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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大都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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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大都的晚上

處處花開日暖,家家月白風清。不須門外掛桃,神自安然眠高枕。放得下者,左之右之,七縱八橫;放不下者,撞頭磕額,縛上加繩。《五燈全書》卷百十二

第一節大都的晚上

中元節的晚上,花兒上大都進修的第10個晚上,無臉男打來電話說他是大梁市一家家具企業的老板,資產有幾千萬,可以托付給她,只要她願意。他無兒無女,身體已經不太好,跟蛋蛋剛好有緣,願意把企業留給蛋蛋,只是他不想讓蛋蛋知道,也不想跟他碰面,也希望花兒幫他瞞著。

花兒托熟人查了這個手機號,是個新號,所在地是兩廣的大梁市,沒用實名。過後,她打過去,有人接,還是那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真的有無臉男這樣的人。可他是什麽人呢?無臉男是誰?後來她打電話問陳明和陳老三兄弟倆,他們都覺得她怪怪的,為什麽這麽問。

“嗨。”花兒嘆了口氣,抱緊頭斜著倒在床上,一夜沒睡,頭疼。

“餵?蛋蛋,你在聽嗎?”花兒打電話給蛋蛋。在說要點之前,她都必須先確定他的狀態。

“我在,什麽事?這麽晚了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那頭有所期待地問。

看來蛋蛋沒在忙。花兒接著問:“你......你在大梁市有什麽親戚嗎?”

“大梁市的親戚?我連個兩廣的朋友都沒有。等等,有,三叔的大兒子佳境在大梁市當廚師,以後我們結婚旅行可以順道去他那兒,讓他當導游。”

“我不是跟你說這個,你……”花兒生氣了,她現在一跟他說話忍不住就要生氣,可她又說不出生氣的緣由,那就更生氣,差點把手機給摔了。

“你怎麽啦?是不是那個無臉男又騷擾你啦?”那頭的聲音有一種戲謔的成分,蛋蛋總是懷疑“無臉男”是她杜撰出來的,或者是某個單相思的借著這個名在騷擾她,分析比較之後,蛋蛋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因為花兒是個優雅的美女,暗戀的人可不少。

“你就傻乎乎的當個石匠好了。”

在這件事情上,跟蛋蛋真是沒法溝通,花兒氣呼呼地掛了電話。而後蛋蛋又打了過來,花兒直接關機了。

“小屁孩,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我去煩惱,他就是個傻乎乎的二百五,三百五、四百五,恨死啦!”

可是蛋蛋這個狀態就是她原先所期望的,也是她刻意養成的。她自己的身份太覆雜,想要個幹凈簡單的男人。

如果真有無臉男說的那樣的好事,她還是會掙紮一番,當個女企業家興許不比當官差,最主要的是可以大大方方擁有蛋蛋。可是她對這個不知從哪來的無臉男就是信不過,俗話說:“天上不會掉餡餅。”喬布斯要給她個小官做做不是也有條件嗎?他要是能跟她見個面,並且帶她去了解他的公司,並且把一切過戶的手續都辦好,也許她會考慮。可惜這些只是畫在墻上的餡餅而已,天方夜譚的事向來不受她待見,她是個理智的人,對周圍的世界向來不信任。她沒有想到的是人家無臉男對她到底放不放心,畢竟人家的對象不是她,而是蛋蛋。

自從確定有了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無臉男之後,花兒被跟蹤的感覺更強烈了,為此她到大都後曾經看過醫生。醫生說她是由於神經衰弱引起的幻覺,聽到的都是自己的腳步聲。醫生建議她多休息,不行就出門旅游等等,最主要還是要協調好自己的身心,盡可能的放松。

真的要讓他偷渡嗎?西洲國是個未知世界,聽說迪拜是個花花世界,真讓人沒安全感,真不放心呀?可是這不是剛好嗎?她到大都進修,蛋蛋去波斯洗白身份,這不剛好嗎?時間也是敵人啊,她對時間也不信任。這次進修要三年,而蛋蛋的偷渡是跟芍藥一起的,以假扮夫妻的身份過去,這一去至少也是三年。芍藥那人,她可知道,蛋蛋早年的情人,要是沒有約翰遜在,她還不把蛋蛋吞了。

不是蛋蛋的錯,只是一個陰謀,只是一個強權,花兒是反抗的,也不想妥協,她跟蛋蛋是連理枝。

站到大都三裏屯中央東政教宿舍的窗戶前往外看,城市燈光塗抹著純凈的夜空,隨意得像小孩子的亂塗亂畫。非常多的車輛穿行在街道上,在明亮的燈火下拉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帶,然後迷失在一條條道路中,即使它們昨天經過那裏,到了今天仍然像頭一次路過。這座城市的每個地方都像晃動的電影的開頭,變幻得厲害。

突然一束白色的車光打到她臉上,並翻滾著,似乎要擰下她的臉,她用雙手遮一下,然後從上到下把臉抹平,最後手停留在下巴,似乎要固定住它。

飄渺的想念最後落在她特意帶過來的那件玉雕擺件上,那個是個小沙彌的圓雕擺件,幾乎是小時候蛋蛋的化身,是他手中把玩的物件,也成了她的思念的寄托、精神的避風港。世間的一切啊,真像天上的雲,一會兒聚,一會兒散,一會兒黑,一會兒白,一會兒灰,一會兒金黃色,真的讓人琢磨不透,難以把握呀!生活如此無常,那擺件就顯得越發純潔。

她是個私生女,刻意躲避,變得有點孤僻和冷艷,能跟她分享成功和喜悅的人沒有幾個,更少真誠的朋友,異性朋友幾乎只有蛋蛋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更因為如此,蛋蛋幾乎算是她的私人物品,顯得彌足珍貴。其他人,也就呵呵了,她不重視,有了蛋蛋這樣的男人,還需要別的什麽人嗎?

這次到了大都打開了她的眼界,很多青年才俊真的很優秀,不管是學歷,工作能力,還是待人接物的禮節都相當到位,個個看起來比蛋蛋還要優秀。可是他們也都跟她一樣,臉皮外戴著一層硬殼,都是假貨。還是蛋蛋好,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大樂的時候,他會笑得縮成一團;嚴肅的時候,他會挺直身子,莊重得像石雕;悲傷的時候,他會掉淚,會哭,尤其是那不出聲的掉淚最讓人心疼。他不大會計較,也不大會記恨,一切都是簡單的樣子。跟他在一起,她感覺很舒服,很自然,就像沒穿衣服的野獸。不過怎麽說呢?蛋蛋跟這些社會精英比真的差很遠,不管是學歷、社會地位、社會關系、家庭背景、處理事件的能力等等。如果她在這些人中選一個好的,將來的一切紛紛擾擾,她都不用煩惱,可以像一個公主那樣生活,家務有保姆,出門有司機,可以經常上五星級賓館喝咖啡,可以悠閑地在別墅的大陽臺上曬太陽、聽音樂看書。可是反過來,她的身邊會聚集好幾個上帝,每個人都想對她指手畫腳,這些上帝都想控制她命運,調整她生活的方向,她不需要這麽多的上帝,她需要的是自由。

如果選擇蛋蛋呢。至少會加上一個皮皮的小蛋蛋,超級可愛,可是她也會累得半死,估計蛋蛋會泡在石雕裏不出來,她就連打扮都會顧不上了。這麽想想,累的那頭滿滿的都是味道,不累的這頭,沒啥味道,沒人真心替她美好未來高興,沒有她喜歡的皮皮的小蛋蛋。身邊的這些人走了沒關系,來了也不重要。她對他們也一樣,她就是那些玉雕擺件,只是個擺設,他們只是隨便看看的看客,沒有一個人真正懂她。

由野豬事件,她看到了權力的力量,並且通過這個教訓讓她已經準備徹底放棄蛋蛋,沒想到這次出去深造讓她感覺到風箏的孤獨。她的線在蛋蛋那頭,蛋蛋也是,他的線在她這頭。這是很久以來養成的相互需要,沒有蛋蛋那頭抓著,她就沒有了根,她的祖宗八代在哪?她的故鄉老家在哪?她連花果山都沒有啊,連孫猴子都不如啊。她是一個漂泊不定的人啊!

現在她得想如何即能擁有蛋蛋又能當女王。喬布斯在那兒擺著,低聲下氣的懇求沒用,想要偷偷摸摸地瞞過他也行不通!雖然她跟喬布斯已經談判好了,她去培訓,疏遠並擺脫蛋蛋,但是這個遠離之後是更強烈的思念。而且,倍感孤獨的她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她這個私生女獨有的問題:這個世界只有蛋蛋是屬於她的,其他的都不是。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個折中或者妥協的辦法:只給他生個小蛋蛋,不跟他結婚。

可是這樣,蛋蛋願意嗎?

這個主意是受大真影響的。大真想在花倉子那邊吃飯,在蛋蛋這邊睡覺。她呢?她想在喬布斯這邊當官,在蛋蛋那頭睡覺!

悅己的情人已經不在,過去的花兒已經過去,她不再過多打扮自己,樸素而嚴肅的校服正好適合她此刻的心情。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男同學說這樣的女人更純潔,更有天生麗質的自然之美。

男人呀!沒幾個不喜歡外表美麗的女人。

自從離開了蛋蛋後,她感覺自己活得很假,行為說話像演戲,甚至很多時候說的都是謊言。她跟真實脫節了,也脫離了。現在的生活對於她來說,幾乎就是換張臉,這些天裏,她嘴裏的每句話都經過精心斟酌,絕不會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即使說出去了,也會是四平八穩,不管在哪裏,舞會、工作場所、朋友聚會等等,都一樣,最要緊的是說那種無關痛癢的話,保護自己。

戴著什麽樣的面具決定了她的言語、神態和走在大街上的步態。利益告訴她該去哪裏,到了之後又該做什麽。這樣的日子過得相當揪心,面具和謊言不會安分的,它們非得插上一腳不可,在表面的沒有變化的情況下,它們總是蠢蠢欲動,伺機惹是生非,因此面具戴得越久、謊言說得越多。

奔走於熟人和名利場,很容易對著那些熱切的臉孔說出違心和虛假的話,時間漸漸長的時候,本真正在漸漸褪去,虛假的不再虛假,變成真的了。

“這人是誰呀......她的老家在哪兒......她父母呢,本地人嗎......看她的樣子挺漂亮的,身體也很矯健,她幾歲......”

到底人人都想要幾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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