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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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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瘋子

謝知意瞳孔震顫。

誠意?池無邪這是在用林玉宇的命威脅他?

“師弟!你別屈服!”就在謝知意內心糾葛之時, 耳邊突然傳來西門納的傳音,“眾人只知七轉聖花能救人性命,但沒人知道七轉聖花在施河出現時, 天邊會形成最天然強大的殺陣,這也是施河雪花能殺人於無形的原因。”

“而你的靈力終日靠蓮池修行, 是借用施河之力...噗——”

他話未說完,傳音突然刺啦卡頓。

謝知意扭臉看去,只見西門納在他五米之外的青石堆邊,撐劍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而他胸前有一根鋒利無比的琴弦,勾住琴弦的人微微一笑, 正是鳳九。

“大師兄!”謝知意大吼一聲。

可在這漫天火光,遍地血液的漆黑世界,回應他的只有靈霄派弟子越來越慘烈的尖叫聲。

而在他左側邊, 巍然屹立著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 寒風吹動男子的紅色衣袍, 他神色冷漠,眉眼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螻蟻。

他右手掐著一個身穿千蓮峰弟子服飾的年輕男子,而左手一勾,施河邊上陷入混戰的千蓮峰弟子,全部被他勾到了腳邊。

紅氣絞殺著這些弟子們的脖頸, 他們痛苦掙紮著, 嘴唇發紫,臉上發白, 呼吸逐漸薄弱。

男子微微轉身,像個能主宰一切人類生死的惡魔, 對著結界內的謝知意微笑道:“謝知意,不知這些千蓮峰弟子們有沒有跟你握過手?更不知,你有多少誠意,來讓我放過他們?”

火光在男人身後冉冉升起,照亮了他那張昳麗無雙的臉,以及猩紅眼眸裏嗜血的光。

謝知意嘴唇顫抖道:“池無邪!你真是個瘋子!”

“瘋子?哈哈哈。”池無邪嗜血一笑,眼底一沈,掐住林玉宇脖頸的手更加用力。

林玉宇在他手下不停掙紮,喘著粗氣對謝知意喊道:“師尊,弟子……寧願死,也不會讓你掉入池無邪的魔掌的!”

“嗯?你就這麽想死?”池無邪狠厲的聲音貼在林玉宇耳邊,骨節收緊的聲音哢哢作響。

謝知意面露驚恐,這聲音雖對著林玉宇說的,可卻如同索命鈴聲般敲擊進他的心裏,他的心臟砰砰作響,不可置信看著池無邪終於露出的反派一面。

他牙關顫抖,看著池無邪繼續收緊的右掌,再用一點力,林玉宇的頭顱就要掉了。

西門納說他可以借七轉聖花盛開之時天邊的力,將這一切扭轉乾坤。

可他應該怎麽借?又如何借?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時,腦海裏響起“叮”的一聲,又急又快,“抽出玉蓮劍,引天地之力!”

還等不及謝知意操控,玉蓮劍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抽出劍鞘,送進他手中。

謝知意握緊滾燙的玉蓮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剛剛腦海裏的聲音,竟然是那個慢半拍的系統——007的聲音。

他沒時間細想太多,只聽“轟隆”一聲,黑壓壓的天空之上突然出現一道紫色閃電,在空中如游蛇般游走一圈。

閃電游走過的地方,出現七顆懸掛在天際的星星,這七顆星星引自最自然的天地之氣,自然威力無窮。

謝知意閉上眼,將玉蓮劍舉於頭頂,口中默念術語。

只聽“咻”的一聲,七顆星星匯聚成一條線,源源不斷地自下,朝謝知意的玉蓮劍湧去。

原本只有火光血色的施河岸邊,被射入一道錚亮銀光,就好像密封的壇子被突然打開一個口,晃得聖教弟子們眼睛都花了。

他們揉了揉眼,只見模糊視線裏,一個穿著紅色鵝毛大氅的男人自銀光中現身,他手握一把銀劍,身影如一株紅蓮挺立,柔和的眉眼堅韌,鼻梁挺直小巧,嫣紅的唇乃是銀光之中最耀眼的顏色。

眾人深吸一口氣,一瞬間竟覺得這是天神下凡。

可還沒等他們細看這人是誰,卻見這如同神祇一般的人,揮著劍就朝他們教主攻去,招勢又快又猛,直打得他們正在發瘋中的教主措手不及。

風呼呼吹亂謝知意的頭發,玉蓮劍一路所向披靡,順利從池無邪手中救下了林玉宇,還有千蓮峰一眾弟子,隨後回眸望了一眼還在呆楞中的池無邪。

池無邪沒想到謝知意竟能掙脫他的結界,還如此來勢洶洶,被打得連連後退,猩紅的眸子血色盡染。

可回過神來,看到在空中朝他望來的那堅韌眼神,還有肆意揮劍時瀟灑高挑的身姿,纖細的腰身在大氅下若隱若現,因使力而微微蹙起的眉,還有被他親腫的紅唇正緊抿著,墨發飛舞著再次朝自己而襲來……

他猩紅的眸子一瞇,喉結滾動,似乎這樣的謝知意,讓他更渴了。

直到一道銀光自他眼旁閃動,他的一縷墨發被玉蓮劍狠狠削下,隨風飄散,然後落在施河冒泡的綠水之上。

謝知意擦著他肩而過,線條流利的下頜就在餘光視線裏晃動,那雙柔和的眼瞪著他,嫣紅的唇一張一合,道:“池無邪,到底是誰沒用?”

說罷,身側人在空中靈活翻滾,紅色大氅和墨發隨風飄揚,接著一腳從上而下踢到他胸膛上,直接將他一腳踢得墜了下去。

聖教弟子著急忙慌來接,蹙眉瞪著天上肆意妄為的謝知意,之前在施河外對他們大打特打就算了,現在竟然對教主也是絲毫不客氣。

可見到他們教主的眼神還追隨著天上穿著紅色鵝毛大氅的人,猩紅的眼裏似乎有點愉悅,還有點癡迷。

眾人一時無語,怎麽他們教主被踢了一腳,還被踢開心了?

要知道,就在此之前,謝峰主出逃後,他們教主的臉色都未曾晴朗過,而且心魔一直蠢蠢欲動,弄得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現在心魔似乎也跟著有所緩解。

鳳九看著被眾人環繞的池無邪,紅衣胸口上還有一個灰撲撲的腳印,嫌棄的嗤了一聲,“瞧有些人上趕著倒貼,一副不值錢的模樣,真是晦氣!”

又十分氣憤道:“本神鳥的壓制琴聲,竟然不如某人的一腳有用,更是晦氣!”

他氣得金發隨風顫動,胸膛起伏,可又聽到聖教弟子們大呼小叫的聲音,“鳳九大人!大事不好啦!教主的心魔怎麽又變嚴重了!快壓制不住了!”

鳳九轉眸望去,只見池無邪先前還癡迷得一副快著了魔的眼神,現在變得一片狠厲,殺意漸顯,恨不得將被他望著的人抽筋扒皮。

鳳九順著池無邪的眼神望去,只見距離他們的不遠處,靈霄派已快速圍成一個營地。

而在營地前佇立著一只被燒禿毛的仙鶴,正驕傲的昂著頭。

而有個白衣男子正從仙鶴上跳下來,那個坐在青石上,身穿紅色大氅的男人立馬起身迎接。

兩人面對面說了些什麽,那個白衣男子更近一步,抓住紅色大氅男人的手,正關切問著什麽。

只聽“咯吱”一聲,他們所站路上的小石子,在頃刻之間碎成齏粉。

而遠處的森林,全部“哢嚓”一聲攔腰截斷,一片綠色應聲倒地,就連施河邊的綠水也畏懼地哀嚎起來。

*

謝知意看到寧羨安出現,心裏又喜又慌。

喜得是寧羨安沒事,慌得是擔心池無邪趁此機會殺了寧羨安。

雖然他暫時有天力幫忙,但想起池無邪還在不遠處,還是下意識將手從寧羨安手中抽了回來,道:“我的手沒事,只是在冷水裏泡的時間久了一點而已。”

話剛說完,他就感受到一股恨不得把他看出個洞的視線從遠處朝他射來。

寧羨安收回手,看著面前人通紅的指尖,根本就不是被冷水泡久了會留下的紅。

明明就是被揉搓過度的紅。

他垂下眸,藏住眼裏的失落道:“謝師伯,我看施河天色劇變,想必是七轉聖花要盛開了。”

謝知意點頭,轉眸朝著施河冒泡的綠水看去。

剛剛於斯伯傳音說,七轉聖花就在這綠水中盛開,不僅只盛開一株,而且盛開時間短暫,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無視池無邪那邊的異動,道:“是的,掌門師兄的命也不能再拖了。”

可話說完,卻發現坐著休息的弟子們全部都盯著他的唇。

謝知意垂下眸,下意識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唇,卻疼得他眉頭一皺。

這才想起來,唇早就被池無邪親腫了,想起池無邪那不要命的親法,心口郁結。

他咳嗽了一聲道:“無礙,是上火了。”

眾人垂下頭,心裏暗忖,怎麽大冬天的也會上火嗎?

而坐在角落裏的林玉宇早看破玄機,正蹲在那自怨自艾的抹淚。

池無邪在客棧裏盡顯色.魔的本性,師尊的唇腫成這樣,肯定是被池無邪那條狗啃的。

只是他沒想到,池無邪竟然能啃得那麽狠,竟然把師尊的唇啃成那樣...

寧羨安輕笑一聲轉移大家註意力,身側的手背卻不停緊繃,他道:“謝師伯,你身上這件大氅不是羨安之前給你的那件?”

謝知意還未回答,寧羨安又道:“而且謝師伯的衣服裏,好像還從沒有過紅色這樣的顏色。”

林玉宇聽得又哽咽了一聲。

謝知意想起因大氅引出來的一系列炸衣事件,就頭皮發麻。

而現在大氅下穿著的破爛褻衣,其實就等於什麽也沒穿。

他緊了緊領口,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兩人又開始說正事,只是說著說著,寧羨安又拿出極樂神花,無論如何都要交給他。

謝知意一陣頭疼,想起池無邪發瘋的模樣,他都能想到池無邪會如何對寧羨安。

他委婉道:“羨安,池無邪和你有些恩怨……他現在心魔不穩,你不把極樂神花帶著身上會有危險的。”

寧羨安卻沒理會這個話題,而是看著遠處的施河,眼裏有些許不可察覺的悲傷,道:“謝師伯,你知道師尊為何會自隕嗎?”

謝知意怔住,寧羨安怎麽好端端的又聊到這個話題?

他搖了搖頭。

卻見寧羨安轉頭回來望他,一縷發被冷風吹拂在唇邊,他輕聲道:“因為...師尊曾在那塊鏡子裏,看到了謝師伯的未來。”

謝知意心裏咯噔一聲,他的未來?周博遠為什麽會看到他的未來?

他的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突然慌亂的手都不知道放哪。

寧羨安道:“師尊看到,謝師伯為了摘花死在了施河岸邊....”

寧羨安聲音很輕,最後一句話仿佛消散在空中。

謝知意指尖一顫,他本來就要死,無論是死在施河,還是死在哪,他都會死遁的。

可周博遠為何會知道?那塊鏡子真有那麽神奇嗎?

但更讓他心口發麻的是,周博遠自隕卻竟是為了他,妄圖用雙生子間特殊的影響,改變命運,來換取他的生。

謝知意鼻子一酸,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周博遠坐在洞邸青石上,那似解脫一般的釋然笑容。

他說:“謝知意,你必須要好好活著...”

可周博遠知道嗎?謝知意這個殼子裏,早就裝著不是周博遠以為的那個弟弟了。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而這一切就好像一個不停循環的圓,他因周博遠的死,才來到施河摘花。可周博遠之所以死,也是因為他來到了施河摘花。

因即是果,果即是因。

他大腦一片混亂,根本分不清誰是因誰是果。

只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指引這一切,指引他來到施河……

突然,“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破水而出。

謝知意轉眸望去,只見烏壓壓的天空上那七顆星星,突然連成一片,變成了綠色的極光,往下傾瀉著。

而施河綠水中央,一朵金光閃閃的神花悄然出世,綠色葉片在水面上蕩起層層漣漪,蕩碎了水面上熠熠生輝的金色花瓣倒影。

謝知意屏息凝神,這株神花實在是太美了,在綠光的襯托下,是他見過最美的神花。

重傷正在修養的西門納也按耐不住的爬起來,激動道:“師弟!我們終於等到了!這是七轉聖花啊!掌門大師兄他終於有救了!”

靈霄派頓時像一汪覆蘇的死水,歡呼雀躍著擺陣摘花。

謝知意立馬縱身往神花躍去,腳尖在綠水上踏過,濺起一層層小小的漣漪。

他沒時間去想,到底是誰策劃這一切將他引到這。

因為無論策劃這一切的人目的是什麽,他都已經入了局。

那他也就必須摘到這朵七轉聖花,救活周博遠。

七轉聖花盛開時間有限,他必須趕緊摘到。

施河的綠水像一道極光,打在他白皙的側臉上,他彎下腰,等待許久的七轉神花近在眼前,這讓他緊張的後背竟不自覺浸出一層冷汗。

可就在即將碰到時,天邊突然“轟隆”一聲,一陣天搖地晃,腳下的綠水不再平靜,水流變得湍急,他站不穩,身影在水面上搖晃,指尖卻直直地穿透過了七轉聖花。

他瞳孔震驚,又用指尖輕輕去碰,可卻再次穿透了過去。

這是什麽情況?一陣心慌蔓延謝知意全身,好好的七轉聖花怎麽變成了一道虛影。

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劇烈喘息聲,還有寧羨安那溫和又有些嘶啞的笑聲。

他回眸,只見他身處的世界,只有施河這條綠色的河是實影,而施河所有的一切都被分割成無數塊的背景碎片。

而在這碎片前,只有兩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池無邪身著紅衣,手握一把殺氣騰騰的黑劍,眼裏滿是猩紅的光,唇角勾起嗜血的微笑,朝寧羨安襲去。

寧羨安唇邊滲出一灘血跡,他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手握軒轅神劍擋在胸前,腳步不停往後退。

可那把黑劍鋒利無比,在空中氣流中火花亂竄,如它的主人一般已然瘋了魔,興奮的要嘗到血液的味道,直朝他胸口刺去。

謝知意踉蹌一步,這樣的池無邪已完全入魔,寧羨安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而世界感知到寧羨安遇到危險,也開始跟著崩塌,消失……

他胸膛劇烈起伏,大吼道:“羨安!用極樂神花!”

可寧羨安只是偏頭看了他一眼,眼裏的情緒是他看不懂的粘稠,只聽他虛弱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謝師伯,謝謝你……當初……”

之後,他再說什麽,謝知意聽不清了,只感覺懷裏突然熱得發燙,而那朵能救命的極樂神花,不知何時,被寧羨安塞進了他的懷裏。

謝知意渾身戰栗,心口被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塞得很滿,他當初對寧羨安只是舉手之勞,可寧羨安卻十分固執的要給他報恩。

而一直以來他逃避的那個問題。

再次被提到面前,如果他當初救的人是寧羨安,而不是池無邪,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的糾葛?現在的一切也會不會不一樣?

就在這時,面前的光景突然被暫停,池無邪嗜血瘋狂的臉,和寧羨安溫順和平的臉,凝固在這萬千碎片裏。

一起凝固的,還有那把即將插入寧羨安胸膛裏的劍。

與之伴隨的是“叮”的一聲,在謝知意腦海裏響起,一股讓他毛骨悚然的熟悉冷意襲來。

主神那一如既往淡漠無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謝知意,你還楞著幹什麽?你還不趕緊去救寧羨安?”

謝知意恍然回過神來,“救,無論什麽方法我都會救他。”

“那就去殺了池無邪吧。”

謝知意踏在綠水上的腳尖突然怔住,腦子裏一片嗡鳴。

殺掉池無邪?

他怎麽都無法把這五個字和救寧羨安這件事聯系到一起。

他想過很多方法去救寧羨安,但裏面絕對沒有這一個。

“玉蓮劍已引天地之力,謝知意,現在只有你能殺他。”

“為什麽要殺他?”

“他已被心魔吞噬,你不殺他,根本救不了寧羨安,寧羨安死了,世界坍塌,七轉聖花消失,這一切都會淪為泡沫……池無邪會毀了這個世界,毀了所有人。”

“可池無邪既然已經強大到能毀掉整個世界,就算有天地助力,你又為什麽確定元嬰修為的我能殺他?”

主神無形無色,一直都只是有道含著冷氣的聲音貼在謝知意耳邊。

這次的主神卻似乎深吸一口氣,再沒有三年前貼在謝知意耳邊那股高高在上,游刃有餘掌控一切的冷漠氣息。

“謝知意,只有你,只有你能殺他。”

“不要讓我失望。”

說罷,那股貼在耳邊的寒氣驟然消失,主神像是維持不了現狀似的被迫離開,而被暫停的畫面急切動了起來,池無邪的劍刃馬上就要插.入寧羨安的胸膛。

謝知意條件反射般,將玉蓮劍擲了過去,漆黑的劍掃偏,寧羨安在淩厲劍意下逃了過去,但世界依然是一片模糊的碎片。

池無邪望過去,只見世界裏的唯一實影——泛著極光的河水上,佇立著一個身穿紅毛大氅昳麗多姿的男人,男人擡手,那把泛著銀光的玉蓮劍,再次飛到他手中。

池無邪瞇了瞇眼,就像野獸看到了可口的獵物,臉上的瘋狂竟然更深了幾分。

直到那男人揮劍指向他的胸口,冷聲道:“池無邪,你停手,我可以放你一命。”

“放我一命?”池無邪嗜血的表情有片刻凝固,突然又低頭捂住臉,修長的指尖不停抖動著,肩膀也不停顫抖,發出一些怪異的笑聲,可又似乎有點像哭聲。

謝知意握緊劍柄,被他這番舉動弄得心裏發麻。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去殺池無邪,只能先這樣言語威脅。

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讓他去殺池無邪了。

第一個人是司應。

對,是司應。

而且是司應告訴他周博遠即將身隕的消息,讓他逃出了聖教。

有些被漏掉的東西,似乎要被連成一條線。

可就在這時,他站著的河面,突然顫抖起來。

他擡眸,只見池無邪向他走了過來,鋒利深邃的側臉被染上極光的顏色。

“原來你想殺我?哥哥。”他的聲音很輕,最後一聲哥哥更是輕到風一吹就散了。

瞬息之間,池無邪已經來到他面前,胸膛抵上了他的玉蓮劍。

謝知意燙手般將玉蓮劍放下,可銀光的劍刃太鋒利,已經將池無邪的紅衣劃開,隱隱有鮮血滲了出來。

謝知意慌亂的看著這一切,即使大多時候他都恨池無邪恨得牙癢癢,但卻從沒想過真正傷害他。

只見池無邪唇角彎起一抹弧度,擡手沾了一點胸口上的血,然後放到唇邊,伸出舌頭用舌尖舔了舔,喟嘆道:“這血,果然還是沒有哥哥的甜。”

然後勾勾手指,讓謝知意放下的玉蓮劍又擡了起來,劍刃再次對準他的胸膛,狠狠地向他胸膛刺去。

謝知意連忙撤下劍,不可思議顫聲道:“池無邪,你……瘋了?”

立在一邊的寧羨安也被這一幕弄得怔在原地,他想過池無邪對謝知意是另類的感情,可沒想過池無邪的感情能癲狂到這種程度。

要知道借了天地之力的玉蓮劍鋒利無比,就算池無邪再強,一個不慎都會被取掉性命。

“哈哈哈哈哈哈。”池無邪突然狂笑不止,正在流血的胸膛劇烈起伏不止,他猩紅的眼眸裏,似乎被蒙上一層水霧。

“哈哈哈哈,我瘋了?不是哥哥想要我的命嗎?為什麽我把命給你,你反而說我瘋了?”

謝知意楞怔住,池無邪突然的情緒流露,讓他猝不及防。

只是一句普通威脅的話,怎麽會惹得池無邪變成這樣?

只見池無邪癲狂的臉更扭曲幾分,一滴淚竟然從他眼眶裏滑落,“謝知意,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可你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丟下我?”

“撲通”一聲,謝知意握劍的手一松,玉蓮劍突然落入水裏,而池無邪的那滴淚也猝不及防般落入他心裏,讓他毫無招架之力,心臟又酸又澀,幾乎喘不過氣來,嗓子也像梗了什麽東西似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

池無邪步步逼近,“謝知意,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讓你當初突然丟下我?”

謝知意連連後退,當初封印池無邪下萬鬼窟的記憶再次襲來,那個擁有清澈眼眸的少年已然變成了面前這個雙眼猩紅的男人。

“說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就因為那天我沒有及時給你找來幹凈的水?還是——”

“夠了,池無邪。”謝知意鼻子很酸,垂下眸子,嗓子沙啞道:“你什麽也沒錯,是我的錯……”

我救錯了人……

池無邪卻怔怔看著他,那滴從他臉上滑落的淚痕早就被風吹幹了,“既然沒有錯,那哥哥為什麽丟下無邪?”

他道:“哥哥,你知不知道那裏很冷,很冷。”

謝知意猛地擡眸,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吊在懸崖上,向他求救的少年,也是這樣的眼神。

心臟猶如被撕裂一樣的痛,他不受控制地擡手,要去觸摸一下那道幹涸的淚痕。

可突然,池無邪悲傷委屈的模樣,就如同一張融化掉的面具,露出他本質癲狂嗜血的一面來。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露出一抹詭異至極的微笑來,“悲傷是弱者才會有的情緒,既然你想離開我,那我只好讓你再也沒辦法離開我。”

謝知意的手顫抖地停在空中,還未弄清池無邪這句話的意思,就見四周碎片開始打轉,他腳下的施河越來越不真實。

而遠處的寧羨安,似乎也要變成一道虛影。

池無邪這是要毀滅世界?

謝知意心下駭然,可毀滅世界的前提不是要殺掉寧羨安,為什麽池無邪可以直接觸發。

他毫無頭緒,也想不通毀滅世界和他會不會離開池無邪,這兩件事件有何聯系。

突然,天邊碎片處傳來一聲鳥鳴,悠揚的琴聲傾瀉而下,一只被烤禿了的仙鶴飛了下來,而仙鶴上面正坐著一個金發金眼的俊美男人。

竟然是鳳九。

鳳九一落到施河邊,就是一陣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池無邪!你他媽戀愛腦上頭別他媽拖累本神鳥!本神鳥還不想死呢!”

說罷,他瞬移到謝知意背後,不顧謝知意的意願,一腳將人的神識踢進了池無邪不穩定的識海裏。

謝知意的神識一痛,整個人像飛出去似的,進了一個密閉漆黑的空間,大腦一陣嗡鳴作響,忍不住痛罵了鳳九幾句,卻聽到鳳九在外說:“謝知意,想摘到七轉聖花,就壓制池無邪的心魔。”

謝知意揉了揉頭。

壓制心魔?這不是鳳九最擅長的事嗎?怎麽把他踢進來了?

可想到七轉聖花,他又把這些怨言吞下。

而且,剛剛經歷了池無邪對他說的那麽一通話,以及那一滴幹涸凝固的眼淚,他倒是想知道,池無邪的心魔到底是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精神,往這個密閉空間的深處走去。

可越往深處走,他的心就愈發酸澀,刺骨的涼意讓他渾身哆嗦。

識海是一個人全部記憶的儲存地,他記錄了一個人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夢境之地的生成,就與識海裏的記憶和情緒有關。

所以識海是什麽樣子的,那麽夢境之地也就是什麽樣子的。

謝知意曾經進過兩次池無邪的夢境,第一次的夢境之地荒涼至極,所見之處都是貧瘠的黑土地。第二次倒還好,黑土地上長出了點小草,天上還有點白雲。

可這一次的識海之地,竟比第一次還要荒涼。

只見蜿蜒不絕的貧瘠黑土地上,建起了一堵堵冷硬的銅墻鐵壁,將識海之地團團圍住,不允許任何人走進,也不允許任何人走出。

池無邪這是完全封閉了自己。

難怪他的心魔會擴散到那麽嚴重的地步。

謝知意抵了抵額心,他現在是知道事態嚴重性了,可對於如何壓制心魔,又毫無頭緒。

突然,遠處墻壁的一個角落裏,傳來一個少年嚶嚶嗚嗚的哭泣聲。

謝知意凝神細聽,這哭聲莫名耳熟,他快步走過去,周遭的墻壁突然幻化出實景,竟變成了千蓮峰後山的蓮池。

陡然看到熟悉的場景,謝知意心裏一顫。

而十七歲的池無邪蹲在蓮池邊小聲抽泣,他俊美稚嫩的小臉上全是淚水,漆黑漂亮的眼睛都被哭紅了。

謝知意心裏一軟,連忙蹲下身,問道:“無邪,你怎麽了?”

池無邪掀起眼眸看了謝知意一眼,原本還悲傷的眼眸突然亮了起來,正想一頭撲進他懷裏,可手在空中卻又突然止住,像是想到了什麽事似的,又低下頭哭了起來。

謝知意一貫是對池無邪的眼淚毫無招架之力的,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

又耐心問道:“別哭,無邪,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麽了?”

池無邪這才抽了抽鼻子,小心的瞅了他一眼,道:“無邪把哥哥送的池意劍弄丟了……無邪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無邪真沒用……無邪……”

說著,說著,他又開始哭了,竟然還開始拿手自虐般掐自己。

謝知意聽得一陣奇怪。

在他記憶裏,池無邪從未弄丟過池意劍,幾乎每天貼身攜帶,甚至於池無邪後來去了萬鬼窟,這把劍如今都還好好的放在池無邪身邊。

他摸了摸池無邪柔軟的頭頂,道:“無邪,你肯定是弄錯了,你的池意劍沒丟,現在肯定好好放在你的寢殿裏,你要不要再回去好好找找?”

“丟了。”池無邪突然道。

他的聲音裏沒了哭泣,竟然是近乎於冷漠的肯定。

謝知意一怔,池無邪正擡頭看他,先前的天真稚嫩消散的無影無蹤,面上露出猙獰而又恐怖得表情,雙眼一片猩紅,“要是沒有弄丟池意劍,哥哥又為什麽會在萬鬼窟丟下我呢?”

謝知意猛地一下坐在地上。

這不是十七歲的池無邪。

可隨即又聽“噗”的一聲,這個蹲在地上的池無邪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猩紅的血液直流到謝知意腳下,謝知意一陣驚慌失措,連忙撲到池無邪身上給他急救。

可在這個池無邪身後,還站著一個人,是身穿紅衣,臉色陰沈,手拿通體漆黑鐵劍的成年池無邪。

這把劍謝知意很眼熟,因為不久前,池無邪正拿著這把劍屠殺寧羨安。

而此時這把劍,正插.在相貌十七歲池無邪的胸口。

紅衣池無邪似乎沒看到他的存在,只是一腳踢在十七歲池無邪背上,將人如破布般踢到地上,冷聲罵了一句,“沒用的家夥。”

隨後收起劍,往前走去。

謝知意摸了摸地上池無邪的臉,冰冷蒼白的肌膚,證明這個池無邪已然死去。

謝知意哆嗦著收回手,池無邪這是在幹什麽?竟然在識海之地屠殺自己。

據說,在識海裏屠殺自己,是那種切斷神經的痛,是要比修仙界裏把人制成人彘還要痛上幾分的痛。

他很快起身跟了上去,發現每隔一堵墻壁都會有一個哭泣的池無邪,他們每人哭泣的理由,大多是惹他生氣了,或者是弄壞了千蓮峰的某些東西。

而這些理由最後,都會成為他將池無邪封印進萬鬼窟的理由。

而紅衣池無邪提著那把通體漆黑的劍,將那些做了錯事的池無邪一個一個,毫不留情的全部屠盡。

謝知意瞳孔震大,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驚恐的叫聲。

直到看到又一個池無邪倒在血泊裏,他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心情。

眼淚終於忍不住湧了下來。

他沒想到當初將池無邪封印進萬鬼窟,竟然給池無邪帶來了這麽大的心理陰影。

他當時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編一個,可池無邪卻一直耿耿於懷,在自己的世界裏,編造了一個又一個理由,又親手屠掉了那些並未做錯事的自己。

他立即跑上去,攔住了要去下一個目的地的池無邪。

“池無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是我,是我有一些不得不遵守的理由,才將你封印進萬鬼窟。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報覆回來,但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池無邪這才轉眸看了他一眼,寂靜的識海之地只有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哥哥?”

池無邪試探地叫了一聲。

謝知意激動地點頭答應,在此之前,池無邪看到他,都把他當成一抹隨處可見的空氣。

“哥哥?”池無邪又叫了一聲,猩紅的眼眸裏似有火光燃了起來。

“是我,無邪。”謝知意應道。

鳳九讓他壓制池無邪的心魔,而池無邪最大的心魔顯然就是當年的事情,只要他在識海之地好好跟池無邪解釋當年的事,又或者讓池無邪報覆他一通,讓這事在池無邪心裏的陰影減輕一些。

那麽心魔是不是也會被壓制一些?

畢竟解鈴還須系鈴人。

可池無邪卻垂下眸子,一直觀察他臉上的面部表情,直到確定了什麽似的,伸出胳膊,一把將他摟進了懷裏,貼在他耳邊道:“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給我下的春.藥還沒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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