡先出現了。

當年電影院中, 觀眾們在這一掃而過的鏡頭裏, 看到的是懊惱的警員, 沈默不語的李學明,和角落中雙手插著風衣口袋,姿態輕松的張揚。

這副畫面會讓他們感到有一絲怪異, 可沒來得及等他們品出問題在哪裏,鏡頭就繼續往下走了。

而此時此刻, 在《片場巨星》的小劇場演播廳中, 一千名觀眾、四十七名學員、四位導師在大熒幕上看到的,依舊是懊惱的警員, 沈默不語的李學明,還有……

雙手垂落在身側,微張著嘴的張揚。

和原作中張揚這一刻的姿態不同。

但同樣讓所有觀眾感受到了一絲怪異。

而同樣沒等他們品出到底怪在哪裏,鏡頭就繼續往下走了。

沈亭言擡起右臂, 食指微屈,抵在下唇邊, 看得若有所思。

李學明忽然擡起頭來,問張揚:“剛才陳濤在和你說什麽?”

當他和警員一起沖上三樓的時候,他似乎有看到這兩人在說話, 但他不確定是不是他看錯了。

鏡頭中, 張揚始終沒露出正臉。

他就半隱在李學明的下屬身後, 只有聽不出語氣的回答傳了出來:“他沒和我說話,李隊。”

“你看錯了。”

李學明咬緊牙關,緩緩閉上眼。

而鏡頭又掃向張揚那半抹剪影,意味深長地停留一秒,便黑了下去。

畫面再亮起時,劇情已然到達了最後的回憶殺。

這是幾分鐘前,陳濤挾持著張揚爬上三樓的時候。

沈亭言靜靜地看著。

記憶中,他單手禁錮住飾演張揚的那位老師的腰與手臂,另一只手將刀抵在對方脖子前,就這樣拖曳著一步步飛快後退向走廊盡頭,鏡頭一直是以他的視角來拍攝。

此時此刻,所有人看到的也是陳濤的視角,他挾持著張揚,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一邊退,一邊說著無數觀眾記憶中的臺詞。

“第五起兇殺案,作案手法和前四起一模一樣,但是案發現場不太一樣,周圍沒有噴濺上大量的血跡,而是被收拾得很幹凈,又或者,殺人犯這次本身就沒有讓血濺出去?”

張揚緊緊扒著禁錮住他的那只手臂,奮力掙紮,沒有其他反應。

陳濤笑了笑,沒有在意,仿佛他本來也沒想要得到張揚的回答。

他繼續快速地往下說。

“十年前的血衣連環殺人案也出現過一模一樣的情況吧,第四起案件和前三起作案手法一模一樣,可案發現場略有不同。嫌疑人被捉拿歸案後一直說第四個人不是他殺的,可是受害人特征一模一樣,手法一模一樣,甚至當天他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不是他,又會是誰?”

“當然,警察們還是去查了,可是最終沒有查到什麽線索。猜我怎麽知道的?我當年就住在第四個受害者的樓上。啊,對了,當年追蹤報道這起案件的記者,名字叫張龍華吧。”

“是你的爸爸,對嗎,”陳濤終於退到了最後,他停了下來,喘著粗氣,湊到張揚耳邊,低聲說,“總是追著各種兇殺案件跑的‘真相追求者’,張記者?”

這一刻,整個演播廳悄然無聲。

所有人的心臟是被擰緊的,氣氛緊張到把他們的思維都抽幹了,他們只能渾身僵硬地等待著……

原作,這裏是怎麽演的來著?

對了,好像是張揚偏了偏頭。

最後一整段劇情裏,張揚幾乎沒有露出過正臉,在這裏,他也只發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笑,李學明和屬下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樓梯上。

而此時此刻的大熒幕上,當趙冬的臺詞落地,停頓了大約半秒——

薛笑的呼吸聲停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忽然整個腦袋向斜上方扭轉而來,就像是一條蛇立起了身體,展現出攻擊性的一面。

那雙形狀優美的大大的眼睛竟直視向鏡頭,瞳色是純凈的黑,黑到看不見底,像是一團幽深的旋渦,會將人直直吸進去。

嘴角微勾,那是近乎純真的邪肆與愉悅,他就像是在無聲地和陳濤、和觀眾們進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招呼。

“嗨,終於見面了。”

這一刻,那個陽光的、正義的記者原地粉碎,luo露出來的裏頭這人,是一個長著天使臉蛋的惡魔,一具放肆的,邪惡到純凈的骷髏,扭曲、興奮和傲慢在他的漩渦一般的眼睛裏一覽無餘。

一股彌漫著血腥氣的力量直直撞上了鏡頭,迸發在了所有觀眾的面前,發出爆炸一般的聲響,震耳欲聾。

觀眾席再次發出一陣倒吸氣的聲音。

官若熒和蘇詩錦也再次後靠向椅背——

薛笑不似趙冬,沒有做出那種極致恐怖的表情,但僅僅是睜著他那雙大眼睛看向你,你就整個人雞皮疙瘩直冒!

這一刻沒有人會懷疑,這就是個變態的殺人犯,一個藏得比陳濤還深,內心比任何人都要黑暗的模仿犯!

張揚和陳濤,這兩人在十年前就已經有交集!

十年前的陳濤住在血衣殺人案第四名受害者的樓上,他被內心的殺人欲望所牽引,本能地、想方設法地探尋著有關那一次連環殺人案的一切信息。

而張揚,彼時他的父親是追蹤報道案件的記者,他通過父親悄悄收集線索,當時便借別人的手殺過人了!

他是一個比陳濤還要恐怖的犯罪者!

他藏得比任何人都要深,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縝密,他偽裝成一個執著於追求各類殺人案真相的記者,真實目的是近距離觀賞那些血腥殺戮,以滿足他內心的欲望!

陳濤為什麽要挾持張揚上樓?

因為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他必須得到答案再去死。

他為什麽沒有告訴李學明真相?

因為他並反感張揚啊,他甚至覺得張揚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而張揚呢?

他背對著陳濤遞煙給李學明,就如同當初陳濤遞煙給李學明的師父一般,都是為了提醒對方。

所有棋子一起動了起來,往他早就預設好的路線走了上去。

他知道陳濤最後想要的是什麽,他配合了,他滿足了,陳濤也死了,如他預想般的那樣,什麽都沒說的就死了。

這一切多麽完美。

當鏡頭中出現懊惱的警員、沈默不語的李學明時,角落裏垂落著雙手,微張著嘴的張揚在幹什麽?

他的嘴角微微牽起,那是一抹努力忍,卻最終沒有忍住,還是偷偷洩露出來的笑意。

劇目終於結束。

大熒幕升起,觀眾們卻始終沒有緩過來。

《螳螂》這部電影當年爭議很大,首先結局顯而易見是黑暗的,戛然而止的結尾讓觀眾們措手不及。

其次這部電影一丁點都沒去描述殺人犯過去經歷過什麽樣的磨難,是因為種種外部因素才走向了這條路,這部電影裏的殺人犯就是單純的變態,冷峻直白到了極致。

對觀眾們的沖擊是很大的,電影裏埋的不少伏筆當初也讓網友們足足討論了三個月。

要把這部電影的某個片段拿出來單獨演繹,怎麽想都覺得效果會差原電影不少,可薛笑、趙冬、金宵晨,他們竟然做到了!

他們最終呈現出來的表演竟完美地帶觀眾們重新領略了一遍當年的沖擊!

直到三人被蔣全領到了臺前,觀眾們才反應過來,掌聲如雷。

蘇詩錦迫不及待地發出了疑問:“這最後一段是你們自己改的,還是表演老師幫你們改的?”

薛笑他們剛酣暢淋漓表演完,這會兒還有點恍恍惚惚。

三人對視一眼,金宵晨說:“人物是老師幫著一起改的……”

趙冬說:“所以最後這段的演法我們也只是順著人物的變化改了下來,呃,其實還是多虧了表演老師……”

那就是最後這段是他們自己改的意思了!

“不不不,”蘇詩錦打斷了他,“人物是什麽?人物是貫穿了整個故事的關鍵元素!一個人物的設定變了,那麽他面對種種事件的反應也就應該改變,不然不就純粹是無效改動了嗎?你們自己改得很好,你們要是不改這最後一段,我其實是打算要問你們為什麽非得改動人物的,尤其是薛笑,你演技挺好的,讓你按照原作電影裏的張揚演你肯定演得出來!”

這一通誇獎讓薛笑他們更加恍惚。

官若熒讚同:“蘇老師說得沒錯。當然了,在改動過結尾的情況下,肯定是你們現在這個版本更好,畢竟薛笑本身也才二十四歲,再怎麽演得成熟,這張娃娃臉也很難讓人想象他有三十三吧。”

登時,觀眾們笑了起來。

豐緯剛才看得也很盡興。

他摸著下巴,第一次長篇大論地分析了起來。

“原版本的張揚是一只更老、更深沈的狐貍,導演最後全程沒讓張揚露正臉,正是因為張揚其實已經沒有那麽‘張揚’了。他殺人不會猶豫,但他絕對會把自己掩藏好,所以在陳濤戳穿他的時候,他的表現也不過就是微微偏過頭的輕聲一笑。”

“陳濤死前得到了答案肯定是滿足的,但是沒能看到張揚的正臉,他也肯定是心癢癢的,這就是張揚這個人的魔力,這部電影到最後其實是張揚把所有人拿捏在了手中。”

“而薛笑你演的張揚呢,最多也就是和你一樣的二十四五歲吧?那麽往前推算,十年前的血衣殺人案,薛笑版的張揚當時也不過才十四五歲。這樣的年紀就敢殺人,他一定是比原作裏的張揚更放肆更恐怖的。”

“那麽在這一段裏,年僅二十四五的張揚在還沒能完全收斂起自己一身放肆殺氣的年紀,會選擇以正臉面對陳濤,讓對方清楚看到自己的真面目,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蘇詩錦點頭:“你其實是有點居高臨下姿態的,對嗎,薛笑?”

薛笑回過神,想了想,回答道:“是的,因為就像豐導說的那樣,這一局其實是張揚把其他人都拿捏在了手裏。他是下棋的人,其他人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最後會配合陳濤,其實也不過是一種施舍的心態。”

“他的心裏是傲慢的,我認為如果是年輕一點的他,他會不小心將這種傲慢表現出來也不奇怪。”

當然,在做這一段改動之前,薛笑糾結過。

原作裏的表現手法很收斂,他要將“微微偏過頭輕聲一笑”改動成“轉過頭直視鏡頭”,勢必會打破那種朦朧的感覺,觀眾們可能會覺得改得太直白了,不好。

可不改吧,薛笑又總覺得哪裏差點勁。

還好趙冬和金宵晨都挺支持他堅持自己的想法,三個人私底下把最後這段翻來覆去排了好幾遍,薛笑才終於找到感覺最佳的表演方式。

蘇詩錦又鼓起了掌:“很好,我其實挺驚喜的,在你們表演之前,很多觀眾可能會和我一樣,覺得另一組現場彩排了兩個半小時都不夠,你們組的排練時間甚至比他們還要短,能演好嗎?”

突然被cue到,臺下的範學、王銘海和胡朗終於從剛才薛笑他們帶來的震撼中抽離,微微一震,三個人的臉色扭曲尷尬了起來。

蘇詩錦真的很無情很冷酷,她繼續說:“更何況你們三個人的表演經驗也沒另一組多,趙冬入行有三年吧,但一直做的是群演,在片場裏連一句臺詞都沒念過對嗎?可是你的臺詞很好誒,你私底下絕對是下過功夫的吧!”

趙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平時私底下經常會自己過戲癮,就,說不準哪天就拿到臺詞了呢,那這身功夫不就可以用上了?”

觀眾們笑了。

“金宵晨是素人,但你絕對是有演戲天賦的,就是還有點不太自信的感覺。”

被蘇詩錦親口肯定,金宵晨傻樂道:“老師,我現在好像突然很有信心了。”

蘇詩錦一楞,隨即大笑,觀眾們也大笑。

“然後就是薛笑……”蘇詩錦頓了頓,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誒,我突然很好奇,沈老師你剛才這麽簡單粗暴地cue這組上場,是不是認準了你的小粉絲肯定會好好準備這一出劇目,不會讓你失望?”

全場目光終於再次聚焦在了導師席的沈亭言身上。

沈亭言剛才一直沒發言,直到蘇詩錦cue過來了,他才動了動。

薛笑屏住了呼吸。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緊張了起來。

表演前不緊張,表演時不緊張,可等待沈亭言評價的這片刻光景裏,薛笑終究還是緊張了。

心臟咚咚咚狂跳,耳朵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這個男人會怎麽評價他剛才的表現?會滿意嗎?還是……

沈亭言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不是認準他會好好準備這一出劇目,而是他們三個一看就都是渴望演戲的,”這個男人懶洋洋笑道,“渴望演戲的人不會辜負任何一份劇本。”

這話一出,所有人微楞。

學員當中有不少人心裏頓時湧上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趙冬直接在臺上低下了頭,眼眶微紅。

說到底,像他們這樣的演員,每一份劇本,每一個角色都是來之不易。

就算只有一句臺詞,那都是反覆在嘴裏咂摸品味了,才會念出來的。

可能演得還不夠好,但一定會全力去演。

本覺得這也沒什麽,蘇詩錦剛才提起時都可以一笑而過,可聽到沈亭言這麽說,他們反倒有點憋不住地心酸了。

有人看著他們,也有人懂他們。

而拋下這句話,沈亭言話語就直指薛笑。

“薛笑。”

這是他第一次叫薛笑的名字。

這兩個字經由他微冷的嗓音,從他的唇齒間吐露出來,帶來一種奇異的感受,令薛笑的背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雙手下意識在身前交握,等待下文。

沈亭言卻停了下來。

這兩三秒裏,他似乎在垂眸思索。

觀眾們有些驚奇。

嗯?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沈亭言在點評一個學員前產生了思考!

之前他要麽是毫不猶豫的陰陽怪氣,要麽就是明顯無甚興趣的簡單兩三個字評價,他們什麽時候見他思考過了?

他在想什麽?怎麽誇薛笑嗎?

大約兩三秒後,沈亭言才再次啟唇。

這個男人擡起眼簾,看向薛笑,語氣淡淡地說:“張揚這個角色的改動沒問題,前期某些小動作的變化符合你給這個角色重新設定的年齡。但是——”

“前面一整段的表演還是太乏味了。”

全場頓時震驚。

不僅是因為這樣一段精彩的表演,沈亭言竟然還是不夠滿意,更因為——

他竟然在詳、細、點、評!

這個男人竟然在這麽細致地點評!

而“乏味”兩個字聽得不少演員心臟一緊。

這個男人陰陽怪氣的時候,被陰陽怪氣的人會覺得尷尬到爆,無地自容。

可當他站在戲劇表演的角度,認真客觀地給出“乏味”兩字時,那種紮心的感覺是全然不同的……但凡是一個認真對待表演的演員,聽到這樣的評價應該都會瞬間難受喪氣到死。

更何況這樣的評價來自於自己的偶像……

大家小心翼翼去看臺上的薛笑。

他身側的趙冬和金宵晨也擔憂地轉過頭。

……可薛笑的臉上卻全然沒有難過、郁悶、受打擊的模樣。

怔楞有之,似乎沒想到自己的表演會給人這種感覺。

可一瞬間的怔楞過後,他的表情就專註起來。

他認真聽著沈亭言的一字一句,像一塊海綿,不論湧向他的水是鹹是淡,是甜是澀,他都做好了準備,全部迎接。

沈亭言看到薛笑這樣的表現,再次頓了頓。

前面多少學員,光是看到他就面露驚恐,就算他說句“還可以”,那臉色也是如喪考妣,要是他再多說兩句,怕是能一個個淚灑現場,直接打破國內綜藝節目選手痛哭次數記錄。

誠然有他前面幾次說挺狠的緣故,然而那些表演又有哪一場不可笑?

若說是因為他不如其他三位,自始至終沒有純粹地表揚過哪一個學員,可到目前為止,又有幾個學員值得完完全全的誇張?

呵護式教育不是沈亭言的作風,因而過去他從未考慮過上這類節目,去成為別人的老師,盡管老高一直覺得他能行。

老高反覆強調,只要他稍微溫柔一點點就可以,就一點點!

可沈亭言覺得自己不開嘲諷的時候就已經足夠溫柔,再溫柔下去他到底是來當老師還是當別人親爹?

那一張張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戰戰兢兢的面孔看得他滿心無聊。

薛笑的反應卻給他帶來了全新的體驗。

於是沈亭言笑了。

“表演一旦乏味,觀眾的註意力就會從你身上移開,主要角色都會被演成路人甲。好在你非常知道張揚身上的戲劇沖突點在哪裏,該爆發的幾個關鍵點你都爆發了出來,並沒有讓角色被淹沒掉。”

“但你這套今天之所以行得通,是因為今天你們只表演了短短八分鐘,是整部電影裏非常短暫的一個片段。可如果把你這套演法放到一整部電影,一百五十分鐘裏去呢?”

薛笑沒有怯場,他順著沈亭言的思路去思考,張了張嘴,回答道:“……前面會顯得很累贅,後面會顯得很突兀。”

“是。知道自己缺在哪裏嗎?”沈亭言問他。

薛笑抿唇思考著。

見他一下子有點想不清楚,沈亭言直接告訴了他答案:“你只在關鍵時刻做到了變成張揚,而沒有做到全程都化身為張揚。”

“或許你覺得你做到了,你甚至一個動作一個神態地抓過,但是你仔細想一想,除了最開始遞煙那個動作和最後一段,其他時刻你有完全沈入到張揚這個角色裏去嗎,還是你只是在嚴謹地呈現出你的每一項設計?”

薛笑楞住。

官若熒、蘇詩錦和豐緯沒想到沈亭言會直接點明這一個比較深的問題。

——沒辦法,今天前面的很多表演,問題之初級以至於他們根本沒辦法去更深入地討論這些表演技巧。

官若熒想了想,接過沈亭言這段話,道:“其實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雖然你們今天的表演很精彩,但同樣的問題,趙冬和金宵晨都是有的。”

“你們的表演總體符合角色,關鍵點的爆發也都做到了,但是還有很多時候,你們演得還不夠‘活’。這個問題要怎麽解決呢?首先你們得更進一步地去領會這個人物——不僅僅是讀劇本,寫人物小傳,想象出他會是怎樣的模樣,還得試著在劇本之外,套上這個角色的外殼去生活,去交流。”

“鮮活的人,每一個都是有趣的。當你深刻感覺到你和這個角色更近一步了,很多細節你甚至不用設計,它自然而然就冒出來了,這樣的每一個細節就都是‘活’的。”

薛笑認真聽著他們的話,趙冬和金宵晨,還有臺下許多演員都一邊聽一邊思考。

這個問題沒法今天一下子在臺上說明白,因此官若熒指點得很簡單。

不過薛笑大概聽明白了。

他深深鞠躬道:“好的,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待他直起身,本以為已經發言結束的沈亭言冷不丁來了句:“不過,今天最後那個表情確實還挺嚇人。”

薛笑:“!”

他擡頭看去,沈亭言正戲謔地笑著。

薛笑楞了楞,便也笑了。

他高高揚起唇角,臉頰緋紅,一雙杏眼像是摻了蜜,彎起的弧度漾出一股甜意。

“謝謝沈老師!”

他再次鞠了一躬,大聲喊出的嗓音似乎都甜滋滋的。

沈亭言:“……”

嗓門還挺大,又傻又可愛。

這個小燈泡剛才到底是怎麽演出那麽瘋批的模樣的。

他輕輕一哂。

演播廳裏的氣氛一時間愉快祥和,春風滿盈。

蘇詩錦和官若熒又表揚了臺上三人幾句,觀眾們在窸窸窣窣地討論,演員席裏常雲和江蓮蓮連連感嘆牛蛙牛蛙。

也就在這時,某個男人重新化身為惡魔,輕飄飄道:“對了,差點忘了前一組的點評還沒結束。”

臺下的範學、王銘海和胡朗:“…………”

就忘了他們吧TAT

再上舞臺時,這三個人頭都快垂到肚子上去了,根本沒臉見人。

沈惡魔繼續cue:“剛才豐導好像也還沒有點評過這組,要不您先來?”

豐緯:“……”

哪壺不開提哪壺。

臺上,範學悄悄擡頭,緊張地看向豐緯。

他暗暗期待著,也許……

豐緯嘆了口氣,沈默片刻,說:“我很想表揚你們。”

範學的心裏咯噔一聲。

“你們三個都是有不少粉絲的藝人了,今天應該也有不少粉絲到場了吧,”豐緯屈指敲著導師桌,道,“我很想表揚你們,這樣你們高興,粉絲高興,我們也高興。但是我真的表揚不出來。”

“沈老師讓我點評,我也不知道點評什麽,”豐緯收回了手,“我就不點評了吧,還是那句話,第一輪我們不淘汰人,後面還有機會,你們就誠心點好好學習吧。”

說完,豐緯就垂下眼,表示不再發言。

範學也低下了頭,心底一片寒涼。

主持人蔣全試探道:“沈老師,您對這一組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沈亭言道:“豐導說得還挺委婉,那我直接點吧,兩個半小時的排練時間還夠嗎?”

範、王、胡:“夠……夠了……”

沈亭言:“知道自己演得是什麽樣嗎?”

範、王、胡:“知道……對不起……”

沈亭言:“那麽,差成這樣你還滿意嗎?”

王銘海和胡朗差點脫口而出“滿意,滿意”,卻在回答就要滾出喉嚨口的時候,腦子猛地反應過來。

什麽叫“差成這樣你還滿意嗎”?

“你”是在說誰啊?

他們迷茫地擡起頭,隨後順著沈亭言的視線意識到了什麽,愕然地看向站在最中間的範學。

範學渾身僵硬,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看著沈亭言,臉色煞白。

“怎麽,你以為沒人能看出來?”沈亭言嗤笑道,“從你第二次差點在樓梯上摔倒開始,你就破罐子破摔了吧?”

全場震驚。

“那之後每一個錯誤的表演都是你故意的。故意連摔,故意趔趄,故意浮誇地大喊臺詞,你覺得反正也演不好了,只要在這一場表現得足夠糟糕,那麽在下一場只要你稍微表現得好一點,觀眾就會對你改觀了,是嗎?”

這一刻,不僅範學化作了石雕,就連節目組後臺的張導也僵住了。

沈亭言看著範學,似笑非笑道:“但你就這麽確定,你後面能翻身?”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是晚上零點更新,留言發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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