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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朱西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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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朱西不是一路人

20號那天下午,陳子曜照常開著車出了門。

車子經過紅綠燈來到去平鎮的路上,隨後,又調了頭,換了車,從小區側門潛了進去。

在自己家那棟房子的附近,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觀望著門口的一切。

過了這一夜就是小滿,按理來說,就是送最後一本書的時間。

如果錯過這次,那這件事大概就很難再發現蹤跡。

小道上,偶爾出現幾個下班回到家的人,背著包匆匆而行。

暮色來臨,替他掩飾的那棵大樹的葉子也被夜色漸漸漂成了寂靜的黑,也傳來不知名的蟲子叫聲。

他盯著家門,沒人出現什麽,外面的信箱上還是空空如也。

坐在這邊的石頭上,陳子曜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人,找到結果。

耳邊忽然一陣人的呼吸聲穿過,讓他半邊臉不禁發麻。

陳子曜猛地轉身,心中驚了一瞬,直到看清那張人臉是齊維的,

“你有病嗎齊維。”

齊維有些欠地笑了,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這不來陪你嗎。”

“得。”

“看見人了嗎?”

“還沒什麽動靜。”陳子曜擡眼朝那邊又看了看。

“我路上的時候,還擔心會錯過。”齊維說,“本來想早來的,剛忙完手頭的時候,寶弟帶著沈清輝來了,他電腦有點問題。寶弟就介紹他來了。

他急用,待會兒得見個客戶,我只有給他先弄了弄。”

語畢,齊維也把目光挪到陳家的門口,院子門是鎖上的,樓內也沒有亮燈,夜色將要完全籠罩。

“你感覺會是誰送的。”一旁陳子曜忽然問他,他的音色和從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有點清和也有中沙啞和光照的感覺。

當你先看到他的長相,再聽到他的聲音時,剛開始總會覺得有點兒奇怪。

尤其是年少時,這種奇怪的反差更為明顯。

他的長相本就是少年感十足,聲音卻和想象中屬於少年的清朗不同,而是偏沙啞。

周圍的花草有些紮人,五月下旬,已經有蚊子出現。

齊維伸手在胳膊上拍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蚊子,

“我,不太能想的出來。這樣彎彎繞繞的事,按照你那天說的,這個人應該就在我們身邊,小說裏不都是這樣寫的嘛。不過大家每天看起來也都跟個正常人是的,有時候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兒。深想起來,我背後都覺得有點發涼,反正,這事兒挺不可思議的。”

“不過,陳子曜,那人幹嘛給你送這書。你看,這幾個日子都是節氣,你再回想回想,這些年,你有沒有在這些日子裏幹過什麽?難道是什麽特殊的紀念日嗎?”

“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但確實沒有。”

兩人就這樣在樹下躲著,齊維穿著短褲短袖,周圍嗡嗡的蚊子朝他身上鉆著,害怕打草驚蛇,他也不敢大幅度的趕蚊子,最終只能任由自己被蚊子包圍。

陳子曜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長外套和長褲,轉頭瞥了眼齊維的動作,忍不住笑了。

“陳子曜你是不是故意的。”齊維小聲憤憤道,“為什麽不在家等!”

“噓。”旁邊的人卻給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齊維簡直要抓狂起來。

“給,帶上吧。”旁邊遞過來一個驅蚊手環。

齊維這才消些氣,氣哼哼地接過手環戴上。

“出來就是為了引蛇出洞,那人在暗,要是悄悄再回去,就怕那人一直在暗處看著。況且,他可能已經知道我們發現了送書的時間。”

齊維也明了。

那天,他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送書的人來送書,更沒有再出現一本書像之前一樣把握著時間,出現在信箱之上。

這兩個月的一切思緒和猜測,仿佛化為烏有。

但陳子曜的書桌上的那四本書,又在不斷地提醒他,之前的事情不是假的。

他和齊維有一點共識,他們都堅信,還差一本書沒有送過來。

至於,為何小滿那日沒有送來,依舊讓人不解。

他們從外面離開時,都過了淩晨三點。

“醒醒,去家裏歇著。”陳子曜把剛剛瞇了一會兒的齊維晃了起來。

這一夜,齊維一直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著,他嘴上沒多說什麽,實則對朱西這件事在意地很。兩點多的時候,實在受不了,才瞇了一會兒。

陳子曜好一些,他平常的作息時間就是這樣,而且,這個謎根本擾得他沒有困意。

偶爾出現一個人從這邊過去,他心底都是希望他們會停留在陳家門前,放下一本書。

這樣,事情總算有個盼頭。

“我不客氣了,現在太困了,真回不了家。”他有些迷糊地說著,“這個送書的人,真的神出鬼沒,他不會來了今天。”

兩人開門進了家,上了樓。

陳賢不在家,平常,他住一樓,陳子曜住二樓。

陳子曜任由齊維躺在他的床上,沒有在意,

“陳子曜,借我件衣服穿!”齊維在臥室裏喊著。

陳子曜微微掩上了窗戶,關了燈,走回臥室。

齊維還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你也睡不了多長時間,還換什麽衣服。”

“晚上在那樹下,旁邊都是草啊什麽的,戳得我不舒服。”

陳子曜無語,“這和你身上的衣服有什麽關聯。”

“穿了一天了,睡覺不舒服。”

“矯情個勁。”

雖是這樣說著,他還是來到衣櫃前,打開櫃子翻了翻。

齊維從床上也彈了起來,也站在衣櫃前,實話說,他主要是想試試陳子曜的衣服,也不知道他都是怎麽挑的,一直以來,他衣服穿到身上顯得版型都很好。他早就惦記了。

“我想穿你那套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褲的運動服。”

陳子曜停了找衣服的動作,扭過頭,眉頭微微皺著,“齊維,前兩天剛誇你兩句,你毛病又犯了?你還想著那身衣服呢,七八年了都。”

“那身最舒服。”齊維嘴硬,“你不比我高嗎,那身我穿著應該差不多,你高中畢業又長了點個頭。”

“多少年的衣服了,你覺得還能有?”

“你有。”齊維堅持。

陳子曜扶額,“你自己找吧,以前留下的衣服在右邊,你試試能不能翻到。”說著往後退了退,給齊維騰出地方。

齊維走上前,自己在右邊的櫃子裏翻找著,頭都快要埋了進去,手上把一件件舊衣服掏出來,放在一旁。

“你放心,待會兒我給你收拾進去。”

“行行行。”

齊維又扒出幾件衣服,嘴裏還感慨著,“這件球衣其實也不錯。”

“那件外套也不錯,就是舊了,不過,還好,你還留著幾件衣服沒扔。”

陳子曜朝那兒瞥了眼,當時的衣服倒也不少,這些年收拾著收拾,最後就剩幾件,也就沒扔。

“誒?你這件外套還有呢。”齊維拿著一件橘色的外套轉過身,那外套下擺有點棒球服的設計感覺,上面卻不是那樣。

“嗯,還留著。”

“實話實說,你那時候穿這件衣服特別適合。”齊維說著,把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看了看鏡子,完全沒有陳子曜穿的感覺,很快就脫了下來。

陳子曜走上前,接過衣服,套在身上,衣服的大小也沒有什麽變化。

齊維心中是一陣嫉妒羨慕。

陳子曜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穿著這件衣服,和從前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他的長相本就是那種在歲月中變化不多的,發型也是和從前一般稍短的那種,只不過整個人的身型比從前更□□了些。

“這個吧,有時候還是看人。”陳子曜說著。

齊維:“·······”

陳子曜笑了,“你在這兒睡吧,我去書房睡。”

齊維換了身陳子曜的衣服,到頭又躺在了床了,“還是大床舒服嘞。”

陳子曜瞥了一眼,無奈關燈走了出去,打開書房的房門,按下燈,屋裏的擺設依舊。他的目光直接放到窗臺的白色洋桔梗上。

它已經開了花。

看不膩的好看。

來到它的身邊,過了許久後,他擡起手,剛想撫摸,幾朵花側身蹭在了他的手上。

盯著綻放動人的花,陳子曜微微怔住,隨後擡起頭看向窗外,陣陣清風拂面,花兒也挪了身姿。

眸色中多了幾分柔和與沈思,每晚回來,看著這花漸漸盛開,心情的重量總會輕很多。

他是六年前開始養的。

每一年,它都開的很肆意。

相比高中學校裏的幾片桔梗花,陳子曜覺得它不太一樣。

拉開書桌的椅子坐下來,陳子曜又翻開桌子上面的幾本書,上面的朱西的字跡卻讓他有了一絲頭緒。

“陳子曜,你在看什麽?”

身後突然傳來這一句,陳子曜猛得轉身,齊維穿著他的衣服整靠在門框上。

“不睡了?”陳子曜冷靜下來。

“不想睡了。”齊維慢慢走過來,拖鞋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陳子曜看了眼面前的書,沒有把它們收起來。

“這就是那幾本書嗎?”

齊維走近,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本,上面剛好停留在有字跡的那頁。

“春、分——”’他辨別著上面的字,當讀完的時候,整個人突然怔住了,房間裏的空調風正巧從他背後掃過,但此刻齊維的背卻像是冷熱交加一般。

之後,他迅速地從桌子上抽出另外幾本書,“清明”“谷雨”,張揚的筆畫落在有些泛黃的紙張上。

僅僅是幾個字,齊維就已經幾乎肯定了心底的答案。

“這是朱西的字。”

陳子曜看著有些失神的齊維,沒接著他的話。最初,他對齊維確實不算相信,只是試探著他,卻也時不時向他透露著什麽,觀察他的反應。

而今,他既然已經知道了那是朱西的字跡,也沒有什麽值得再隱瞞下去的了。

漸漸地,外面的天色淺了幾分。

齊維回過神來,他呆呆地看著陳子曜,見他神色平靜,“你早就知道了?”

“是。”

那天,他問過醉醺醺的朱迎寶後,就翻過高中時候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書,他在裏面找到了朱西曾經給他寫的留言條和題目,對照過字跡,雖然有細微的偏差,但是可以確定,那就是朱西的字。

朱西的字太有特色了,在高中的時候,大家字體的風格都大致分為幾類,但唯有朱西那種字體極其肆意張揚又潦草的字很少有人用。

“你怎麽不告訴我?”齊維的語氣重了幾分,“這是和朱西有關的!”

“抱歉,齊維。”陳子曜垂下眸子,他不知道該具體怎樣去說。

齊維轉身,叉著腰,外面的黑色幕布正在褪下。

“朱西,會不會還活著?”齊維忽然說著。

“要是那樣,該多好。”陳子曜嘴角有些苦澀,“火化的那天,我們都去了,親眼看到送進去的。”

齊維嘆了口氣。

“那為什麽那個人要把書給你?你和朱西又沒有多深的聯系。”

問完這一句,齊維突然感覺不對勁,他叉著腰往前走了幾步。

“不對,你陳子曜怎麽會對這件虛無縹緲的事那麽上心,你從來都是置身事外,怎麽今天那麽在意了。”

他這次竟然主動去關心,還繞著彎子,隱隱藏藏,甚至特地去蹲點蹲人。他還能認識出朱西的字。

陳子曜這個人把人情什麽的分的很清楚,他對誰都很有界限,難道是他覺得當年朱西幫他補課,所以他欠朱西人情,而朱西又不在了。不,陳子曜這些年早把這人情還給朱家叔侄了。

而且,僅僅是這人情,在陳子曜的那桿秤裏,完去就不值得他那樣去做。

除非,齊維擡起了眸子,眼睛的神采聚了起來。

齊維望向沈默著的陳子曜,他走上前,一只手撐在陳子曜的椅子上,低頭看著他的眼睛,那一刻,齊維突然就懂了。

“你喜歡朱西。”

這是一個肯定句,在說出口的那一刻,齊維便不需要陳子曜的回答來當作佐證。

怪不得,那天陳子曜去店裏找他的時候,會沒有理由地提起當年朱西幫他寫解析的事情,怪不得陳子曜會在這件事上小心謹慎,就連他都不敢全盤托出,不敢去完全相信任何一個人;也怪不得,當年陳子曜在知道他幹了件混蛋事的時候,直接打了上來,比朱迎寶還快······

曾經種種細節,追溯起來,原來都是有跡可循。

“我喜歡她。”

說完,陳子曜笑得坦然。

齊維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也夠能藏的。”

陳子曜還是笑著,笑意卻淡了幾分。

“你,她,哎,你們不是一路人。”齊維這樣說著。

“我知道。”陳子曜輕聲道。

椅子上的青年人神情落寞,他身上的孤獨也慢慢滲出齊維身上。

齊維怔住了。

他也明白了陳子曜這種性格的人為什麽不向朱西說自己的心意了,因為這家夥足夠清醒理智,他知道自己和朱西不是一路人,圈子也不同,很難會有好的結果。

齊維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不自然地隨便說著:

“那,還有誰知道你喜歡朱西的事?會不會是那個人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選擇把書給你的。”

“宋宇知道,不過他也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齊維點點頭,“確實,要真是他,你這麽多年也白混了。”

宋宇和陳子曜是從初中就一直玩的朋友,齊維清楚,那也是陳子曜唯一一個不通過其他外界因素,掏心掏肺的朋友。

“真的就沒有別人知道了嗎?”

“說不準。”

陳子曜無法掩蓋住每一個細枝末節所透露出的感情,只要一旦註意到其中一點,便能根據這蛛絲馬跡找到源頭。

“要真是這樣,還真挺瘆人。”

齊維楞了片刻,道:“會不會是何玥?我記得,她從小到家就和朱西關系不錯,會不會知道些朱西沒有告訴過大家的什麽,而且,她也心細,你們當初在朱西葬禮上也接觸過幾天。”

“應該不是她。”

“我也不想猜了,咱靜觀其變吧。”齊維也沒了勁頭,渾身上下像是洩了氣,往後躺在了書房的床上。

“朱叔年紀也大了,朱西不在後,整個人的精神也差了很多,現在整個人的精力幾乎都投在工作上來麻痹自己。朱迎寶在朱西走之後,其實也不像之前那麽什麽心思都沒有了,雖然現在還整天樂樂呵呵的,但卻覺得他不能再受什麽打擊了。我想來想去,那個人送書的人或許最後也覺得送我這邊來,用我做個開門鎖,可能是目前比較適合的選擇了。”

“你是這樣想的?”齊維盯著天花板,“倒是也能說得通些,你感覺阿朱,還有什麽事是值得這人大費周章把書送來,讓這件有了六七年的事重新被翻開,她是不是有什麽沒有完成的願望。”

陳子曜吸了口氣,慢慢道:“說起來荒唐,事到如今,我還是不相信朱西會·······那樣做。”

“可······這也說不通。”

在齊維的腦中,他對朱西自己結束生命其實是深信不疑的,朱西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的腦中閃出回憶,沒有再說什麽,其實,當時報了警時已經在去了醫院確認了死亡之後。

在平常的生活中,自殺的事情隔一段時間便會有,有的甚至都沒有報警,大家一般都能知道些自殺的原因,也沒人相信,事情中會有蹊蹺。

況且,就是朱西自己拿著刀劃過了脖子,連動脈的位置都找得很清楚。

“就是直覺。”陳子曜說,“朱西大概高三後,即使接近了高考,但是整個人的狀態很好,是那種越來越好,你忘了,她都把脖子上的疤露了出來。”

她把放下來兩年多的頭發紮了起來,露出那道,因為差點被侵犯而導致心理出現問題,自殺未遂的疤。

她覺得那道被自己親自造成的一道疤,是曾經的一個印記,絕望的印記。

齊維沈默了。

“陳子曜,沒想到,你——”

七年的時間,足以忘掉一個人,齊維也不斷發現,周圍很多認識朱西的人,都在一點點抹去關於她的記憶。

陳子曜擡頭,透過縱橫交錯的樹枝,看向深藍色的天空,靜謐美好,天上的月亮在枝葉之下,是若隱若現的皎潔明亮。

“我不知道現在對她的感情還是不是喜歡。但我總是夢到她。她在夢裏,有時候是笑的,有時候,是她躺在地板上留著淚,血就那樣湧出來。”

那天,是他和朱迎寶發現朱西不省人事。

“其實現在想想,是不是一路人,有沒有結果有什麽重要的呢。”

“你知道,我有多後悔,那時候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

“已經來不及了。”

那是他一個人的喜歡,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心意。

即使現在,他努力往前追趕,抓到了那陣時間的風,也再也不會是從前來過的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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