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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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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嫉妒

眼前的畫卷裏所畫是人像, 而人像不是旁人,正是霍寧珩本人。

更準確地說,是霍寧珩毀容之前的容像。

畫中的少年唇邊帶著淡淡笑意, 目若星子,眉似遠山, 面如冠玉, 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從未遭受過任何磨難的自信矜貴, 與天家貴子的泰然氣度,他的臉頰白皙而又光潔,見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

霍寧珩看了很久,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似是畫中之人, 不見太久,已快認不出來了,他的每一處都讓他感到陌生,好似這是一個全然與他不相幹的人一般。

自從霍寧珩遭難以來,東宮中人怕他觸景傷情, 將大部分的鏡子和他從前的畫像都給收了起來, 他從前還哂笑,覺得是他們總認為他太脆弱敏感, 如今這般真正直面時, 卻發現,其實他一直都沒有放下。

這畫像的存在,始終都在提醒著他,他到底不是原來那個他了,他的臉上留下了再難消去, 難以直視的疤痕。

若是別處看到的也還好,他可以努力勸自己忘掉, 可這是在雲裳閨閣裏看到的,這意味著什麽?霍寧珩不敢深思,他知道她從前或許就喜歡他,但沒想到喜歡到了如此程度,以至於要親自臨摹下來,放在房中日日觀賞,瞧她用筆的細膩,她應該是很喜歡這個霍寧珩,也很喜歡這張臉吧。

可是,她喜歡的這些,他都不能給她了。

霍寧珩又將其他卷軸依次打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依舊畫的是他,足以看出主人對畫中之人的喜愛,尤其在繪制臉的時候,更是用了十成十的筆墨,精細無比。

霍寧珩停下了動作。

他閉了閉眼,將這些卷軸卷好,重新放回原處,可心裏頭的壓抑,一時半會卻難以消去。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可怕的事情,雲裳在另一個世界,所遇到的那個他,應該就是毀容前的他吧,那她會用什麽樣的眼神去看那個他呢?

一定是充斥著愛慕,欣賞,迷戀的眼神吧,而不是像這個世界裏的人一般,時常用充滿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他厭煩了這種同情。

雲裳肯定會更喜歡那個他的,她說不定會把和自己說過的情話和那個他再說一遍,一想到這裏,霍寧珩便覺得如鯁在喉,渾身發涼。

他又在閣樓裏坐了好久,才強行平覆下心情,拖著腳步走了出來。

腦子裏卻已經開始飛速地運轉,尋找起來了某些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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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回到雲府後,行到庭院處,四處逛了一圈,或許是前夜折騰晚了,一陣困意襲來,她也不拘束地點,就那麽尋了一處廊庭兩側的長石椅,頭頂上覆蓋著濃蔭花枝,閉上眼睛,慢慢悠悠地睡了過去。

當她從夢鄉中緩慢脫離的時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周身的熱意和水汽,好像……泡在什麽池水中。

睜眼醒來,雲裳看見自己身處一個浴桶當中,浴桶裏面盛著滿滿一盆熱水,正往後氤氳著一股淡白色的霧氣。

而她的後背處,則有不容忽視的觸感傳來。

雲裳偏頭,握住了給自己按摩的那只手,她微蹙眉頭,試探性問道:“阿珩?”

身後停頓了片刻,隨即傳來熟悉的清潤聲音:“是我。”

她本想繼續接著問,怎麽她現在出現在了這裏,就聽他道:“聽見你叫我阿珩,我很高興,只不過,你好像之前從來沒這樣叫過我。”

雲裳眉心一跳,回過身去,恰好和霍寧珩對上了目光,他的眸子裏蘊藏著一種難尋的情感,深沈卻又帶著淡淡的憂傷,是一陣又一陣的波浪,沖刷在他眸底的海灘上,潮來潮去,帶走了沙子上的印痕,又帶來了新的東西。

他是另外一個霍寧珩,不是她睡前和她回府的那一個。

雲裳鎮定下來表情:“嗯,我只是覺得,既然我們已成夫妻,稱呼上自然也可以親密些。”

霍寧珩笑了笑,只不過笑容很淡,看不出他是真的高興,還是蘊含著什麽別的情緒:“你說的有道理,那我日後叫你裳兒,可以嗎。”

他微微俯下身子,用巾帕重新沾了水,順著雲裳裸露的脊背擦拭下去。

雲裳感覺脊背忽地一酥,嘴裏含含糊糊的:“嗯……”

“很舒服嗎?”她聽見他發出一道意味不明的聲音,好像還染著一絲輕笑。

雲裳想讓他繼續伺候自己,便點了點頭:“未曾想到阿珩的手法如此不錯。”

語罷,她便感覺到自己的肩胛骨,被不輕不重地按揉了一下,當即又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哼吟聲。

在霧氣彌漫的環境中,她聽見他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我知道你會喜歡,大婚前昔,便專程找人學習了按摩之道,為你舒緩筋骨,減輕疲勞之用。”

雲裳不自覺地就點了點頭,誇讚道:“阿珩真是有心了,得夫如此,夫覆何求?”

她感覺到他放在她背上的手停頓了一下,爾後又接著繼續先前的動作,只是或許是因為霧氣愈重,他的聲音越發顯得難辨:“裳兒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雲裳果斷回道:“自然,不然呢,這天底下,哪找得到比阿珩還好的夫婿?”不僅對她幾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順,還是她喜歡的類型,身上更有一種她所愛的——男人的自卑。

在雲裳看來,男子自卑的時候,才是他們最有魅力的時候,在脆弱與不自信的心理與神情的掩映下,才能完整地欣賞到他們的外貌,以及人格。

霍寧珩一時沒有說話,只是垂眸替雲

裳擦拭著背部,從他的視角上來看,恰好可以將雲裳的後背,頸部,側臉的一切盡收眼底,因此也就看到了,那上面大片大片的紅痕。

有的地方,甚至紅得發紫了,還有磨破皮的地方,當他小心地將溫水往上澆去的時候,可以聽到她發出的輕嘶聲,然後他更輕地放慢了手下的動作。

“都怪你,昨晚盡興過頭了。”雲裳泡在浴桶中,胳膊搭在兩側桶壁上,懶洋洋地道,倒是聽不出真有生氣。

“是我的錯……”這四個字,霍寧珩說得很慢,甚至還拖長了一點尾調,但與此同時,他的手指捏著浴桶壁,因用力過度,已失去血色,泛起白意。

他低頭平覆了半晌氣息,才重新擡起頭來,繼續為她洗浴:“嗯,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霍寧珩一邊服侍著雲裳,一邊思緒漸漸飄遠,他不是傻子,從前雖未經人事,但也知道撞擊或摩擦或別的什麽,在人身體上所造成的紅痕,到底是多久才會散。

雲裳身上的痕跡,有不少是紅得泛紫,一看便是幾日前的舊痕,還有的是緋紅,艷紅,紫紅三種顏色的痕跡層層交疊,遠不是一次所能造成。

而他們昨夜才新婚,霍寧珩知曉,這不可能是他留下的,況且他行事多過於溫和,以至於雲裳猶覺不夠盡興,又怎會在她身上留下這般觸目驚心的痕跡?

霍寧珩從未見過,雲裳對他以外的人表現出興趣,平日裏也沒見她,對他有過什麽刻意的遮掩,那答案便只有一個了,那就是與她有所糾纏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但卻是另一個世界的他,那個她提過的霍寧珩。

霍寧珩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在雲裳面前表現出來,他不知道那個世界的霍寧珩是怎樣的,因此也就無法判斷雲裳對那個人的感情。

但,可以得知的是,雲裳,大概是很喜歡那個人吧,否則也不會留下如此激烈的證據,她一定也是將那個人愛在了骨子裏。

霍寧珩的靈魂深處,不由得湧現出了一種痛苦,偏偏這種痛苦難以排解,因為他的這個情敵,他甚至摸不著碰不著,更不知道對方身處何處,縱使有一腔嫉妒,也無處發洩。

更可笑更戲劇的是,這個情敵,就是他自己。

而最可憐的是,他甚至不敢讓雲裳發現他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他害怕雲裳問他:你知道我更喜歡你們誰嗎?

不,他不想知道,他擔心,如果真要雲裳做出一個二選一的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選擇那個更符合她心意,與她相處更久的那個他。

霍寧珩無法接受,自己會是最終被拋棄的那一方。

所以,這樣也挺好的,維持目前的現狀,他依舊可以欺騙自己,自己是雲裳的唯一,至少,當雲裳在他身邊的時候,她的的確確,身邊只有他一人,不是麽?

於是他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般地,看著她背上,脖頸上,耳後的痕跡,為她輕輕地洗去一切汙跡,以柔軟的巾帕,心疼而又小心地拂過她柔嫩的肌膚,為她按摩解乏,替她舒緩疲憊。

也許,時間久了,雲裳會漸漸的發現,只有他才是最適合她的那個人。只有他,才是會幫她妥帖善後,真正疼惜她的那個人。

霍寧珩的神色漸漸歸於寧靜,雲裳的身上,自然不止他方才所見的那些痕跡,其他地方的痕跡,在他抱她去浴桶的時候,就已經盡入眼底了。

他沒有想到的是,就連那裏,那個人也不放過,當真是只兇猛沒有人性的野獸麽?

也好,他自幼飽讀詩書,性子嫻雅溫和,舉手投足間,皆是君子之風,令人如沐春風,本還擔心那人也有這些優點,現下看來,倒是他太高看他了。

妻子貪戀於一時的男色,不要緊,日子長了,她才能品出解語花的好處來,舒適地待在她的身側,又不過分地彰顯存在感,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才會恰到好處地出現,床笫之中,亦是如此,過多的花樣取巧,終不是長久之道,如他這般,適可而止,溫柔又照顧她的感受,才最是讓人能長久迷戀,飲鴆止渴,日夜思之。

雖然……他不得不承認,在初初見到她身上那些遍布的紅痕時,他還是難以克制地心生一股瘋狂的嫉恨,這種嫉妒,幾乎要化作一團熄不滅的火焰,將他的心臟肺腑焚燒殆盡。

但,後來他告訴自己,謀定而後動,才是智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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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是一向為太子問診,管理脈案的禦醫,當他被霍寧珩叫到跟前的時候,他面上還帶著一絲可見的惶恐。

儲君大婚之後,朝中皆休沐三日,連同他這個太醫,也一並放了假,殿下性子向來寬厚,也不是喜歡折騰奴仆屬下的人,今日這般急匆匆地叫他過來,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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