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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下定決心,還沒開口呢,那情節又推向前一大截了。禿頂經理熱忱推薦的重量級配角孕婦葉璇登場。真正考驗神經的重口味,終於拉開了序幕。

PS:再插播一次蘇妍妍的畫外音——

嘻嘻,林狐貍,我敢拿我的腦袋跟你打賭,你要是沒嚇傻了,我把我的腦袋給你當球踢。你要是沒有嚇傻了死抱活抱抱著我哥不撒手,我這腦袋白天給你當球踢、晚上給你當枕頭。哥,氣氛條件神馬的,妹妹都幫你創造好了,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五十六)膽小

蘇昊然的膽子一向很大,或許是天生的,或許是後天逼出來的。他從來都不害怕恐怖片。不害怕,但也不喜歡,尤其是這種過份誇大性與死亡、體現人性扭曲的倫常慘劇。

本來一切還挺生活,扮演女配的葉璇塗著指甲,和朋友視頻聊天,菲傭去接電話。打高爾夫的貴族話題,放任老公包養小三的貴婦胸襟。突然地,有人就闖進來了,電鉆呼呼呼地拿在手裏,是女主!混亂,驚恐,女主一拳打在菲傭鼻子上,菲傭跌倒,電鉆呼呼呼地貫穿了她的後腦!葉璇在逃,女主砸門——

這場面,逼真的暴戾,血肉橫飛驚悚的張力,用真空袋吸真空那種一般扭曲變態已表述貧乏的殺人方式,連蘇昊然都有些吃不消了,感官視覺上的沖擊,談不上恐懼,就是非常的不舒服。

因為不舒服,所以蘇昊然動了動,在椅子上坐直了些,借此調適情緒。這一動一調適,方才感覺到身邊人的戰栗。蘇昊然不由懊惱,對啊,他怎麽給忘了?他旁邊坐著的,可是對勒脖子割血管都不具備抵抗力,真真膽小如鼠中的膽小如鼠。

林輕雅真的膽小如鼠嗎?她就像只小倉鼠似的,上牙床磕著下牙床,已經不是死抱活抱的問題了,仿佛恨不得變成一張橡皮膏藥直接貼到蘇昊然身上,貼著他的左臂和半邊後背,下巴抵在肩頭,隨著驚悚升級,不間斷地抽冷氣,偶爾還效仿小小喵星人嗚啊嗚啊的輕顫幾聲。

你說你都怕成這樣了,就閉起眼來歇會兒得了,她還偏不!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比哪時候都大,晶晶亮亮像倆小電燈泡,嚇一嚇閃一閃,嚇一嚇閃一閃,噝噝抽冷氣,嘴裏嗚嗚地含渾不清。

蘇昊然啞然失笑,你這小東西,是不是太會賣萌了?集合了所有萌物的所有萌點,萌得人心都疼了,生生地想把她揉進懷裏、揣進口袋裏、疼進心坎裏。

蘇昊然輕輕地不著痕跡地從輕雅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那丫頭八成麻木了,一點沒發現,兩只手還虛攏著,瞪著大銀幕,各種驚嚇過度、各種魂不附體。

唉,這就是典型的——有看恐怖片的心、沒看恐怖片的膽,膽都嚇破了,還非要死撐到底。蘇昊然小小心心地伸直胳膊,小小心心地從後面將林輕雅整個攬過來。與其貼著後背,還不如靠在他胸前,雖然無法真的揣進口袋、疼進心坎,但揉進懷裏總算還是做到了。

蘇昊然向著半虛空,唇畔作微笑的弧度——妍妍,謝謝你了,謝謝你今晚的安排,這份情我領了。

蘇妍妍這會兒已經離開了電影院,一路上眉花眼笑、神采飛揚的——哥,你不用謝得太早啦,好事,還在後頭呢。

……

好事,在後頭。後頭是什麽?據說這部片的導演彭浩翔有“鬼才”之名,這女主殺人的方法確實夠“鬼”的。跟後頭比起來,前面的真空窒息實在太小兒科了,各式各樣千奇百怪鮮明的血腥與惡心,被剖了腹還掛著腸子站起來,一塊長木板活生生地插進嘴裏,爆出來的眼珠子踩在腳底下,頭部猛力地撞擊馬桶,撞到抽水馬桶爆裂——

輕雅不敢再回憶下去,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撐過了這一個多小時,居然撐到了結束散場。

散場結束,蘇昊然提議:“你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點夜宵?”

輕雅披頭散發,斜著望他,“你覺得我現在還吃得下去東西嗎?我沒吐出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蘇昊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對啊,我還真怕你會吐,想不到你比我預料的堅強多了。”

呃,這是誇獎還是——

看電影看得昏頭昏腦,輕雅不太分得清,斜過去的眸光些微地忐忑起來。蘇昊然就是屬電子探測儀的,一丁點異樣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怎麽了?怎麽突然怪怪的?”

“沒有啊。”輕雅立馬調頭,目不斜視,“沒什麽,沒什麽怪怪的。”

“哦。”

蘇昊然接受輕雅的粉飾太平,兩個人並肩走著,走出影院大廳,走在人行道上。蘇昊然說,他們還要走上一段距離,因為這裏的車位都滿了,所以他把車停在了前面超市的地下車庫。

輕雅裝作饒有興趣,打量著路上的行人,打量著形形色色的店鋪招牌。然後在饒有興趣的中間,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蘇昊然——”

“嗯?”

“你——我是說在你心裏,你是不是認為我有一點點變態?”

“啊?”

靠!表達錯誤,趕緊更正,“我是說,今天的電影很變態,一般的女孩子都不會喜歡看這樣的電影,可能看一小半就受不了了。可是我——”

仍是辭不達意,到最後卻是蘇昊然替她完善了內容。

“可是你看完了,對嗎?你喜歡這部電影,雖然它很變態,但是它裏面有東西打動了你,對吧?”蘇昊然一逕註視著輕雅,念那句字幕,“這是一個瘋狂的城市,要生存,唯有變得比它更瘋狂。”

他口齒清晰,慢的語速,偏了靜態。靜態的冷凝,諷刺,透出來的卻是被壓迫著的力不從心、身不由己、無可奈何,以及——逆反憎惡。

震動,來得猝不及防。眼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蘇昊然,怎麽會呢?他懂了影片裏女主的悲哀。

剛剛畢業收入不高的白領,為了童年一個關於“家”的夢想,拼了命也要去買月供一萬八的海景樓盤唯多利亞一號。沒完沒了地打電話推銷,做幾份兼職,甚至出賣公司資料,眼睜睜由著父親呼吸衰竭死去,拿到保險金付首期。樓價高漲,業主毀約,女主說“我不在乎什麽定金,我只想買樓啊。”

於是,一夜之間,十一屍十二命,豪宅成兇宅,女主如願以償搬進了新居,感嘆這房間放得下衣櫃就放不下床。新聞裏在播次信貸危機,樓市有可能暴跌——

全然陌生的蘇昊然,面龐籠著的也是悲哀,薄薄淡淡的一層,幾不可辨。

“輕雅,其實我反而想過那樣的日子。當上班族,煩惱每個月的電費水費,放棄幾十年的自由去還房貸,活得踏踏實實,簡單又有奔頭。”

(五十七)悲哀

也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悲哀。羨慕別人的人,何曾想過自己也是那被羨慕的對象?被萬千屌絲羨慕嫉妒恨的高帥富,說不定偶爾也會窮極無聊地無病呻吟地想去做屌絲。

蘇昊然有自知之明,誠懇地自我檢討。“我這麽講,是不是像吃飽了撐著,很欠揍的樣子?”

“是啊。”輕雅深表讚同,心有餘戚戚焉,“你很欠揍,非常欠揍。”

蘇昊然笑了笑,悲哀沖得更淡更薄了。

“但我說的確實是真心話,我只希望如果哪天真的過上那種生活了,我但願交完了電費水費房租貸款,自己還有一點閑錢夠買兩張電影票,能再加兩杯奶茶一個爆米花就更好。和喜歡的人一起看場喜歡的電影,看完了電影,就在夜晚的街頭散散步、聊聊天、曬曬月亮——”

哈,輕雅不禁莞爾。這麽小資的句子,跟蘇昊然一點都不搭。居然還什麽 “曬曬月亮”,真是難得一見啊。可是,難得之後呢?笑過之後呢?

眉間心上,回避不了的,逃不掉的,愛已經不是種子,愛早就生根、生長、茁壯。

和喜歡的人看喜歡的電影,看完了電影,在街頭散步聊天曬月亮。蘇昊然,你為什麽要這樣地會說情話?你讓我都無法罵你一句肉麻,你讓我眼睛酸酸的,鼻子酸酸的,心頭更是酸酸澀澀,滿滿的形容不上來的滋味。

形容不出,那就沈默吧。一路沈默,說是喜歡散步曬月亮的人仍是去車庫拿了車,載輕雅回家。其實這樣也好,開車比較快,沈默也就不那麽難捱。

車到樓下,輕雅松開安全帶,“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疑似粉飾太平的道別,輕雅轉過來拉車門,一下子卻沒拉開。驚訝,回過頭去看蘇昊然。蘇昊然的安全帶也松開了,身子整個傾過來,凝目專註在輕雅的眼睛。

輕雅摸了摸面頰,笑,“你看我幹什麽?我臉上又沒有花。”

是啊,誰的臉上會長出花來,很久遠的一個玩笑,玩笑還沒開完,心神驀地恍惚了一下,蘇昊然已經長臂一伸抱了過來。

或者這樣的擁抱也算是擁抱,和被他攬在懷裏完全不同的感覺。或者沒有了電影打岔,這樣面對面的擁抱,太過真實,真實地熨帖著靈魂深處。

不再是講電話透過手機,蘇昊然的嘴唇就在頸側,卻沒有想象中的火熱纏綿,一些些的空茫,像天空破了個洞,女媧補不了的缺口。

蘇昊然便在空茫裏用聽上去似乎也有些空茫的聲音,問得不太確定,“我剛剛,是不是說錯話了?”

胸口猛地一痛,眼淚差一點就掉了下來,心酸到無以覆加。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錯與對,對的時候,錯的話也許都是對的。錯的時候,再好聽的情話也只是叫人無奈地想哭。

蘇昊然,你沒有說錯,只不過聽的人不該是我。情話是情侶之間的專利,我頂多算個小三,籠罩在你正牌未婚妻的陰影之下。這答案是不是太殘忍了?人生本就殘忍,她還何苦還要往這殘忍裏再加一筆?

今晚是今晚,明天是明天。明天總是要過下去,今晚過完了,也就沒有了。

輕雅施展逼淚神功,眼淚逼回去,心酸撇開去,郁悶地開口:“餵,蘇昊然,你抱夠了沒有?如果每個人說錯了話都來抱我一下,那我不是虧大了?”

因為擁抱,所以感受到他的笑就更加直觀,不僅僅是笑聲更接近,還有牽動面部肌肉延伸到肢體進而表現出的那樣一種愉悅。蘇昊然有樣學樣,學她的語氣。

“餵,林輕雅,你就當我——”

又來故意停頓,擺明了有陷阱,哼,我不接你這招!

輕雅不接招,蘇昊然自己發招。仿佛也覺得自己幼稚了,再成熟的男人一旦幼稚起來,都像個耍無賴的小孩。蘇昊然是那種乖乖好學生,偶爾犯一次壞,還些微靦腆不好意思,放低放沈了聲音。

“輕雅,你就當我之前在電影院沒有抱夠,現在來補利息。”

怎麽能不補利息?要怪就怪那個彭浩翔,拍恐怖片就拍恐怖片好了,他還偏要玩層次玩手段。驚悚一會兒,平靜一會兒,時不時又穿插個三級片的黃賭毒。害他老被推開,推他推得像個不倒翁似的。輪到會長針眼的限制級,還會慘遭嫌棄,某人躲他躲得仿佛他是艾滋病毒。

某人撇嘴,“哎,你話真多,我發現原來你這麽啰嗦啊。”

商人的職業習慣,討價還價,交換條件。“如果我不啰嗦,你能不能別再推開我,讓我抱得久一點?”

“去你的!”

……

抱一個人,就像鴉片癮,沒有夠的時候,再久也仍是不滿足。但是家要回,人總要離開。輕雅終究推開了蘇昊然,成熟男人的優點,沒辦法一直涎著臉像個小孩耍賴。

輕雅從後面關上車門,俯身向車內:“你走吧。”

蘇昊然最後一點堅持:“我看著你上去,你亮了燈,出來陽臺上站一站,那時我再走。”

“好吧,隨便你。”

輕雅裝作神經很大條,神經大條,是避免煽情的最佳招術。輕雅一招走遍天下,大大咧咧地讓自己消失在蘇昊然的視線,走進樓道,上樓梯。

第一層,回憶這一晚上的點點滴滴,不倒翁的推來推去,曬月亮的心願,補利息的抱抱。奇怪了,當時明明還很酸,如今卻只剩下了甜。

接下來,是第二層樓,引申,想到李婧珊,想到未來,想到蘇昊然三月的婚期。依舊奇怪,明明應該沈重的,卻好像懷抱著希望似的,怎麽也沈重不起來。

最後,停在三層,摸鑰匙開門。蘇妍妍為她租的是一個老舊的住宅樓,就在街邊,沒有小區物管。摸索著鑰匙,才意識到沒有燈的樓道是多麽的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電影中的情景好死不死地回放在腦海,相似的靜,老覺著背後有眼睛,套進脖子裏的圈圈,寒毛一根根豎起來。

輕雅勉強咽了咽唾沫,鑰匙已然摸到手,下意識地加快動作。沒事,只要開了門就好了,開了門,燈一亮,什麽眼睛什麽圈圈全都是她自己在嚇自己。

門,很容易開,鑰匙捅進鎖孔裏,扭一扭就行了。吊燈的開關就在門邊,手摸過去,啪嗒的一聲響,光聽見響,看不到光明,依然黑得跟恐怖片有一拼。

不是吧,難道接觸不良?輕雅不信邪,關掉再打開,結果沒二樣。還是不信邪,一排的開關摸過去,客廳的,廚房的,房間的,陽臺的,啪嗒啪嗒連聲脆響,輕雅的頭皮越來越麻,有殺人電影裏即將遇害者的代入錯覺。

跟著陽臺的那盞吸頂燈將這錯覺推向了高潮,也不知道啪嗒了多少回,那燈居然亮了,亮得不夠徹底,鎢絲在燈泡裏滋滋作響,極遲緩極詭異的,推拉門半開著,風從陽臺灌進客廳,嗚嗚地吹著落地窗簾。

輕雅依稀記得她走之前特意檢查過門窗,全部是關好鎖嚴實了的。

因此,眼前這情況是……媽呀!

(五十八)好事

看完恐怖片最倒黴的事情,就是發現自己的身邊正在上演著恐怖片。也許是靈異的,也許是變態殺手的,也許那個人馬上就會從陽臺惡魔一般撲進來,或者就在她身後——

媽呀!!跑啊!!!

全身的毛孔都要炸開來,恐懼抓住心臟,暈頭轉向,兩眼發黑,總算還知道要往樓下跑。樓下還有蘇昊然,他說過她不亮燈他不會離開!

怎麽跑下來的?沒知覺了,大概是跌跌撞撞,大概是連滾帶爬。輕雅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爆出的眼珠子在追她!呼啦呼啦的電鉆也在追她!冤死的鬼,嘴裏插著長木板一蹦一蹦,靠他丫的!

然後,等在樓下蘇昊然看到的景象就是這樣——

黑漆漆的樓梯口林輕雅突然地去而覆返,仿佛火災,仿佛地震,仿佛十七八具僵屍前赴後繼跟在她後頭,面上脫盡了人色,極之爽快極之幹脆,二話不說上來就抱住了他脖子,口裏顛三倒四幾乎神經錯亂。

“蘇昊然,完了,完蛋了。我家,我家門開著,不是門開著,是陽臺上的門開著,燈全都不亮了,好像有人。我也不知道是人還是鬼,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可怕死了,嚇死我了!蘇昊然,我嚇死了,我嚇死了……”

嚇死了的人還能中氣十足使勁嚷嚷著自己被嚇死了嗎?那才是恐怖加靈異,詐屍加回魂夜。蘇昊然足足花了二十分鐘,才哄得輕雅回了魂。

回了魂的林輕雅頭一個念頭,就是掏手機報警。蘇昊然不同意,“萬一是你自己忘了關,搞到報警,那不是太誇張了?”

輕雅也不敢百分百確定,沒了主意,“你說怎麽辦?”

“要不然,我們再上去看看?”

“我不要!”輕雅想也不想,頭搖得像波浪鼓。

“那我先上去,要沒事,我就在陽臺上招招手。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在陽臺上看不到我,你就立刻報警,明白嗎?”

“我——不要!”輕雅陡然嗓門吊高八度,死拽著蘇昊然衣角,仿佛他鐵了定地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那現在就只剩下兩個辦法了。要麽,我帶你回家,你在我家睡一晚——”

那怎麽行?剛剛太慌,大門都沒關,這不是請人家來偷嗎?那筆記本什麽的,還是值兩個錢的。

二去一,最後一個選擇。“我們就在車上將就將就,等天亮了再說。”

好像這麽著很傻氣,而且很危險,午夜街頭隨時都有可能冒出個攔路搶劫的。虧得蘇昊然還有心情笑出來:“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

啐!小心使得萬年船,懂不懂啊?輕雅左右權衡,慎重比較,“那好吧,我們一起上去。你走前面,我走後面。”

蘇昊然沒問題,輕雅想到另一個問題,到底拿出手機,110號碼按好了,拇指虛按著,隨時準備撥通。這樣警察會在第一時間趕到,他們就算死也死得不冤枉了。

蘇昊然見狀搖頭,又想笑,忍著。小心使得萬年船的人傷不起啊,這一整棟樓的人都在家,左鄰右舍的,好歹他們還是兩個人,好歹他還練過幾年搏擊術,至於嗎?

事實勝於雄辯,如蘇昊然所料,輕雅的這一系列小心的確不至於。兩室一廳,七八十個平方,蘇昊然連廚房的壁櫃、廁所的死角都沒放過。除了燈壞了,陽臺門沒鎖好,其他再無異常。

輕雅嘀咕:“真是見了鬼了,怎麽無緣無故地,所有的燈全部壞了?”

她這話有兩個邏輯性的錯誤。首先這種無緣無故的巧合,一百年大概才會碰到一次。輕雅還沒那麽背,她最背就是誤交損友。

蘇妍妍扭啊扭,扭啊扭。林狐貍,你小樣有幾斤幾兩,我早看穿了。你這丫頭哪一回看完恐怖片敢自己一個人待著。就算一個人待著,也要把裏裏外外的燈全部打開,才能勉勉強強睡個囫圇覺。真是很對不住啊,這燈泡差不多都讓我動了手腳。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的燈,我在房間留了個小臺燈給你哦,一抹朦朦朧朧橘色的光,多浪漫多有情調。

浪漫有情調的小橘燈,房間裏,蘇昊然這會兒倒是有了危機意識。

“雖然今天是虛驚一場,但妍妍給你找的這地方確實不太好。沒有保安,環境又太覆雜,你一個人住好像真的不是很安全。這樣吧,我明天重新幫你租個房子,好嗎?或者你可以搬來我家,我是說,搬來和妍妍一起住。你知道我家現在就我和妍妍兩個人,我又經常在公司忙,有你陪她,她也不會老是抱怨無聊了。”

蘇昊然這一大通,輕雅根本就沒怎麽聽進去。明天怎麽樣明天再說好了,重點是現在,今晚這一夜她要怎麽熬過去?瞄了瞄小臺燈小亮光,再瞧瞧窗外無邊無際黑洞一樣的黑,腦子裏走馬燈一樣跳來跳去就是跳不出那該死的《唯多利亞一號》,還他丫的哪個場面最毀神經,它還真就出現的頻率最高。

蘇昊然就是她命裏的冤家,什麽都跟她唱反調。叫他走他磨磨唧唧地不肯走,這會子不想他走了,他走得比誰都勤快。

“那行,這些事以後再說。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蘇昊然邊說就邊往房門外去,輕雅站在螢火蟲似的微弱光圈裏,巴巴地盯著他的背影,天人交戰。

不是吧,他還真走啊,這人怎麽這麽沒眼力勁,沒瞧見她還是很害怕嗎?看不懂心有餘悸的表情啊。蘇昊然的腳步已經到了客廳,這前一秒剛覺得他在客廳,後一秒他居然已經在開大門的鎖。

再遲疑就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說邪門還真邪門,窗戶關著,無風無寒的,輕雅生生地打了個冷戰,身上打冷戰,腦袋卻發熱,什麽都顧不上了,踢踏踢踏追著蘇昊然喊:“哎,那個,等等!你先別走!”

打開的門砰地關上,沒掌握力道,關得很大聲。客廳黑漆漆的,看不清蘇昊然的臉,“怎麽了輕雅?你怎麽又這麽慌?”

在這種時候,有人和自己一問一答,被人關心的感覺真不賴。林輕雅磕磕巴巴的,“那個,蘇昊然,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你——能不能留下來?我不敢一個人睡,我睡不著。”

終於,終於,蘇妍妍心心念念期盼著的好事,總算變成了現實。

(五十九)過夜

有句話這麽說來著,“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意思不同的人從各自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件事,得出的結論就會大相逕庭。

蘇妍妍眼裏的好事,落到蘇昊然頭上,他大少爺似乎還有點不大相信、不太情願。

“你,要我留下來?”

“嗯。”輕雅腦袋瓜仍在短路當中,傻裏傻氣地點頭。

雖然她短路了,幸虧蘇昊然還比較清醒,略作考慮,略顯猶豫,“好吧,我就等你睡著了再離開。”

真是的,她家裏又不是有蟑螂跳蚤,幹嘛總把走啊離的掛在嘴邊?萬一她睡著睡著又醒過來怎麽辦?他離開了的後半夜,還不是一樣抓瞎?

蘇昊然吃了一驚,很是大驚小怪的驚,“難道,你想留我在你家過夜?”

輕雅扮可愛,“你就好人做到底嘛,有你在,我比較安心。”

“可是我不安心啊。”

蘇昊然回得極輕極淡,像嘆息似的,輕雅耳朵沒那麽尖,“啊?你說什麽?”

“沒什麽。”蘇昊然否認得很快,接著避重就輕,沒答應也沒拒絕,“你睡吧,這麽來回一折騰,你肯定累了。”

“哦。”輕雅乖乖地,只把羽絨服脫了,連著毛衣爬上床,蓋好被子,背著蘇昊然躲被窩裏偷笑。

短路幾分鐘,基本上每個人都曾有過,但一直短路下去,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品腦殘。考上廈大金融、江湖中享譽盛名的狐貍女怎麽可能會腦殘呢?也就慢了半拍,輕雅便反應過來,聽懂了蘇昊然的猶豫和驚訝。可是聽懂,不代表她不可以懂裝不懂。

喜歡看蘇昊然窘迫的樣子,喜歡他嘆息著說不安心,然後很快地表示沒什麽。夜深暗室,獨處的男女,好容易擦槍走火吧。他是在擔心這個嗎?擔心他對她的欲望超過了他的自制力?

一般情況下,應該是女人擔心得比較多。不過既然已經有人替她擔心了,輕雅就樂得清閑,很沒心沒肺地幸災樂禍,甚至非常有搖搖扇子添把東風的願望。

蘇昊然站在窗邊,欣賞夜景。天知道他能欣賞出什麽道道來?外面就一堆的違章建築,雜七雜八的鐵皮屋,大家還特別熱衷於隨地亂扔垃圾。

輕雅又抽抽了,抽抽地想起電影裏的經典勾引橋段,掀了被子,玉腿酥胸的擺個撩人體態,然後吐氣如蘭呢噥軟語。

“你在看什麽?難道這窗外的景色比我還好看嗎?”

哈哈,蘇昊然一定會飆吧,輕雅心下暗爽,卻死也不敢付諸行動。扇點小風逗點小樂子無傷大雅,但如果火勢大了燒到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得不償失的買賣試不得,輕雅的膽量也就僅限在可控制的範圍內打個擦邊球、逗個小樂子什麽。邪惡小小地擡頭,怎麽樣?使點悶壞,調戲調戲蘇大少爺?反正長夜漫漫,閑著也是閑著。

輕雅清清嗓子,以哥倆好、五魁手的豪邁開口:“哎,你站著幹什麽?過來坐,這兒有椅子。”

蘇昊然轉過身,輕雅跳下床,快手快腳地拉了張椅子到床邊,再手腳利落地跳回被窩,拍拍席夢思,“你楞什麽呀?坐啊,我又不是叫你來罰站的。”

蘇昊然當然不想罰站,可也未必就想坐到床邊。想不想這回事,只在一念之間。很多時候,不想做的不該做的,一念之間鬼使神差也就做了。蘇昊然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不緊不慢地坐在椅子上,依目前觀察,尚算平靜。

“怎麽還不睡?還是睡不著?”

“對啊,你離我太遠了,沒存在感,我還是會害怕。不過,現在就好多了。”輕雅重新躺下去,拉高棉被,閉上眼睛,“我睡啦,晚安。”

“睡吧,晚安。”

都說,女人的睡容,有一種沈靜的動人心魄的美。輕雅很得意自己的皮膚夠光滑,夠得上三六零度全方位無瑕疵。還有,她的睫毛也夠長夠密,軟軟地覆下來,幾可迷死人不償命。

所謂綿密卷曲眼睫之迷死人不償命,可不單單只是靜態地覆著,更嫵媚更風情便在於那微微的顫,如蝶翼輕分,一顫兩顫,再慢慢地揚起。輕雅揚起睫毛、掀起眼簾,蘇昊然果然一直望著她,在最初的第一秒就發現她睜眼。

“又怎麽了?我都在你身邊了,還不行?”

輕雅純粹沒事找事,睡不著覺怪枕頭歪,“是啊,還不行,我還是覺得你存在感不明顯。”

蘇昊然像有點明白了的樣子,笑,在那眼尾若隱若現的,“那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很明顯地感覺到我的存在。”

他話外有音,藏得太深,輕雅一時不察,給忽略了。只將那一對秋水明眸在蘇昊然身上亂瞄,瞄到左瞄到右,打量仔豬似的,最後相中了蘇昊然隨意擱在床邊的那一雙手。當下從被子裏伸出自己的手,拖著蘇昊然的手,朝床裏面拖一點點的,扳開他的手心向上。跟著把自己的左手送到蘇昊然右手的掌心裏,再伸右手的倆指頭拎著蘇昊然的另一只手蓋在自己左手的手背上。然後很滿意,梨渦露得很是招搖。

由始至終蘇昊然都當著盡職的扯線木偶,若隱若現的笑,漸漸擴大深邃。“可以了嗎,現在?”

“可以了,Perfect。”輕雅又躺回去,作老老實實即將進入夢鄉的假象。假象既假且短,安生了還不到三十秒,又睜開,靈動雙目眸光飄飄的,向上瞟著蘇昊然。

“哎,蘇昊然,你會不會也像電影裏面,趁我睡著的時候,拿把刀也把我給捅了?”

好奇怪的聯想,等不到蘇昊然回答,她自己先就笑了個不亦樂乎。原以為蘇昊然會和她一樣,即使沒有不亦樂乎,起碼也能灑然一笑。誰知道蘇昊然卻出乎意外地嚴肅了,把先前的笑都收了起來,很嚴肅很凝重,看她的眼神,仿佛他還真的會去廚房找把水果刀跟她玩放血游戲。

呃?不會吧,沒那麽狗血吧,他真是變態?隱藏很深的殺人狂魔?

對峙,靜默。輕雅那一根根寒毛不由自主又在往上豎,蘇昊然像是要動,像是要采取行動!

輕雅一駭,本能地想閃,閃不開!陰影已經壓了過來,迅捷如風地,蘇昊然的唇落下來,落在輕雅微啟的唇上,觸碰,覆蓋。

小丫頭,二不過三的道理沒聽過嗎?一再的挑逗,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不知道剛剛,我想吻你有多少次了。

(六十)Kiss

活到二十來歲,誰沒打過Kiss,一個吻實在算不了什麽。然而世事沒有絕對,一個吻算什麽,有多重的份量,有多大的魔力,或許也是因人而異。

從來沒有過的,輕雅懵了,被蘇昊然吻上的那一剎那,仿佛幾千伏的高壓電流通過,強烈到空白的暈眩,胸口好像要炸開來,心好像要蹦出來。

如果真的暈過去也就罷了,可偏偏就是很清醒。空白的清醒,仿佛比平時更敏銳了,能夠感覺到許多平時感覺不到的情感。

那些情感,細微到神經末梢、壓抑在心靈最隱秘最柔軟的角落,輕雅就是沒來由地肯定,蘇昊然沒想過要釋放,起碼最低限度他沒有打算挑眼下這個時機釋放。他只是控制不住了,在吻上她的那一剎那,所有的控制土崩瓦解。

這就是份量吧,這就是魔力吧,自己墜在蘇昊然心上的重量,自己對於蘇昊然的魔力。暈眩褪去了些許,胸口仍是要炸開來,卻已不是因為亢奮。

心,疼。

為了別人心疼的滋味,再心疼,都不是痛苦。蘇昊然,你愛我究竟多少年了?對不起,你愛我這麽這麽多年,而我現在才來到你身邊。對不起,我來到你身邊,卻還沒有立刻愛上你。我懷疑你,跟你耍心眼玩手段,對不起,蘇昊然,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好蒼白好無力,輕雅知道另外一種更有效的彌補方式。抱住蘇昊然,用力地抱住,用能夠用上的全部的溫柔去回應,回應蘇昊然的吻,回應那所有崩潰了的情感,哪怕回應到自己傾盡所有,哪怕回應到理智潰不成軍。

蘇昊然,我也愛你啊,我不能肯定我愛你多久了,但是,我愛你。

敏感,本就是相互共通的。再沒什麽比得到林輕雅的回應,更珍貴更寶貴的了。珍貴寶貴得,會讓蘇昊然瘋狂。瘋狂,是心的貪念。貪婪,便想要索取更多,不滿足於唇的輾轉,甚至於齒間舌的糾纏。像是已經把自己掏空了,像是還要把對方掏空了,該怎麽去填滿?該要多少才能填得滿?

幽暗朦朧的光線,越來越粗重的喘息,以及從呼吸裏逸出來的,那一聲半聲加速瘋狂的——

“砰!劈!啪!”

突如其來,平地旱雷樣的,外間極巨大的異響,打破瘋狂迷亂的最好解藥。蘇昊然猛地醒了過來,輕雅也醒了過來,對上蘇昊然的眼,那眼裏蒙著一層情欲的暗紅,暗得叫她悸怕。

二樓咣啷一聲開窗,破口大罵:“哪個神經病!大半夜的,放什麽鞭炮?還有沒有公德心!”

輕雅打心底裏感激那個沒公德心的神經病,感激他大半夜點了一個二踢腳。如果沒有這個及時的二踢腳,後果不堪設想。甚而目前這局面,就已經有點難收拾難面對了。

輕雅那大翻領的毛衣,早就皺得沒形了,大翻領快翻到鎖骨,露出裏頭胸衣的蕾絲肩帶。一邊帶子已然滑下了肩頭,也不曉得是自己下去的,還是讓人給抹下去的。

得,沒臉見人了,趕緊拉衣服拉領子覆原,冷靜冷靜!好不容易積攢了一點勇氣擡頭,再一看蘇昊然,徹底想去撞墻。

靠!他的狀況比她慘多了,外套早讓她給扒了,羊毛衫下擺撩上去一半,那圓領就更彪悍,整個拉下來一半,左半邊都拉到了肩膀以下。丫的,原來獸性大發的,是她呀。神啊,滅了她吧。

神聽不見輕雅的哀嚎,輕雅只聽見蘇昊然的呼吸,仍是透著一些急促的喘,大概男人比女人更難平覆。輕雅理不清,心裏究竟是歉疚多一些,還是怯懦多一些。

屈膝坐在床上,把臉埋在臂彎,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良久,蘇昊然終於能夠正常開口說話,盡管音色猶帶嘶啞,最後一絲欲望殘留的痕跡。

“輕雅,我——”

他的手伸過來,那一霎怯懦占了上風,輕雅反射性地讓了一讓,餘光捕捉到蘇昊然僵住的指尖,停在自己額前三公分處。

他是想幫她整理亂了的頭發?那麽,她這一讓,傷到他了?蘇昊然就是蘇昊然,即便受傷,也可以瞬間掩飾到無形。聽不出來受傷,他道歉:“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好,是我失控了。”

歉疚很自然地反敗為勝,原本就是她挑的頭,她應該承擔大半的責任。

“你,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其實也沒怎麽樣啊。就算怎麽樣,我也不是很介意的。”

呸呸呸!她這是越描越黑,還是欲求不滿,一不留神講了真心話?輕雅慌忙仰臉,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挽救唯一僅剩的一點清純形象。

“你別誤會,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我想和你怎麽樣,我怎麽會想你和怎麽樣?我們兩個,這不可能的嘛——”

再呸!誰說不可能?哪個敢說一聲試試?她立馬跟他急!

“不對不對,我不是說我們兩個不可能,我是指今天晚上我們兩個不應該可能。還不到——時候,對吧?如果這樣,不好,是吧?會造成傷害的,我們——我們——”

急躁一點一點地消散,取而代之把握不住明天的茫然。仰起的臉,下意識地去渴求蘇昊然的目光,“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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