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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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四）
那種驚慌失措很短暫。如星子般，轉瞬便熄滅。餘下那尾跡會彰顯著，他分明在那一瞬間流露出了不舍。
穆酹看見了，卻什麽也沒說。
她看著他拍了拍衣上的塵埃，恢覆冷清的金色瞳孔環視了周圍一圈，平靜道，“她沒有破壞監控。”
“嗯。”穆酹應了一聲。這很奇怪，超智體應該不放過任何一個栽贓人類的機會才對。
“她給我的感覺，很像真正的人類。“穆酹回想起盛放著落河花戒指的小盒，鼻腔似乎還能聞到餘香。
“姐姐……”陸支離眉頭輕輕蹙起，神色之間竟是遠超常人的漠然，“不過是個超智體而已，不值得浪費時間，走吧。”
她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知為何，總覺得舞臺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瘦削的肩膀愈發顯得脆弱。她沒有多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嗯，我們回家。“
家？這個詞讓狠狠刺了他一下，然而落到心底，融化成一片軟膩的雲。是啊，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啊啊，他有家。
坐在回M國的飛機上，餘響發來訊息，針對鏡子組的所有戰鬥都已經結束了。
情況如何？她問。
“哈哈，不好也不壞。”餘響的影像投在船艙內，他翹著二郎腿，腦袋晃晃悠悠的，只是臉上有很明顯的黑眼圈。
餘響打了個響指，點擊發送鍵，一份報告便到了穆酹窗口裏。
“不高不低，正是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餘響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談論今天晚上吃了什麽。
紅紅的數字觸目驚心。發來的報告裏，標明了每一位在戰鬥中逝去的連刑署或是白佐司的名字。不少是她所熟知的。
與音。死於納米細線切割。和兩個超智體同歸於盡。
喜悅、定理。死因是不敵超智體，被斬斷了頭顱。
碎冰藍。死於絲巾造成的窒息。
………
向下看到某個名字的時候，穆酹微微頓了一下。
整個晦光庭，經此一戰，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雖然白佐司只損失了兩位，但占大多數的連刑署，損失慘重，無論如何短期內都無法彌補。
黑暗的艙室裏，只有那影像還在活動。陸支離雖沒說話，也明白事態是如何的糟糕。滿身瘡痍的晦光庭，不可能是不知還有多少超智體的對手。
“我們輸了嗎？”穆酹輕靠在椅背上，赤紅的瞳孔劃過N國璀璨的燈火。
“嗯？不不，當然不。”餘響雙手枕在腦後，神態竟和當初在學院初見那般無異，很是輕松地笑道，
“我們已經贏了。”
他們抵達晦光庭時，禁區內零零散散的，停著其餘幾架直升機。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建築群。有人從她身邊掠過，疲憊而麻木的臉只是機械般地打了個招呼，就拖著一瘸一拐的軀體向著星環走去。
透明電梯裏，穆酹收到了來自晦光庭主控室的消息。池易雨喊她過去。
陸支離眨了眨眼睛，很是乖巧地道，姐姐，我在家裏等你。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那人的頭發，手指從發梢劃過臉頰，接著落在唇畔。她移開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陸支離笑吟吟地看著她像安撫一只貓兒般和自己道別，說，去吧，姐姐。
晦光庭主控室裏，打工仔還圍著那條寫著奮鬥二字的紅色頭巾，只是眼睛處纏上了厚厚的繃帶。看見穆酹，他笑得露出了整齊的一排牙齒，咧著嘴，大大方方地說差點沒打過，還是他們“襲”幫了大忙，這才沒送命。傾覆倒吊在不知何時搬起來的晾衣架上，據說這是他熟悉的睡覺方式。池易雨忙前忙後的，看見她進來，只是冷冰冰地解釋了一下，在為葬禮做準備。
黑洞洞的雙眼猛地睜開。傾覆陰森的笑容隨之傳來，因為倒吊著，口水自上而下滑下來，“嘻嘻……真是意外……晦光庭外，有人偶師在靠近……”
所有人同時看向了他。
池易雨快步走到主控臺前，調出電子屏障外的監控。畫面內，極虹銳利的目光平淡地掃過監控頭，並無攻擊的意思，只是很無所謂地打了個招呼，交代了來意。
“放心，小小鳥們，時候未到。”
“此次前來，只為完成萬物生先生的夙願。”
萬物生這三個字一出，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大屏幕。那個在晦光庭最需要的時候，選擇背叛的治愈系共鳴者！！！
“夙願？”池易雨皺著眉頭，冷冰冰的語氣中竟帶了些不悅，“你是說，萬物生死了？”
“如您所見，是的。“極虹從肩上卸下木質的棺材，木板觸碰地面的時候，發出一聲沈重的悶響。
行雲流水的動作完成後，極虹沒有久留，只是向棺材鞠了一躬，就無聲的消失在了禁區之中。
不是來襲擊晦光庭，也不是來打探情報。這位人偶師，跋涉萬裏，只為了，將萬物生的屍骨送回？
“背叛之前，萬物生先生是我很尊敬的人……“打工仔長長嘆了一口氣，擼起袖子就要走，”無論如何，我去把他的屍骨搬回來。“
“萬物生沒有背叛。“穆酹看著他，隨即目光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她揚了揚手裏的文件，一字一句地說，“晦光庭排行第三的白佐司萬物生，在刺殺不倒翁的首領德裏爾博士後，遭到抹殺。”
“你說什麽……”池易雨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有些站不穩，那張臉好像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連聲線都在顫抖。
晦光庭主控室，向來輕浮的傾覆也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沈寂的默哀。
在晦光庭最需要他的時候，這位治愈系共鳴者，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驚人力量。他背負罵名，毅然決然打入敵軍內部，用一把小小的手術刀，一擊斃命，結束了德裏爾的一生。
次日的葬禮上，萬物生的事跡連同無數英勇戰鬥的記錄，在中央大廳內，滾動播放著。本就情緒低落的眾人，在看見萬物生的時候，竟有人忍不住啜泣道，
“我們沒有醫生了。“
池易雨的眼眶紅著，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說不出是憤怒還是悲傷。人們祭奠逝去的人，往往帶上他生前喜愛的東西，去拜訪。然而輪到了萬物生，眾人卻面面相覷，什麽也拿不出來————早在眾怒之時，他的私人物品就被砸了個徹底。
人群中，有人脊背筆直，逆流而上，眼神紅如天邊赤星。她的身邊，睫毛低垂著的男人和她並立，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徑直走上前去。雙色的共鳴力碰撞，光芒在那一瞬間席卷整個中央大廳。
兩枚小巧的健康檢測器在光芒裏現形。出自萬物生之手的兩個小東西，被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棺上。
“你知道他沒有背叛？“一顆冷徹的淚滴劃過池易雨的臉龐，然而那種威嚴從未消失過，反而讓人在意外之餘更肅然起敬。
“我不知道。”穆酹和陸支離一同行完禮後，站起來，平靜地回答道，
“但我相信著。”
遠在千裏之外的青山盟，那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家夥，光著腳丫，一蹦一跳地踩著月亮下的影子，坐在江璇青庭院裏的小石板上，笑瞇瞇地回憶著和哥哥的重逢。
輪椅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小青，小青，是你啊。“小梅花不回頭，只是甜甜地喊他，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江璇青也不上前，只是遠遠地看著他，面帶溫和的微笑，“德裏爾死了。“
小梅花晃了晃自己頭後的兩個麻花辮，毫不在意地回道，“小梅花知道，可那又怎樣？小梅花早就不需要博士幫忙了。”
“你不需要，其他超智體未必不需要。”天色漸沈，江璇青轉動著輪椅，從室內取了件薄外衣，輕輕披在小家夥身上，道，“小梅花，你輸了。”
“小梅花不會因為失去德裏爾就輸了的。”她很配合地將兩只白白嫩嫩的手伸進袖口裏，又自己整理好了衣領。
江璇青笑了兩聲。“你們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什麽機會？”小梅花好奇的問。
“毀滅人類的機會。”
小梅花撇了撇嘴，很失望地回道，“小梅花還以為是什麽呢……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人類是折騰不起風浪的啦。”
“不，你不了解人類。”江璇青的目光落在她翹起的發絲上，又看向綿延不斷的遠山，聲音悠遠空靈。“青山盟傳承千年，有一句咒語，從來沒有失效過。”
“是什麽是什麽？”話還未落，小梅花就到了他的膝蓋上，兩只手抓著他幹癟的臉蛋，很是好奇地問。
“非吾者，不能毀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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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驚慌失措很短暫。如星子般，轉瞬便熄滅。餘下那尾跡會彰顯著，他分明在那一瞬間流露出了不舍。
穆酹看見了，卻什麽也沒說。
她看著他拍了拍衣上的塵埃，恢覆冷清的金色瞳孔環視了周圍一圈，平靜道，“她沒有破壞監控。”
“嗯。”穆酹應了一聲。這很奇怪，超智體應該不放過任何一個栽贓人類的機會才對。
“她給我的感覺，很像真正的人類。“穆酹回想起盛放著落河花戒指的小盒，鼻腔似乎還能聞到餘香。
“姐姐……”陸支離眉頭輕輕蹙起，神色之間竟是遠超常人的漠然，“不過是個超智體而已，不值得浪費時間，走吧。”
她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知為何，總覺得舞臺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瘦削的肩膀愈發顯得脆弱。她沒有多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嗯，我們回家。“
家？這個詞讓狠狠刺了他一下，然而落到心底，融化成一片軟膩的雲。是啊，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啊啊，他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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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如何？她問。
“哈哈，不好也不壞。”餘響的影像投在船艙內，他翹著二郎腿，腦袋晃晃悠悠的，只是臉上有很明顯的黑眼圈。
餘響打了個響指，點擊發送鍵，一份報告便到了穆酹窗口裏。
“不高不低，正是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餘響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談論今天晚上吃了什麽。
紅紅的數字觸目驚心。發來的報告裏，標明了每一位在戰鬥中逝去的連刑署或是白佐司的名字。不少是她所熟知的。
與音。死於納米細線切割。和兩個超智體同歸於盡。
喜悅、定理。死因是不敵超智體，被斬斷了頭顱。
碎冰藍。死於絲巾造成的窒息。
………
向下看到某個名字的時候，穆酹微微頓了一下。
整個晦光庭，經此一戰，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雖然白佐司只損失了兩位，但占大多數的連刑署，損失慘重，無論如何短期內都無法彌補。
黑暗的艙室裏，只有那影像還在活動。陸支離雖沒說話，也明白事態是如何的糟糕。滿身瘡痍的晦光庭，不可能是不知還有多少超智體的對手。
“我們輸了嗎？”穆酹輕靠在椅背上，赤紅的瞳孔劃過N國璀璨的燈火。
“嗯？不不，當然不。”餘響雙手枕在腦後，神態竟和當初在學院初見那般無異，很是輕松地笑道，
“我們已經贏了。”
他們抵達晦光庭時，禁區內零零散散的，停著其餘幾架直升機。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建築群。有人從她身邊掠過，疲憊而麻木的臉只是機械般地打了個招呼，就拖著一瘸一拐的軀體向著星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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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支離眨了眨眼睛，很是乖巧地道，姐姐，我在家裏等你。
她輕輕撫摸了一下那人的頭發，手指從發梢劃過臉頰，接著落在唇畔。她移開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陸支離笑吟吟地看著她像安撫一只貓兒般和自己道別，說，去吧，姐姐。
晦光庭主控室裏，打工仔還圍著那條寫著奮鬥二字的紅色頭巾，只是眼睛處纏上了厚厚的繃帶。看見穆酹，他笑得露出了整齊的一排牙齒，咧著嘴，大大方方地說差點沒打過，還是他們“襲”幫了大忙，這才沒送命。傾覆倒吊在不知何時搬起來的晾衣架上，據說這是他熟悉的睡覺方式。池易雨忙前忙後的，看見她進來，只是冷冰冰地解釋了一下，在為葬禮做準備。
黑洞洞的雙眼猛地睜開。傾覆陰森的笑容隨之傳來，因為倒吊著，口水自上而下滑下來，“嘻嘻……真是意外……晦光庭外，有人偶師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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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易雨快步走到主控臺前，調出電子屏障外的監控。畫面內，極虹銳利的目光平淡地掃過監控頭，並無攻擊的意思，只是很無所謂地打了個招呼，交代了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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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願？”池易雨皺著眉頭，冷冰冰的語氣中竟帶了些不悅，“你是說，萬物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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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雲流水的動作完成後，極虹沒有久留，只是向棺材鞠了一躬，就無聲的消失在了禁區之中。
不是來襲擊晦光庭，也不是來打探情報。這位人偶師，跋涉萬裏，只為了，將萬物生的屍骨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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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池易雨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有些站不穩，那張臉好像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連聲線都在顫抖。
晦光庭主控室，向來輕浮的傾覆也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沈寂的默哀。
在晦光庭最需要他的時候，這位治愈系共鳴者，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驚人力量。他背負罵名，毅然決然打入敵軍內部，用一把小小的手術刀，一擊斃命，結束了德裏爾的一生。
次日的葬禮上，萬物生的事跡連同無數英勇戰鬥的記錄，在中央大廳內，滾動播放著。本就情緒低落的眾人，在看見萬物生的時候，竟有人忍不住啜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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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易雨的眼眶紅著，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說不出是憤怒還是悲傷。人們祭奠逝去的人，往往帶上他生前喜愛的東西，去拜訪。然而輪到了萬物生，眾人卻面面相覷，什麽也拿不出來————早在眾怒之時，他的私人物品就被砸了個徹底。
人群中，有人脊背筆直，逆流而上，眼神紅如天邊赤星。她的身邊，睫毛低垂著的男人和她並立，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裏，徑直走上前去。雙色的共鳴力碰撞，光芒在那一瞬間席卷整個中央大廳。
兩枚小巧的健康檢測器在光芒裏現形。出自萬物生之手的兩個小東西，被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棺上。
“你知道他沒有背叛？“一顆冷徹的淚滴劃過池易雨的臉龐，然而那種威嚴從未消失過，反而讓人在意外之餘更肅然起敬。
“我不知道。”穆酹和陸支離一同行完禮後，站起來，平靜地回答道，
“但我相信著。”
遠在千裏之外的青山盟，那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家夥，光著腳丫，一蹦一跳地踩著月亮下的影子，坐在江璇青庭院裏的小石板上，笑瞇瞇地回憶著和哥哥的重逢。
輪椅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小青，小青，是你啊。“小梅花不回頭，只是甜甜地喊他，顯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江璇青也不上前，只是遠遠地看著他，面帶溫和的微笑，“德裏爾死了。“
小梅花晃了晃自己頭後的兩個麻花辮，毫不在意地回道，“小梅花知道，可那又怎樣？小梅花早就不需要博士幫忙了。”
“你不需要，其他超智體未必不需要。”天色漸沈，江璇青轉動著輪椅，從室內取了件薄外衣，輕輕披在小家夥身上，道，“小梅花，你輸了。”
“小梅花不會因為失去德裏爾就輸了的。”她很配合地將兩只白白嫩嫩的手伸進袖口裏，又自己整理好了衣領。
江璇青笑了兩聲。“你們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什麽機會？”小梅花好奇的問。
“毀滅人類的機會。”
小梅花撇了撇嘴，很失望地回道，“小梅花還以為是什麽呢……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人類是折騰不起風浪的啦。”
“不，你不了解人類。”江璇青的目光落在她翹起的發絲上，又看向綿延不斷的遠山，聲音悠遠空靈。“青山盟傳承千年，有一句咒語，從來沒有失效過。”
“是什麽是什麽？”話還未落，小梅花就到了他的膝蓋上，兩只手抓著他幹癟的臉蛋，很是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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