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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欠債

2016年,夏末,秋初。

某高級公寓,801室。

輕雅正把衣服往行李箱裏放,放一件,嘆一口氣。

“叮咚——”

門鈴突兀地響起。

輕雅置若罔聞。

“叮咚!叮咚!”

鈴聲稍顯急促。

輕雅揚眉不耐,瞪一眼那門,合上行李箱,坐到沙發上。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門外人的火氣迅速飆升,輕雅雷打不動,雙手環胸,擺出死磕到底的架勢。

鈴聲陡然停住,安靜卻只一霎。

“砰——砰砰!”

砸門聲。

“開門!快開門!你個死狐貍,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快給我開門!”

吃閉門羹的女人怒火沖天,奈何天生的奶油嗓子,弱了那叫囂的氣勢。聽起來反倒像只嬌嗔發嗲的波斯貓。

輕雅楞了楞,再眨眨眼睛想一想,終於站了起來,慢吞吞地走過去,打開門。

“林狐貍,你真的住這裏!”

聲音如奶油一般的女人,自然生了一張白晳甜膩的臉孔,更配著一副凹凸有致的惹火身段,端的吐氣如蘭、媚眼如絲。好一個撩人的尤物,卻沒撩起輕雅任何的情緒波動。

“蘇妍妍,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蘇妍妍咬了咬紅唇,突然消去怒氣,狡黠一笑。

“哎,林輕雅,這就是你以休學為代價換來的新婚生活?”她飄著眼神,朝向大門對面的白墻。

白墻上,四個紅漆大字觸目驚心——欠債還錢!

只不過,再怎樣觸目驚心,看習慣了也就罷了。林輕雅面無表情,撇下“無聊人士”,轉身往裏。

無聊人士不請自入,跟在她後頭,伸頭探腦,品頭論足。

“嘖嘖,這房子裝修得不錯嘛。看你老公從前還是有幾分身家的,難怪你這鬼丫頭肯嫁他。”

這話有點刺耳,輕雅下意識地蹙眉,要發作,忍著沒開口,徑自坐回沙發,打開箱子,繼續整理衣物。

冷不丁地下一秒,一雙裹著黑色絲襪的美腿就到了眼前。蘇妍妍毫不客氣一腳踢上茶幾。

“餵,姓狐的,你這樣招待客人?我渴了,我要喝果汁!”

輕雅忍無可忍,“姓花的,我警告你!我現在心情不好,你少來惹我!”

蘇妍妍暴跳如雷,“我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我不姓花!”

“那我也跟你說了多少回了,我也不姓狐!”

“哼,那是你天生一股子會勾男人的狐媚勁!”

“呸,我再狐媚,也比你花瓶腦袋、胸大無腦強!”

“你——”

蘇妍妍語塞,使出最後一招,亮美聲功底,飆海豚音。

似曾熟悉的場景,似曾熟悉的對白,勾起倆人那熟得不能再熟的記憶。

笑,就那樣猝不及防,溢了出來。

輕雅笑著搖頭輕嘆,“蘇妍妍,原來我們兩個都還和從前一樣,一點進步都沒有。”

蘇妍妍想笑,端著架子不肯笑,“我總比你好,我頂多就是沒進步,你還退步了呢。”

極之明顯的話裏有話,輕雅想開口來著,嘴唇動了動卻忽然間心灰意冷,索性扮演游魂角色,整個人往後一仰,靠在沙發後背,望著天花板發呆。

蘇妍妍見狀,撇了撇嘴走過去,坐到林輕雅身邊,拿胳膊捅捅她。

“哎——”

“幹嘛?”輕雅隨手抓過一只抱枕覆在臉上。

“找到你老公了嗎?”

有些事,不管藏到哪裏,都無法逃避。輕雅些微透不過氣,拿開抱枕,“你都聽說了?”

“嗯。”蘇妍妍突然不太自在。

輕雅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消息傳這麽快。”

“傳得能不快嗎?你也不想想你上學那會兒風頭有多勁,有多少人眼紅你。現在知道你準老公跑了,還留下一堆爛債叫你還,笑都笑死一大片了。”蘇妍妍恨恨地磨牙。

林輕雅卻是沒心沒肺地,“笑死一大片也不錯啊,那我還為這個人口密集度過高的城市做貢獻了呢。”

“虧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蘇妍妍推了她一把,“你這丫頭以前不是挺精明的?怎麽這麽容易就上了男人的當?你以前搶我男朋友的那些頭腦都沖下水道啦?”

輕雅撩起眼皮斜了斜蘇妍妍,“蘇妍妍,你有勁沒勁?我都落到這步田地了,你還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幹嘛?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搶過你男朋友嗎?”

蘇妍妍酸溜溜地接過話頭,“要真是讓你搶過去的,我心裏還好受些。”

神經病!輕雅懶得搭理她,把臉重新埋到抱枕底下。

短暫的沈默。

過了一會兒,蘇妍妍又在捅她,“餵——”

“又幹嘛?”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

再隔一會兒,“那你,還欠多少外債?”

“不知道——”

蘇妍妍鄙視“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輕雅表示無辜,“我是真不知道啊。銀行那邊該抵的都抵了,反正就這樣了。但是他還借了高利貸。高利貸那東西,你應該懂的,利滾利地沒個準數,天曉得我究竟欠他們多少。”

“一幫混帳東西!”蘇妍妍義憤填膺。

輕雅沒力氣跟她同仇敵愾,該罵的她早就罵完了,再罵下去只是在折騰自己的舌頭。

如此,輕雅沒話好說,蘇妍妍也沒再問。客廳,陷入寂靜。

蘇妍妍便在這寂靜當中,眼珠轉了兩轉,飛快地瞄一瞄林輕雅,目光狡黠,口裏卻輕描淡寫。

“要不然,這債我替你還吧。”

“……”

抱枕倏然滾落,輕雅跟背後讓人紮了一椎子似的,從沙發上蹦起來,“你說什麽?”

蘇妍妍由不自在轉為不自然,卻努力地表現自然。“你這什麽反應?我說你欠的錢我幫你還,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不僅奇怪,而且可疑。

蘇妍妍大呼小叫地,各種喊冤叫屈,“林狐貍,你這也太小人了!我可是一片好心,真心實意地想拉你一把。”

“可你憑什麽拉我一把?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切,我們家底子有多厚,你又不是不知道。數目再怎麽不小,我也出得起。我們從小玩到大,那麽多年的感情,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你走投無路吧。”

“但是你跟我絕交了,高三那年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和我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輕雅冷靜地一針見血,一句話噎得蘇妍妍直翻眼睛。

“你這人——你這人——真是!我那會兒不是讓男人刺激的,一時說了句氣話嘛?”

“那你現在又說的什麽話?吃錯了藥的胡話?”

蘇妍妍惱羞成怒,氣呼呼地別過臉去,“不跟你扯了,不要我幫拉倒!活該你被高利貸一刀砍死。”

所謂一報還一報,蘇妍妍同樣精準無比地戳中林輕雅的軟肋。輕雅立時疲軟,癱下來,癱在沙發上,晦氣無比地認栽。

“好吧,把你的條件開出來吧。”

“條件?”蘇妍妍又在轉眼珠子,“我哪有什麽條件?”

輕雅瞇起眼,下猛藥,“你要真沒什麽條件,那我就老實不客氣了。趕緊地,開支票吧。”

“這個——”蘇妍妍怔住。

輕雅暗笑,煞有介事地催促,“什麽這個那個?你快點啊!”

蘇妍妍把心一橫,轉過頭,涎著臉,親親熱熱地挨過去抱住輕雅的肩膀,“輕雅——”

喝,好嬌好嗲的一聲喚。輕雅不由自主抖一地雞皮疙瘩,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幹嘛?你又想幹嘛?”

蘇妍妍鍥而不舍再接再厲,“輕雅,你還記得我哥嗎?”

“你哥?”條件反射地,腦海中浮現某人的面容,不是特別清晰,也不是特別模糊。

“輕雅,我哥馬上就要結婚了。”

林輕雅本能地戒備,“你哥結婚關我P事?”

“可是輕雅,我哥根本不愛那個女人,他也是被逼的。”

“你哥愛不愛、逼不逼又關我P事?”

“輕——雅——”

“啊——啊?”

“我們兩個想想辦法,把這婚給拆了怎麽樣?朋友之間不是互幫互助嗎?我幫你還債,你幫我去勾引我哥,讓他們結不成婚,怎麽樣?”

“……”

(二)幫忙

夕陽西下,高樓大廈裏,走出花樣年華的兩個人。

“輕雅,你就幫我這個小忙,幫幫我啦。”

“……”

“輕雅,你不知道,我哥要是真跟那個女人結婚了,我就死定了。我還有我哥,我們都會被這個女人壓得死死的、踩得扁扁的,這一輩子都別想擡頭了。”

“……”

“林輕雅!你真的要見死不救?”

蘇妍妍停住腳,惱羞成怒。林輕雅自顧自地拖著行李箱,大步向前。

總以為這只花瓶只是有那麽一點脫線,沒想到她那腦袋瓜根本就是在抽水馬桶裏抽過。因為不喜歡新嫂子,所以就要搞個小三去拆自己親哥哥的臺,簡直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不痛快!

這會兒蘇妍妍反而不著急,好整以睱地跟原地等著。“餵,林輕雅,你準備去哪兒?”

去——去哪?輕雅沒留神,腳下一個趔趄。

“你還有地方去嗎?你還有房子住?或者,你還有住旅館的錢?”

呃——

房子,沒有。錢,似乎還剩一點。二十三塊八,夠買一碗牛肉炒飯。說不定老板看在她年輕貌美的份上,還能半賣半送加個雞蛋。

“輕雅,回來吧。你離開我,就真的要睡馬路睡火車站了。一個不小心,還會橫屍街頭,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這麽聰明,幹嘛要去鉆那個死胡同?”

是啊,有活路不走,幹嘛要去鉆牛角尖?當天使堵塞了所有的出口,她為什麽不能去跳惡魔打開的那一扇窗?再說了,蘇大花瓶她算哪門子的惡魔?比心眼比智慧,她閑庭信步都能甩那丫頭好幾條街。

考慮:一秒,兩秒,三秒——

腳步突兀地停住。

與其流落街頭去當犀利姐乞丐女,倒不如跟在蘇大花瓶後頭混個掛名小三。至於勾引這回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只要她暗中使點手段,嘿嘿……

輕雅打定主意,行李箱滋溜溜地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轉過來,蘇妍妍朝著她,笑得春花燦爛。然後,林輕雅輕啟唇瓣,還以微笑。

有人說過,年輕女孩的笑容,能夠點燃黃昏最絢爛的晚霞。然而,你是否會讀懂那絢爛微笑裏,彼此的各懷心思、心照難宣。

——蘇花瓶,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來讓我坑,你可就不能怪我殺熟了。

——死狐貍,只要你上了我的船,一切可就由不得你了。這,就是交易。

交易達成在傍晚。傍晚,轉瞬即逝。接下來的漫漫長夜,若是實打實地過下去,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一眨眼,醒了。眨不了眼,那就掛了。

蘇昊然沒掛,但就是頭重眼皮重,怎麽也睜不開。腦子裏像在開轟炸機,一忽兒一忽兒的,嗡嗡作響。

是著涼了?還是熬夜過度?不管哪一種原因,塞兩片藥、灌一杯咖啡、死掙活掙也要掙紮起床去公司的,未必就是某個苦逼的低層員工。有時候,老板比員工更苦逼,尤其是在眼下這個風口浪尖的關鍵時刻。

半小時後,一輛銀色邁巴赫緩緩地駛出蘇家大宅。

依舊是頭痛欲裂,蘇昊然皺著眉,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去揉太陽穴。這是他最後的休息空檔,等到拐過彎上了馬路,神經就要繃緊了。上班時段的交通,可不是鬧著玩的。

然而實際上,便在那個拐彎口,正埋伏著兩個人,預備和他鬧一場好玩的邂逅。或者,更加準確地形容,是其中一個興致勃勃地要鬧,另外一個拼命反對抵死不從。

“你還磨蹭什麽?去呀,你快去呀!”蘇妍妍極力地把輕雅往前推。

“我幹嘛要去啊?我不去,不去!”林輕雅身子極力地往後賴。

“啊?死狐貍,你要反悔啊?你都答應我了!” 蘇妍妍使力使得青筋暴跳,

“破花瓶,我只答應跟你哥見面,沒答應發神經地去撞你哥的車!” 林輕雅恨不得一釘子釘在這地上,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的相遇才夠浪漫夠驚艷?”追求浪漫的人憋出吃奶的勁,花容扭曲、吐詞困難。

“浪漫你個大頭?我還沒活夠,我還不想死!”性命至上的人連上輩子吃奶的勁也一起憋出,漲到爆紅的臉堪比陽澄湖大閘蟹,煮熟了的那種。

“怎麽會呢?我哥開車很穩,不上馬路絕不會提速。”

蠱惑!

“怎麽不會?萬一你哥跟你一樣,突然腦子進水了怎麽辦?”

反蠱惑!

蘇昊然驀地打了個噴嚏,身上發冷,耳根卻在發熱。搞什麽?有人在念他?呵,想不到他也會迷信,果然病得不輕了。蘇昊然苦笑,左手回歸方向盤,雙手把穩,打右,轉彎,腳下加踩油門。

前方,一直僵持的拔河比賽即將決出勝負。

蘇妍妍豁出她這把小骨頭,把什麽放屁、打嗝、在老媽肚子裏翻跟頭的勁道統統逼向掌心,猛地一巴掌拍向林輕雅後背:

“你就給我——出去吧!”

輕雅兀自堅持:“我不——啊!”

有時候,堅持,敵不過身不由己。輕雅踉蹌著,前跌後撞地,沖向路口。

說時遲,那時快,瞪圓了眼珠掐秒鐘都掐不出來的準。與此同時,車內——

“鈴——”

手機響了,蘇昊然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性命交關、雷光電閃的一眼!

林輕雅好不容易穩住重心,一扭脖子,呃?呃??呃???那車,沒停?!

蘇昊然頓生不安,一擡視線,呃?呃??呃???路中間,有人?!

怎麽辦?跑啊!腿肚子哆嗦,挪不開步子。

怎麽辦?剎車吧!“呲!——”

車輪與地面急劇地摩擦,偉大的艾薩克牛頓告訴我們那所謂的慣性定律。

慣性導致剎車晚矣,慣性導致那無法抗拒人與車的碰撞——

狹路相逢剛者勝!德國車最大的優點,耐撞!更何況這是比奔馳還要貴了好幾倍的頂極豪車,價格決定性能,整個一彈你沒商量!

輕雅就那麽輕輕飄飄地彈了出來,如果上天還能給她一個機會開口,她會毫不猶豫地留下這樣一句遺言——“蘇妍妍,我靠你丫的祖宗八代!”

……

不遠的拐角處,蘇妍妍皺眉苦臉,拿手捂著眼睛,想看不敢看,一個勁地胸口劃十字。

“上帝保佑,老天保佑,千萬別撞壞了死狐貍那張臉,千萬別撞壞了死狐貍那張臉!”

……

至於男主角蘇昊然,那反應是相當地迅速,車一停穩,就立刻從方向盤上擡起頭,甩一甩顛到七昏八素的腦袋,以最快的速度開門。

下了車,那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已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場車禍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發生了……

(三)醫院

醫院,發生車禍以後的必然去處。要麽,是醫院的病房;要麽,是醫院的太平間。

當輕雅逐漸蘇醒,發現自己是躺在了一個超級豪華、可以媲美酒房套房的單人病房裏。

呼——萬幸,小命到底保住了。那麽,比小命次一等重要的胳膊腿呢?

輕雅二度緊張,又是經過一番努力,撐著床板拗起脖子。

再呼——手腳齊全,不過左腿打了石膏。看樣子不算嚴重,就怕會留下什麽奇奇怪怪的後遺癥。

輕雅正七上八下地摸不著底,外面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打斷了她的思緒。

有人來了。——誰?蘇昊然?

從來不認為這個名字對她有什麽影響力,卻在這個時機點鬼上身似的心慌情怯、局促不安。

局促中,來人已近在咫尺。

“吱呀——”虛掩的門一點一點被推開。

沒時間細想,輕雅聽從本能,躺回被窩,閉上眼睛裝睡。卻閉得慢了一拍,反叫人逮個正著。

“林小姐,你醒了?”

逮個正著,自然是尷尬與局促並存了。輕雅尷尬著局促著睜開眼睛,緊接著又因為驚訝而瞪大了眼睛。

眼前這位就是——蘇昊然?不太像吧。黑框眼鏡,瘦削下巴,她記得他以前沒這麽遜色啊。難道是男大十八變,王子變青蛙?

其實平心而論,眼鏡男雖然長相有點青蛙,但勝在夠親和力,斯斯文文的,博人好感。

“林小姐,你感覺還好嗎?”

輕雅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不是蘇昊然,蘇昊然絕不會這麽春風和煦地向她問好。打出生就貼了王子貴族氣質的冷淡標簽,保持著如冰箱冷藏室一般的零上五度低溫。

那樣的人,不想也罷。輕雅中止回憶,將註意力集中在眼鏡男的身上。“請問,你是——”

眼鏡男繼續走親和路線,推著鏡框笑了一笑,“不好意思,林小姐,我忘了做自我介紹,我叫李邱,這是我的名片。”

屬於職場習慣吧,他自然而然地遞上名片。輕雅伸手接過來,略微掃了一眼。極簡單的一張名片,寥寥數行幹凈利落——盛名集團 總裁室特別助理 李邱。

總裁助理?蘇昊然的秘書?

……

大集團大總裁的秘書就應該達到李邱這種水準吧,態度溫和思維縝密,把話說得滴水不漏,方寸拿捏幾乎可以精確到毫厘微米。

“林小姐,首先我要代表蘇總向你致以萬分的歉意。很抱歉,早上是我們集團蘇總的車撞到了你。不過很慶幸,你傷得並不嚴重,我們找了最好的醫生替你做了最全面的檢查。除了左腿骨折,你基本上沒有其他問題,也不會留下任何的後遺癥。”

“……”

“至於醫藥費方面,林小姐就更加不用操心了。如果你平時有留意財經新聞,也許你聽說過盛名集團和蘇昊然蘇總的名字。蘇總本來應當親自探望,不湊巧他臨時有個緊急會議要開,所以委托我全權處理。林小姐有什麽要求大可以向我提出來,只要合情合理,我們都會盡量滿足。”

“……”

“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強調在先。我不知道林小姐當時現場的情況還有多少記憶,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蘇總的車正在轉彎,以他的視角是不太可能提前發現突然出現的林小姐。然而另一方面,因為蘇總按了喇叭,所以林小姐你應該能夠清楚地知道有汽車要開過來了。也就是說,林小姐是在完全可以避讓的前提下突然沖到了車子前頭。——林小姐,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

話說到這份上,聽不明白的是傻瓜。這就是蘇妍妍精心設計、滿心期盼的浪漫結果?結果,她被當成了碰瓷訛錢的女騙子。

“林小姐如果你沒什麽別的事情,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告辭。”

“李——李先生”

“嗯?”李邱回頭。

輕雅微笑,作著不經意,“我能問一下,你怎麽知道我姓林?”

“哦,那個啊。不好意思,林小姐。由於事出突然,不得己翻看了你包裏的身份證,希望你別介意。”

……

確實沒什麽好介意的,不就是蘇昊然沒認出來她是誰嘛。情理之中,預料之中,從很多年前見第一面起,他就一直拿她當空氣,壓根就沒正眼瞧過。蘇妍妍還想利用她來使美人計?腦袋讓驢踢了吧。

那丫頭老是這樣,老愛做一些毫無意義、枉費心機的蠢事,每次還總要拖她下水。逃都逃不掉,就跟欠了那花瓶似的。

左腿的傷處,慢慢感覺到疼。大概麻藥的效力過去了,所有催眠了的疼痛相繼蘇醒,繼而愈演愈烈。就像往骨頭裏釘釘子,不緊不慢一錘子一錘子,那滋味銷魂得,輕雅急急乎乎要砍人。最好一胳膊就能把那個該死的蘇花瓶抓過來,這麽嘁哩喀喳三下兩下,把她那只花瓶腦袋揪成比三毛還要三毛的禿毛。

死丫頭,坑死姐了!噝——哎喲!

(四)住院

頂樓,頭等病房區,繼李邱離開之後,僻靜的走廊響起另外一種腳步,高跟鞋敲擊著地大理石地磚,刻意地放低放輕,時斷時續鬼鬼祟祟。

蘇妍妍鬼鬼祟祟地拿包遮著半邊臉,在包包的掩護下,東張張西望望。

其實沒什麽人給她望,最近這家醫院邪了門的淡季,整一層樓就住著林輕雅一個“偽富”。蘇妍妍小心謹慎地摸到偽富門口,再左右一掃瞄,飛快地扭開鎖,閃入門內,再迅疾無比地回身關好。

至此,蘇妍妍方才松了口氣,恢覆大喇喇狀,“哎,林狐貍,我來啦!”

林輕雅原本在閉目養神,突然間跟打了雞血似的,雙眼忽拉一下子睜開,賊亮賊亮閃著寒光!

然後,接下來——

尖叫聲響徹耳膜,“啊!林狐貍,你瘋啦?你拽我頭發幹嘛!”

……

“哪,林輕雅,你別太過份,你再拽,我可就要還手啦!”

……

“啊啊啊!!死狐貍你瘋狗啊,你怎麽還咬人哪?松口,快松口啊!”

……

那天,當三位美麗的護士小姐溫柔地敲開輕雅的病房門——

“林小姐,您好。醫生說,您麻醉劑的藥效應該退了,需要為您打一針止痛嗎?”

“林小姐,您好。這是我們醫院特別為您準備的營養午餐,希望這菜式能夠合您的口味。”

“林小姐,如果您對我們的服務有任何不滿,請一定要提出來,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改進。”

那些訓練有素的貼心問候,似天使一般的微笑,就只持續到她們進門。進了門,三個人不約而同一起呆掉。

這是——病房嗎?戰場吧。

枕頭飛了,飛到角落裏,撕了個大口子,飛出來一地鴨絨。至於被子,掛著。掛在床尾的架子上,倒是沒破,就是皺巴得不成“被子”形了。床頭櫃上,水杯砸了;床頭櫃下,水瓶裂了。熱水混著玻璃渣子,相當之觸目驚心。

“林、林小姐,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提起這茬輕雅就火大,躺床上一臉悻悻的表情,“沒什麽,我就是腿疼,疼得受不了了,自己跟自己掐了一架。”

破花瓶,算她跑得快!就扯了她幾根頭發,便宜她了。

收拾戰場的小護士們也很快就發現了那混雜在熱水和玻璃渣子中間的疑似女人毛發的東西,撿起來捏在手裏,面面相覷,一個兩個盡皆心寒膽戰、頭皮發麻。

……

於是,僅僅隔了一個晚上,輕雅的大名就傳遍了整間醫院。

“哎哎哎,你聽說了沒?昨天車禍送進來那個女的?就是住頂樓那個——”

“哦,你說那個呀,長得不錯呀,挺漂亮的。”

“屁!漂亮有什麽用?她呀,這裏有問題。”

“不是吧,怎麽可能?”

“切,我騙你幹什麽?真的,那女的不太正常,無緣無故就摔東西,還拽自己頭發,一把一把地拽下來,眼都不眨一下。”

“呃——這也太恐怖了吧。”

“可不是嗎?唉,攤上她的護士、醫生可倒了大黴了。偏偏這個人還得罪不起。”

“怎麽說?她什麽來頭?”

“她是盛名蘇總送進來的,就是準備和我們醫院合作搞度假村式療養院的那個蘇總。蘇總頭天就找了院長,說是一定務必要好好照顧。院長已經下了死命令,誰敢惹毛那女的,誰就給他卷鋪蓋滾蛋!”

“啊?不會吧,那我怎麽辦?今天晚上正好輪到我值班。”

“還能怎麽辦?就一句話,一個原則。”

“什麽話?什麽原則?”

“無事莫近,小心伺候,自求多福。”

無事莫近,小心伺候,自求多福。

就因為這條原則,輕雅正在過著除例行查房、送餐之外鬼影子都見不到一個的無聊日子。

“嗒啦嗒啦嗒啦”

手機響。

“餵——”輕雅拖長了音調,癱在被窩裏半死不活地打著哈欠。

蘇花瓶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依舊活蹦亂跳,“餵,林狐貍,幹嘛呢?”

她還能幹嘛?悶到長黴毛,拿遙控器按電視玩。

“我哥今天有沒有來看你?”

輕雅這哈欠一個接著一個,什麽破電視臺,這麽多破廣告。再換一個試試。

蘇妍妍不無失望,“又沒來啊?你住院這都多久了,我哥怎麽還沒來?那個李奸詐呢?就是李邱,他來過沒有?有沒跟你提到我哥?”

輕雅哈欠打一半,望著電視,直想罵娘。靠!她居然轉臺轉到了《新還珠格格》!真晦氣!

蘇妍妍自個兒跟自個兒琢磨,“不可能啊,我哥到底什麽意思?他這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呀?”

“也許他光想你未來嫂子了。搞不好天天愛愛,把他榨幹了唄。”

輕雅壞心眼地推測,惹得蘇妍妍嗔怪連連。

“去你的!我哥才不是那種人!”

輕雅不置可否,把遙控器跟手裏拋上拋下。她已經對電視臺徹底死心了,那就廢物利用,練練手腕靈活度。

那邊廂,蘇妍妍破天荒精明起來,“林狐貍,你老把那個女人掛嘴邊,是不是想撇清你自己?我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你跟我哥已經勾搭上了,你命中註定跑不了了。”

輕雅向天翻白眼,勾搭?什麽破詞?潘金蓮勾搭西門慶嗎?西門慶都不記得潘金蓮姓字名誰哪裏人氏。

“死狐貍,你少給我矯情,我哥都對你用心用到這份上了,你再講這話有勁嗎?”

輕雅皺了皺眉,因那“用心”二字的份量。不喜歡這感覺,蘇妍妍卻非要深入下去,將這份量放在天平上逐斤逐兩地稱稱清楚。

“林狐貍,我就不信,憑你那聰明勁,你會想不明白。我哥要是只把你當作他一不小心撞到的陌生人,你會住到頭等病房嗎?那些醫生護士會伺候得你像慈禧皇太後嗎?還有我哥那個王牌心腹李邱,他可是僅次於我哥的天字號第二號大忙人,安排你一個小小的病患住院,秘書室誰不能解決,有必要動用到他這種級別嗎?”

“也許——也許是你哥愛惜羽毛,不想因為車禍糾紛出現負面新聞,對公司有不好的影響。”輕雅勉強招架,挖空心思地找理由。

蘇妍妍咄咄逼人,使出殺手鐧,“那手機呢?你要怎麽解釋?沒錯,你手機摔壞了,賠一個很正常。可有必要賠到那種程度嗎?Brikk私人特別訂制的超豪華版哎!林輕雅,我都還沒有訂到呢!”

蘇妍妍又開始沒完沒了地驚嘆起來,輕雅很想輕飄飄回一句——有什麽呀?不就是個剛剛發行的iPhone嘛?不就是,土豪得搞了個玫瑰純金的外殼再鑲一點鉆石嘛?或者比一點還多一點,究竟有多少顆輕雅數不過來,不過閃閃亮亮的倒是挺好看。

至於這好看的代價,按蘇妍妍的說法,保守估計一百萬以上。

切,有什麽呀?一百萬而已,對於蘇家,充其量一陣毛毛雨。可對於她,那就是一場珠光寶氣貨真價實的鉆石冰雹啊。輕雅下意識地將手機從耳邊拿到面前,對著四周那一圈鉆石,擰起眉心大小眼地瞪。

蘇昊然哪蘇昊然,你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你怎麽能無端無由一出手就是這麽一大筆?難道他老兄的腦袋也讓驢啃了、讓螃蟹戳了一鉗子?

還是老話說得好哇,白天莫念人,晚上別談鬼。這想著念著,“蘇昊然”的名字便當真傳進了耳裏。

輕雅楞楞地擡起頭,電視上在播新聞,屏幕下閃閃發光如鉆石一般的大標題——盛名、雅苑兩巨頭合並,國內酒店業重新洗牌。

“據悉,日前,酒店業兩大巨頭‘盛名’和‘雅苑’聯合發表聲明,聲稱兩家的合並案已進入最後的細節商談階段。與合並案同時進行的,還有‘盛名’新一任掌權人蘇氏長孫蘇昊然與‘雅苑’當家大小姐李婧珊的婚禮籌備……”

(五)聯姻

是什麽導致這樣一種局面?一邊合並,一邊結婚,一邊談判,一邊甜蜜。四十寸液晶屏上,準新郎準新娘並肩而立,在無數閃光燈前,扮演著天造地設那一對璧人。

輕雅仿佛看見了大禍臨頭,只要她膽敢往那對璧人中間橫插一杠,哪怕只是一個小腳趾頭,她絕對肯定馬上立刻橫禍天降死無全屍!

電話的另一頭,長久的沈默令蘇妍妍些微不安。“餵,林狐貍,你怎麽了?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好詭異的安靜啊,低氣壓籠罩著,山雨欲來風滿樓……

輕雅吸氣,吸氣,再吸氣,試圖將那風雨雷電壓回去,“蘇妍妍,你——”

靠丫的!一開口,什麽都壓不住!邪火騰騰燒到頭頂,一長串的咆哮,剎那間響徹頂樓!那力度那氣勢,幾可震碎了那只金光閃閃、鉆石包邊的限量iPhone。

“哎!蘇妍妍!你要死你自己去死!你幹嘛又拉我做墊背?你欠抽還是欠揍?腦膜炎了是吧?羊癲風了是吧?你竟敢瞞著不告訴我,你哥這是商業聯姻!商業聯姻,你懂不懂啊?跟利益掛鉤的!你要把它給攪黃了,你、我,還有你哥、你們蘇家,我們都得一起玩完!”

會死得很慘吧。蘇李兩家結不成姻親,盛名和雅苑的合並勢必告吹。到時候,由於合並消息而持續走高的股價極有可能一瀉千裏。瀉下去的僅僅是股價嗎?那是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銀!甚至股市動蕩、人心不穩,盛名搞不好還會因此陷入危機。這一切的一切,她林輕雅就是罪魁禍首,人人得而誅之。頭一個跳出來找她算帳的就是——

“蘇花瓶,你媽不會放過我們的!你信不信,她會把我們兩個剁成一塊一塊,再切成一條一條。”

“我、我媽?”蘇妍妍困難地重覆,陡然間語言障礙,心臟嚴重供血不足。

輕雅感同身受,心有餘悸。傳說中的蘇夫人,上一屆的盛名總裁,一個她想把你切成一條一條、你就絕不會一塊一塊下鍋的鐵血女人!當人處於恐懼,就會很自然地口幹舌燥。輕雅咽了咽唾沫,很自然地伸手拿水喝。喝著喝著,好死不死地,忽然鼻子癢。這下可要了命,一面要把嘴裏的水咽下去,一面鼻頭抽抽地要打噴嚏。輕雅伸著脖子,鼓著腮幫子,糾結得快要爆了眼珠子。

“嗚——嗚——嗚——噗!”

終究,脖子、腮幫子、眼珠子加一塊,都沒能扛得住那癢抽抽了的鼻子。噴嚏演變成噴泉,茶水、口水外加鼻涕,從可以噴出來的地方的悉數噴出,比如嘴巴,再比如鼻孔。

好家夥,那場面壯觀得,整個一“雙龍出海、飛流直濺三公尺”,險險就濺上了不遠處地上那一雙鋥光瓦亮、完全能夠照得見人影的嶄新皮鞋。

呃?皮鞋?哪裏來的皮鞋?輕雅正暴嗆暴咳,滿世界地找面紙擦鼻涕。就在這節骨眼上,條件反射地脊背一涼。扭過去的頭,重新轉回來,視線順著那皮鞋往上。

鞋子的上面是西裝褲,修長的雙腿襯出完美的褲型。再來是皮帶,系出了男人的“蠻腰”。原來男人的腰,也可以這般尤物,沒有一絲贅肉,力與柔融合到天衣無縫。

越過腰,便進入上裝範圍。看得出,這個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襯衣、領帶,甚至最細節的袖扣,都是價值不菲的名牌。

名牌是什麽?越來越多的土鱉願意大把撒錢炫耀門面的武器。所以輕雅很不待見一身名牌的家夥,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得不待見這個將這一身名牌穿得漫不經心的男人。

仿佛他天生如此,與名牌無關,與奢侈無關,極貴族極氣質的一個男人。貴氣到了極致,那精雕細琢的五官反倒做了錦上添花的陪襯。

這形容似乎有點難以理解。或者,可以換一個說法。世上有一種人,你見到他第一眼,他就能亮瞎了你那雙鈦白金狗眼。好像通了高壓電流,強電流的麻痹,暈頭轉向,找不著北。等你找到北了,他早就走遠了。等他走遠了,你再一回味,會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他的樣子。唯一印象深刻,就是這個人——好帥好帥好帥好帥。

蘇昊然,恭喜你,經過這幾年歲月的打磨,你已經成功地從妖孽晉升為禍國殃民、該遭天妒人怨的極品妖孽了。

遇見妖孽,遇見禍國殃民的極品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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