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還有下一回合——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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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錢人都不喜歡記者，有誰能禁得起這樣的窮追猛打？尤其還是揭瘡疤痛打落水狗的那一種。
也不知道李靖祺這樣被糾纏了多久，他已無力還擊疲於招架。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
“不好意思，請你讓一讓。”
“如果你們再這樣跟著我，我就只能打電話報警了！”
……
鄭重申明，嚴辭警告，軟的硬的，全都沒有效果。那幫記者全都見慣大陣仗的主，早就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十幾二十個男的女的，亦步亦趨死纏爛打。
“李先生”
“李先生——”
“李先生！！”
這場面林輕雅光看看都頭疼，更何況置身其中的李靖祺。有那麽一剎那，輕雅真的打算沖過去幫他一把，甚至她的腳都已經擡起來了，卻很快又縮了回來。算了，要怎麽幫呢？充當保鏢，和別人大打出手？搞不好只會把情況越弄越糟。
所以，基於以上種種考量，她林輕雅只有像個旁觀者那樣自己走自己的，那就是對李靖祺最大的幫助。當然了，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內心深處總有那麽點不仗義的感覺，挺歉疚的。
也許晚些時候她應該給李靖祺打個電話。等公交的時候，林輕雅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見著身後那路上，歪歪扭扭八曲九拐喝醉酒似的開來了一輛車，還跟不要命似的直楞楞就要往那安全島上沖——
林輕雅猛吃一驚，大驚失色。
這不是李靖祺的——藍博基尼？！
（一百三十五）困境
什麽叫生死一線？
如果再往前幾公分，明天的早報就多了一起有關車禍的報道，說不定還會上頭版頭條。
汽車的剎車聲尖利地刺著耳膜，即使停了一會兒，仍叫人膽戰心驚。林輕雅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使勁地咽咽唾沫，拔腿就朝車子狂奔過去。
沒錯！是李靖祺的藍博基尼！車子裏沒別人，駕駛座上李靖祺痛苦地糾著衣領，呼吸急促。
他——是不是哮喘病又犯了？林輕雅立馬地去拉車門，靠！車門鎖著！沒法子，只能拼命地敲車窗。
“餵，李靖祺！李靖祺！！”
這世上最折磨，莫過於有人就在你面前，他正在慢慢地死去，你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幫到他，可是你幫不了，中間隔著一道門，隔著生與死的距離。
林輕雅都快急哭了，在生的這邊蹦上蹦下。總算老天開眼，李靖祺居然被她敲得有了知覺，居然還察覺到了敲門的動靜，吃力地仰臉，發現林輕雅，再吃力地低頭，哆哆嗦嗦地按鈕，門開。
林輕雅大喜過望，跟只小老虎似的撲進去，二話不說撲上去就翻李靖祺的衣袋，外面的、裏面的。這回比上一回要順利，那藥瓶正好端端地在他西裝內袋裏擱著呢。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拿出噴霧，塞李靖祺嘴裏，吸藥，緩解，舒暢。林輕雅心有餘悸地拍胸口，“李靖祺，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嚇死。”
李靖祺仍是虛弱著，虛軟地笑笑，“林輕雅，你又救了我一回。”
“是啊，我又救了你一回呢。”林輕雅俏皮，笑出兩個酒窩，“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是啊，你又救了我一回，”李靖祺重覆，停頓，微笑擴大了些，卻多了嘲弄的意味，“可惜，我現在這種狀況，恐怕沒有能力來回報你。”
李靖祺現在的狀況？這是一個沈重的話題。林輕雅想要打破這沈重，想要再來幾句俏皮話，奈何腸子刮了兩遍眼珠轉了幾圈，傻楞楞地硬是套不出詞來。
最後，還是李靖祺主動開口：“算了，不提這些了。怎麽樣？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輕雅連連擺手，開玩笑，他都這模樣了，哪能叫他送啊。
“那好吧，那——我先走？”
“哦，好——”不對！等等！“餵，李靖祺——”
林輕雅二度上演追車戲碼，開出去丈把遠的李靖祺踩剎車，探頭出車窗：“怎麽了？還有事嗎？”
林輕雅氣喘籲籲地趕上來，“李靖祺，你別開車了，我送你吧。”沒錯，他都這模樣了，萬一路上再出個什麽事情，身邊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輕雅打定了主意，拉開車門就要把李靖祺往副駕駛座上趕。李靖祺卻不動窩，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望著林輕雅，像是驚訝，又像還有別的什麽。
輕雅裝作不樂意，“你這什麽表情？你這是不放心我的駕駛技術，怕我把你這寶貝車子給剮了蹭了？”
“……”
李靖祺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一逕望著林輕雅，繼而慢慢慢慢地笑起來。這才是真真正正舒展開來的笑，李靖祺笑而不語，以實際行動來表信任。利落幹脆地下車，繞半圈，再上車，把兩眼一閉雙手抱胸，就這麽舒舒服服地往那真皮座椅裏一靠，喲，敢情這位是放心到徹底，居然擺出了小睡片刻的架勢。
其實林輕雅自己也挺放心的，好歹當年拿駕照所有路考她都是一次通過，好歹她還開過一個月的POLO。更何況李靖祺報的地址，離這兒也是兩三個路口的距離，很簡單，對吧？一晃眼的工夫就能到了，對——吧？
……
“嘀！嘀嘀！”左手邊的大眾不間斷按喇叭，玩一指禪。
“嘀——嘀——”右後方的馬6整個一巴掌拍住，秀長高音。
中間的林輕雅死抓著方向盤，一頭冷汗。
靠！嘀你個死人頭啊，著什麽急嘛，沒見我正在努力朝前開嗎？
大眾表示看不見，馬6表示很著急。左邊的陡然加速，右後的有樣學樣。
哪，你們別過來啊！別靠過來——別靠過——別——
“呼——”
媽呀！救命啊！
大眾、馬六各自顯了一手本事，熟練地超車，幾乎是挨著林輕雅的車門，一下子沖出去老遠。
林輕雅本能地手一抖車一歪，差一點就步了李靖祺的後塵，來個二撞安全島。好在她命不該絕，關鍵時刻踩準了剎車，藍博基尼嘎吱嘎吱搖搖晃晃地停在了路邊。
好家夥，看把她嚇的，連頭發絲裏都是濕漉漉的，就跟汗蒸了似的。再瞧瞧李靖祺，人家那可是前世修來的一把好命，眼睫覆下鼻息微沈，睡得那叫一個香甜好夢啊。
“嘀——嘀！”
後面的喇叭又在按，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林輕雅長嘆一口氣，重新抖擻起精神，好，加油！繼續前進！以龜的速度，蝸牛的耐心，Yeah！
……
相隔兩三個路口的車程，正常人花費的時間，最多一刻鐘。林氏獨家龜速，一個半小時。
李靖祺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林輕雅半死不活癱在司機椅上，“是啊，到了，終於——到了。”
李靖祺已經完全清醒，微笑，“林輕雅，謝謝你送我回家。”
“這沒什麽，不客氣。”林輕雅以三魂掉了兩魂的狀態飄下車，他母親的，她手軟腳軟，倆腿肚子直哆嗦。要去買杯咖啡定定神，不對！買兩大杯！
“哎——”輪到李靖祺叫住林輕雅。
“嗯？”林輕雅幽幽怨怨兩眼直勾勾女鬼樣地回頭。
李靖祺被她那模樣小小地嚇了一跳，略微遲疑。
“你——介不介意再送我一次？我是回來替我姐拿幾件換洗衣服，待會兒還要回去醫院。”
“啊——啊？！”
（一百三十六）忍心
林輕雅相信，只要再讓她碰到方向盤，她鐵定短命十年。可是她寧願短命十年，也不忍心拒絕李靖祺。
能幫就幫吧，除了這個她還能幫到他什麽呢？
李家別墅，空蕩而冷清。
“你先坐會兒，我去我姐房間收拾衣服。”
“好。”
“那邊吧臺上有飲料，你自己拿來喝。”
“好。”
“你要是覺得無聊，邊櫃上有雜志。”
“好。”
……
李靖祺上了樓。林輕雅自己拿了杯橙汁，翻了四五本雜志。大概等了有半個小時，還不見李靖祺下來。
怎麽回事？不就是拿幾件衣服？怎麽這麽久？難道——
林輕雅有點坐不住了，扔了雜志起身，走到樓梯口，擡頭往上。
“李靖祺？”
沒人應她。不安加重了些，林輕雅上了樓梯，上到二樓，二樓的房間全都鎖著，挨個敲了個遍。
“李靖祺，李靖祺？”
依舊安靜，靜得人發慌。難不成他在三樓？
再往上，三樓是頂樓，空間很開闊，零零散散擺了些綠葉植物，落地窗映著夕陽，夕陽在天邊拉長了黃昏的影子，搖搖曳曳的，雖然溫暖，卻總是孤單。
當你孤單的時候，會想起誰？想起那個人，會不會讓你更加地孤單？
林輕雅莫名地惆悵，分不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李靖祺，抑或李婧珊？甩甩頭，把這莫名的惆悵撇開去，輕雅在落地窗的對面發現了一扇虛掩的房門，三樓唯一的一扇門。
林輕雅理所當然地走過去，推開，“李靖——”
那最後一個“祺”字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林輕雅說不出話，張大嘴巴，驚呆在那裏。
怎麽能不驚呆？這觸目所及、這滿眼所見——
觸目所及是一個極大的空間，不少於九十平米。應當是李靖祺的畫室吧，滿眼所見，這墻上掛的，木架上支的，全是他的作品。
原本沒什麽好奇怪的，李靖祺是學油畫出身，畫了這麽些年，怎麽會沒有成果呢？只是，這麽些成果為什麽都是肖像畫？這麽些大大小小的肖像畫為什麽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姿勢？同一種表情？！
畫中的女孩青春年少，一身白裙一束馬尾，回眸一霎千嬌百媚。“她們”從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位置眉眼彎彎地“望”著林輕雅，仿佛星際穿越裏的時空錯亂，林林總總，無數的“過去”望著現在的自己！
對，就是她自己！數不清的“林輕雅”！數不清的——李靖祺筆下的“林輕雅”！
他這是用了多少心血，花了多長時間？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算起來，是多少個白天，多少個黑夜？一直周而覆始，畫著同樣的一幅畫，同樣的一個人！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直到刻進心扉，永生難忘——
這場面，太震撼，震到人的內心深處，久久不能平覆。林輕雅還不能平覆，不知該作何反應，忽然聽到門外，或者是比門外更遠一些的地方，二樓往三樓的樓梯？
“林輕雅——你在上面嗎？”
是、是李靖祺？！林輕雅一下子醒過神來，腦子裏第一個念頭，不能讓李靖祺撞見！不能被他知道，她進來過他的畫室，她看到了這些畫！
林輕雅立馬地轉身，慌裏慌張地往外跑。也許是剛剛好，也許是晚了一步，她剛跑出門，正巧碰上李靖祺，就站在三樓的樓梯口。
“輕雅？”
李靖祺些微驚訝，餘光掃過輕雅身後那扇敞開著的畫室門，似乎明白了，有一剎那想要掩飾，卻又瞬間改變主意。然後，他看著林輕雅的眼神就慢慢地變了，變成從未有過的坦蕩，變得——太過情深……
輕雅有點迷糊，有點要往下掉的感覺，卻陡然一激靈，害怕，想逃。很奇怪，人一害怕，舌頭反而倒靈活了。
“我——我是來找你的。我叫了你很久，你沒答應。我以為你在這裏，所以我才上來。”林輕雅邊說邊走，語速越來越快，比語速更快的是她的腳步，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走過李靖祺身邊，到了他背後，準備下樓梯。
等了一會兒，聽見李靖祺開口，說：“哦，是這樣的。我在二樓，因為太累了，所以沖了個澡，大概有水聲，沒聽到你叫我。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麽久。”
有問有答，氣氛總算恢覆正常，輕雅不自覺松了口氣，“沒關系，我們快走吧，不是還要去醫院嗎？”
“是啊，我們走吧。”
感覺李靖祺的聲音好像變遠了，林輕雅下意識地回頭，發現李靖祺在關門，輕輕地不著痕跡地帶上了畫室的門。他的臉，已經變得很平靜，平靜得叫人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
輕雅趕緊把頭轉過來，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自顧自地下樓。
狼狽，沒有辦法面對，好像欠下三輩子的債。不願意欠著，還偏偏就還不了；不願意記著，卻怎麽也忘不掉。
……
被這樣的心情影響著，林輕雅這幾天總也高興不起來。憋悶，透不過氣，需要找一個人訴說。可是蘇昊然——
他太忙了。動蕩的盛名，趕上了動蕩的股市，整天人心惶惶的。蘇昊然都沒能好好地在醫院待上幾天，胳膊還沒拆線就火燒火燎地出院了。一頭紮進公司，自此，杳無音信。
或者，音信是有的，電視上報紙上，各種各樣的采訪，摸不到夠不著，總覺得陌生。唉——
輕雅長長地嘆了口氣，櫃臺裏面的快餐店小哥笑容可掬。
“您好，這是您要的外賣，謝謝惠顧，一共四十九塊。”
“什麽？四十九塊？”
剛剛還神游太虛的林輕雅立馬龍精虎猛，直著脖子發飆：“有沒搞錯？你們一份牛肉炒飯要四十九塊？漲價也漲得太離譜了吧！”
快餐小哥嚇出一身冷汗，舌頭都捋不直了，“可——可是，您要的是兩份牛肉炒飯打包。”
“兩份？誰說的？”某女惡霸霸地叉腰。
小哥怯生生地一根手指頭戳戳她背後，“是這位先生，他說的，他說你們是一起的。”
呃？先生？在哪裏？
輕雅本能地回頭，哪曉得後面那位又長手長腿跑到前面來了，只丟一個背影給她大小眼地瞪。
“沒錯，就是兩份，這是錢，不用找了。”
鈔票遞過去，便當拿過來。背影先生終於轉過了身，露出廬山真面目——帥到禍國殃民的臉，曾經涼淡的眼神如今也有了暖暖的溫度，笑意微顯、欲隱還現……
這樣的人，除了蘇昊然，還能有誰？
（一百三十七）幸福
手牽手，肩並肩。拎著便當，十字街頭，一起等紅燈。
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林輕雅還沒能完全消化，偏著頭瞪著眼，“你怎麽會來？”
蘇昊自自然然的，側眸，回視。
“怎麽？你不想我來？”
“呃——”
林輕雅語塞。要說不想吧，那是自欺欺人。可要是承認吧，又好像太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蘇昊然已經很威風了，一逕偏著頭望她，眼睛要笑不笑的，滿滿的戲謔。林輕雅大窘，不知道怎麽破，幹脆裝惱羞成怒，使性子想甩開蘇昊然的手。
可惜沒成功，蘇昊然一本正經地，把她的手抓得更緊，“別鬧，綠燈，我們快走吧。”
……
紅燈停，綠燈行，斑馬線來來去去的行人。林輕雅有力沒處去，只能幹憋著。蘇昊然應該是更得意了吧，卻偏要裝模作樣，眼觀鼻鼻觀心，拽著個小跟班走他自己的。
輕雅表示不甘心，走一路撅一路的嘴。蘇昊然到底沒忍住，驀地破功，笑出聲來。
“林輕雅，你不至於擺這麽長時間的臉色吧。跟我在一起，就這麽不高興嗎？”
哼，套路！傻子才上第二次當。
“當然不高興了，你蘇大總裁現在可是火得不要不要的，跟你走在一起，分分鐘上八卦頭條。”
蘇昊然沒料想她來了這麽一句，楞了楞，忽然笑意沒了，神情變了。
林輕雅是後知後覺的主，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得，一個沒留神，踩到雷區了。是雷區，也是現實。
蘇昊然沒有開口。輕雅也沈默，默默地想從蘇昊然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這次是要不著痕跡的。卻還是被蘇昊然察覺，卻還是和先前一樣，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異常固執地。固執得林輕雅不敢再堅持，偷眼瞄了瞄蘇昊然的臉色。他的臉，平淡如水，嘴角卻抿得緊緊的，給人某種無形的壓力。
所以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的吧。林輕雅也把嘴抿得緊緊的，可心裏總是忍不住亂七八糟地擔心。
不至於這麽巧就碰上狗仔吧，萬一真上了頭條，那可就要天下大亂了。“盛名總裁甫遭婚變，街頭甜蜜約會神秘女子”，光想想這大標題就不寒而栗。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局面算是徹底白瞎，搞不好她哪天早晨起來就發現樓下圍了一堆的娛記——
“林小姐，請問你和蘇昊然蘇總是在交往嗎？”
“請問你們交往了多久？是在蘇總婚前還是婚後？”
“李婧珊在婚禮上突然發瘋跟你有關系嗎？”
……
林輕雅不由自主倒吸冷氣，千萬別！拜天拜地拜菩薩，這樣的場面千萬別成真！不曉得周圍安不安全？有心先走一步，再瞄一瞄蘇昊然，實在沒膽惹他。輕雅只能盡可能地低頭，恨不得把披肩發全部垂到臉上，心不甘情不願地吊在蘇昊然身後。
就這麽一路偷摸鬼祟，一路提心吊膽，貌似平安無事回到了租屋。不！還不能算絕對平安！一拿鑰匙開了門，林輕雅就往裏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去，關陽臺門拉窗簾，關窗戶拉窗簾，這一系列動作連貫敏捷一氣呵成。
到這會兒，輕雅才敢松一口氣，轉過身，看見蘇昊然正望著她，那眉心都快蹙成一個大寫的S。像是要說話，卻又好像不知從何說起。幾經斟酌，終於開口。
“輕雅，對不起。”
林輕雅怔怔的，一時之間跟不上他這情緒。“什麽對不起？你幹嘛要說對不起？”
蘇昊然以為她在回避，神情微黯，卻貼心地不再繼續，將便當放到桌上，“我們吃飯吧，我去拿筷子。”
輕雅那慢了半拍的反應到底是回來了，恍然大悟，“噢，你是說那個事情啊”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索性跳過，直奔主題。
“昊然，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比起你已經結婚了，現在這種狀況，哪怕一直都要這種狀況，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了。其實，我們對不起的——是李婧珊。”還有，這段時間一直困擾她的李靖祺。
李婧珊是蘇昊然心上的回避，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林輕雅知道自己也應該貼心地就此打住，可她就是忍不住。
“李婧珊，她——最近好些了嗎？”
蘇昊然沈默了片刻，語氣稍加克制的平穩，“自從那天以後，我沒有見過她。不過聽說，情況已經在好轉了。李靖祺準備近期把她送到國外去治療。”
李靖祺，這個名字讓林輕雅越發的傷感。“那李靖祺，他最近還好嗎？那麽多事都壓在他一個身上，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其實他是最無辜的，到頭來卻讓他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是林輕雅今天第二次出乎蘇昊然的預料，他明顯呆了一呆。輕雅忽地小小一激靈，不好，感覺要糟！
蘇昊然應變力足夠甩林輕雅幾個太平洋，很快地，怔忡掩去，嘴裏的回答尋常普通平淡無波。
“李靖祺——李靖祺，我也很久沒見他了。不過公司馬上要開董事會，我們應該會碰到。怎麽？要我，代你向他問好嗎？”
不知有意無意，他刻意地停頓，若有所思的眸光投過來，幽深不見底。
“不用了，我就是隨便問問。”奇了怪了，輕雅居然莫名地心虛起來，想表現自然，沖著蘇昊然咧嘴笑。可越笑卻越感覺底氣不足。
蘇昊然肯定得察覺，卻沒有察覺似的，甚至垂下了眼簾，漫不經心地將這話題扯了開去。
“其實你不用擔心李靖祺，他的能力在你的想象之外。說不定，還會在我的想象之外。所以曾經我想過——”
他陡然剎車，垂下的眼再次擡起，看著輕雅，淺笑，似真似假，帶了幾分玩味。
“你想過什麽？”林輕雅問。
“算了，不說了，怕你生氣。”
謝天謝地，這會兒輕雅總算福至心靈進入了狀態，隱隱約約猜出了些什麽，故意皺起了眉，也玩那似真似假的套路。
“昊然，你這是欲擒故縱吧？吊我胃口？還是跟我攻心計呢？你怎麽說話總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和我你也要這麽累嗎？”
這是蘇昊然軟肋，似乎他現在最怕的是就是這個。趕緊投降，招供，淺笑現了些許苦澀的原形。
“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過，如果有一天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李靖祺會是那個代替我最好的人選。”
（一百三十八）代替
——“如果有一天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李靖祺會是那個代替我最好的人選。”
依照一般偶象劇的模式，林輕雅應該要生氣，應該要大聲斥責蘇昊然怎麽能有這種想法，愛情是想讓就能讓，想代替就能代替的了嗎？
好吧，撇去那些清高的唯美的，深究到人心深處最底層的那一點自私。林輕雅承認，蘇昊然是對的，李靖祺的確是最好的——代替。
可那又怎麽樣？最好，就能代替嗎？一個跟蘇昊然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人，看到這個就會聯想到另外一個。這不是純粹找虐？倒不如孤身走天涯仗劍斜陽處，聽起來起碼要帥很多。
林輕雅大而化之，把雙手一攤，“怎麽樣，這答案你滿意嗎？”
蘇昊然的臉上，瞧不出任何滿意或者不滿意的痕跡，慣常的面沈如水。輕雅突然的有感而發。
“昊然，有時候我真的看不透你。你怎麽做到的？明明像是在吃醋，你怎麽能弄弄弄，就弄成了心理咨詢的感覺？”
沈靜如水的面色倏地一絲驚瀾，蘇昊然微愕，瞬間的警覺，又隨即松懈下來，苦笑。
“對不起。對不起輕雅，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這樣。有時候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帥得幾乎快要毀天滅地的臉孔，一霎的疲累和軟弱。這樣的蘇昊然，叫人怎麽還能氣得起來？也許這輩子他們都沒辦法像普通情侶那樣吃醋吵架了吧。林輕雅定定地望著蘇昊然，腦子裏鬼使神差地閃過了曾經和前夫張涵吵得天翻地覆掀桌子打板凳的畫面。
一閃一哆嗦，林輕雅暗罵一句晦氣，好天好日的怎麽想起那個混蛋來了。回過神，那一邊蘇昊然手機響了，拿起來說了一兩句，然後神色些微異樣，刻意走到窗邊壓低聲線。然後簡短幾句，隨即掛掉。
“輕雅我要走了，公司裏有點事需要馬上處理。”
“哦。”輕雅被動地答應，心裏猶豫著要不要問事情嚴不嚴重有多嚴重。
這空檔，蘇昊然已經快手快腳地到了門邊。輕雅在等他開門，他卻停住。
“怎麽了？忘了什麽東西嗎？”
蘇昊然轉過身，笑浮上了眼睫。他笑著向林輕雅伸出了雙臂，懷抱微張。
林輕雅微怔，繼而心領神會，微笑就怎麽也抑制不住。蘇氏愛的抱抱殺，誰能抗拒？一頭紮進去，幸福的泡泡飛滿天。
呢喃的耳語，情話樣的纏綿，“對不起輕雅，你要知道，我從小到大接受的訓練都是在教我如何控制和隱藏。我大概真的習慣了，不過我以後一定會註意，你相信我。”
信！當然信！你蘇昊然說過的話我林輕雅什麽時候不信？
“那我就放心了。”蘇昊然還真就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直起身，“我先走了，你要好好吃飯。”
溫暖倏然離去，輕雅有些舍不得，“你——不吃了嗎？兩份炒飯啊，我怎麽吃得完？”
蘇昊然又笑起來，“要不然等我回來？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結束。”
等某人回來，這是一個特別美好的說法。或者將來還是一種特別美好的生活。只不過現在——
“算了，你不用特別過來了。不過你要記得你欠我一次，等你忙完了這一陣你要請我吃大餐。”
蘇昊然沒有堅持，只笑說沒問題。那點事情果然很棘手啊，輕雅一些些的擔心。
門開，蘇昊然走出去。林輕雅突然腦子一熱，“昊然——”
“嗯？怎麽？”蘇昊然回身。
其實沒怎麽，就是有一點點那啥，你懂的。
“我——”林輕雅支吾著，忽然想起件要緊的事來。可這事還真有點難以啟齒。
“昊然你應該知道，我以前的事吧。就是以前我那個，就那個人——你明白嗎？”
跟聰明人講話就這點好處，一點就透。蘇昊然沈吟，點頭，“我明白，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和他”輕雅索性一咬牙一閉眼，“其實我和他，就是那個張涵，我們領過結婚證了。可他現在失蹤了，按照法律上來講，我可以單方面提出離婚。不過程序上的東西很麻煩，你能幫我找個熟悉點的律師嗎？”
蘇昊然沒吭聲，一逕盯著林輕雅看，盯得她越來越後悔。真是腦子進水被門擠了，這種事就應該去找蘇妍妍，她怎麽想得起來跟他提呢？好嘛，今天給蘇昊然找了兩次不痛快，這不找死的節奏啊。
蘇昊然，表情很難猜，怪怪的模樣，也是欲言又止。
“輕雅，其實我——”他在猶豫，拿不定主意，一擡眼觸到林輕雅的那對眸子，盈盈的眸光裏有對他全然的信任，蘇昊然做了決定，“輕雅，我答應了你，我不想再隱瞞你什麽。其實我已經幫你聯系好律師，起訴書都做好了。只是我怕你不喜歡我這麽插手你的事情，所以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
……
多少女人的夢想，找一個細致周到體貼入微的男朋友，把全部麻煩都丟給他去處理，然後自己翹著二郎腿負責美貌如花就行了。蘇昊然就是這樣的男朋友，你想得到的他幫你做了，甚至你還沒想到的他也很有先之明地幫你考慮了。
應該覺得很幸福吧，為什麽林輕雅就是別扭，心裏老像有什麽堵著似的。既然蘇昊然連起訴書都做好了，那說明他私下調查過，起碼調查過有關她和張涵之間關系的所有細節。靠，心裏堵得更慌了。
“餵，林狐貍！——餵！”蘇妍妍叫了很多聲都得不到回應，惱羞成怒，幹脆一個抱枕丟過去。
輕雅吃痛，一肚子怨氣火山爆發，“你幹嘛？神經病啊！”
蘇妍妍被她嚇住了，吶吶地，“我沒幹嘛啊，我就是問你想不想去看電影。”那個死李邱在微博說最近有部電影拍的很不錯，誇得她都心動了。
林輕雅哪有心情關心這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動。”
“餵，林狐貍，你怎麽了？”蘇妍妍瞧出點不對勁，“是不是跟我哥吵架了？”
提到蘇昊然算是戳中了林輕雅的要害，勾起心事，躊躇著開口：“妍妍，我問你，你覺得你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啊？”
（一百三十九）情深
事實又一次證明蘇妍妍就是一個有頭無腦的大花瓶，林輕雅問她覺得她哥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回答——
“長得好看的人唄。不是我自誇，我哥長得那真是太帥了，帥得都有點可怕。”
是嗎？也許帥得可怕並沒什麽嚇人的，情商高得可怕那才是真的可怕。
這話初一入耳，蘇妍妍倒沒怎麽在意，但細一琢磨，神情嚴肅起來。
“餵林輕雅，你怎麽回事？你和我哥經歷了那麽多，都熬到這份上了，你怎麽還說他可怕？你有沒有良心啊？”
林輕雅懶得跟她辯，跟只花瓶你能辯出什麽來。蘇妍妍卻不肯就此罷休，“林狐貍，我警告你，不管你又想搞什麽幺蛾子，別傷害我哥。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纖纖玉指一直指到林輕雅鼻子尖上，林輕雅不耐煩地揮去，賭氣地反駁：“別開玩笑了，就你哥那智商和情商，只有我被他傷害的份。”
“我哥對你用情至深，他絕不會傷害你！”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你哥肚子裏的蛔蟲。”
蘇妍妍那反應，好像被人誣蔑了天大的冤枉似的，滿臉漲得通紅，過去一把將輕雅從沙發裏拽起來。
“走！你跟我走！”
林輕雅猝不及防，“你幹什麽呀？去哪裏呀？”
蘇妍妍脾氣還挺大：“你少啰嗦！跟我走就是了，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
到了就會明白，林輕雅表示沒看懂。
“餵，蘇花瓶，你把我拽來你家幹嘛？你哥在嗎？我現在不想見他。”
“放心！我哥不在。”蘇妍妍言簡意賅，手裏還在拽。一路把輕雅拽上樓，在一個鎖住了的房間門口停住，還鬼頭鬼腦地四下望了望，這才掏出鑰匙開門。
林輕雅有不好的預感，“蘇妍妍，你幹嘛？這是誰的房間？”
“我哥的書房。”
蘇妍妍迅速地答話，迅速地開門，一閃身入內，隨手拉著輕雅進門。然後又迅速地把門關上。
林輕雅忍無可忍：”蘇妍妍，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噓——”蘇妍妍頓時神經緊張，“你小聲點！我哥不準任何人進他書房。要是被保姆聽見了，她會去找我哥告狀的。”
“你哥不準任何人進書房，那你哪來的鑰匙？”
“你笨啊，偷偷配的唄。”蘇妍妍白了林輕雅一眼，熟門熟路地直奔辦公桌。又拿出偷偷配的另一把鑰匙，開最下面一個抽屜。話說這丫頭還真有做賊的前途，把抽屜裏的東西小小心心地一件一件地拿出來，一點沒弄亂了。然後到了最底層，更加小心翼翼捧寶似的捧出來。
完全勝利者的姿態，“喏，拿去看吧！”
看什麽呀？一張破照片，年代夠久遠的了，邊角都快泛了黃。林輕雅不以為然，接過來只瞧了一眼，便忽然如同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珠子瞪得滾圓，全然的不可思議。
……
第四天的下午，李靖祺家的別墅門外。
林輕雅以為，這裏方圓五十米範圍以內，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靠近。不該來找李靖祺的，但是有些事她有一點點想不通，一直想放下，卻偏偏擱在心上折騰著。
其實沒什麽吧，就是一張老照片，一張林輕雅十七八時候的老照片，蘇昊然收藏著的。本來是很浪漫的，本來是要很感動的，可是那張她的照片，為什麽和之前她在李靖祺畫室裏看到的那些畫她的畫，它們是一模一樣的。就好像李靖祺依著照片臨摹的。所以，這照片原本是李靖祺的？怎麽會到了蘇昊然那裏？如果是，蘇昊然他早就知道李靖祺喜歡她？
其實這也沒什麽吧，就算蘇昊然拿了李靖祺的照片，就算蘇昊然他早就知道些什麽，那又能代表什麽呢？就跟冤鬼纏身似的，林輕雅腦子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蘇昊然的那句話——“輕雅，我答應了你，我不想再隱瞞你什麽。”
他說不想——再！那麽，在此之前他隱瞞過她什麽事嗎？或者還不止一件？懷疑，便如同病毒，一旦入了血液，便一發不可收拾。不管怎麽說，去問問李靖祺總沒什麽錯。
林輕雅定了定神，鼓足了勇氣要按門鈴。
手機響。
“餵，你哪位？王律師？——噢，王律師！不好意思，一時沒想起來。——什麽？今天去法院？現在？——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把這事給忘了。——好的，好的，我現在馬上過去，你等我。”
林輕雅掛了電話，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算了，這也許是天意吧，還是先去法院把離婚訴訟書給遞了。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
要說蘇昊然幫她找的這律師耐性還真好，跟法院門口整等了她半小時。林輕雅一路狂奔氣喘籲籲，“對不起啊王律師，讓您久等了，真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律師的脾氣和耐性是同等的好，溫和地笑笑：“沒關系，林小姐，我們進去吧。”
“好的。”
兩個人擡步往裏，這時候在林輕雅身後——
“輕雅”
誰在叫她？那聲音依稀仿佛耳熟得很，卻一時之間又記不起來。
林輕雅訝然轉身，然後，看見，在她的前面大約三四米的站著一個人。她和王律師在較高的臺階上，那個人在臺階下面。猛地一瞬間，看不清他的長相。因為，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帽子，一頂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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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李靖祺這樣被糾纏了多久，他已無力還擊疲於招架。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
“不好意思，請你讓一讓。”
“如果你們再這樣跟著我，我就只能打電話報警了！”
……
鄭重申明，嚴辭警告，軟的硬的，全都沒有效果。那幫記者全都見慣大陣仗的主，早就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十幾二十個男的女的，亦步亦趨死纏爛打。
“李先生”
“李先生——”
“李先生！！”
這場面林輕雅光看看都頭疼，更何況置身其中的李靖祺。有那麽一剎那，輕雅真的打算沖過去幫他一把，甚至她的腳都已經擡起來了，卻很快又縮了回來。算了，要怎麽幫呢？充當保鏢，和別人大打出手？搞不好只會把情況越弄越糟。
所以，基於以上種種考量，她林輕雅只有像個旁觀者那樣自己走自己的，那就是對李靖祺最大的幫助。當然了，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內心深處總有那麽點不仗義的感覺，挺歉疚的。
也許晚些時候她應該給李靖祺打個電話。等公交的時候，林輕雅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見著身後那路上，歪歪扭扭八曲九拐喝醉酒似的開來了一輛車，還跟不要命似的直楞楞就要往那安全島上沖——
林輕雅猛吃一驚，大驚失色。
這不是李靖祺的——藍博基尼？！
（一百三十五）困境
什麽叫生死一線？
如果再往前幾公分，明天的早報就多了一起有關車禍的報道，說不定還會上頭版頭條。
汽車的剎車聲尖利地刺著耳膜，即使停了一會兒，仍叫人膽戰心驚。林輕雅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使勁地咽咽唾沫，拔腿就朝車子狂奔過去。
沒錯！是李靖祺的藍博基尼！車子裏沒別人，駕駛座上李靖祺痛苦地糾著衣領，呼吸急促。
他——是不是哮喘病又犯了？林輕雅立馬地去拉車門，靠！車門鎖著！沒法子，只能拼命地敲車窗。
“餵，李靖祺！李靖祺！！”
這世上最折磨，莫過於有人就在你面前，他正在慢慢地死去，你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幫到他，可是你幫不了，中間隔著一道門，隔著生與死的距離。
林輕雅都快急哭了，在生的這邊蹦上蹦下。總算老天開眼，李靖祺居然被她敲得有了知覺，居然還察覺到了敲門的動靜，吃力地仰臉，發現林輕雅，再吃力地低頭，哆哆嗦嗦地按鈕，門開。
林輕雅大喜過望，跟只小老虎似的撲進去，二話不說撲上去就翻李靖祺的衣袋，外面的、裏面的。這回比上一回要順利，那藥瓶正好端端地在他西裝內袋裏擱著呢。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拿出噴霧，塞李靖祺嘴裏，吸藥，緩解，舒暢。林輕雅心有餘悸地拍胸口，“李靖祺，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嚇死。”
李靖祺仍是虛弱著，虛軟地笑笑，“林輕雅，你又救了我一回。”
“是啊，我又救了你一回呢。”林輕雅俏皮，笑出兩個酒窩，“你打算怎麽報答我？”
“是啊，你又救了我一回，”李靖祺重覆，停頓，微笑擴大了些，卻多了嘲弄的意味，“可惜，我現在這種狀況，恐怕沒有能力來回報你。”
李靖祺現在的狀況？這是一個沈重的話題。林輕雅想要打破這沈重，想要再來幾句俏皮話，奈何腸子刮了兩遍眼珠轉了幾圈，傻楞楞地硬是套不出詞來。
最後，還是李靖祺主動開口：“算了，不提這些了。怎麽樣？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輕雅連連擺手，開玩笑，他都這模樣了，哪能叫他送啊。
“那好吧，那——我先走？”
“哦，好——”不對！等等！“餵，李靖祺——”
林輕雅二度上演追車戲碼，開出去丈把遠的李靖祺踩剎車，探頭出車窗：“怎麽了？還有事嗎？”
林輕雅氣喘籲籲地趕上來，“李靖祺，你別開車了，我送你吧。”沒錯，他都這模樣了，萬一路上再出個什麽事情，身邊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輕雅打定了主意，拉開車門就要把李靖祺往副駕駛座上趕。李靖祺卻不動窩，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望著林輕雅，像是驚訝，又像還有別的什麽。
輕雅裝作不樂意，“你這什麽表情？你這是不放心我的駕駛技術，怕我把你這寶貝車子給剮了蹭了？”
“……”
李靖祺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一逕望著林輕雅，繼而慢慢慢慢地笑起來。這才是真真正正舒展開來的笑，李靖祺笑而不語，以實際行動來表信任。利落幹脆地下車，繞半圈，再上車，把兩眼一閉雙手抱胸，就這麽舒舒服服地往那真皮座椅裏一靠，喲，敢情這位是放心到徹底，居然擺出了小睡片刻的架勢。
其實林輕雅自己也挺放心的，好歹當年拿駕照所有路考她都是一次通過，好歹她還開過一個月的POLO。更何況李靖祺報的地址，離這兒也是兩三個路口的距離，很簡單，對吧？一晃眼的工夫就能到了，對——吧？
……
“嘀！嘀嘀！”左手邊的大眾不間斷按喇叭，玩一指禪。
“嘀——嘀——”右後方的馬6整個一巴掌拍住，秀長高音。
中間的林輕雅死抓著方向盤，一頭冷汗。
靠！嘀你個死人頭啊，著什麽急嘛，沒見我正在努力朝前開嗎？
大眾表示看不見，馬6表示很著急。左邊的陡然加速，右後的有樣學樣。
哪，你們別過來啊！別靠過來——別靠過——別——
“呼——”
媽呀！救命啊！
大眾、馬六各自顯了一手本事，熟練地超車，幾乎是挨著林輕雅的車門，一下子沖出去老遠。
林輕雅本能地手一抖車一歪，差一點就步了李靖祺的後塵，來個二撞安全島。好在她命不該絕，關鍵時刻踩準了剎車，藍博基尼嘎吱嘎吱搖搖晃晃地停在了路邊。
好家夥，看把她嚇的，連頭發絲裏都是濕漉漉的，就跟汗蒸了似的。再瞧瞧李靖祺，人家那可是前世修來的一把好命，眼睫覆下鼻息微沈，睡得那叫一個香甜好夢啊。
“嘀——嘀！”
後面的喇叭又在按，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林輕雅長嘆一口氣，重新抖擻起精神，好，加油！繼續前進！以龜的速度，蝸牛的耐心，Yeah！
……
相隔兩三個路口的車程，正常人花費的時間，最多一刻鐘。林氏獨家龜速，一個半小時。
李靖祺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林輕雅半死不活癱在司機椅上，“是啊，到了，終於——到了。”
李靖祺已經完全清醒，微笑，“林輕雅，謝謝你送我回家。”
“這沒什麽，不客氣。”林輕雅以三魂掉了兩魂的狀態飄下車，他母親的，她手軟腳軟，倆腿肚子直哆嗦。要去買杯咖啡定定神，不對！買兩大杯！
“哎——”輪到李靖祺叫住林輕雅。
“嗯？”林輕雅幽幽怨怨兩眼直勾勾女鬼樣地回頭。
李靖祺被她那模樣小小地嚇了一跳，略微遲疑。
“你——介不介意再送我一次？我是回來替我姐拿幾件換洗衣服，待會兒還要回去醫院。”
“啊——啊？！”
（一百三十六）忍心
林輕雅相信，只要再讓她碰到方向盤，她鐵定短命十年。可是她寧願短命十年，也不忍心拒絕李靖祺。
能幫就幫吧，除了這個她還能幫到他什麽呢？
李家別墅，空蕩而冷清。
“你先坐會兒，我去我姐房間收拾衣服。”
“好。”
“那邊吧臺上有飲料，你自己拿來喝。”
“好。”
“你要是覺得無聊，邊櫃上有雜志。”
“好。”
……
李靖祺上了樓。林輕雅自己拿了杯橙汁，翻了四五本雜志。大概等了有半個小時，還不見李靖祺下來。
怎麽回事？不就是拿幾件衣服？怎麽這麽久？難道——
林輕雅有點坐不住了，扔了雜志起身，走到樓梯口，擡頭往上。
“李靖祺？”
沒人應她。不安加重了些，林輕雅上了樓梯，上到二樓，二樓的房間全都鎖著，挨個敲了個遍。
“李靖祺，李靖祺？”
依舊安靜，靜得人發慌。難不成他在三樓？
再往上，三樓是頂樓，空間很開闊，零零散散擺了些綠葉植物，落地窗映著夕陽，夕陽在天邊拉長了黃昏的影子，搖搖曳曳的，雖然溫暖，卻總是孤單。
當你孤單的時候，會想起誰？想起那個人，會不會讓你更加地孤單？
林輕雅莫名地惆悵，分不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李靖祺，抑或李婧珊？甩甩頭，把這莫名的惆悵撇開去，輕雅在落地窗的對面發現了一扇虛掩的房門，三樓唯一的一扇門。
林輕雅理所當然地走過去，推開，“李靖——”
那最後一個“祺”字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林輕雅說不出話，張大嘴巴，驚呆在那裏。
怎麽能不驚呆？這觸目所及、這滿眼所見——
觸目所及是一個極大的空間，不少於九十平米。應當是李靖祺的畫室吧，滿眼所見，這墻上掛的，木架上支的，全是他的作品。
原本沒什麽好奇怪的，李靖祺是學油畫出身，畫了這麽些年，怎麽會沒有成果呢？只是，這麽些成果為什麽都是肖像畫？這麽些大大小小的肖像畫為什麽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姿勢？同一種表情？！
畫中的女孩青春年少，一身白裙一束馬尾，回眸一霎千嬌百媚。“她們”從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位置眉眼彎彎地“望”著林輕雅，仿佛星際穿越裏的時空錯亂，林林總總，無數的“過去”望著現在的自己！
對，就是她自己！數不清的“林輕雅”！數不清的——李靖祺筆下的“林輕雅”！
他這是用了多少心血，花了多長時間？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算起來，是多少個白天，多少個黑夜？一直周而覆始，畫著同樣的一幅畫，同樣的一個人！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直到刻進心扉，永生難忘——
這場面，太震撼，震到人的內心深處，久久不能平覆。林輕雅還不能平覆，不知該作何反應，忽然聽到門外，或者是比門外更遠一些的地方，二樓往三樓的樓梯？
“林輕雅——你在上面嗎？”
是、是李靖祺？！林輕雅一下子醒過神來，腦子裏第一個念頭，不能讓李靖祺撞見！不能被他知道，她進來過他的畫室，她看到了這些畫！
林輕雅立馬地轉身，慌裏慌張地往外跑。也許是剛剛好，也許是晚了一步，她剛跑出門，正巧碰上李靖祺，就站在三樓的樓梯口。
“輕雅？”
李靖祺些微驚訝，餘光掃過輕雅身後那扇敞開著的畫室門，似乎明白了，有一剎那想要掩飾，卻又瞬間改變主意。然後，他看著林輕雅的眼神就慢慢地變了，變成從未有過的坦蕩，變得——太過情深……
輕雅有點迷糊，有點要往下掉的感覺，卻陡然一激靈，害怕，想逃。很奇怪，人一害怕，舌頭反而倒靈活了。
“我——我是來找你的。我叫了你很久，你沒答應。我以為你在這裏，所以我才上來。”林輕雅邊說邊走，語速越來越快，比語速更快的是她的腳步，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走過李靖祺身邊，到了他背後，準備下樓梯。
等了一會兒，聽見李靖祺開口，說：“哦，是這樣的。我在二樓，因為太累了，所以沖了個澡，大概有水聲，沒聽到你叫我。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麽久。”
有問有答，氣氛總算恢覆正常，輕雅不自覺松了口氣，“沒關系，我們快走吧，不是還要去醫院嗎？”
“是啊，我們走吧。”
感覺李靖祺的聲音好像變遠了，林輕雅下意識地回頭，發現李靖祺在關門，輕輕地不著痕跡地帶上了畫室的門。他的臉，已經變得很平靜，平靜得叫人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
輕雅趕緊把頭轉過來，假裝什麽也沒有看見，自顧自地下樓。
狼狽，沒有辦法面對，好像欠下三輩子的債。不願意欠著，還偏偏就還不了；不願意記著，卻怎麽也忘不掉。
……
被這樣的心情影響著，林輕雅這幾天總也高興不起來。憋悶，透不過氣，需要找一個人訴說。可是蘇昊然——
他太忙了。動蕩的盛名，趕上了動蕩的股市，整天人心惶惶的。蘇昊然都沒能好好地在醫院待上幾天，胳膊還沒拆線就火燒火燎地出院了。一頭紮進公司，自此，杳無音信。
或者，音信是有的，電視上報紙上，各種各樣的采訪，摸不到夠不著，總覺得陌生。唉——
輕雅長長地嘆了口氣，櫃臺裏面的快餐店小哥笑容可掬。
“您好，這是您要的外賣，謝謝惠顧，一共四十九塊。”
“什麽？四十九塊？”
剛剛還神游太虛的林輕雅立馬龍精虎猛，直著脖子發飆：“有沒搞錯？你們一份牛肉炒飯要四十九塊？漲價也漲得太離譜了吧！”
快餐小哥嚇出一身冷汗，舌頭都捋不直了，“可——可是，您要的是兩份牛肉炒飯打包。”
“兩份？誰說的？”某女惡霸霸地叉腰。
小哥怯生生地一根手指頭戳戳她背後，“是這位先生，他說的，他說你們是一起的。”
呃？先生？在哪裏？
輕雅本能地回頭，哪曉得後面那位又長手長腿跑到前面來了，只丟一個背影給她大小眼地瞪。
“沒錯，就是兩份，這是錢，不用找了。”
鈔票遞過去，便當拿過來。背影先生終於轉過了身，露出廬山真面目——帥到禍國殃民的臉，曾經涼淡的眼神如今也有了暖暖的溫度，笑意微顯、欲隱還現……
這樣的人，除了蘇昊然，還能有誰？
（一百三十七）幸福
手牽手，肩並肩。拎著便當，十字街頭，一起等紅燈。
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林輕雅還沒能完全消化，偏著頭瞪著眼，“你怎麽會來？”
蘇昊自自然然的，側眸，回視。
“怎麽？你不想我來？”
“呃——”
林輕雅語塞。要說不想吧，那是自欺欺人。可要是承認吧，又好像太有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蘇昊然已經很威風了，一逕偏著頭望她，眼睛要笑不笑的，滿滿的戲謔。林輕雅大窘，不知道怎麽破，幹脆裝惱羞成怒，使性子想甩開蘇昊然的手。
可惜沒成功，蘇昊然一本正經地，把她的手抓得更緊，“別鬧，綠燈，我們快走吧。”
……
紅燈停，綠燈行，斑馬線來來去去的行人。林輕雅有力沒處去，只能幹憋著。蘇昊然應該是更得意了吧，卻偏要裝模作樣，眼觀鼻鼻觀心，拽著個小跟班走他自己的。
輕雅表示不甘心，走一路撅一路的嘴。蘇昊然到底沒忍住，驀地破功，笑出聲來。
“林輕雅，你不至於擺這麽長時間的臉色吧。跟我在一起，就這麽不高興嗎？”
哼，套路！傻子才上第二次當。
“當然不高興了，你蘇大總裁現在可是火得不要不要的，跟你走在一起，分分鐘上八卦頭條。”
蘇昊然沒料想她來了這麽一句，楞了楞，忽然笑意沒了，神情變了。
林輕雅是後知後覺的主，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得，一個沒留神，踩到雷區了。是雷區，也是現實。
蘇昊然沒有開口。輕雅也沈默，默默地想從蘇昊然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這次是要不著痕跡的。卻還是被蘇昊然察覺，卻還是和先前一樣，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異常固執地。固執得林輕雅不敢再堅持，偷眼瞄了瞄蘇昊然的臉色。他的臉，平淡如水，嘴角卻抿得緊緊的，給人某種無形的壓力。
所以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的吧。林輕雅也把嘴抿得緊緊的，可心裏總是忍不住亂七八糟地擔心。
不至於這麽巧就碰上狗仔吧，萬一真上了頭條，那可就要天下大亂了。“盛名總裁甫遭婚變，街頭甜蜜約會神秘女子”，光想想這大標題就不寒而栗。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的局面算是徹底白瞎，搞不好她哪天早晨起來就發現樓下圍了一堆的娛記——
“林小姐，請問你和蘇昊然蘇總是在交往嗎？”
“請問你們交往了多久？是在蘇總婚前還是婚後？”
“李婧珊在婚禮上突然發瘋跟你有關系嗎？”
……
林輕雅不由自主倒吸冷氣，千萬別！拜天拜地拜菩薩，這樣的場面千萬別成真！不曉得周圍安不安全？有心先走一步，再瞄一瞄蘇昊然，實在沒膽惹他。輕雅只能盡可能地低頭，恨不得把披肩發全部垂到臉上，心不甘情不願地吊在蘇昊然身後。
就這麽一路偷摸鬼祟，一路提心吊膽，貌似平安無事回到了租屋。不！還不能算絕對平安！一拿鑰匙開了門，林輕雅就往裏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去，關陽臺門拉窗簾，關窗戶拉窗簾，這一系列動作連貫敏捷一氣呵成。
到這會兒，輕雅才敢松一口氣，轉過身，看見蘇昊然正望著她，那眉心都快蹙成一個大寫的S。像是要說話，卻又好像不知從何說起。幾經斟酌，終於開口。
“輕雅，對不起。”
林輕雅怔怔的，一時之間跟不上他這情緒。“什麽對不起？你幹嘛要說對不起？”
蘇昊然以為她在回避，神情微黯，卻貼心地不再繼續，將便當放到桌上，“我們吃飯吧，我去拿筷子。”
輕雅那慢了半拍的反應到底是回來了，恍然大悟，“噢，你是說那個事情啊”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索性跳過，直奔主題。
“昊然，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比起你已經結婚了，現在這種狀況，哪怕一直都要這種狀況，對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了。其實，我們對不起的——是李婧珊。”還有，這段時間一直困擾她的李靖祺。
李婧珊是蘇昊然心上的回避，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林輕雅知道自己也應該貼心地就此打住，可她就是忍不住。
“李婧珊，她——最近好些了嗎？”
蘇昊然沈默了片刻，語氣稍加克制的平穩，“自從那天以後，我沒有見過她。不過聽說，情況已經在好轉了。李靖祺準備近期把她送到國外去治療。”
李靖祺，這個名字讓林輕雅越發的傷感。“那李靖祺，他最近還好嗎？那麽多事都壓在他一個身上，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其實他是最無辜的，到頭來卻讓他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是林輕雅今天第二次出乎蘇昊然的預料，他明顯呆了一呆。輕雅忽地小小一激靈，不好，感覺要糟！
蘇昊然應變力足夠甩林輕雅幾個太平洋，很快地，怔忡掩去，嘴裏的回答尋常普通平淡無波。
“李靖祺——李靖祺，我也很久沒見他了。不過公司馬上要開董事會，我們應該會碰到。怎麽？要我，代你向他問好嗎？”
不知有意無意，他刻意地停頓，若有所思的眸光投過來，幽深不見底。
“不用了，我就是隨便問問。”奇了怪了，輕雅居然莫名地心虛起來，想表現自然，沖著蘇昊然咧嘴笑。可越笑卻越感覺底氣不足。
蘇昊然肯定得察覺，卻沒有察覺似的，甚至垂下了眼簾，漫不經心地將這話題扯了開去。
“其實你不用擔心李靖祺，他的能力在你的想象之外。說不定，還會在我的想象之外。所以曾經我想過——”
他陡然剎車，垂下的眼再次擡起，看著輕雅，淺笑，似真似假，帶了幾分玩味。
“你想過什麽？”林輕雅問。
“算了，不說了，怕你生氣。”
謝天謝地，這會兒輕雅總算福至心靈進入了狀態，隱隱約約猜出了些什麽，故意皺起了眉，也玩那似真似假的套路。
“昊然，你這是欲擒故縱吧？吊我胃口？還是跟我攻心計呢？你怎麽說話總這樣？說一半留一半，和我你也要這麽累嗎？”
這是蘇昊然軟肋，似乎他現在最怕的是就是這個。趕緊投降，招供，淺笑現了些許苦澀的原形。
“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是想過，如果有一天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李靖祺會是那個代替我最好的人選。”
（一百三十八）代替
——“如果有一天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李靖祺會是那個代替我最好的人選。”
依照一般偶象劇的模式，林輕雅應該要生氣，應該要大聲斥責蘇昊然怎麽能有這種想法，愛情是想讓就能讓，想代替就能代替的了嗎？
好吧，撇去那些清高的唯美的，深究到人心深處最底層的那一點自私。林輕雅承認，蘇昊然是對的，李靖祺的確是最好的——代替。
可那又怎麽樣？最好，就能代替嗎？一個跟蘇昊然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人，看到這個就會聯想到另外一個。這不是純粹找虐？倒不如孤身走天涯仗劍斜陽處，聽起來起碼要帥很多。
林輕雅大而化之，把雙手一攤，“怎麽樣，這答案你滿意嗎？”
蘇昊然的臉上，瞧不出任何滿意或者不滿意的痕跡，慣常的面沈如水。輕雅突然的有感而發。
“昊然，有時候我真的看不透你。你怎麽做到的？明明像是在吃醋，你怎麽能弄弄弄，就弄成了心理咨詢的感覺？”
沈靜如水的面色倏地一絲驚瀾，蘇昊然微愕，瞬間的警覺，又隨即松懈下來，苦笑。
“對不起。對不起輕雅，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這樣。有時候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帥得幾乎快要毀天滅地的臉孔，一霎的疲累和軟弱。這樣的蘇昊然，叫人怎麽還能氣得起來？也許這輩子他們都沒辦法像普通情侶那樣吃醋吵架了吧。林輕雅定定地望著蘇昊然，腦子裏鬼使神差地閃過了曾經和前夫張涵吵得天翻地覆掀桌子打板凳的畫面。
一閃一哆嗦，林輕雅暗罵一句晦氣，好天好日的怎麽想起那個混蛋來了。回過神，那一邊蘇昊然手機響了，拿起來說了一兩句，然後神色些微異樣，刻意走到窗邊壓低聲線。然後簡短幾句，隨即掛掉。
“輕雅我要走了，公司裏有點事需要馬上處理。”
“哦。”輕雅被動地答應，心裏猶豫著要不要問事情嚴不嚴重有多嚴重。
這空檔，蘇昊然已經快手快腳地到了門邊。輕雅在等他開門，他卻停住。
“怎麽了？忘了什麽東西嗎？”
蘇昊然轉過身，笑浮上了眼睫。他笑著向林輕雅伸出了雙臂，懷抱微張。
林輕雅微怔，繼而心領神會，微笑就怎麽也抑制不住。蘇氏愛的抱抱殺，誰能抗拒？一頭紮進去，幸福的泡泡飛滿天。
呢喃的耳語，情話樣的纏綿，“對不起輕雅，你要知道，我從小到大接受的訓練都是在教我如何控制和隱藏。我大概真的習慣了，不過我以後一定會註意，你相信我。”
信！當然信！你蘇昊然說過的話我林輕雅什麽時候不信？
“那我就放心了。”蘇昊然還真就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直起身，“我先走了，你要好好吃飯。”
溫暖倏然離去，輕雅有些舍不得，“你——不吃了嗎？兩份炒飯啊，我怎麽吃得完？”
蘇昊然又笑起來，“要不然等我回來？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結束。”
等某人回來，這是一個特別美好的說法。或者將來還是一種特別美好的生活。只不過現在——
“算了，你不用特別過來了。不過你要記得你欠我一次，等你忙完了這一陣你要請我吃大餐。”
蘇昊然沒有堅持，只笑說沒問題。那點事情果然很棘手啊，輕雅一些些的擔心。
門開，蘇昊然走出去。林輕雅突然腦子一熱，“昊然——”
“嗯？怎麽？”蘇昊然回身。
其實沒怎麽，就是有一點點那啥，你懂的。
“我——”林輕雅支吾著，忽然想起件要緊的事來。可這事還真有點難以啟齒。
“昊然你應該知道，我以前的事吧。就是以前我那個，就那個人——你明白嗎？”
跟聰明人講話就這點好處，一點就透。蘇昊然沈吟，點頭，“我明白，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和他”輕雅索性一咬牙一閉眼，“其實我和他，就是那個張涵，我們領過結婚證了。可他現在失蹤了，按照法律上來講，我可以單方面提出離婚。不過程序上的東西很麻煩，你能幫我找個熟悉點的律師嗎？”
蘇昊然沒吭聲，一逕盯著林輕雅看，盯得她越來越後悔。真是腦子進水被門擠了，這種事就應該去找蘇妍妍，她怎麽想得起來跟他提呢？好嘛，今天給蘇昊然找了兩次不痛快，這不找死的節奏啊。
蘇昊然，表情很難猜，怪怪的模樣，也是欲言又止。
“輕雅，其實我——”他在猶豫，拿不定主意，一擡眼觸到林輕雅的那對眸子，盈盈的眸光裏有對他全然的信任，蘇昊然做了決定，“輕雅，我答應了你，我不想再隱瞞你什麽。其實我已經幫你聯系好律師，起訴書都做好了。只是我怕你不喜歡我這麽插手你的事情，所以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
……
多少女人的夢想，找一個細致周到體貼入微的男朋友，把全部麻煩都丟給他去處理，然後自己翹著二郎腿負責美貌如花就行了。蘇昊然就是這樣的男朋友，你想得到的他幫你做了，甚至你還沒想到的他也很有先之明地幫你考慮了。
應該覺得很幸福吧，為什麽林輕雅就是別扭，心裏老像有什麽堵著似的。既然蘇昊然連起訴書都做好了，那說明他私下調查過，起碼調查過有關她和張涵之間關系的所有細節。靠，心裏堵得更慌了。
“餵，林狐貍！——餵！”蘇妍妍叫了很多聲都得不到回應，惱羞成怒，幹脆一個抱枕丟過去。
輕雅吃痛，一肚子怨氣火山爆發，“你幹嘛？神經病啊！”
蘇妍妍被她嚇住了，吶吶地，“我沒幹嘛啊，我就是問你想不想去看電影。”那個死李邱在微博說最近有部電影拍的很不錯，誇得她都心動了。
林輕雅哪有心情關心這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想動。”
“餵，林狐貍，你怎麽了？”蘇妍妍瞧出點不對勁，“是不是跟我哥吵架了？”
提到蘇昊然算是戳中了林輕雅的要害，勾起心事，躊躇著開口：“妍妍，我問你，你覺得你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啊？”
（一百三十九）情深
事實又一次證明蘇妍妍就是一個有頭無腦的大花瓶，林輕雅問她覺得她哥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回答——
“長得好看的人唄。不是我自誇，我哥長得那真是太帥了，帥得都有點可怕。”
是嗎？也許帥得可怕並沒什麽嚇人的，情商高得可怕那才是真的可怕。
這話初一入耳，蘇妍妍倒沒怎麽在意，但細一琢磨，神情嚴肅起來。
“餵林輕雅，你怎麽回事？你和我哥經歷了那麽多，都熬到這份上了，你怎麽還說他可怕？你有沒有良心啊？”
林輕雅懶得跟她辯，跟只花瓶你能辯出什麽來。蘇妍妍卻不肯就此罷休，“林狐貍，我警告你，不管你又想搞什麽幺蛾子，別傷害我哥。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纖纖玉指一直指到林輕雅鼻子尖上，林輕雅不耐煩地揮去，賭氣地反駁：“別開玩笑了，就你哥那智商和情商，只有我被他傷害的份。”
“我哥對你用情至深，他絕不會傷害你！”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你哥肚子裏的蛔蟲。”
蘇妍妍那反應，好像被人誣蔑了天大的冤枉似的，滿臉漲得通紅，過去一把將輕雅從沙發裏拽起來。
“走！你跟我走！”
林輕雅猝不及防，“你幹什麽呀？去哪裏呀？”
蘇妍妍脾氣還挺大：“你少啰嗦！跟我走就是了，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
到了就會明白，林輕雅表示沒看懂。
“餵，蘇花瓶，你把我拽來你家幹嘛？你哥在嗎？我現在不想見他。”
“放心！我哥不在。”蘇妍妍言簡意賅，手裏還在拽。一路把輕雅拽上樓，在一個鎖住了的房間門口停住，還鬼頭鬼腦地四下望了望，這才掏出鑰匙開門。
林輕雅有不好的預感，“蘇妍妍，你幹嘛？這是誰的房間？”
“我哥的書房。”
蘇妍妍迅速地答話，迅速地開門，一閃身入內，隨手拉著輕雅進門。然後又迅速地把門關上。
林輕雅忍無可忍：”蘇妍妍，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噓——”蘇妍妍頓時神經緊張，“你小聲點！我哥不準任何人進他書房。要是被保姆聽見了，她會去找我哥告狀的。”
“你哥不準任何人進書房，那你哪來的鑰匙？”
“你笨啊，偷偷配的唄。”蘇妍妍白了林輕雅一眼，熟門熟路地直奔辦公桌。又拿出偷偷配的另一把鑰匙，開最下面一個抽屜。話說這丫頭還真有做賊的前途，把抽屜裏的東西小小心心地一件一件地拿出來，一點沒弄亂了。然後到了最底層，更加小心翼翼捧寶似的捧出來。
完全勝利者的姿態，“喏，拿去看吧！”
看什麽呀？一張破照片，年代夠久遠的了，邊角都快泛了黃。林輕雅不以為然，接過來只瞧了一眼，便忽然如同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珠子瞪得滾圓，全然的不可思議。
……
第四天的下午，李靖祺家的別墅門外。
林輕雅以為，這裏方圓五十米範圍以內，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靠近。不該來找李靖祺的，但是有些事她有一點點想不通，一直想放下，卻偏偏擱在心上折騰著。
其實沒什麽吧，就是一張老照片，一張林輕雅十七八時候的老照片，蘇昊然收藏著的。本來是很浪漫的，本來是要很感動的，可是那張她的照片，為什麽和之前她在李靖祺畫室裏看到的那些畫她的畫，它們是一模一樣的。就好像李靖祺依著照片臨摹的。所以，這照片原本是李靖祺的？怎麽會到了蘇昊然那裏？如果是，蘇昊然他早就知道李靖祺喜歡她？
其實這也沒什麽吧，就算蘇昊然拿了李靖祺的照片，就算蘇昊然他早就知道些什麽，那又能代表什麽呢？就跟冤鬼纏身似的，林輕雅腦子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蘇昊然的那句話——“輕雅，我答應了你，我不想再隱瞞你什麽。”
他說不想——再！那麽，在此之前他隱瞞過她什麽事嗎？或者還不止一件？懷疑，便如同病毒，一旦入了血液，便一發不可收拾。不管怎麽說，去問問李靖祺總沒什麽錯。
林輕雅定了定神，鼓足了勇氣要按門鈴。
手機響。
“餵，你哪位？王律師？——噢，王律師！不好意思，一時沒想起來。——什麽？今天去法院？現在？——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把這事給忘了。——好的，好的，我現在馬上過去，你等我。”
林輕雅掛了電話，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算了，這也許是天意吧，還是先去法院把離婚訴訟書給遞了。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
要說蘇昊然幫她找的這律師耐性還真好，跟法院門口整等了她半小時。林輕雅一路狂奔氣喘籲籲，“對不起啊王律師，讓您久等了，真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律師的脾氣和耐性是同等的好，溫和地笑笑：“沒關系，林小姐，我們進去吧。”
“好的。”
兩個人擡步往裏，這時候在林輕雅身後——
“輕雅”
誰在叫她？那聲音依稀仿佛耳熟得很，卻一時之間又記不起來。
林輕雅訝然轉身，然後，看見，在她的前面大約三四米的站著一個人。她和王律師在較高的臺階上，那個人在臺階下面。猛地一瞬間，看不清他的長相。因為，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帽子，一頂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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