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6.重逢

關燈
6.重逢

簡直毫無前兆!

沒有怨懟,沒有爭吵,甚至連大聲說一句重話都無。那一瞬間,她看到他眼中有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說什麽?”

只是這不敢置信裏是否還摻入了些許的慌亂?她看不清了。

那鐵塔射下來的光仍罩著男子的臉,所有未宣示出口的情緒都晦暗不明。

他抓住她的手,她掙紮了一下。他再抓住,她又掙紮了一下,然後,就掙出來了。

很久很久的後來,當阮家大嫂問阮俊宇“當初怎麽那麽輕易就讓時深離開了呢”,他沈吟片刻,才說:“第一,她的分手提得完全沒有預兆;第二,”他苦笑了一下:“當時的我以為,她不會真的舍得離開我。”

可事實上,她就是離開了。

不僅人離開,連東西也徹底搬離了他住所。

學醫的生活單調而艱苦,離開阮俊宇之後,時深將自己更徹底地投入了這份艱苦中:一串串晦澀的醫學名詞,一場場手術模擬,為此熬的夜喝的咖啡抽的煙,耗盡了年輕女子最美的時光。

盡管,有時也會覺得倦。

比如寒冷的深冬,一個人在家時,為抵嚴寒緊緊地抱著自己。

比如有時在半夜聽到隱約的開門聲,總會心一驚,懷疑是他來了,然後睜著眼等了許久,才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比如每一場手術後,她筋疲力盡地倚在醫院冰冷的墻壁上,想,如果此時有一個溫暖的懷抱,該多好。然後在如此的精疲力竭後,依舊整夜整夜地失眠,依舊需要到街角的酒吧去買醉。醉了,就仿佛能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

“你夠了!幹嘛要這麽折騰自己?放不下的話當初到底逞什麽能去跟人家分手啊?”於諾第無數次到酒吧去擡她時,終於徹底發飆了。

可半醉半醒中的人兒感覺不到她的怒氣,仍醉眼朦朧地低喃著:“阮俊宇啊……”

“阮你妹啊阮!”於諾無語了。

那次也是這樣吧,在實習的醫院裏,她剛熬過了一個通宵——自從與他分手後,她不知熬了多少個通宵,可那一刻,當時深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時,眼一擡,卻看到了走廊那端的男子——

淩晨三點鐘,萬籟俱寂,百廢待興,可迎面而來的男人卻依舊神彩奕奕——這是T臺嗎?這明明是淩晨時分的醫院哪!可為什麽這個人還是一副豐神俊逸的樣子?尤其是,當她疲倦而狼狽,眉粉眼線口紅早已經全都褪了花了時,為什麽他還是這麽副英俊的黃金單身漢模樣?

她突然間覺得好羞,好惱,好忿恨!被洗得光可照人的地板明明白白地映出了自己狼狽的身影,可那人見到她,竟還加快腳步走過來。

時深怔了一下,然後,下一刻——拔腿往反方向跑。

“時深!時深!”阮俊宇三步兩步就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多久了?半年多了!將近兩百個時日,四千八百個小時,她日思夜想、想得以為自己都要忘記之時,這一雙溫暖的手竟又罩到了她身上。

“王八蛋!”她突然間瞪大眼,嚼著淚看著這張好看得不該在此時出現的臉孔:“你為什麽要出現?既然走了為什麽還要出現?”

他楞了一下——不是她說要分手的嗎?

“我說分手,你就真的分手嗎?為什麽連挽回也沒有挽回一下?王八蛋!”

他心頭一暖,聽到這聲任性的“王八蛋”時,原本緊攏的眉竟就這麽散開了。

盡管怎麽也想不到半年之後再重逢時,她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可那時看著時深流淚的面孔,阮俊宇真的心頭一暖,想也沒想地,就伸出手,緊緊地將她鎖進了懷中。

“因為我是王八蛋。”他輕吻她的眼,“因為我是渾蛋。”他輕吻她的鼻:“時深,原諒這一個渾蛋。”

不是問句,不是命令,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一刻的心中所想。

而她,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愛是毒,她中毒太深,分手之後帶來的巨大的創傷,那整整半年有口難言的折磨,不過,是讓她更加失去了抗拒他的能力。

“所以啊,這回就好好在一起吧,既然離不開人家,還逞什麽能分手啊?作不作?”於諾翻了下白眼——想當初那神分手,此時這神覆合,這兩個人,還能再胡鬧一點嗎?

時深眼中的決心那麽強烈:“諾諾,這一次,我是怎麽也不會分手了。”

當然,怎麽可能分手?

你看這兩人,自覆合後幾乎天天粘在一起,就像中間分離的那半年不曾存在過:她沒有搬回他的住處,反倒是他搬到了她公寓;兩人天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她再也不曾因寒冷而在隆冬的深夜驚醒,再也不曾在通宵上班後又不要命地跑到酒吧去買醉,因為在每一個夜班結束時,總會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揉揉她的頭:“走,回家。”

回家。她和他,兩個人的家——

“時深?”

“嗯?”

“有一件事,我想我一定要和你說明白。”

她頓了一下,心中其實已隱隱有了眉目。果然下一刻,便聽到阮俊宇說:“你猜得對,童童的確是Angela的兒子。可時深,我沒有騙你,童童真的只是我的養子。”

她沒有說話了,只靜靜地坐在那。

阮俊宇以為她不信,又繼續說:“媽咪那邊其實是我有意誤導她的。還記得Angela那個男朋友嗎?童童的親生父親,他有遺傳性的精神病史,你說,如果媽咪知道實情還能讓我領養童童嗎?時深,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沒有一絲猶豫,阮俊宇若願意開口,那麽說的必是真實的話。

你看,最不會撒謊的永遠是愛人的眼睛——“別說了,我每一個字都信。”

他微微地笑了,抽出一只手來,揉了揉她發絲:“那麽,快樂一點,嗯?”

難道她不快樂嗎?而且還不快樂得那麽明顯?

不,只要他在身邊,每一分鐘她都好快樂。

於諾結婚,就在兩人重新交往的半年之後。

又半年了,冬意嚴嚴,寒流再度來襲的那一天,時深特意打扮了一番,原本是想挽著阮俊宇雙雙出現在婚禮上的,可臨出門時,他卻因一通電話改變了主意:“時深,突然有點急事……”

“怎麽了?”

他目光黯了黯。時深想到了什麽,正要問是不是童童出了什麽事,卻聽到他說:“公司的業務出了些問題,需要我臨時過去處理。”

這一年多以來,阮俊宇已逐漸將一部分業務擴展到巴黎。她於是沒有多想:“快去快去,我在婚禮上等你。”

可事實上,當時深只身前往於諾的婚禮時,卻被從醫院趕過來的同事拉住了:“你們家那小養子是怎麽啦?我剛從醫院出來時,就看到你男朋友抱著那孩子狂奔到急診室……”

顏時深一怔:“你……確定嗎?”

“確定啊,童童嘛,都來過好幾次了!”

她呆呆地僵在了那裏。

於諾的婚禮簡單卻隆重,一整天,時深就看著好友的眼笑成了一條線。有心直口快的同事問她:“這才認識幾天呀,就嫁啦?”同樣心直口快的於諾咧著嘴笑:“我愛他,他愛我,幹嘛不嫁?”

那一刻,時深心中突然有了些震動:是啊,我愛他,他愛我,幹嘛不嫁?

幾乎連想也沒有多想,她突然就拿起包站起身。盡管婚禮已達最高潮,全場歡呼震耳欲聾,可突然間,她就是拔腿往醫院的方向跑。

耳旁不斷不斷地響起自己曾在諾諾面前的信誓旦旦:“這一次,我是怎麽也不會分手了。”

是,這一次,她是怎麽也不能放手了。

他沒有讓童童搬來和她一起住,就連生病也沒有告訴她,那一定是因為他以為她再也不肯敝開心胸接受這一個孩子。

可不,不是這樣的,為了他,她願意接受的。

只是當時深風塵仆仆地跑到童童病房外,正要敲門進去時,卻透過門上的透明玻璃板發現了——那裏頭,原來並不止阮俊宇和童童二人。

Angela正坐在病床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童童的腦袋,而阮俊宇就在她對面,餵著孩子喝一碗湯。

她伸出的手生生停在了空氣中,只因病房裏傳出的對話——

“爹地和媽咪會一直陪著童童嗎?”

“當然。”阮俊宇回。

“那……時深姐姐呢?”

“童童想讓時深姐姐當你媽咪嗎?第二個媽咪?”

童童沈默了。小小的腦袋垂下來,許久許久,才說:“可是,我已經有一個媽咪了。”

她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推門的勇氣。

原路再返回婚禮現場時,所有的儀式都已經結束了。小小酒宴上只剩下幾個打掃的工作人員,她們說:“小姐,你來晚了呢。”

是啊,是來晚了。她失神地跌坐在座椅上——從一開始,就晚了。

酒宴的臺上還掛著一對新人幸福的笑臉:於諾和她剛上任的先生,笑得那麽甜蜜。

等阮俊宇趕到時,這裏已經連工作人員都沒有了。偌大空間中只餘下時深一人,失神地望著臺中央的照片。

“時深,抱歉,我……”他下意識地頓了一下。

你看,終究是不懂得撒謊的人哪,於是連一個謊也撒得不幹不脆。

時深沒有轉臉去看他,一雙眼仍定在新人甜蜜的照片上:“阮俊宇,你錯過了一場很浪漫的婚禮呢。”一邊說著,唇角一邊勾起了溫暖的微笑,就像是突然想起婚禮上的浪漫:“當有外人問新娘為什麽敢毫不猶豫地嫁給新郎時,她說:‘我愛他,他愛我,幹嘛不嫁?’”

阮俊宇也笑了,轉頭看向她時,時深正慢慢地將目光從遠方移到他臉上:“阮俊宇,我們呢?我們也會有這一天嗎?”

他大手撫了撫她發絲:“當然。”

“可是,我好怕走不到那天。”她將自己整個人埋入他懷裏,感覺男人在聽到這句話時似乎僵了一下:“阮俊宇?”

“嗯?”

“我們結婚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