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我猜很快就會有事情發生，但沒料到來的這麽快。

幾個小時前，我撬開了洗衣房的鎖，但沒有進門查看，而是把鎖鏈虛掛在門上。比起現在千奇百怪的防盜門，這種掛鎖開起來太簡單，根本沒費多少工夫。

洗衣房裏肯定藏了東西，具體是什麽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但和老板娘有矛盾的住客們肯定不會錯過，不論大事小事他們都會鬧一場。這算是一次小小的報覆，誰叫她自始至終都沒把我放在眼裏，沒禮貌的人註定要厄運纏身。

當第一聲喊叫出現的時候，我已經踏出了房門，與我同時露面的還有那對情侶中的麻桿兒男友，以及住在201的汗衫男。

我們一起趕到一樓，發現洗衣房大門敞開，裏頭只亮了一盞燈，光束正巧照在姑娘的頭頂，把她襯得像話劇舞臺上的主角，如果她的身體沒有顫抖就更像了。

麻桿兒率先沖了過去，關心道：“妮兒你咋了？”

姑娘沒說話，還是傻楞楞的。可能是癡呆會傳染，麻桿兒順著她的目光往裏瞧了一眼，嘴裏罵了句“我操”之後也傻住了，攥著女友的胳膊倒吸氣。

我心裏暗暗期待了起來，看來洗衣房裏藏的東西不簡單。

正當我被汗衫男推著向前的時候，一直呆在三樓的少年也下來了，他身上清潔劑的味道再度加重了，果香濃得有些膩味。

我攔住他，刻意道：“別怕，我先去看一眼。”

他卻鎮定自若道：“沒什麽可怕的。”

少年先一步向前，並不對眼前的意外感到驚訝。他的搶先沖淡了我起初的興奮，他和他媽一樣討人厭，一樣沒禮貌。

當四個人圍在狹窄洗衣房裏的時候，雨小了些，水管裏排水的響聲蓋過了雨的鼓點。

洗衣機裏七零八落堆著肉塊，最上頭是顆黑乎乎的腦袋，黏膩的發絲遮住了五官，一只胳膊斜插在塊與塊的縫隙裏。很明顯，這是一個被拆解了的女人，手法很稚嫩。

“報警……對，報警！”姑娘背過身去，最先反應過來。

我觀察著面無表情的少年，他卻盯著洗衣機出神。於是我移開視線環視一周，發覺在姑娘掏出手機的那一刻，麻桿兒像觸了電般奪過手機，緊張地對著女友頻頻甩頭。

汗衫男雖然始終沒有出聲，但肉眼可見他在聽到“報警”兩個字的時候，神色比看見洗衣機裏的碎塊還要驚惶。

巧了，他們不想招來警察，我也不想。

我善解人意道：“說實話，報警之後的事很麻煩。”

“……什麽？”看得出這姑娘瀕臨崩潰，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腦子都不轉了。

“就算眼前這事兒和我們都沒關系，誰能保證警察來了之後不查出點別的事？”這番話我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驗一驗大家心裏都藏了什麽樣的鬼，“經得起查的人可以站出來。”

麻桿兒聞言直接把手機揣進口袋，抓著姑娘的胳膊緊了緊，他短袖在此刻往上縮了些，我這才發現他胳膊內側有一堆小點，深淺不一，一看就是針管註射留下的痕跡。姑娘頓時清醒了過來，啞了口不說話了。

我思考片刻繼續道：“不如……”不如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我話還沒說完，旅館大門吱呀作響——老板娘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男人打扮土氣，頭上還頂著個工地安全帽，手心攥了個蛇皮大麻袋。

少年終於收回盯著洗衣機的視線，眉頭不自然皺起，虛著聲線朝門口說：“……爸、媽，真的太嚇人了。”

他的模仿在我看來十分拙劣，卻成功地騙過了其他人。

普通人在害怕的時候，不光是皮囊動一動，他們的肌肉會難以克制地緊張收縮，同時牽扯著聲帶突發異常震動。少年不過學了三成表面的相似，年紀小還能以嚇傻了為由混過去，再長大些稍有不慎就會被識破。

看著少年生疏的樣子，我突然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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