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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穿起來超讚的，完全勾出了一直潛藏在他身體裏的那股子不羈和傲氣，比專業模特還要專業模特的驚艷效果。你是沒看見了，你要看了，你也沒法選。”
輕雅在電話那頭口沫橫飛、手舞足蹈，蘇妍妍跟這頭撲楞撲楞地翻眼皮，這只死狐貍，她嘰哩呱啦地到底在High什麽？完全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會拿錢轉帳就行了。
“餵，蘇妍妍，還是不夠，你再給我轉五萬，我還想給你哥買條圍巾。你知道這麽冷的天，送條圍巾我覺得可能會更加溫暖牌。”
“……”
“餵，蘇妍妍，你說話呀——靠，斷線了嗎？”
蘇妍妍沒斷線，就是有斷氣的傾向，林狐貍，你真當我是自動取款機啊——
……
正是有了蘇妍妍這臺全天候自動取款機，才讓林輕雅在結帳的時候那叫一個底氣十足，反倒是蘇昊然提了異議。
“是不是買得太多了？”
“不會啊。”輕雅樂呵呵地，“再說了，好歹店長也是半夜爬起來為我們開門，不多買一點怎麽對得起人家？”
半夜爬起來開門的店長已然合不攏嘴，打碼打得歡蹦亂跳。
“蘇總，一共是三十二萬八千六，謝謝惠顧。請問，刷卡是嗎？”
金主就是金主，從頭到腳金光燦燦，店長朝著蘇昊然，畢恭畢敬雙手奉上。結果等來的，卻是金主旁邊那個被他視作陪襯的妹子，特豪氣地小手一揚，“對啊刷卡，就刷這張卡。”
閱人無數的某某店長笑容呆滯在腮邊，這是什麽陣勢？男的買衣服，女的給錢？男的還錢賊多賊多裝麻袋能砸死一個排，女的則是怎麽看怎麽不起眼、怎麽看怎麽小麻雀。
搞不清狀況的人擡眼望了望蘇昊然。蘇昊然老神在在地望著輕雅掏卡，臉上挺掛得住。他又回過頭給自己的老同學打眼色，老同學無動於衷。李邱也在看林輕雅，沒了先前強力圍觀的興沖沖，面容沈下來，眸中添了一縷深思。
兩個人發展到這一步，窗戶紙快捅破了吧。窗戶紙一旦捅破，暗流就會很快地演變成潮汛，昊然你做好準備迎接這洶湧浪潮了嗎？李邱不可避免地憂慮，眼角帶了帶蘇昊然，以蘇昊然的敏銳，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目光。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根深種——眼裏再容不下第二個人？
（四十一）情根
情根深種，就是眼裏除了他，再容不下第二個。林輕雅的眼裏，就容得下那一堆大袋袋小袋袋衣服褲子領帶圍巾。坐在副駕駛位上，隔一分鐘就回一次頭。為什麽要回頭？因為占據了她所有視線的那幾只購物袋全擱在後排的座椅裏。
蘇昊然預備開車，偏頭看了看她，忽然淡淡一笑，“你好像很高興。”
“嗯。”輕雅並不掩飾，有感而發，“我今天終於體會到當有錢人的好處。”
“什麽好處？”
“就是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完全不用考慮價錢，那感覺真的蠻過癮痛快。而且看看自己買的這些東西，心裏還特別有成就感。”
蘇昊然眉眼微動，細細地消化著輕雅說出的每一個字，消化了很久才又發表意見。幹脆放棄開車，整個人側過身，正面望向輕雅。
“如果這些東西是我買給你的，或者是你買給你自己的，你會不會感覺更痛快、更有成就感？”
輕雅也側過來，迎向蘇昊然，略帶狡黠的眸光，“如果我說我會，你是不是就把我歸到拜金女那種人裏面去了？”
軟化了的挑釁，暧昧了的試探，面對面，眼對眼，狹窄的車廂，無處可退。這一次，退的一方竟然是蘇昊然，他把臉轉過去，盯著正前方，然後回答。
“如果你說你會，我就把李邱再叫回來，叫他不管用什麽方法，也要幫我再找到一家這個時間還會營業的女裝店。”
輕雅楞住了，或者不只是楞住。其實愛上一個人，不在於他有多帥、多有錢、對你又有多溫柔。愛，本無道理可言，不過他在某一時刻觸到了你心裏最軟的那個點。
好像車廂的確窄了一點，輕雅也轉過來，坐坐好，正視前方，被觸到的心仍有些許的紊亂，卻已經不會再讓她害怕。
偷眼瞟一瞟蘇昊然，挑釁不需要了，試探不需要了，想教他明白自己。
“就算你把整家店的衣服都買來送我，甚至送我更高級更高檔的東西，什麽化妝品啊珠寶首飾啊，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比現在更高興。”
“為什麽？”
“因為——耶酥基督說過，施比受更快樂。花錢買東西送給別人，看到別人得到溫暖得到快樂，自己就會收獲雙倍的溫暖、雙倍的快樂。”輕雅老臉皮厚地唱高調。
蘇昊然揭她的底，用一種看似很無辜很無心的方式，風馬牛不相及的閑閑一問。
“對了，你刷卡的那些錢哪來的？”
輕雅被問住。
蘇昊然補充要求：“別告訴我，那是你自己的，你的情況該了解的我都了解了。”
切！輕雅悻悻地，“既然你這麽聰明，不用我說，你也猜到了。”
蘇昊然識時務：“跟妍妍借的？”
輕雅含含糊糊地“嗯”，眼睛左晃右晃，就是晃不到蘇昊然那一邊。
蘇昊然更識時務：“要我幫你還嗎？”
輕雅還想繃著兩頰，但是繃不緊，撲哧一聲笑出來。
蘇昊然皺眉，裝皺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輕雅連連擺手，前後望一望，順便拍了蘇昊然一下，“餵，我們還要停在這裏多久？快開車吧，先送我回家，我是真的有點困了。”
輕雅條件反射地張了張嘴打哈欠，蘇昊然也是真的眉心皺起來，陡然間神情變了，光變神情不動彈。輕雅又推了推他，“餵，你怎麽了？我在跟你說話，你發什麽呆呀？”
蘇昊然就像是發呆的人剛剛醒過神的樣子，“哦，知道了。”
再度做著開車的準備，這手才摸到方向盤，又放下來，毫無預兆地轉臉。
“你幹什麽這樣看我？” 輕雅小嚇一跳。
而蘇昊然接下來做的事，則將這“小嚇”升級成“大驚”。沒有前奏，沒有鋪墊，甚至不曾搞一個要口香糖的假動作，他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莽莽撞撞地一把握住了輕雅的手。
輕雅驚過頭了，像個不經事的小女生那樣，只會睜那雙不知所措的眼睛。只要蘇昊然再稍稍加點力，該拉的就能拉過來了，該碰的也就肯定能碰上了。可惜蘇昊然聰明一世也會糊塗一時，他沒加力，一逕握著輕雅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握著，不太開心、很不滿意。
“我之前就想問你了，你手怎麽這麽冰？我車裏空調開得算高了，你怎麽到現在還沒暖和？是衣服穿得太少？”
丫，原來是在講這個。輕松占一大半，失望嘛，極小極小一部分啦。輕雅把手抽回來，只顧著輕松失望，一不留神實話實說。
“我的手當然會冰，要換你在你家門口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你恐怕還不如我。”
蘇昊然又是神情一變，變得意外，“你說——你在我家門口站了四五個小時？你為什麽要一直站在外面？你在等我？你想瞞著妍妍？”
“……”
輕雅後知後覺，方知失言，或許人生便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精心安排要令蘇昊然感動，結果鬼使神差錯過了。當她差不多放棄了這個企圖，誰能料到蘇昊然又提起了。
那麽，他感動嗎？不是特別想知道了，畢竟那四五個小時的等待並非出自她真心。聽見寂靜中，蘇昊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做了一個決定，令他心情愉快的決定。然後，他終於如輕雅所願，車子開起來了，
“哎，你先別一直開啊。你也不問我住什麽地方，你要開哪裏去呀？”
“你住的地方我等會兒再問。我們先去喝杯熱的，給你暖暖手暖暖胃。”
……
喝杯熱的？那是什麽？熱咖啡啊。什麽咖啡？摩卡？炭燒？卡布基諾？想得美！越有錢越小氣，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自動販售機咖啡，還又是輕雅掏的錢，因為蘇昊然沒硬幣。
輕雅索性大方到底，“餵，蘇昊然，你要喝什麽？也是咖啡？”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蘇昊然的回音。不是蘇昊然什麽也不想喝，而是就這一小會兒的工夫，剛剛還站她旁邊的家夥突然沒影了。
（四十二）蓄謀
輕雅一發現蘇昊然不見了，第一反應就是朝便利店外面走，以為他出去了。但是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蘇昊然的邁巴赫好端端地停在路邊。
只好打道回來，剛想跟收銀員打聽打聽，一搭眼，咦餵，前方三米，直走不轉彎，哈著腰巴著貨架像在研究古董的那位不就是憑空失蹤的蘇大少爺嗎？
害她白擔心一場，輕雅沒好氣地過去，“原來你在這兒啊，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上哪兒去了呢。——餵，你在看什麽呀？看這麽入神？”
蘇昊然在看杯面，左手一個康師傅紅燒牛肉，右手一個統一老壇酸菜，仔細研究，廣泛征求意見。
“這兩種，哪一種味道好一點？”
“這我哪知道，我不太愛吃泡面，全是防腐劑，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也是。不對，事實上，我是一次也沒吃過。我爺爺、還有我爸媽他們都特別註重綠色健康，像什麽方便面、膨化食品在我們家是絕了跡的。”
輕雅自以為理解了，“所以你買一個想嘗嘗鮮？”
蘇昊然搖頭。
“那你怎麽還——”
蘇昊然接話，都等不及輕雅問完。“其實我是有一點餓了。晚上在酒會上，都忙著應酬，我沒怎麽吃東西。”
“……”
“其實——比起泡面，我比較想念你那天的牛肉炒飯。”
“……”
“其實沒有炒飯，下一碗牛肉面也不錯，沒牛肉光有面我也能接受。要是連面都沒有，我可以在這裏買一包掛面。”
蘇昊然極力講得鎮定、淡然、慢條斯理、不溫不火，那笑在有意識克制的情況下，仍是如煙如霧，如溫泉水上的蒸汽，一縷一縷地升騰彌散。
輕雅沒他那麽含蓄，直來直去，半笑半瞇眼，雙手叉腰，抖著一條腿，不是很善良，很不好講話的刁鉆模樣。
“蘇昊然，其實你不是想吃什麽炒飯什麽面吧，其實你是想去我家——吃什麽炒飯什麽面吧？”
蘇昊然幹脆不克制了，光明正大地笑，笑得誠懇而誠實。
輕雅更加瞇眼，瞇縫著眼閃著光，“難怪你要請我喝杯熱的，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你根本就是蓄謀已久。”
基於誠懇而誠實的原則，蘇昊然從從容容地開口否認。
“我沒有蓄謀已久，我頂多——蓄謀半小時。”
哈！——哼！討厭的心機男。
……
心機，確實很討厭，但是並不包括被瞧破了的心機。夜深人靜，去她家？來就來，怕你啊！
輕雅拿鑰匙開了門，換鞋，開燈，繼而轉身向外。
“進來啊。”
蘇昊然乖得就像個扯線木偶，讓他進來他才進來。進了門——
“坐啊，站著幹嘛？”
好，跟沙發裏坐下，蘇昊然環顧四周。“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是不是有點沒話找話了？蘇昊然，你也會局促嗎？
“對，我暫時住這裏，你妹妹替我租的房子。幸虧我還交了個有錢的朋友，要不然，我這次死定了。”
這話也觸到了蘇昊然心裏的某一點，也許不是最軟的，但肯定是被觸動了。觸動了的眼神，擡起來，望了望林輕雅，白開水的表面，濃冽如酒的味道。
“是啊，我也很慶幸，你有個有錢的朋友。而且更慶幸，她正好是我妹妹。”
林輕雅震了震，甚至是顫了顫。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在深夜，太危險。輕雅掩飾著，清清喉嚨，放下包和鑰匙，“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給你弄點什麽吃的。”
“好。”
“……”
“輕雅——”
“嗯？”
“我承認，我來你家，不是單純地為了吃東西。”
“我知道啊。”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住的地方怎麽樣，除了這個，我沒有其他意思。”
輕雅回眸，訝異，“你在說什麽呀？除了這個，你還會有什麽——其他的意思？”
疑惑的尾音拉得太長了，壞壞得像貓一樣的淘氣。都說女人像貓，蘇昊然到了今天才發現，喵星人實在是地球上一種非常可愛的存在。
比貓還要可愛的女人上廚房忙活去了，覺得貓很可愛的男人倚著沙發靠背，閑適放松，坐著等吃宵夜，靜謐而溫馨屬於家庭的氛圍。
——“你爸找你，你媽找你，你妹找你，你姑找你，你全家找你……”
一串搞怪的童聲突然地吵翻天，打破了這氛圍。蘇昊然本來朦朦朧朧都浮起了一些些睡意，下意識地驚了驚，尋找噪音的來源，卻是林輕雅的那只手機在響。這個丫頭，手機鈴一回比一回怪。
直起身子，朝著廚房的方向，“輕雅，有人打電話給你——”
廚房那邊無聲無息，沒聽見？
“輕雅，林輕雅——”
“……”
蘇昊然站起來，像是要去廚房，卻止步，回過頭來去拿輕雅的手提包，拉開拉鏈，手機並不難找，那通來電堅持到無人接聽的忙音，停了停，再一次頑強地打進。
八位數，固定電話？沒有同時顯示聯系人名字，陌生的號碼？
——“你爸找你，你媽找你，你妹找你，你姑找你，你全家找你……”
蘇昊然抓著手機，又像是要往廚房去，卻又止步。盯著那號碼，略一沈吟，接通，手機舉到耳邊。
“餵——”
一直鬧騰到不行的家夥，忽然跟死了似的，連呼吸都聽不到。
“餵？”蘇昊然重覆。
真就是死了的狀態，不出聲，不掛斷。
蘇昊然神色冷下來，不厭其煩，第三問。“餵，這是林輕雅的手機，請問你哪位？”
死寂又維持了三秒，結束，對方掛了。
蘇昊然把手機從耳旁移回到眼前，依舊盯著那八位數號碼，默記兩遍，記在心裏。
“餵！你拿我手機幹嘛呀？”輕雅端著一碗面及時出現。
蘇昊然臉不紅心不跳，“哦，沒什麽，剛剛你有電話進來。”
“是嗎？”輕雅把面放在茶幾上，接過手機，首先看那電話號，跟著才註意到它的已接狀態。
本來是該惱的，沒惱起來，倒顯出了點嬌嗔。“你接我電話？”
蘇昊然君子坦蕩蕩，“我叫你來著，可你沒理我。我怕這電話很重要，擔心你錯過了。所以才想先幫你接通然後再拿給你。”
（四十三）私心
無論蘇昊然講得多冠冕堂皇，輕雅知道他肯定有私心。不過既然自己對這私心並不反感，那就沒什麽好計較的了。
“對了，誰來的電話？”
“不知道？你接了手機，你不知道誰來的電話？”
蘇昊然頓了頓，“那人沒開口，我又問了兩聲，他就收線了。”
噢，鬧了半天是個午夜騷擾電話。林輕雅也沒往深處想，“算了，不說那個了，吃面吧，再不吃就糊了。”
蘇昊然答應著坐下，捧起碗，拿起筷子，挑著面條朝嘴裏送。輕雅一眨不眨盯著，等候誇獎的雀躍期待。“怎麽樣？好吃嗎？”
蘇昊然細嚼慢咽，跟美食家似的，吃了一筷子面再喝一口湯，這才給出評論。
“還行，比上次的飯好多了，起碼不鹹。”
切！得了便宜還賣乖。輕雅沒了興致，把手機重新套回米奇老鼠的布藝手機袋裏，蘇昊然擡眼看了看。
輕雅回視，不明所以，“你幹什麽？什麽怪怪的表情？你有話要說？”
蘇昊然果然有話要說，“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要把手機弄成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這個樣子是什麽樣子？輕雅不明白，抽出手機上上下下地打量。沒什麽不妥呀，她就只是在手機外面弄了個Hello Kitty的矽膠保護套。
蘇昊然指的就是這個矽膠保護套，“你這麽一遮，這手機和普通的iPhone還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要有區別？哦，讓她把這個區別顯在明處，天天亮晃晃的鉆石直閃人的眼，搞得那群大偷小偷害了相思病似的惦記著，她這手機還能平平安安地用到現在嗎？
蘇昊然失笑，“照你這意思，還是我做錯了？是我送錯了手機，才會讓你產生這麽重的心理負擔？”
輕雅白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手機也不收了，直接貼著茶幾面一路推到蘇昊然面前。
“你不說我又忘了，喏，手機還你。”
“還我？”蘇昊然沒有料到，微愕。
輕雅很正直，“是啊，當然要還了，要不然你還以為我真敢收你這麽死貴的東西？其實早該給你了，可我們每次見面都會發生很多意外狀況，害我防不勝防，老是不記得。”
蘇昊然那神情，顯然認為輕雅不記得會更好。但是輕雅現在記起來了，他也沒有提出異議。望著輕雅，只停了片刻，點頭。“好，我知道了。回頭我就叫人換一臺普通的iPhone給你。
輕雅蹙眉，極之明顯的不情願。
蘇昊然挑眉，眸光深沈下去，“怎麽？這樣也不行？”
輕雅摸摸鼻子抓抓耳朵，些微難以啟齒，“蘇昊然，我們打個商量行不行？你能不能換個別的牌子，華為、小米隨便什麽都行。我討厭iPhone，從來就沒待見過。”
她這些小動作，成功博蘇昊然一粲。“既然這麽討厭，那你之前還買？”
“那不是我買的，也是別人送的禮物。”輕雅似觸動了心事，忽然地意興闌珊，面上掛著笑，笑得像自嘲。
“大概我這個人天生一張喜歡iPhone的臉，所以你們一個兩個都以為我肯定會喜歡iPhone，而且只喜歡iPhone。”
挺內涵的自嘲，蘇昊然沈默，心思不想集中卻還是集中於看似無關緊要的那一部分——你們一個兩個。
輕雅缺心少肺地沒在意，一逕從手機引申開去。“還有，那臺筆記本電腦、那一箱子名牌衣服，我現在就去拿出來，你離開的時候都帶走吧，可千萬別忘了啊。”
輕雅正準備朝房間裏走，一直沈默的蘇昊然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嘆那麽大聲，想聽不見都難。
“你怎麽了？好端端的嘆什麽氣？”
蘇昊然放下面碗，“這個你也端走吧，我不敢吃了。”
“？”
蘇昊然繼續，“你還要拿什麽東西就趕緊拿出來，我這就離開。”
輕雅聽出了點門道，折返，坐到蘇昊然旁邊。
“你——生氣了？”
“……”
“你為什麽要生氣？我又沒得罪你？”
蘇昊然面容淡淡、語聲淡淡，“既然你這麽不歡迎我，要跟我劃清界限，那我就該識相一點。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
輕雅吃不準他這話裏的意思，咬了咬唇，側過身子盯住蘇昊然的臉，認真分析著。蘇昊然跟著也轉了過來，迎著輕雅的目光，和她玩對眼游戲。輕雅眨一眨眼，蘇昊然也眨一眨眼，輕雅眨第三下，蘇昊然眨第四下。
這眼睛眨著眨著對著對著，輕雅毫無預兆地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彪悍地推搡著蘇昊然，“你走啊你走啊，你不是說要走？幹嘛還坐在這裏？”
隨便輕雅怎麽推，蘇昊然坐得穩穩的，一本正經，理由十足。“我說過了，我在等你拿電腦和皮箱。”
裝！還裝！“好啊，我立刻去拿，你等著！”
輕雅急吼吼地，倏然起身。還沒完全站起來，就被蘇昊然拉得坐下來。哼，算他知情識趣！
輕雅漾著酒窩，擺勝利者的姿態。這酒窩、這姿態，蘇昊然照單全收，用微笑縱容著，“你也不好太過份，別人送你禮物你就能收，我送你的東西你一樣也不肯要。真的，要跟我劃清界限？”
說實話，輕雅喜歡蘇昊然對她的縱容，簡直愛死了蘇昊然縱容她的模樣。正因為喜歡，正因為愛死了，所以才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再一次站起了身，蘇昊然倒是沒再拉她，輕雅走到客廳與陽臺交界的推拉門邊。拉起落地窗簾，推開鋁合金門，挑出的陽臺上，沈沈的夜色籠罩，整個城市都在熟睡。
心情落下來，落進這靜謐裏，明明不是憂傷，卻莫名的憂傷。蘇昊然，我不想跟你劃清界限，可你送的這些東西我也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收下。你能明白嗎？
蘇昊然沒說明白也沒說不明白，也許就是太縱容了，或者還出於其他考量，他不再堅持。
“行吧，不要就不要，我不勉強你。但是今天真的不方便，我過會兒就直接去機場了，我要趕早班飛機，要出國一趟。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等我回來再跟你聯系，好嗎？”
（四十四）巧合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什麽，上一次也是，這一次也是。總是在蘇昊然趕飛機的前一個晚上見面，總是在見面之後就要匆匆地離別，遠遠地分隔兩地。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上一次蘇昊然是為了公事飛廣州，這一回卻是和李婧珊一起度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年假。
輕雅有一點點的郁悶，走到陽臺上透氣，撐著欄桿，探身向外。
不曉得李婧珊雇的那個“尾巴”還在不在了，不曉得他會不會跟狗仔隊一樣長槍短炮給她整幾張照片為證。語言的描述，再精彩再繪聲繪色，也絕對抵不上一張模糊的遠景照。她和蘇昊然兩個人遠景照，今天晚上能夠抓拍到很多親昵與暧昧的瞬間。
輕雅又自嘲地笑，加深了的嘲弄，深到些許苦澀。她也是有私心的，對吧？說不定比蘇昊然先前的還要惡劣很多。說不定，她對於李婧珊，並不只是單純的逆反心理。
“你在看什麽？”
夜風中，飄來蘇昊然的聲音，近在耳畔。他丫的居然搞突然襲擊，不聲不響就湊過來了，
輕雅一個沒留神，手忙腳亂，“啊？你說什麽？”
蘇昊然笑笑，“你慌什麽？我就是問問你，你在看什麽東西？那麽專心致志的樣子。”
“哦，那個啊，”爭取到這一兩分鐘，於輕雅已經足夠了，她本來就很擅長撒謊，撒隨機應變的謊。煞有介事，“我在看你的車啊。”
“車？”蘇昊然也探身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麽所以然來，“我的車怎麽了？”
“你的車沒怎麽樣，但是不代表下一秒它不會怎麽怎麽樣。所以我才幫你看著。”
輕雅著重強調“看”，從第四聲改成第一聲，k 、ān ——kān。
“看著？”蘇昊然跟隨她，也用第一聲，“看什麽？為什麽要看著？”
“因為你的車很值錢啊，很招人眼饞，各種羨慕嫉妒恨。偷車賊見了會忍不住去撬它的鎖，普通人見了會忍不住在你那車身上面劃幾道杠子。”
蘇昊然怔住，找不到話來接的樣子。找不到話來接，略微睜大了眼，像金魚像青蛙，挺傻的。輕雅這裏還沒來得及笑他傻呢，他就已經先發制人，忽然間地——笑噴。
雖然蘇昊然的“笑噴”距離普通人的“笑噴”，還是很有差異的。不過能讓他笑成這樣，很了不起了吧。從前他向著她的那些淺笑媚笑、什麽陽光什麽傾城，跟這會兒比起來，全都他丫的浮雲朵朵煙消雲散。
那就是黑漆嘛呼的房間裏、黑漆嘛呼的一塊布蓋著，然後手一拽，布掉了，露出來流光溢彩堪比國寶的那顆夜明珠。於是，眼睛亮了，房間亮了，整個世界都亮了。
輕雅順了順呼吸，把梗在肺裏的空氣吐出來，原是要忽略過去，卻又情不自禁地感嘆。
“蘇昊然，見你那麽多次，今天我終於感覺到，你是真的了。”
“真的？”蘇昊然不太接受得了輕雅這表揚，舉一反三，“你是說，我以前給你的感覺很假？”
“嗯。”輕雅煞有介事地點頭。
就是個撒嬌樣的調侃，沒想到蘇昊然卻好像當了真，黑布蓋回去，雖不至於黑口黑面，可是沒有了光彩。輕雅不安起來，推推他，“怎麽了？這麽容易就生氣啦？”
“沒有。”蘇昊然換了個姿勢，背靠著陽臺欄桿，自然而然臉朝著輕雅，“我只是想起了妍妍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轉述，掐頭去尾。
“妍妍跟我說，人與人之間相處，不應該像彈簧。也就是說——”蘇昊然隨意地，食指指甲劃過眉梢，有那麽一點點表達無能，“怎麽講呢？反正就是，兩個字，真誠。真誠才是最重要的。”
林輕雅有罵娘的沖動，好個蘇花瓶，竟敢背著她出賣情報、私通敵軍！
敵軍在困惑當中，請求交流討論。
“可是我真的不是很了解，要怎麽樣才算真誠。輕雅，你認為呢？”
“我啊，我認為——真誠就是，心無城府，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是嗎？真誠就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蘇昊然一下子站直了兩條腿。輕雅頓感不妙，她是不是給錯提示了？
……
極好的布景，墨的天，白的雪，轉小了的風，吹斜了輕而涼的雨幕。該有的都有了，幽靜，暗得恰到好處，浪漫，羅密歐和朱麗葉也是幽會在這半挑的陽臺。
這時候，女人對男人說：“你想什麽就做什麽。”
這哪是什麽提示啊？根本露了骨的暗示。
站直了的蘇昊然，比輕雅高出半個頭，她的肩正對著他的肩胛骨，極完美的高度差，適合擁抱，以及比擁抱更加誘惑的——唇與唇的相觸。
蘇昊然垂著眼眸，微微向下傾斜著，眸光落在輕雅臉上，觸點與觸點之間的距離保持在某個臨界值，從朋友到情侶那個叫做窗戶紙的臨界值。
“說到想做什麽，我還真有這麽一件事，從今天晚上一看見你，我就特別想做了。”
蘇昊然的語氣並不十分蠱惑，如果他十分蠱惑了，或許輕雅周圍的空氣就會啪啪啪地火星亂躥了吧。君子不立於危墻，趁現在還沒有激烈到幹柴烈火，往後退一步，腦袋偏過去，左偏四十五、右偏四十五，將臨界值拉長到安全值，這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大部分的場合，明智，需要付出代價，需要狠著心腸痛下決斷。輕雅狠不了，她怕痛，她——舍不得。
“輕雅，你說，這件事，我能做嗎？”
林輕雅想踹蘇昊然一腳，或者給他一記老拳。丫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個妞，哪來這麽多廢話？要做，你就做！問來問去的，煩不煩？
“那我——真做啦？你可不能生氣。”
切，聽不見，聽不見，她什麽也聽不見——
蘇昊然還在玩慢動作，慢慢地擡起了右手。擡過了腰，不是想抱她？越過了肩膀，沒想攬住她？擦著耳際，難道是要輕撫她的面頰？跟著上了頭頂，不會吧，揉頭發很小兒料，看起來像戀父情結。蘇昊然你有那麽老嗎？
事實證實，蘇昊然一點都不老，二十九、三十男人漸入佳境的年華，溫和的偽裝包裹著棱角的銳利，宜動宜靜，沈下去像海，動起來如風。
真就快得像是一陣風，蘇昊然屈起的指節敲下來——
“嗷！”輕雅很不淑女地慘叫，捂著額頭跳腳，“你神經病啊，你幹什麽敲我？”
蘇昊然絲毫不見偷襲成功的喜悅，由風變成海。海有多深？觸不到底。海有多深？足以使你沈溺。
“林輕雅，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以後還敢隨隨便便走路不看車，我見你一次敲你一次。”
（四十五）在乎
尖銳的急剎，輪胎磨著地面，幾近絕望的嘶鳴，暖的燈光映襯出她驚恐的煞白，冰冷似錐刺入心房！這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魘，蘇昊然從來不肯輕易低頭，卻在那一刻心甘情願向命運俯首稱臣，不惜任何手段任何犧牲，只求它永遠不再重演！
尖銳的急剎，輪胎磨著地面，死神擦過心房的驚恐一霎。那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魘，此刻回想起來就只是夢魘嗎？
輕雅猝不及防，好像突然地心被人握住了。鮮活的蹦跳著的心，握在蘇昊然的指間，甚至能夠真的感覺到，和他修長手指之間的那種貼合，因搏動而產生的輕微撞擊。她的心撞擊著蘇昊然的指腹，力道再麻麻酥酥地回過來，引發了全身的戰栗，那細微到毛孔的戰栗。
這樣的描述，是不是很恐怖？輕雅一點也不害怕。害怕什麽？心會被他捏碎了嗎？拜托，似乎蘇昊然才是更加緊張更加害怕的那一個。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她還有什麽好驚慌的？世上最美妙最美好，莫過於有人比你自己還要在乎你……
輕雅仍是捂住腦門，蘇昊然仍是低眉垂眼，樓下街尾的某一處，快門輕微地“喀嚓”，相視而立的兩個人就此定格，定格在——李婧珊手裏的這張照片。
該用多少的意志力的才能壓制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壓制住內心翻江倒海想要撕碎所有定格的那種欲望。
李婧珊對面的男人，些微坐立不安。這間辦公室很大，但是容得下他喘息的空間太小。強大的氣場，可怕的女人，幾令人無處喘息。
男人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試圖打破、緩和，“李總——”
他確實起了一點緩和的作用，李婧珊終於將眼睛從照片裏拔了出來。拔出來的李婧珊還是李婧珊，冷靜，平靜。
“你還想說什麽？是不是除了你剛才說的那些，還有你拍到的這些，他們還做了其他一些——什麽？”
男人猶豫了片刻，“李總，我覺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以我這麽多年的經驗，雖然蘇總進了那個女人的家，但是依據種種跡象，首先他待的時間不長，而且進門之後兩個人很快出現在陽臺，從陽臺回到室內，蘇總又很快地下樓離開。所以我認為，他們兩個應該沒有那個機會做其他一些——”
話到此處，陡然間斷了，男人繼續不下去，被李婧珊盯得頭皮發麻。李婧珊依然冷靜、平靜，“你的話太多了。”
男人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李總，以後不會了。”
“很好。”李婧珊流露出笑意，“我希望你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不算隱晦的潛臺詞，“李總，你的意思我明白。您大可放心，守口如瓶，這是我們最基本的行規。”
李婧珊從會客沙發上站起，走到辦公桌後，開抽屜，取出一張支票。
“你表現得很好，我很滿意，這是你這個月的酬勞。”
男人接過支票，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整整超出預期一倍還轉彎。眉峰一聳，心情終於輕松起來，再可怕的女人也有她的可愛之處。
“謝謝李總。”
“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接下來，我還要你替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李總盡管吩咐，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要你，再給我去查查林輕雅的底。”
“還查？”男人訝異，“之間不是查過了？”
“之前那份資料太簡單了，我要的不是履歷，而是她從小到大的經歷。她做過什麽樣的事，交過什麽樣的朋友，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任何一個和她有過交集的人，我都要知道。不僅僅是名字，包括那些人所有的背景、目前的狀況、工作、家庭等等等等。”
……
為什麽還要調查林輕雅？為什麽要如此詳盡地調查林輕雅？很簡單的原因，知己知彼，百勝不殆。
先前就是查得不夠徹底，錯估了她的性格，選錯了切入點，這才導致了此時此刻被動的局面。沒錯，這只是一個局面，與情感無關，與軟弱無關。
礙眼的外人總算告辭離開，辦公室裏就只剩下李婧珊一個。關上門，她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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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雅在電話那頭口沫橫飛、手舞足蹈，蘇妍妍跟這頭撲楞撲楞地翻眼皮，這只死狐貍，她嘰哩呱啦地到底在High什麽？完全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會拿錢轉帳就行了。
“餵，蘇妍妍，還是不夠，你再給我轉五萬，我還想給你哥買條圍巾。你知道這麽冷的天，送條圍巾我覺得可能會更加溫暖牌。”
“……”
“餵，蘇妍妍，你說話呀——靠，斷線了嗎？”
蘇妍妍沒斷線，就是有斷氣的傾向，林狐貍，你真當我是自動取款機啊——
……
正是有了蘇妍妍這臺全天候自動取款機，才讓林輕雅在結帳的時候那叫一個底氣十足，反倒是蘇昊然提了異議。
“是不是買得太多了？”
“不會啊。”輕雅樂呵呵地，“再說了，好歹店長也是半夜爬起來為我們開門，不多買一點怎麽對得起人家？”
半夜爬起來開門的店長已然合不攏嘴，打碼打得歡蹦亂跳。
“蘇總，一共是三十二萬八千六，謝謝惠顧。請問，刷卡是嗎？”
金主就是金主，從頭到腳金光燦燦，店長朝著蘇昊然，畢恭畢敬雙手奉上。結果等來的，卻是金主旁邊那個被他視作陪襯的妹子，特豪氣地小手一揚，“對啊刷卡，就刷這張卡。”
閱人無數的某某店長笑容呆滯在腮邊，這是什麽陣勢？男的買衣服，女的給錢？男的還錢賊多賊多裝麻袋能砸死一個排，女的則是怎麽看怎麽不起眼、怎麽看怎麽小麻雀。
搞不清狀況的人擡眼望了望蘇昊然。蘇昊然老神在在地望著輕雅掏卡，臉上挺掛得住。他又回過頭給自己的老同學打眼色，老同學無動於衷。李邱也在看林輕雅，沒了先前強力圍觀的興沖沖，面容沈下來，眸中添了一縷深思。
兩個人發展到這一步，窗戶紙快捅破了吧。窗戶紙一旦捅破，暗流就會很快地演變成潮汛，昊然你做好準備迎接這洶湧浪潮了嗎？李邱不可避免地憂慮，眼角帶了帶蘇昊然，以蘇昊然的敏銳，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目光。
這就是傳說中的情根深種——眼裏再容不下第二個人？
（四十一）情根
情根深種，就是眼裏除了他，再容不下第二個。林輕雅的眼裏，就容得下那一堆大袋袋小袋袋衣服褲子領帶圍巾。坐在副駕駛位上，隔一分鐘就回一次頭。為什麽要回頭？因為占據了她所有視線的那幾只購物袋全擱在後排的座椅裏。
蘇昊然預備開車，偏頭看了看她，忽然淡淡一笑，“你好像很高興。”
“嗯。”輕雅並不掩飾，有感而發，“我今天終於體會到當有錢人的好處。”
“什麽好處？”
“就是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完全不用考慮價錢，那感覺真的蠻過癮痛快。而且看看自己買的這些東西，心裏還特別有成就感。”
蘇昊然眉眼微動，細細地消化著輕雅說出的每一個字，消化了很久才又發表意見。幹脆放棄開車，整個人側過身，正面望向輕雅。
“如果這些東西是我買給你的，或者是你買給你自己的，你會不會感覺更痛快、更有成就感？”
輕雅也側過來，迎向蘇昊然，略帶狡黠的眸光，“如果我說我會，你是不是就把我歸到拜金女那種人裏面去了？”
軟化了的挑釁，暧昧了的試探，面對面，眼對眼，狹窄的車廂，無處可退。這一次，退的一方竟然是蘇昊然，他把臉轉過去，盯著正前方，然後回答。
“如果你說你會，我就把李邱再叫回來，叫他不管用什麽方法，也要幫我再找到一家這個時間還會營業的女裝店。”
輕雅楞住了，或者不只是楞住。其實愛上一個人，不在於他有多帥、多有錢、對你又有多溫柔。愛，本無道理可言，不過他在某一時刻觸到了你心裏最軟的那個點。
好像車廂的確窄了一點，輕雅也轉過來，坐坐好，正視前方，被觸到的心仍有些許的紊亂，卻已經不會再讓她害怕。
偷眼瞟一瞟蘇昊然，挑釁不需要了，試探不需要了，想教他明白自己。
“就算你把整家店的衣服都買來送我，甚至送我更高級更高檔的東西，什麽化妝品啊珠寶首飾啊，我保證我絕對不會比現在更高興。”
“為什麽？”
“因為——耶酥基督說過，施比受更快樂。花錢買東西送給別人，看到別人得到溫暖得到快樂，自己就會收獲雙倍的溫暖、雙倍的快樂。”輕雅老臉皮厚地唱高調。
蘇昊然揭她的底，用一種看似很無辜很無心的方式，風馬牛不相及的閑閑一問。
“對了，你刷卡的那些錢哪來的？”
輕雅被問住。
蘇昊然補充要求：“別告訴我，那是你自己的，你的情況該了解的我都了解了。”
切！輕雅悻悻地，“既然你這麽聰明，不用我說，你也猜到了。”
蘇昊然識時務：“跟妍妍借的？”
輕雅含含糊糊地“嗯”，眼睛左晃右晃，就是晃不到蘇昊然那一邊。
蘇昊然更識時務：“要我幫你還嗎？”
輕雅還想繃著兩頰，但是繃不緊，撲哧一聲笑出來。
蘇昊然皺眉，裝皺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輕雅連連擺手，前後望一望，順便拍了蘇昊然一下，“餵，我們還要停在這裏多久？快開車吧，先送我回家，我是真的有點困了。”
輕雅條件反射地張了張嘴打哈欠，蘇昊然也是真的眉心皺起來，陡然間神情變了，光變神情不動彈。輕雅又推了推他，“餵，你怎麽了？我在跟你說話，你發什麽呆呀？”
蘇昊然就像是發呆的人剛剛醒過神的樣子，“哦，知道了。”
再度做著開車的準備，這手才摸到方向盤，又放下來，毫無預兆地轉臉。
“你幹什麽這樣看我？” 輕雅小嚇一跳。
而蘇昊然接下來做的事，則將這“小嚇”升級成“大驚”。沒有前奏，沒有鋪墊，甚至不曾搞一個要口香糖的假動作，他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莽莽撞撞地一把握住了輕雅的手。
輕雅驚過頭了，像個不經事的小女生那樣，只會睜那雙不知所措的眼睛。只要蘇昊然再稍稍加點力，該拉的就能拉過來了，該碰的也就肯定能碰上了。可惜蘇昊然聰明一世也會糊塗一時，他沒加力，一逕握著輕雅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握著，不太開心、很不滿意。
“我之前就想問你了，你手怎麽這麽冰？我車裏空調開得算高了，你怎麽到現在還沒暖和？是衣服穿得太少？”
丫，原來是在講這個。輕松占一大半，失望嘛，極小極小一部分啦。輕雅把手抽回來，只顧著輕松失望，一不留神實話實說。
“我的手當然會冰，要換你在你家門口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你恐怕還不如我。”
蘇昊然又是神情一變，變得意外，“你說——你在我家門口站了四五個小時？你為什麽要一直站在外面？你在等我？你想瞞著妍妍？”
“……”
輕雅後知後覺，方知失言，或許人生便是如此，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精心安排要令蘇昊然感動，結果鬼使神差錯過了。當她差不多放棄了這個企圖，誰能料到蘇昊然又提起了。
那麽，他感動嗎？不是特別想知道了，畢竟那四五個小時的等待並非出自她真心。聽見寂靜中，蘇昊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做了一個決定，令他心情愉快的決定。然後，他終於如輕雅所願，車子開起來了，
“哎，你先別一直開啊。你也不問我住什麽地方，你要開哪裏去呀？”
“你住的地方我等會兒再問。我們先去喝杯熱的，給你暖暖手暖暖胃。”
……
喝杯熱的？那是什麽？熱咖啡啊。什麽咖啡？摩卡？炭燒？卡布基諾？想得美！越有錢越小氣，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自動販售機咖啡，還又是輕雅掏的錢，因為蘇昊然沒硬幣。
輕雅索性大方到底，“餵，蘇昊然，你要喝什麽？也是咖啡？”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蘇昊然的回音。不是蘇昊然什麽也不想喝，而是就這一小會兒的工夫，剛剛還站她旁邊的家夥突然沒影了。
（四十二）蓄謀
輕雅一發現蘇昊然不見了，第一反應就是朝便利店外面走，以為他出去了。但是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蘇昊然的邁巴赫好端端地停在路邊。
只好打道回來，剛想跟收銀員打聽打聽，一搭眼，咦餵，前方三米，直走不轉彎，哈著腰巴著貨架像在研究古董的那位不就是憑空失蹤的蘇大少爺嗎？
害她白擔心一場，輕雅沒好氣地過去，“原來你在這兒啊，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上哪兒去了呢。——餵，你在看什麽呀？看這麽入神？”
蘇昊然在看杯面，左手一個康師傅紅燒牛肉，右手一個統一老壇酸菜，仔細研究，廣泛征求意見。
“這兩種，哪一種味道好一點？”
“這我哪知道，我不太愛吃泡面，全是防腐劑，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也是。不對，事實上，我是一次也沒吃過。我爺爺、還有我爸媽他們都特別註重綠色健康，像什麽方便面、膨化食品在我們家是絕了跡的。”
輕雅自以為理解了，“所以你買一個想嘗嘗鮮？”
蘇昊然搖頭。
“那你怎麽還——”
蘇昊然接話，都等不及輕雅問完。“其實我是有一點餓了。晚上在酒會上，都忙著應酬，我沒怎麽吃東西。”
“……”
“其實——比起泡面，我比較想念你那天的牛肉炒飯。”
“……”
“其實沒有炒飯，下一碗牛肉面也不錯，沒牛肉光有面我也能接受。要是連面都沒有，我可以在這裏買一包掛面。”
蘇昊然極力講得鎮定、淡然、慢條斯理、不溫不火，那笑在有意識克制的情況下，仍是如煙如霧，如溫泉水上的蒸汽，一縷一縷地升騰彌散。
輕雅沒他那麽含蓄，直來直去，半笑半瞇眼，雙手叉腰，抖著一條腿，不是很善良，很不好講話的刁鉆模樣。
“蘇昊然，其實你不是想吃什麽炒飯什麽面吧，其實你是想去我家——吃什麽炒飯什麽面吧？”
蘇昊然幹脆不克制了，光明正大地笑，笑得誠懇而誠實。
輕雅更加瞇眼，瞇縫著眼閃著光，“難怪你要請我喝杯熱的，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你根本就是蓄謀已久。”
基於誠懇而誠實的原則，蘇昊然從從容容地開口否認。
“我沒有蓄謀已久，我頂多——蓄謀半小時。”
哈！——哼！討厭的心機男。
……
心機，確實很討厭，但是並不包括被瞧破了的心機。夜深人靜，去她家？來就來，怕你啊！
輕雅拿鑰匙開了門，換鞋，開燈，繼而轉身向外。
“進來啊。”
蘇昊然乖得就像個扯線木偶，讓他進來他才進來。進了門——
“坐啊，站著幹嘛？”
好，跟沙發裏坐下，蘇昊然環顧四周。“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是不是有點沒話找話了？蘇昊然，你也會局促嗎？
“對，我暫時住這裏，你妹妹替我租的房子。幸虧我還交了個有錢的朋友，要不然，我這次死定了。”
這話也觸到了蘇昊然心裏的某一點，也許不是最軟的，但肯定是被觸動了。觸動了的眼神，擡起來，望了望林輕雅，白開水的表面，濃冽如酒的味道。
“是啊，我也很慶幸，你有個有錢的朋友。而且更慶幸，她正好是我妹妹。”
林輕雅震了震，甚至是顫了顫。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在深夜，太危險。輕雅掩飾著，清清喉嚨，放下包和鑰匙，“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給你弄點什麽吃的。”
“好。”
“……”
“輕雅——”
“嗯？”
“我承認，我來你家，不是單純地為了吃東西。”
“我知道啊。”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住的地方怎麽樣，除了這個，我沒有其他意思。”
輕雅回眸，訝異，“你在說什麽呀？除了這個，你還會有什麽——其他的意思？”
疑惑的尾音拉得太長了，壞壞得像貓一樣的淘氣。都說女人像貓，蘇昊然到了今天才發現，喵星人實在是地球上一種非常可愛的存在。
比貓還要可愛的女人上廚房忙活去了，覺得貓很可愛的男人倚著沙發靠背，閑適放松，坐著等吃宵夜，靜謐而溫馨屬於家庭的氛圍。
——“你爸找你，你媽找你，你妹找你，你姑找你，你全家找你……”
一串搞怪的童聲突然地吵翻天，打破了這氛圍。蘇昊然本來朦朦朧朧都浮起了一些些睡意，下意識地驚了驚，尋找噪音的來源，卻是林輕雅的那只手機在響。這個丫頭，手機鈴一回比一回怪。
直起身子，朝著廚房的方向，“輕雅，有人打電話給你——”
廚房那邊無聲無息，沒聽見？
“輕雅，林輕雅——”
“……”
蘇昊然站起來，像是要去廚房，卻止步，回過頭來去拿輕雅的手提包，拉開拉鏈，手機並不難找，那通來電堅持到無人接聽的忙音，停了停，再一次頑強地打進。
八位數，固定電話？沒有同時顯示聯系人名字，陌生的號碼？
——“你爸找你，你媽找你，你妹找你，你姑找你，你全家找你……”
蘇昊然抓著手機，又像是要往廚房去，卻又止步。盯著那號碼，略一沈吟，接通，手機舉到耳邊。
“餵——”
一直鬧騰到不行的家夥，忽然跟死了似的，連呼吸都聽不到。
“餵？”蘇昊然重覆。
真就是死了的狀態，不出聲，不掛斷。
蘇昊然神色冷下來，不厭其煩，第三問。“餵，這是林輕雅的手機，請問你哪位？”
死寂又維持了三秒，結束，對方掛了。
蘇昊然把手機從耳旁移回到眼前，依舊盯著那八位數號碼，默記兩遍，記在心裏。
“餵！你拿我手機幹嘛呀？”輕雅端著一碗面及時出現。
蘇昊然臉不紅心不跳，“哦，沒什麽，剛剛你有電話進來。”
“是嗎？”輕雅把面放在茶幾上，接過手機，首先看那電話號，跟著才註意到它的已接狀態。
本來是該惱的，沒惱起來，倒顯出了點嬌嗔。“你接我電話？”
蘇昊然君子坦蕩蕩，“我叫你來著，可你沒理我。我怕這電話很重要，擔心你錯過了。所以才想先幫你接通然後再拿給你。”
（四十三）私心
無論蘇昊然講得多冠冕堂皇，輕雅知道他肯定有私心。不過既然自己對這私心並不反感，那就沒什麽好計較的了。
“對了，誰來的電話？”
“不知道？你接了手機，你不知道誰來的電話？”
蘇昊然頓了頓，“那人沒開口，我又問了兩聲，他就收線了。”
噢，鬧了半天是個午夜騷擾電話。林輕雅也沒往深處想，“算了，不說那個了，吃面吧，再不吃就糊了。”
蘇昊然答應著坐下，捧起碗，拿起筷子，挑著面條朝嘴裏送。輕雅一眨不眨盯著，等候誇獎的雀躍期待。“怎麽樣？好吃嗎？”
蘇昊然細嚼慢咽，跟美食家似的，吃了一筷子面再喝一口湯，這才給出評論。
“還行，比上次的飯好多了，起碼不鹹。”
切！得了便宜還賣乖。輕雅沒了興致，把手機重新套回米奇老鼠的布藝手機袋裏，蘇昊然擡眼看了看。
輕雅回視，不明所以，“你幹什麽？什麽怪怪的表情？你有話要說？”
蘇昊然果然有話要說，“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為什麽要把手機弄成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這個樣子是什麽樣子？輕雅不明白，抽出手機上上下下地打量。沒什麽不妥呀，她就只是在手機外面弄了個Hello Kitty的矽膠保護套。
蘇昊然指的就是這個矽膠保護套，“你這麽一遮，這手機和普通的iPhone還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要有區別？哦，讓她把這個區別顯在明處，天天亮晃晃的鉆石直閃人的眼，搞得那群大偷小偷害了相思病似的惦記著，她這手機還能平平安安地用到現在嗎？
蘇昊然失笑，“照你這意思，還是我做錯了？是我送錯了手機，才會讓你產生這麽重的心理負擔？”
輕雅白了他一眼，剛要開口，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手機也不收了，直接貼著茶幾面一路推到蘇昊然面前。
“你不說我又忘了，喏，手機還你。”
“還我？”蘇昊然沒有料到，微愕。
輕雅很正直，“是啊，當然要還了，要不然你還以為我真敢收你這麽死貴的東西？其實早該給你了，可我們每次見面都會發生很多意外狀況，害我防不勝防，老是不記得。”
蘇昊然那神情，顯然認為輕雅不記得會更好。但是輕雅現在記起來了，他也沒有提出異議。望著輕雅，只停了片刻，點頭。“好，我知道了。回頭我就叫人換一臺普通的iPhone給你。
輕雅蹙眉，極之明顯的不情願。
蘇昊然挑眉，眸光深沈下去，“怎麽？這樣也不行？”
輕雅摸摸鼻子抓抓耳朵，些微難以啟齒，“蘇昊然，我們打個商量行不行？你能不能換個別的牌子，華為、小米隨便什麽都行。我討厭iPhone，從來就沒待見過。”
她這些小動作，成功博蘇昊然一粲。“既然這麽討厭，那你之前還買？”
“那不是我買的，也是別人送的禮物。”輕雅似觸動了心事，忽然地意興闌珊，面上掛著笑，笑得像自嘲。
“大概我這個人天生一張喜歡iPhone的臉，所以你們一個兩個都以為我肯定會喜歡iPhone，而且只喜歡iPhone。”
挺內涵的自嘲，蘇昊然沈默，心思不想集中卻還是集中於看似無關緊要的那一部分——你們一個兩個。
輕雅缺心少肺地沒在意，一逕從手機引申開去。“還有，那臺筆記本電腦、那一箱子名牌衣服，我現在就去拿出來，你離開的時候都帶走吧，可千萬別忘了啊。”
輕雅正準備朝房間裏走，一直沈默的蘇昊然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嘆那麽大聲，想聽不見都難。
“你怎麽了？好端端的嘆什麽氣？”
蘇昊然放下面碗，“這個你也端走吧，我不敢吃了。”
“？”
蘇昊然繼續，“你還要拿什麽東西就趕緊拿出來，我這就離開。”
輕雅聽出了點門道，折返，坐到蘇昊然旁邊。
“你——生氣了？”
“……”
“你為什麽要生氣？我又沒得罪你？”
蘇昊然面容淡淡、語聲淡淡，“既然你這麽不歡迎我，要跟我劃清界限，那我就該識相一點。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
輕雅吃不準他這話裏的意思，咬了咬唇，側過身子盯住蘇昊然的臉，認真分析著。蘇昊然跟著也轉了過來，迎著輕雅的目光，和她玩對眼游戲。輕雅眨一眨眼，蘇昊然也眨一眨眼，輕雅眨第三下，蘇昊然眨第四下。
這眼睛眨著眨著對著對著，輕雅毫無預兆地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彪悍地推搡著蘇昊然，“你走啊你走啊，你不是說要走？幹嘛還坐在這裏？”
隨便輕雅怎麽推，蘇昊然坐得穩穩的，一本正經，理由十足。“我說過了，我在等你拿電腦和皮箱。”
裝！還裝！“好啊，我立刻去拿，你等著！”
輕雅急吼吼地，倏然起身。還沒完全站起來，就被蘇昊然拉得坐下來。哼，算他知情識趣！
輕雅漾著酒窩，擺勝利者的姿態。這酒窩、這姿態，蘇昊然照單全收，用微笑縱容著，“你也不好太過份，別人送你禮物你就能收，我送你的東西你一樣也不肯要。真的，要跟我劃清界限？”
說實話，輕雅喜歡蘇昊然對她的縱容，簡直愛死了蘇昊然縱容她的模樣。正因為喜歡，正因為愛死了，所以才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再一次站起了身，蘇昊然倒是沒再拉她，輕雅走到客廳與陽臺交界的推拉門邊。拉起落地窗簾，推開鋁合金門，挑出的陽臺上，沈沈的夜色籠罩，整個城市都在熟睡。
心情落下來，落進這靜謐裏，明明不是憂傷，卻莫名的憂傷。蘇昊然，我不想跟你劃清界限，可你送的這些東西我也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收下。你能明白嗎？
蘇昊然沒說明白也沒說不明白，也許就是太縱容了，或者還出於其他考量，他不再堅持。
“行吧，不要就不要，我不勉強你。但是今天真的不方便，我過會兒就直接去機場了，我要趕早班飛機，要出國一趟。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等我回來再跟你聯系，好嗎？”
（四十四）巧合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什麽，上一次也是，這一次也是。總是在蘇昊然趕飛機的前一個晚上見面，總是在見面之後就要匆匆地離別，遠遠地分隔兩地。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上一次蘇昊然是為了公事飛廣州，這一回卻是和李婧珊一起度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年假。
輕雅有一點點的郁悶，走到陽臺上透氣，撐著欄桿，探身向外。
不曉得李婧珊雇的那個“尾巴”還在不在了，不曉得他會不會跟狗仔隊一樣長槍短炮給她整幾張照片為證。語言的描述，再精彩再繪聲繪色，也絕對抵不上一張模糊的遠景照。她和蘇昊然兩個人遠景照，今天晚上能夠抓拍到很多親昵與暧昧的瞬間。
輕雅又自嘲地笑，加深了的嘲弄，深到些許苦澀。她也是有私心的，對吧？說不定比蘇昊然先前的還要惡劣很多。說不定，她對於李婧珊，並不只是單純的逆反心理。
“你在看什麽？”
夜風中，飄來蘇昊然的聲音，近在耳畔。他丫的居然搞突然襲擊，不聲不響就湊過來了，
輕雅一個沒留神，手忙腳亂，“啊？你說什麽？”
蘇昊然笑笑，“你慌什麽？我就是問問你，你在看什麽東西？那麽專心致志的樣子。”
“哦，那個啊，”爭取到這一兩分鐘，於輕雅已經足夠了，她本來就很擅長撒謊，撒隨機應變的謊。煞有介事，“我在看你的車啊。”
“車？”蘇昊然也探身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麽所以然來，“我的車怎麽了？”
“你的車沒怎麽樣，但是不代表下一秒它不會怎麽怎麽樣。所以我才幫你看著。”
輕雅著重強調“看”，從第四聲改成第一聲，k 、ān ——kān。
“看著？”蘇昊然跟隨她，也用第一聲，“看什麽？為什麽要看著？”
“因為你的車很值錢啊，很招人眼饞，各種羨慕嫉妒恨。偷車賊見了會忍不住去撬它的鎖，普通人見了會忍不住在你那車身上面劃幾道杠子。”
蘇昊然怔住，找不到話來接的樣子。找不到話來接，略微睜大了眼，像金魚像青蛙，挺傻的。輕雅這裏還沒來得及笑他傻呢，他就已經先發制人，忽然間地——笑噴。
雖然蘇昊然的“笑噴”距離普通人的“笑噴”，還是很有差異的。不過能讓他笑成這樣，很了不起了吧。從前他向著她的那些淺笑媚笑、什麽陽光什麽傾城，跟這會兒比起來，全都他丫的浮雲朵朵煙消雲散。
那就是黑漆嘛呼的房間裏、黑漆嘛呼的一塊布蓋著，然後手一拽，布掉了，露出來流光溢彩堪比國寶的那顆夜明珠。於是，眼睛亮了，房間亮了，整個世界都亮了。
輕雅順了順呼吸，把梗在肺裏的空氣吐出來，原是要忽略過去，卻又情不自禁地感嘆。
“蘇昊然，見你那麽多次，今天我終於感覺到，你是真的了。”
“真的？”蘇昊然不太接受得了輕雅這表揚，舉一反三，“你是說，我以前給你的感覺很假？”
“嗯。”輕雅煞有介事地點頭。
就是個撒嬌樣的調侃，沒想到蘇昊然卻好像當了真，黑布蓋回去，雖不至於黑口黑面，可是沒有了光彩。輕雅不安起來，推推他，“怎麽了？這麽容易就生氣啦？”
“沒有。”蘇昊然換了個姿勢，背靠著陽臺欄桿，自然而然臉朝著輕雅，“我只是想起了妍妍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轉述，掐頭去尾。
“妍妍跟我說，人與人之間相處，不應該像彈簧。也就是說——”蘇昊然隨意地，食指指甲劃過眉梢，有那麽一點點表達無能，“怎麽講呢？反正就是，兩個字，真誠。真誠才是最重要的。”
林輕雅有罵娘的沖動，好個蘇花瓶，竟敢背著她出賣情報、私通敵軍！
敵軍在困惑當中，請求交流討論。
“可是我真的不是很了解，要怎麽樣才算真誠。輕雅，你認為呢？”
“我啊，我認為——真誠就是，心無城府，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是嗎？真誠就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蘇昊然一下子站直了兩條腿。輕雅頓感不妙，她是不是給錯提示了？
……
極好的布景，墨的天，白的雪，轉小了的風，吹斜了輕而涼的雨幕。該有的都有了，幽靜，暗得恰到好處，浪漫，羅密歐和朱麗葉也是幽會在這半挑的陽臺。
這時候，女人對男人說：“你想什麽就做什麽。”
這哪是什麽提示啊？根本露了骨的暗示。
站直了的蘇昊然，比輕雅高出半個頭，她的肩正對著他的肩胛骨，極完美的高度差，適合擁抱，以及比擁抱更加誘惑的——唇與唇的相觸。
蘇昊然垂著眼眸，微微向下傾斜著，眸光落在輕雅臉上，觸點與觸點之間的距離保持在某個臨界值，從朋友到情侶那個叫做窗戶紙的臨界值。
“說到想做什麽，我還真有這麽一件事，從今天晚上一看見你，我就特別想做了。”
蘇昊然的語氣並不十分蠱惑，如果他十分蠱惑了，或許輕雅周圍的空氣就會啪啪啪地火星亂躥了吧。君子不立於危墻，趁現在還沒有激烈到幹柴烈火，往後退一步，腦袋偏過去，左偏四十五、右偏四十五，將臨界值拉長到安全值，這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大部分的場合，明智，需要付出代價，需要狠著心腸痛下決斷。輕雅狠不了，她怕痛，她——舍不得。
“輕雅，你說，這件事，我能做嗎？”
林輕雅想踹蘇昊然一腳，或者給他一記老拳。丫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個妞，哪來這麽多廢話？要做，你就做！問來問去的，煩不煩？
“那我——真做啦？你可不能生氣。”
切，聽不見，聽不見，她什麽也聽不見——
蘇昊然還在玩慢動作，慢慢地擡起了右手。擡過了腰，不是想抱她？越過了肩膀，沒想攬住她？擦著耳際，難道是要輕撫她的面頰？跟著上了頭頂，不會吧，揉頭發很小兒料，看起來像戀父情結。蘇昊然你有那麽老嗎？
事實證實，蘇昊然一點都不老，二十九、三十男人漸入佳境的年華，溫和的偽裝包裹著棱角的銳利，宜動宜靜，沈下去像海，動起來如風。
真就快得像是一陣風，蘇昊然屈起的指節敲下來——
“嗷！”輕雅很不淑女地慘叫，捂著額頭跳腳，“你神經病啊，你幹什麽敲我？”
蘇昊然絲毫不見偷襲成功的喜悅，由風變成海。海有多深？觸不到底。海有多深？足以使你沈溺。
“林輕雅，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以後還敢隨隨便便走路不看車，我見你一次敲你一次。”
（四十五）在乎
尖銳的急剎，輪胎磨著地面，幾近絕望的嘶鳴，暖的燈光映襯出她驚恐的煞白，冰冷似錐刺入心房！這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魘，蘇昊然從來不肯輕易低頭，卻在那一刻心甘情願向命運俯首稱臣，不惜任何手段任何犧牲，只求它永遠不再重演！
尖銳的急剎，輪胎磨著地面，死神擦過心房的驚恐一霎。那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魘，此刻回想起來就只是夢魘嗎？
輕雅猝不及防，好像突然地心被人握住了。鮮活的蹦跳著的心，握在蘇昊然的指間，甚至能夠真的感覺到，和他修長手指之間的那種貼合，因搏動而產生的輕微撞擊。她的心撞擊著蘇昊然的指腹，力道再麻麻酥酥地回過來，引發了全身的戰栗，那細微到毛孔的戰栗。
這樣的描述，是不是很恐怖？輕雅一點也不害怕。害怕什麽？心會被他捏碎了嗎？拜托，似乎蘇昊然才是更加緊張更加害怕的那一個。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她還有什麽好驚慌的？世上最美妙最美好，莫過於有人比你自己還要在乎你……
輕雅仍是捂住腦門，蘇昊然仍是低眉垂眼，樓下街尾的某一處，快門輕微地“喀嚓”，相視而立的兩個人就此定格，定格在——李婧珊手裏的這張照片。
該用多少的意志力的才能壓制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壓制住內心翻江倒海想要撕碎所有定格的那種欲望。
李婧珊對面的男人，些微坐立不安。這間辦公室很大，但是容得下他喘息的空間太小。強大的氣場，可怕的女人，幾令人無處喘息。
男人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試圖打破、緩和，“李總——”
他確實起了一點緩和的作用，李婧珊終於將眼睛從照片裏拔了出來。拔出來的李婧珊還是李婧珊，冷靜，平靜。
“你還想說什麽？是不是除了你剛才說的那些，還有你拍到的這些，他們還做了其他一些——什麽？”
男人猶豫了片刻，“李總，我覺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以我這麽多年的經驗，雖然蘇總進了那個女人的家，但是依據種種跡象，首先他待的時間不長，而且進門之後兩個人很快出現在陽臺，從陽臺回到室內，蘇總又很快地下樓離開。所以我認為，他們兩個應該沒有那個機會做其他一些——”
話到此處，陡然間斷了，男人繼續不下去，被李婧珊盯得頭皮發麻。李婧珊依然冷靜、平靜，“你的話太多了。”
男人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李總，以後不會了。”
“很好。”李婧珊流露出笑意，“我希望你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
不算隱晦的潛臺詞，“李總，你的意思我明白。您大可放心，守口如瓶，這是我們最基本的行規。”
李婧珊從會客沙發上站起，走到辦公桌後，開抽屜，取出一張支票。
“你表現得很好，我很滿意，這是你這個月的酬勞。”
男人接過支票，掃了一眼上面的數字，整整超出預期一倍還轉彎。眉峰一聳，心情終於輕松起來，再可怕的女人也有她的可愛之處。
“謝謝李總。”
“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接下來，我還要你替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李總盡管吩咐，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要你，再給我去查查林輕雅的底。”
“還查？”男人訝異，“之間不是查過了？”
“之前那份資料太簡單了，我要的不是履歷，而是她從小到大的經歷。她做過什麽樣的事，交過什麽樣的朋友，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任何一個和她有過交集的人，我都要知道。不僅僅是名字，包括那些人所有的背景、目前的狀況、工作、家庭等等等等。”
……
為什麽還要調查林輕雅？為什麽要如此詳盡地調查林輕雅？很簡單的原因，知己知彼，百勝不殆。
先前就是查得不夠徹底，錯估了她的性格，選錯了切入點，這才導致了此時此刻被動的局面。沒錯，這只是一個局面，與情感無關，與軟弱無關。
礙眼的外人總算告辭離開，辦公室裏就只剩下李婧珊一個。關上門，她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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